有朝臣不满,拍案而起,“左大臣阁下是存了称臣之心吗?”
足利不怒反笑,“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我国武士去送死吗?”
他?的视线从?所有人脸上一一划过,最后停在天皇面上,然而后者也不敢直视,本能回避。
被足利看过的臣子无不躲闪,出言反对的那人却坚持说:“为天皇尽忠,为国家战死,是武士的荣耀!我相信他?们宁可战死,也不愿意屈辱地活着!”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顿时引起不少?共鸣,若干武将也出列请命,“陛下,请让我们去吧!”
“是啊,被汉人这样欺辱,若不还手,臣宁可切腹!”
天皇虽为人君,可自多年前开始,倭国的实际大权都掌握在足利一族手中,这些人当众与足利唱反调,或许出于爱国之心,或许只是想趁机打压足利的嚣张气焰……
但这么一来,无异于将天皇架起来烤。
“这……”天皇有些慌乱。
“无知蠢货!”足利骂道?,“汉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曾经也有许多伟大的君主和贤臣遭遇过今日?这般屈辱,但正是因为足够忍耐,所以?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他?怒视着那些别有用意的同僚,“什么是真正的武士精神?在明知不敌时选择隐忍蛰伏,不做无谓的牺牲,待到时机成熟,一击必杀!”
若非时机不对,真该将这些碍眼的家伙杀死。
可能成功时的牺牲,叫家国大义;
明知会失败却依旧猛冲的,叫莽夫、无知。
“陛下!”足利敷衍地向天皇行了一礼,“大禄远道?而来,虽舰队雄伟,但终究所载有限,如今连续作战,其中的弹药必然即将告罄……”
只要忍到他?们打完了,走了,再徐徐图之不迟。
天皇却没这么乐观,愁眉不展道?:“如果就此退去自然好,但如果他?们回国填充,卷土重来又当如何?”
如今的大禄朝有原先的高丽岛作为据点,与倭国近在咫尺,简直比塌下猛虎还要可怕。
幸运的是,很快,大禄朝就非常慷慨地解除了他?们的担忧。
盛和四年八月十七,大禄舰队去而复返,再次停泊在京都府外,除留水军看守战舰、保护后路外,近四万步兵全数登陆,由多个方向兵分几路,直奔京都皇宫而来。
过去的十多天内,若干质疑的倭国高层已?先后亲临京都港口,亲眼看过当日?炮轰过后的惨状,至今仍夜夜梦魇,惊恐日?重。
那不是战场,而是坟冢,埋葬了无数性命的万人坑。
哪怕已?经过去那么多天,战场上空仍有浓烈的血腥味挥之不去,遍地焦尸生满蛆虫,白骨嶙峋浑似人间炼狱,好多官员当场就吐了。
所有的怀疑都在铁一般的事?实前瓦解冰消,当今世上竟真的有这般威力的火器,怕不下移山填海之能!
两国之间的兵器差距,犹如云泥,这种天堑般的差距令人绝望。
如今听闻魔鬼又来,整个倭国高层俱都魂飞魄散,啼哭不止,一时间整座京都上空都笼罩着浓密的哀云。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打仗打得就是精气神,一旦那口气散了,再精锐的雄师也会变成一盘散沙。
而现在,倭国朝堂的那口气就已?经散了。
不看还好,亲眼看过后,好些高层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
这种近乎人与神的差别,怎么打?
放眼天下,真的有哪国能与这样的对手抗衡么?
此行陆战统帅岑康于行军途中对众人说:“阁老说过,这个国家的人慕强,吃硬不吃软,记打不记吃,谁打得他?们最狠,就管谁叫爹。”
众人撇嘴,嘻嘻哈哈道?:“我们可不想有这样大逆不道?的白眼狼崽子。”
“兔子急了还咬人,狗急了还跳墙,”阿嫖出声提醒,“岑将军,还是谨慎些吧,莫要节外生枝。”
父亲说过,不到最后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哪怕是看上去再不堪一击的敌人。
岑康摸摸头,嘿嘿一笑,“郡君说得有理。”
实在是最近太顺利了,分明是两国交战,对方却无还手之力,犹如儿戏,难免叫人心中发飘。
这是一场几乎完全由武器优势所带来的碾压式胜利,势如破竹也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说话间,前方斥候回来报说,前方有烟尘弥漫,“想必是倭人发兵抵抗!”
“来得好!”岑康精神一振,桀桀怪笑着让众人准备。
到了这会儿了,难得竟还有人敢正面交锋,便?送他?们一程!
几刻钟后,两国人马遭遇,大禄朝将士看着对面一群小矮人骑着小矮马冲杀过来,一时陷入沉默。
“这个……”岑康挠头,“这就是倭人精锐?”
他?以?前掌管中原步兵来的,未曾与倭人交战,冷不丁瞧见,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向天皇陛下献上忠诚!”
一个冲在最前列的倭国大将抽出长刀,气势昂扬地高呼道?。
“献上忠诚!”
无数倭国士兵跟着齐呼,颇有几分威风。
岑康眯起眼睛,右臂高举,“火枪手准备!”
忠诚吗?
再没什么比战死沙场更能证明你们的忠诚了。
不过眨眼工夫,倭国士兵已?进入射程,地面的沙尘也因为马蹄践踏而微微颤动?。
“放!”
“砰!”
“砰砰!”
训练有素的大禄士兵向两侧分开,火枪手上前,前排蹲下,后排站立,一轮射击完毕后立刻退下,由后组递补。
似乎只是一瞬间,又好像过了一万年,空气中再次弥漫起硝烟的味道?。
淡淡的青色烟雾散去,只留下满地尸体。
大部分倭国士兵并?未当场毙命,或缺胳膊或断腿,或捂着身?上的大窟窿哀嚎着,剧烈的疼痛混着鲜血横流,在地面上汇成小溪,一路流到路边的排水沟里去,发出下雨时才会有的细微潺潺声。
另有一小部分倭国士兵溃逃,俨然已?经吓破了胆子,岑康也不叫追击,只命人上前挨个补刀。
走着走着,岑康的脚踝突然被人抓住,他?低头一看,正是刚才带头冲锋的倭国将军。
对方胸前好大一个血窟窿,用仅存的一条胳膊死死抓着他?的腿,一张嘴,血就从?喉咙里喷了出来,顺着流满脖子。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完全说不出,最终只能死死瞪着岑康,渐渐失去生机。
岑康啧了一声,试图抽腿,抽不动?,只好拔刀,将对方的手臂砍断,再抬起来掰断一根根手指。
想问为什么吗?
想问这是什么兵器吗?
朝中的大人们说了,能用火器取得的胜利,就不要用人命去填。
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
接下来,岑康等?人又遭遇了两次成规模的抵抗。
大禄将士携带的弹药有限,射击几轮后便?换上弓弩,期间还夹杂部分改良版的天女散花。
原始版本的天女散花需要埋到地下,外部施压才会炸,但这种改良版本的,只要拔掉引线,出手就炸。
很好用!
大家很喜欢!
如果说一开始倭国朝廷还心存侥幸,觉得大禄火炮强劲,也仅限于海战,陆战未必如何。
可火枪、天女散花等?先进火器,以?及射程和力度都远超倭国的弓弩等?冷兵器,收割了无数人命的同时,再次击碎了他?们的希望。
犹如狂风过境,强势掀开了倭国上下尘封的记忆,逼迫他?们迅速回忆起某些一度遗忘的恐怖:
昔日?的陆上强国高丽、蒙古,不也是亡于大禄之手么?
通往都城路上的三次抵抗,仿佛就是倭国最后的一点自尊和执着。
盛和四年八月二?十三,大禄军队兵临京都皇宫,倭国天皇派使者求和,大禄使者秦熠拒绝。
八月二?十五,倭国天皇再次求和,答应开放港口、出借城池。
秦熠表示,你国港口如今已?是我朝囊中之物?,何必言借?
遂再次拒绝。
八月二?十九,大禄朝军攻城,倭国天皇及权臣足利外逃。
先有坚船利炮,再有火枪劲弩,倭人几乎已?经丧失斗志,甚至沦落到听到“汉人”“大禄”几个字便?惊恐不已?的地步。
九月初三,倭国首都京都正式沦陷。
面对那样低矮局促,甚至堪称闭仄的所谓皇宫,卢实带头发出不屑的嗤笑,“如此犬舍也配叫皇宫?”
人在里面站着,能直起身?子抬起头吗?
但这个时候,大禄的炮弹和火枪子弹、天女散花等?弹药也逐渐告罄,火力优势日?益消退。
若要追击,未必不能取胜,但一来他?们是异地作战,对方以?逸待劳,不占优势;二?来地形不熟,若孤军深入,恐有不妥。
“如今倭国上下如惊弓之鸟,短时间内无法组织有效反击。”秦熠说,“且我军数万将士连续两月作战,也需要休整,又有打下来的京都各类物?资未曾收缴,不如暂时屯兵于此,以?待来日?。”
倭国地形狭长,多山多林,一旦分兵深入,反而是化优势为劣势。
而且我朝的火力压制威胁只存在于有过正面交锋的数个港口城市,一旦深入,遭遇那些倭国内陆的士兵,不知者不畏,说不得又是一场好厮杀。
现在的大禄将士已?经疲惫,当务之急是养精蓄锐。
在他?们休养的空隙,逃逸的倭国天皇一行势必会被某一处势力接纳,而这种恐惧也会不断散播、酝酿……
岑康与使者兼副官秦熠、顾问卢实等?人召开作战会议,决定暂时驻扎京都休整,等?待国内补给,并?就地开设军工厂,徐徐图之。
再小的国家也是国家,而作为首都的京都又曾汇聚了整个倭国几代天皇、权贵,积累的财富可谓天文数字。
十月大禄舰队来接应后,回去的吃水都重了不少?。
与此同时,早年滞留倭国的汉学院师生、工匠从?各处赶往京都会师。
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有十多年没回家了。
秦熠以?使者的身?份代表大禄朝廷对他?们表示了慰问,肯定了他?们多年来的牺牲和功劳,当场就有人痛哭失声。
这些人带来了大量倭国地形图和矿产考察图,众人看后却有些失望。
“这弹丸小国委实鸡肋了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嘛!”岑康牢骚道?。
各色矿产都有些,但要么不多,要么开采艰难,若在以?前倒也罢了,可如今大禄先后打下辽、高丽、蒙古和交趾,多的是易开采的富矿,对这些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一直在倭国勘探的矿工忍不住涨红脸分辨起来,“哪里少?了嘛!看看那金银铜矿,多得很嘛!一年加起来几百万两也是有的!”
岑康自知失言,忙不迭赔礼,“误会误会,真是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嗨,瞧我这张嘴啊!
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
再让你挑三拣四,嘴上没个把门的。
人家撇家舍业在海外一待十多年,容易吗?你也不好生安抚,上来就嫌弃,岂不是将人家半生心血视若无物??
这谁受得了!
这次刚从?大禄来的同行便?悄悄拉拉对方的衣角,小声解释了如今大禄的版图,后者听得目瞪口呆。
乖乖,他?在倭国久了,竟不晓得外头世道?变化如此之快,如今大禄疆域竟这般辽阔?!
相较于其他?地势平坦的富矿,倭国这种地形复杂的,确实有点遭嫌弃哈。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同样的嫌弃也出现在大禄都城望燕台的朝会上。
占吧,相较占领别的地区……好像利润微薄了些;可不占吧,白打了,一旦撤兵,倭人必然死灰复燃……
国人最爱种地,但倭国海啸、地动?频繁,又实在不像什么宜居之所,好老百姓恐怕不大愿意过去。若要强迫,那就变味儿了。
赵沛灵光一闪,进言:“不如以?倭国为海外流放之地,一来不为他?人做嫁衣,二?来也可使囚徒开荒,算是物?尽其用吧。”
因蒸汽机大规模利用,国内好些原本的广袤苦寒之地摇身?一变成了聚宝盆,让那些囚犯占着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不如就叫他?们去海外开荒。纵然遭遇天灾,出现伤亡,也不觉得可惜。
正好倭国火山、温泉极多,多硫磺,倒是很适合开设军工厂,生产弹药。
秦放鹤也说:“此言甚是,除此之外,倭国漫长广阔的海域也能养活许多人,流放人员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既可以?消磨精力,且倭国四面环海,也不怕他?们逃逸……”
平心而论?,以?现在大禄的人口,其实远不到需要对倭国扩张的程度,但局势发展并?不完全受本国控制,机会就这么来了,放走可惜,谁知还有没有第二?次呢?只好打。
况且等?到了后世,科技真正发展起来,各国又将对领海展开激烈的争夺,有这么一片“自古以?来”的海外基业,也不算坏事?。有倭国和法兰西国作为海外据点,既可以?牵制欧洲和北方俄国,后世的洲际导弹也能轻松覆盖全世界了。
所谓真理,都在大炮射程之内。
虽然他?大概率没办法亲眼见证真正的盛世,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说白了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于是事?情就这样简单粗暴地定下来。
自盛和四年起,大禄开始向倭国稳定增兵、迁移流民,以?京都为据点,逐渐向四面扩张,遍地开花。
盛和六年初,倭国天皇投降。
大禄方面以?倭国国内有反对声音为由,要求倭国处死“和平的反对者”足利一族,并?召集各地大名?齐聚京都。
期间足利一族反,近半大名?不听调遣,倭国天皇恼羞成怒,依据大禄方要求,将其定性为叛贼,出兵剿灭。
直至盛和七年,足利一族最后一名?成员被斩首,各地大名?或死或败,倭国已?名?存实亡。
盛和八年正月初五,大禄正式接受倭国投降书,并?根据约定,将倭国天皇送上去往北方小岛的船,名?为迁居,实为幽禁。
盛和十年,倭国最后一任天皇在北方岛屿的别馆内病死。
第288章 唯吾独尊(六)
除矿藏之外,倭国四面是海,不仅多有虾蟹、鲍鱼、海胆之类的珍馐,也盛产各种珍贵绚烂的优质大海珠。每每都有经验丰富的渔民过去采集了,制成?极富东方韵味的饰品,颇得各国权贵、富豪喜爱。
再则那里拥有广阔的海面和数量众多的大?型对外港口,且南北狭长,同时拥有极寒极热的气候环境和复杂的洋流,非常适合水军操练,倒也不觉得鸡肋了。
自?水军以?及部分军工厂一起搬迁到原倭国群岛之后,大?禄就正式开始对那里进?行汉化。
最底层的百姓其实大多没什么政治觉悟,高坐庙堂的是谁,与他们无干。哪怕改朝换代,也不过短短数日的惊恐和茫然,只要继任者?施以?仁政,让他们感觉比以?前好过了,便会发自内心的顺从。
或许是秦放鹤之前说过的“慕强”特性发挥作?用,倭国汉化的进?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细细想来,不外乎几个原因?:一则历史?上倭国曾向?中原称臣,如今也是旧事重?演,一回生两回熟;
二?则此番乃天皇主动带头?投降,又有“足利一族乱政,破坏两国友谊”的铺垫,矛盾转移;
三来倭国本就盛行汉学,上流权贵更以?通晓汉文、精通汉学为荣,文化共通程度极高;
四则从十几二?十年前开始大?禄就排除万难,坚持在倭国设立汉学馆,宁肯让教?师们滞留多年也不撤走?,当地百姓对这些已经习惯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坚船利炮强势撬开了倭国国门,歼灭了大?部分精锐部队、铲除了反抗意志最强的高层。
剩下?的百姓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哪有什么余力反抗?
天皇也好,皇帝也罢,对他们而言也不过一个空洞的符号,吸引力不比一碗菜糊糊粥更大?。
所?以?当那些倭国百姓被要求穿汉家衣裳,学习讲汉话时,非但没有多少抵抗,反而还有种类似“啊,我等贱民竟然也能学习昔日只有权贵才能接触的高贵汉学”的微妙兴奋感。
当然,也并非全然没有反对的声音。
但这种声音面对滚滚历史?洪流,显得如此微弱,不值一提。
久而久之,竟然也有倭国百姓觉得知足,反过来劝所?谓的民间起义军,“那样强大?的天朝上国,却不曾随便屠杀我等平民,还允许我们种粮食,为什么一定要闹事呢?”
你?们闹事也就罢了,连带着我们也不得安生,真是晦气。
“你?们,你?们简直糊涂!他们连天皇陛下?都害死了,你?们是天皇的子民,竟然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背叛吗?”对方气结,却除了“忠君爱国”那一套,找不出别的反驳的话来。
有老百姓不服气,反倒被激出叛逆之心,“原本大?禄也不曾攻打我们,分明是那些贵人们主动招惹,后来也是天皇陛下?主动投降的,人家还将他好好送去别馆休养呢,好吃好喝不用做活,还有人伺候……”
如果那样的好日子都算被人害死,那干脆他们也被人害死好啦!好歹还能当人上人,受用几天。
起义军铩羽而归。
最底层的老百姓或许最愚昧,但他们也最现实最直接,除非被逼到绝路上,谁跟着你?造反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呀!
天皇陛下?都投降了,你?我还别扭个什么劲!
不过这种程度的汉化,充其?量也只是表面的顺从而已,要想他们真正把自?己当成?大?禄人,主动维护大?禄的权利,愿意为大?禄赴死,仍有相当漫长的路要走?。
至少要到三代之后,才能彻底消除倭国的痕迹和影响。
到盛和十年,大?禄人口已逼近一亿一千万,海上丝绸之路越发成?熟。法兰西国租借的港口城市日益完善,大?批本国商人常驻法兰西。
这种中西方文化实打实的强烈碰撞和深入融合,迅速催生出另一种崭新的潮流,在后世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因?人口众多贸易繁华,文化兴盛,这座被更名为“龙港”的城市吸引了大?批欧洲商人、学者?前往探索,隐隐有成?为新兴欧洲中心的趋势。
汉语成?为当地官方语言之一,并进?一步向?法兰西国等欧洲国家渗透,通晓汉语的欧洲人也成?了抢手货,多有贵族家庭聘请了去做教?师,而模仿大?禄人的穿着打扮也成?了最受追捧的风潮。
当然,最好是闪亮柔顺的丝绸上面有精致手工绣花的,这种漂洋过海的奢侈品俨然成?了各国上流社会的硬通货,价格可比黄金。
同年,大?禄以?秦熠为水军统帅兼大?使,再次率舰队前往新大?陆。
这是秦熠第二?次以?大?使的身份出海,而这一次他们的随行航队中也有两艘蒸汽机船。
之前对倭战争,黑船曝光,消息经各国停留大?禄的使者?、商人传回各国,所?以?大?禄拥有黑色巨轮早已不是秘密。
但大?家也只是听说,却鲜少有人亲眼见过。
直到这一次,秦熠率领船队缓缓驶入法兰西港口,引发了堪比海啸般的剧烈反响。
那黑色船身在阳光下?幽幽放着冷硬的光,向?下?投射出大?片阴影,显示出言语难以?描述的澎湃压迫和神秘感。
普通船只与它相比,活像不谙世事的孩童站在了巨人身边,后者?行进?间掀起的浪花都能将一众船舶推出去老远。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描述,永远也比不上亲眼见证来的震撼。
若非朝廷向?法兰西国租借了整座城市,严禁国外船只出入,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可即便如此,也有多国探子和单纯好奇的人想尽各种办法想要一睹为快。
从大?禄出发时,船上装载了许多货物,其?中就有原倭国海域盛产的圆润海珠,这种特殊的珠宝与丝绸有着如出一辙的温润光泽,据西方人自?我理解,这种温润的光泽恰恰符合了东方人内敛的品质,简直是天生一对。
不知从什么时候掀起了不成?文的规矩,珍珠应以?原产自?大?禄国的为第一等,搭配大?禄国来的丝绸和刺绣,再配上同样那里产出的上等茶叶,那才是真正贵族应该享受的生活。
当然,如果自?家的厨师还会一两样大?禄风格的点心,那就再美妙不过了,简直能与国王的舞会相媲美啦!保管接下?来的一个月,你?都会成?为贵族们讨论的中心。
“这叫原汤化原食。”一位身材肥硕的欧洲商人如是说道。
这种完全驴唇不对马嘴的解释,竟然深受欧洲人民认同!以?至于大?禄珍珠出口量连年攀升。
作?为大?禄国内有名的权臣之后、贵族成?员,阿嫖和董娘等人也接到许多贵族乃至王室成?员舞会的邀请帖子。
当她们应邀前往,第一次亲眼见证这种疯狂时,也深觉不可思议!
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认定为大?禄最正统的贵族风范。
对此阿嫖还挺不好意思的,谁能想到在国内时,我经常被当作?离经叛道的代表呢?
说来有趣,某次舞会上,阿嫖的一件外衣不慎丢失了一颗纽扣,竟被默认为新的潮流,于是接下?来几天,城内立刻出现了一大?群故意扯掉同样位置纽扣的贵族!
若谁纽扣俱全,反倒会被认为落伍了。
阿嫖:“……”
啊这……也行叭!
船队需要在这边停靠卸货,并进?行补给,差不多停留了一个月。
期间有人无意中听到了欧洲盛行的地圆说论,大?为震惊,还跟阿嫖等人笑,“这些蛮子真是滑稽,连天圆地方都不知道。”
中国虽然有张衡浑天说之类的说法,但天圆地方仍是主流,而且这也恰恰符合天子中心论。
阿嫖与董娘对视一眼,也笑,“话虽如此,可咱们也没什么实打实的证据呀。”
那人一听,倒也是。
董娘佯作?不经意的说:“其?实要证据也不难,他们不是说这世界是个球吗?若果然是球,自?然能从一边绕到另一边。”
众人顺着一想,纷纷惊呼,“哟,这可怪吓人的!若不是个球,岂不要走?到天边儿了?哈哈哈!”
一群人轰然大?笑起来。
这话也不过顺口一说,真正往脑子里过的人寥寥无几,因?为这听上去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天地呀,天地有多大??不知几万里也!
光是他们往新大?陆出海,往返几个月而已,就生死难料,更遑论去探寻那遥不可及的天边。
那是只有仙人才能碰触的吧?
不过也有人随口来了句,“若真能办到,那我也是服气的!”
君臣的关系,统治的关系,与这天地究竟是方是圆的关系,寻常人是想不到那么深的……
待补给完毕,船队离开龙港时,众人愕然发现港口外多了许多闻风而来的本地学者?、画家,另有许多船只试图跟随,但都被留守本地的大?陆船队拦截。
只是这么一来,他国的水手难免好奇,大?禄的船队声势浩大?地往海的尽头?去做什么呢?难道他们这么早就开始探索海洋了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那样庞大?又坚固的船只,所?以?才有这样探索的勇气和底气吧。
再次抵达新大?陆的阿嫖等人特意先找了人迹罕至的地方登陆,然后立刻对周围进?行勘探,在煤炭和金属矿产边驻扎。
如此一来,既可以?尽量将与本地人冲突的时间延后,以?逸待劳,又能尽快补充蒸汽机船和他们日常所?需的能源,装载货物。
另外,既然要长期驻扎,说不得要建房子,她们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在到过的地方尽可能多的留下?汉文化的印记,建筑、壁画,甚至是雕刻、石碑乃至纸质皮质的文字记载等等,都可以?。
“自?古以?来……”秦放鹤曾近乎玩笑的说过这样一句话。
最初阿嫖本人对此十分不解,但随着朝廷对倭国汉化的推进?,她渐渐地有些明白了。
人的一生是短暂的,甚至种族的延续也是短暂不可控的,唯有文化,唯有遗址,才是某些人某些事曾经存在过的最强有力的证据。
有了文化,也就有了源头?,有了根。
此次同行的除了固定的护航水军和炮手之外,还有大?批矿工、铁匠、大?夫,乃至工研所?成?员等专业人才,众人分工协作?,效率极高。
在上次探访的基础上,他们很快找到了合适的矿脉,然后立刻将携带来的蒸汽机零部件组合起来进?行机械配合人工挖掘。
这是两片南北联结的大?陆,地广人稀,仍有大?片广袤的土地未被开发,如果足够幸运,或许他们能够赶在被原住民发现之前拉走?一批矿产呢。
但这个奢望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机械运作?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登陆大?约三个月后,某座金矿迎来了不速之客。
之前与阿嫖有过往来的是印加帝国方,但这次为追逐矿脉,他们走?的有点深,来的显然不是那个国家的。
对方一见面的态度就十分强硬且恶劣,嚷嚷了一通听不懂的语言之后,完全没有给阿嫖等人解释和沟通的机会,直接亮出武器,想用武力把她们赶走?。
董娘很不忿,“我们打算以?礼相待,他们怎么这样呢?而且就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咱们都来这么久了,连有人生活的痕迹都没有,怎么就成?了他们的地盘!”
单纯就这一带来说,你?们还不如我们到得早呢。
阿嫖忽然冒出一种想法,或许对方压根就没想到己方是外来的闯入者?,而是将他们当成?了这片大?陆上土生土长的另一个部落或国家!
这就很有趣了。
如果有另一波原住民的佐证,岂不就越发能够证明父亲经常说笑的“自?古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