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先开了口:“小夫人放心,时?辰够的,一定能赶在申时?之前到达渡口。”
颜汐点头,渐渐地也终于放下心来。
桃红喜道:“太好?了!小姐终于跑出来了!小姐真?乃神人,配药如神,怕就是下一个神医!到了台州,小姐可以开一个医馆!从此提壶济世?,还能赚很多很多的银子!”
青莲也笑:“你别说?,我看真?行?。手?上的银子开个医馆,也是绰绰有余。”
颜汐也慢慢见了笑,娇糯糯地道:“那些都是后话,慢慢再说?...”
青莲想起适才的惊心动魄,此时?方才敢问:“眼下她?们记忆已经错乱,还会?记起来么?”
颜汐答着:“大抵是不会?了,但车中无声,是个漏洞,只是漏洞再大,也抵不过眼见为实。退一万步,便是被陆执识破了,我们应该也早跑了。台州属江南道,非他的地界,虽相距甚远,短时?内到不了,但常州还是不远的,待会?乘船,只消过了常州,便是其它?节度使的地方。他如何能把?兵带过来大肆随意搜查,我们就基本安全了...”
青莲应声:“嗯,但愿他千万别识破,就认为我们都死了好?了...如此最是安全!”
颜汐没答,她?心中无底。
但觉以那厮的敏锐,大抵还是会?识破她?的计谋。
所以,她?们,一定要快。
一旦出了淮南道,天大地大,他去哪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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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度使衙门。
几路人马士兵已一队队出衙,院中还有数队人马,四下脚步嘈杂。
陆执一身玄衣,负手?立在那,眸子阴沉。
外头大街小巷已挂满通缉令。
图上所绘之人正是云盛云舒兄妹。
军令:其二斩立决,余下人等抓活的。
一个时?辰后,派去宝华寺的宁梧率先回了来,朝着陆执禀道:“做的非常干净,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烧水的壶冲洗的半丝痕迹都无,什么都查不出来。”
陆执仰头,斩钉截铁:“去药铺,拿着许云盛,许云舒与张阿泰的画像,问他们近来都买过什么?”
宁梧听懂了,马上交代了下去。
陆执咬着牙槽,声音甚冷,眸色阴沉的骇人,但他心中已不再害怕。
他确定,她?没死,他确定,她?是跑了,也确定那几名女杀手?连同闫嬷嬷几人不甚正常,问题出现在她?日日给那几人喝的茶水上。
小半个时?辰后,被派去药房的人都已归回。
陆执坐在案前,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禀着。
果不其然,那三人半月前确有此等行?为,分别在不同的药房买了不同的草药,一共一十四种。
然,这扬州府内的众多极为有名的大夫,竟是无一人叫得出那小姑娘配的是何物?
“废物!”
重压之下,爬跪在下的二十几名郎中大夫中终于有一位白胡子老者?记起。
“节度使息怒,草民想起来了,容草民翻阅医书查看。”
那古医书一翻,答案跃然纸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那一十四种药材磨碎之下可配一种名为七幻散之物。
此物只消人连续服用七日,便可出现幻觉,让人记忆错乱。
所以那八名女杀手?和闫嬷嬷等人方才皆一口咬定人回来了。
人是回来了,但不是今日,而是十日前。
她?十日前做了和今日一模一样之事,甚至衣着、发簪、言语、动作皆如出一辙,以此迷惑于人...
事情到此,已是铁证。
陆执站直了身子,抬手?把?那二十几个郎中大夫都赶了出去。
男人缓缓地眯了眼睛,扯动了唇角。
既是识破了她?的诡计,知晓了她?彼时?就藏在了那山林之中,他当?然就更知道了她?会?往何处跑。
思及此,陆执转瞬便动了脚步。
男人直直地出了门去,朝着外边的护卫就两个字:“备马!”
继而不时?,亲自?上马,领兵直奔瓜州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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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狂奔,原担心颜汐受不得如此颠簸,云盛特意慢着了些许。
然车中的小姑娘起先心绪渐平,想着或者?她?的计谋能将人就这么骗过去了也不一定。
但随着时?辰的流逝,她?愈发地觉得那不甚可能。
陆执狡猾至极,怕是很快就能识破她?。
水路离开淮南道最快。
她?知道,他又何尝不知道。
如此说?来,她?极有可能只比他多上锦叶等人返回通报的一个多时?辰。
思及此,她?越想越怕,立马扬声让云盛加快了速度。
马车飞驰,日头缓缓西沉。
终是在邻近申时?之际到了渡口。
颜汐被婢女扶下,青莲桃红与那云舒各背行?囊,剩下的两个丢给了阿泰与云盛。
几人丢下马车,快步朝着渡口旁停靠的船只而去。
那船不小,共计三层,可谓华美,出行?费用不菲。
但凡乘者?皆为富贵之人。
颜汐六人付了银子,很快上船。
此处没什么异常的动静,且不知是她?之事尚未败露,还是那厮的人尚未到此。
颜汐跟着云盛阿泰径直朝着最里边走去,渐渐上了二层,寻了坐处。
她?特意坐在了一面窗前,过去,便轻轻地推起了小窗,朝外寻望。
然这一望,心口陡然间“砰”地一下。
有准备也毫无准备。
居高?临下,遥遥相望,她?清楚地看到了极远之处,有着一路人马,正朝渡口奔驰而来....
即便看不清人的脸面,也不难看出,那是朝廷的人,是官兵!
为首之人一袭玄衣,看不见脸。
离的太远,也看不见身形如何,但颜汐第一直觉便是那就是陆执。
小姑娘的手?一下子便抓住了身边的青莲
与她?几近一起,青莲桃红自?是也看到了。
“小姐!怎,怎么办?”
桃红相问出声。
怎么办?
颜汐慌乱了去,自?是也毫不知晓。
她?回头看向阿泰与云盛,低声:“还有多久开船?”
云盛答着:“申时?,应该就快了。”
颜汐心弦紧绷,眼睁睁地看着那队人马越来越近。
只要人在开船前赶到,他几人插翅难飞,必死无疑!
但若是未赶到,她?大抵是还有希望逃过这劫。
正这般胆颤心惊,浑身冷汗,除了赌运气外什么也做不了之际,突然感到船身动了...
窗外之景缓缓后退,那一行?人尚在远处...
颜汐紧攥着的柔荑慢慢松开...
终究逃过一劫...
但这份心刚刚放下,另一种心境又涌上心头。
她?知道,她?败露了...
陆执带着人马到达渡口之时, 客船已行一刻钟。
男人冷着脸面,朝着离去的船帆远影,双眸如潭, 幽暗森冷,咬着牙槽,将马鞭丢给一旁近卫。
士兵已散,分去各处,拿着画像找人。
没?得一会儿,宁梧回来。
“大人,那边有一辆被弃马车。”
他话音刚落, 两个士兵奔来。
“报!启禀大人,有船役见过此?二人,说人已上船。”
那适才负责看守查验上船乘客的两名船役已被带了过来,见到陆执双双颔首弯身。
“节度使, 小的二人见过这?画中两人。”
陆执垂眼冷声:“他后边有无三个女?子?”
“有有有, 其中一个戴着面纱,似是个大家?小姐。”
陆执冷冷地?转动了眼眸,微微仰头朝着宁梧吩咐:“备船。”
*******
已近黄昏, 天?边霞光散开, 夕阳的余辉照在水面上,要不了多久夜幕便会降落。
颜汐坐在窗边, 一双剥葱般的柔荑几近一直支开小窗, 朝着外边寻望,即便已早已看不到岸边。
桃红小声:“他应该赶不过来吧?就?算是真的追来,备船也需时间, 起码要比咱们慢上一个时辰...”
青莲未语,只是摇头, 手一直帮着小姐支撑小窗,眼睛亦是一直朝外寻望,这?会子听桃红说完话,视线转向?小姐一边。
婢女?俩人一起看向?颜汐。
但见她眸子缓缓流转,泛着温和的波光,视线未变,也未张口,在想着什么。
须臾之后,见她终于转了视线,望向?青莲,招手让她凑近了耳朵。
青莲俯身,颜汐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青莲听得点头,朝着阿泰与云盛兄妹走去。
不时,但瞧三人的视线皆朝着颜汐望来,朝着她点了头。
颜汐回之。
继而再过一会儿,云盛兄妹与阿泰便出了二楼船舱。
颜汐三人转回了视线。
主仆彼此?相望一眼,俱未多言。
此?时,颜汐方?朝着这?船舱望去。
因着船只甚大,舱中也宽敞。
大致有着十五六张木桌,两两相对。
大多桌前皆有人,只间或空着两三张。
桌前之人亦大多皆绫罗绸缎,锦衣袭身,看得出都是富贵之人。
此?船共计三层,二层最为普通;三层为喝茶看景的包间;一层多是客房。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其它的人,大多与同伴说说笑笑,没?人注意她这?边的动静。
转而过了半刻钟,云舒返回,朝着颜汐三人点了头。
三人也便起了身,跟着她去了。
几人下到一层,随着云舒进了一间客房。
屋子不大,两张床铺,一张桌。
进来后,颜汐便立马让青莲锁了门,而后叫桃红打开了包袱,拿出包裹之中自己妆匣子中的胭脂水粉,螺子黛、唇脂等等之物...
“快,给他二人化一化。”
桃红应声,马上便照着小姐之言做了。
云舒兄妹也未多言,一切尽听她的。
颜汐也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陆执势必会拿你兄妹二人的画像寻人,阿泰,也有可?能,但可?能性略小,青莲桃红大抵是不会了...”
至于她...
颜汐没?说自己,只是说到此?处,话语略微停顿了下。
她觉得陆执大抵是不会拿她的画像寻人。
虽然孟文慧与林瑶儿二人陆执根本就?不在意,但毕竟他爹拿青莲桃红的画像寻过人,长安虽远在万里?之外,但与扬州之间来回流动的人当然不少...
陆伯伯昔日出了千银寻人,这?么大的一笔数目,谁都忽视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免有不必要的消息传到长安,所以陆执一定不会再拿青莲与桃红的画像寻人。
颜汐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小之又小:“我?让阿泰去弄了一只小船,若没?记错,再有半个时辰,会经过一处山林,你二人进去躲两日,然后改为乘马,邻近常州,走水路,夜晚乘筏偷渡过去,万不可?过城门。我?们在常州等你二人,半月后,如若你们到了常州,发现我?们并未到,便,跑,马上跑,有多远跑多远!”
她说着将一个包袱给了云盛兄妹。
云盛将包袱打开,里?边为三物:银两、馒头与水。
“小夫人...”
云盛兄妹眼中翻泪,情绪激动,颜汐打断了他们的话,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
“陆执一定会追来!这?船久呆不得,稍后,我?们四人也定然要跑掉。他心狠手辣,你二人若落到他手便肯定活不了了,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兄妹搭上性命,听我?的,若有缘,自会再见。”
她这?一番话说完,青莲与桃红也为云盛兄妹化完了妆,不仔细瞧,与他们本人的相貌变化还是颇大的。
云盛兄妹不知说什么,双双嘴唇皆有些微微的颤抖,终一切言语尽在了眸光之中。
云盛哽咽:“若能再见,我?兄妹的命,是小夫人的。”
云舒早已哭了出来。
若没?小夫人,她大抵早已病入膏肓,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颜汐点了下头,旁的没?说。
这?时,屋外响起叩门声。
青莲询问,听是阿泰,打开了门来。
阿泰入内,朝着几人点了头。
颜汐放了云盛兄妹出去。
云舒最后回头不舍地?瞧看了她一眼,哭道:“小夫人珍重。”
颜汐应声,催促俩人快行。
二人前脚走后,她便立马开了窗去,朝着外头已经暗下的天?色望去。
三人等了许久许久,看到了远处的山脉,继而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一搜小木筏,远远地?暗光下辨着人身形,其上二人正是云盛兄妹。
颜汐松了口气?。
前方?不远处便能停靠,上山,他们大抵只需一刻钟就?可?靠岸。
颜汐关?了窗子。
这?般不时,阿泰也返了回来。
几人锁了门。
桃红小声道:“小姐,接下来,我?们当如何?”
颜汐思忖须臾,朝着阿泰道:“你适才可?打听了?可?确定夜里?会有台州过来的客船与此?船相会。”
阿泰回口:“是,大概亥时。”
颜汐道:“那我?们便等到亥时。”
她这?话一出,婢女?二人与阿泰也便明白了小姐的计划。
她要换船,躲避那第一批搜查,再返回扬州。
此?法子虽险,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他几人大抵是没?有被通缉,返回扬州换船再行,以此?迷惑陆执。
阿泰知晓后便出了去,等待亥时,等待那另一条船只。
船舱中,桃红青莲俩人一直开着小窗,朝后方?张望,寻看光亮。
人人提心吊胆,生怕那后方?光亮先起。
时间流逝,邻近亥时,终是前方?先现了光亮。
阿泰匆匆而回。
瞧见他人,三人立马起身,跟着出了去。
此?时,虽已为亥时,但船舱客房中的大多人并未入睡,间或有人语笑声传入耳中。
颜汐出来便看到了远方?的山岸与那只已经停靠在岸,台州而来,前往扬州的大船。
小姑娘心口狂跳,间或仍回头张望,生怕身后火光大现,所幸没?有。
四人早早地?候在在甲板之上,等待船只靠岸停歇。
良久,终于渐停。
这?所停之处乃一小山岸,如若下船向?里?行去,是个三面环山一面水的小山谷,山谷不大,但被往来客旅,停泊船只养的颇为富裕,抬眼所瞧四下翠绿,此?时灯火通亮,不乏有村民小贩特意等在岸边,趁机卖些吃喝与山中特产。
颜汐四人跟着人流下了船,起先也假意买些东西,看看
周围夜景,但没?得一会儿便皆低着头,朝着那另一艘大船走去,快步上了那船。
几近脚前脚后,她四人将将上来,颜汐颤着心肝下意识回头,心口猛地?一沉。
不仅是她,青莲桃红阿泰亦然。
因为后方?火光大现,大致四五十只船已遥遥而来。
那为首一只,船头负手立着个玄衣男子,男子高大昂藏,一张俊脸好看的刺眼,却不是陆执是谁?
颜汐的心无疑无底洞一般地?跌了下去,所幸她已经换船。
她当即用手推了阿泰,朝他小声,便就?三个字:“下船,跑。”
阿泰自然听懂了小姐的意思。
她想让他趁乱下去,藏入这?山谷。
待会儿船下大体瞧着没?有女?子,陆执自然不会详查,他多半能躲过去,可?是...
“我?,我?我?不下...我?怎能弃小姐于不顾?我?不下...”
颜汐勒令:“快点!被他抓住,你会死,你死了,我?如何告慰奶娘在天?之灵,下去!”
阿泰哽咽,还待再说什么,青莲亦开了口。
“什么时候了,听小姐的话,快着些...”
阿泰红着眼睛,抬袖使劲儿地?一擦眼睛,转了身,低头,随着人群,下了船去。
颜汐三人直接下了一层船舱。
三人无处可?去,也不知哪间客房为空。
这?期间,已然听到了士兵的呼和之声,另一条船只显然已经被截下,上了士兵。
颜汐朝着青莲与桃红:“你二人也走,我?们分开藏,如若一会儿这?只船能如期走了,我?三人半个时辰后在此?汇合,如若也被士兵截下,你二人自己保住自己,别管我?...”
眼下之事有多大,颜汐当然知晓,陆执真的会杀人...
青莲桃红二人听得自是也不愿,但这?个时候,犹豫不得,三人在一起更显眼,更好被寻到,自然是要分开,忍痛点了头。
几人立马分了三路。
*********
四十多只船,共计四百多个官兵,已经将两艘船全全围住。
但陆执只下令让众兵上了那搜他们本来相追的那只。
男人立在暗夜之下,阴沉的眸子中缓缓地?见了几分笑意,眼睛瞟向?了那艘台州而来去往扬州的客船。
身旁宁梧道:“大人,那艘可?搜?”
陆执抬了手,制止之意分明,但唇角含笑,却是下了船,慢慢地?朝着那艘台州而来的船只而去...
此时甲板上的人还尚多, 但已几近都在返回?。
他?人皆三三两两地进了卧房,间或传来人语之声,不乏听得有人在议论这官兵之事。
颜汐与青莲桃红分开, 不知去向,见得不远处下边还有路可走便一直向下,渐渐来到了比那一层客房还底一层的船舱。
顺着台阶下去之后?,上边的嘈杂声慢慢变弱,视线也是如此。
颜汐扶着墙壁,抬眼寻望,仓中触目所及尽是些救生用具、木筏、船帆等物?, 不难断出?这是一处装着杂物?的仓房。
里边无人,光线很暗,挂在木壁上的油灯散着昏黄,颜汐从未一个人独行过, 更?从未一个人呆在这种昏暗闭塞的仓房过, 实则心中很是害怕,但此处再可怕也抵不过外边的搜查,抵不过陆执。
终, 她还是压下了这第一层惧怕, 快速地寻到了一处颇好的避身之地,钻了进去, 藏到了几架立起的小木筏之后?。
小姑娘心中打鼓, 背靠船壁,轻轻闭上了眼睛,四?下静的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事到如今, 此时?,只能听天由命。
她仔细地感受着外头的动静, 间或还是能听到士兵的呼喝。
正当这时?,突然,船身微微一晃,颜汐紧紧攥上了双手?,睁开眼睛,耳伏在船壁之上,心潮澎湃,仔细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是水浪之声!
这船竟是开了!
颜汐无疑庆幸又忐忑,诸多情绪一起涌上心田。
眼下什么也做不得,唯能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
大致过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外边早已静下来许久,听不得人语声,只有阵阵水浪间或传入耳中。
可就在这时?,毫无防备,她的身子猛然间打了个觳觫,耳边竟是响起了脚步之声。
那声音不大,很慢,很缓,但渐渐靠近,正是朝她所在的仓房而来。
颜汐再度紧绷心弦,不知这是何人?
是路过;是来取东西的船役;还是她的错觉?
她屏息凝神,一动不动,仔细着那动静。
不时?听得清楚,人已到了门口。
那脚步声便就停在了门口。
心都要跳出?来了一般,越是等待,她越是觉得不对。
不是她的错觉,门口就是有人。
油灯就在门边,她小心地转头望去,清晰可见半道影子。
亦不是来取东西的船役。
否则为?何不曾入内?
那...是谁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仿是刚刚闪过,她便再度听到了那脚步声。
人又往里缓缓地行了几步,疑似停在了房屋正中。
旋即一声火折子被打着的声响与那人的一声沉笑几近一齐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话语。
“出?来。”
不咸不淡,声音熟悉至极。
颜汐瞬时?如泥塑木雕,瞳孔猛然间放大,身子一动亦是动弹不得。
那是谁人?
正是陆执!
“出?来。”
他?仿若咬着牙槽,又仿若语中含笑,轻描淡写?,再度张口。
颜汐的手?心已然是一层冷汗,娇柔的身子轻轻发颤,心口起伏不定,强压着悸动。
她自是没出?去。
但短短一瞬,心绪已是千层变化。
扪心自问,她没想到她能败露。
眼见为?实,旁的都是虚的。
寺庙烧水的壶,她叫人处理的很干净,便是药也是叫人分了很多天,很多次买的。
尤其,那七幻散为?古书?上记载之物?。
夏神医说过,世间知道此物?之人少之又少,只因这东西用处不大。
不能救人,也不能害人,唯能骗人。
还需特定环境,十分难成,相传是很早之前一个顽皮聪慧的小仙童为?捉弄师兄弟玩乐而配之物?。
她以为?她能蒙混过去。
退一步,她也确实做了败露逃跑的准备。
但她没想到陆执参透的这般快。
事到如今,她在他?面前已全全暴露,包括那一个多月的相欺,已与和他?摊牌无异。
她也自是绝不想被他?抓回?去。
思及此,小姑娘瞧着那地上的人影,又瞧看了眼仓门。
他?大抵没带兵上来,就算带了人,眼下这门外也不像是有人的模样。
千钧一发,没有过多功夫思索。
她从他?隐隐约约的影子,大致判断着他?所站的位置,借着仓壁的力气?,娇柔的身子使劲地推向叠在身前用布遮着的两个木筏。
木筏忽动,径直向那男人砸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趁着空隙冲将出?来,拔腿就跑。
耳边清晰地听到了那男人扣灭那火折子的声音;也清晰地听到了他?抬臂接住倒将下来那木筏的声音;更?是清晰地听到他?狠声唤了她名字的声音。
“沈颜汐!”
“救命!”
颜汐顷刻大唤。
借着这会儿的功夫,喘息之间已奔出?仓房。
寂静的深夜,出?门便哭喊了出?来。
陆执单手?擎着那倒下来的木筏,冷着脸面,抬手?将那东西一把甩了回?去,再一转头,身后?哪还有人?
男人咬着牙槽,面上怒气?明显上涌而来,自是旋即就追了出?去。
“沈颜汐!”
颜汐拼了命地向上跑。
最底层与那第一层的阶梯相距颇远,她也不知自己争取了多久的功夫,唯知决不能落到他?的手?上。
他?大概是没带人来,即便带了也绝不会多,否则他?不会这么久方才?找到她所在的仓房。
这船上这么多人,未必不会有仗义之人。
就算没有,她不好,他?也别?想好!
他?堂堂淮南节度使,长安第一豪族,陆家世子,他?强抢民女!
她要让这一船的人都知道!
“救命!!”
如此想着,求生欲与报复心皆有了,颜汐更?大声地喊了出?来。
“来人啊,救救我?!”
马上便到了顶,她已然看到了外边的星空。
夜晚繁星璀璨,清风徐徐,夹着这河水的气?息。
耳边也响起了人语声,她甚至也看到了有人从卧房出?了来。
但就在这时?,腰身一把被那男人从后?揽住。
小姑娘转瞬就入了他?怀。
“啊!”
颜汐一声轻吟,遮挡在面前的薄纱轻轻一荡,背脊靠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之上,鼻息之间也当即飘来了他?身上的龙涎香气?,头顶是他?带着威胁的声音。
“沈颜汐,你找死?么?”
声音不大,很怒,很低,不难听出?有意压下了。
他?在意是么?
是啊,他?当然在意!
适才?他?来的排场那般大,试问这船上的哪个人没看上一眼?没问上一句这是谁人?
怕是已经有人猜到。
没人猜到也没关系,她给他?们介绍,这是大名鼎鼎的淮南节度使,治过蝗灾、治过水患、破过奇案的前长安京兆府尹,宁国公家世子陆执!
“你放开我?!”
颜汐挣扎,怎么想也便怎么说了出?来。
“今夜,我?就让你身败名裂,让全天下的人都瞧瞧,看看你的品性,看看,你是什么人?”
“呵...”
小姑娘不断挣扎,清晰地听到他?呵笑一声。
颜汐继续张口:“我?不好,你也别?想好!今夜,我?就和你彻底鱼死?网破!”
陆执扯唇,就两个字:“是么?”
如此情形之下,外边也陆续出?来了数人,便是没出?来的,船舱的门也打了开,他?却依然紧紧缚着她。
“救命!”
颜汐哭着,再度开了口。
这时?,只见最前的一个包舱之中走出?的男人开了口。
男人一袭墨绿色锦袍,髭须黑发,四?十多岁的模样,不难看出?富贵,不仅从他?的穿着与气?质上瞧得出?这不是个普通富贵之人,便是从他?住的那间船舱亦瞧得出?。
里边甚大,是其它普通船舱的四?五倍,内也非一个房间,而是两个。
所住,乃这是这艘客船之上,最为?华贵的一间包房。
男人抬手?,颇为?有礼地相问:“请问阁下,这是干什么?”
“他?...”
颜汐张口便要相答,却被陆执不疾不徐地打断。
“啊,谢侯爷...”
那谢侯爷听得他?叫出?了他?的姓氏,且知晓他?的身份,明显认识他?,显然颇为?好奇,灼灼目光也便盯在了他?的脸上。
“阁下是...”
“在下宁国公之子陆执。”
颜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脸不红不白地自报了姓名。
谢侯爷眸光微微一缩,眼睛定在陆执的脸上,人有些虚虚地呆滞了般,但只有须臾,仿若回?过了神来,回?口道:“原来是宁国公家世子。”
陆执笑了一下。
接着便见那谢侯爷瞧向了他?身边的颜汐,抬手?询问:“这...”
颜汐道:“侯爷救命,他?...”
话未出?口,听那男人温和地笑了一声,回?着那谢侯爷的话。
“内子,闹了些小矛盾,生了我?的气?...”
继而低头,目光温和地瞧着她,语声更?是温柔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