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by不问参商
不问参商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关灯
护眼

抬眼望去, 只见山巅堆积的薄雪在天光下折射出耀目光彩, 谢寒衣呼吸着朔风带来的凛冽寒意,嘴边不自觉地扬起浅淡笑意。
染了血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谢寒衣形容看上去不免有些狼狈,姬瑶失去意识之时, 对他?实在没?有留情, 好在最后的结果还不算太坏。
谢寒衣转头看去, 姬瑶的脸离他?这样近,只需一低头便能亲上,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快了几分, 故作无事地将?披在姬瑶肩头的雪白裘衣拢了拢, 这才收回目光。
也是?到了此时,谢寒衣数日以来绷紧的心弦终于一松, 浓重的疲惫感?便也随即浮起,让他?不想再作任何思考, 只抬头望着眼前景象发呆。
此时此刻,他?与姬瑶好像两只在寒冬中依偎取暖的雀鸟。
相比之下?,被?谢寒衣一记手刀打晕的宿昀正形单影只地躺在一旁,看上去不免显出几分孤单。
姚静深与白衣青年踏上雪山山巅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两人方才在山中遇上,各自报上名姓与身份,便结伴行来。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白衣青年若有所思道:“我这是?来晚了?”
他?眉目疏朗,带着几许落拓游侠的不羁。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寒衣回过头来,对上青年目光,带着几分欣喜道:“小师叔?!”
蓬莱小师叔李玄惑,叶望秋的师尊,无相境修士,当今天?下?最强的剑客之一。在上虞境内,谢寒衣借来击退赵家老祖的那一剑,便出自他?手。
对于李玄惑方才那句话,谢寒衣摇头表示他?也没?来晚,不过姬瑶如今已经无事,暂时用?不上他?特意送来的九转回天?丹。
这大?约也算个好消息,李玄惑看着他?怀中的姬瑶,微微扬眉,问起了另一件事:“这雪山之中的禁制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现在应该也只有谢寒衣能解释了,不过真要解释起来,还颇要费一番口舌,好在李玄惑与姚静深暂时不缺时间,各自找了块山石坐下?,听谢寒衣将?之前发生种种悉数讲来。
除姬瑶魔族身份外,其余诸事,谢寒衣均未作隐瞒,尽数告知了两人。
而关于姬瑶身份,除了谢寒衣自己,知道此事的便只有他?身为?蓬莱掌尊的师尊。
魔族身份太过敏感?,所以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若非姬瑶自己主动提及,谢寒衣绝不会随意将?她的身份告知旁人。
当听到轩辕氏以九幽觞遗蜕镇压九州河山时,李玄惑不由皱紧眉头,姚静深神情也多了几分凝重。
在人族王朝背后,竟然还是?未能摆脱神族的影子。
“姬氏神族相助轩辕氏绝不可能不求回报,依阿瑶所言,只怕姬氏所图甚大?。”谢寒衣开口,神情有些忧心忡忡。
昔日人族先祖前仆后继,不惜己身,才令人族终于摆脱了为?神魔奴役的命运,千载后,无论如何,人族也不能再重蹈覆辙。
见他?如此神情,李玄惑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此事我会告知宗门?,自有蓬莱来查证,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如此烦忧。”
在李玄惑看来,谢寒衣说是?蓬莱道子,其实也不过是?个才十六的少年人,只是?个小辈罢了。这些攸关人族安危的大?事,有他?们在,尚且还不必谢寒衣这样的小辈来烦忧。
听他?这么说,谢寒衣眼中忧色的确不由自主地散去了几分,他?笑了笑,难得显出些许少年稚气。
李玄惑看了眼他?怀中陷入沉睡的姬瑶,她所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不过心中虽有疑惑,他?最终还是?没?有多问。少年人有些自己的秘密,也是?应该。
李玄惑站起身,却是?不打算在玄商多留。他?一路自蓬莱御气赶来送药,原本以为?到了玄商能好好歇上几日,但以如今情形,他?势必要去大?渊走一遭。
谢寒衣有些赧然道:“辛苦你?了,小师叔。”
李玄惑对此只是?长叹一声:“不辛苦,命苦。”
话音落下?,他?突然想起什么,自袖中取出不过两指宽的白玉瓶,隔空扔给了谢寒衣。
“这里是?两枚九转回天?丹,既然千里迢迢送来了,便由你?先收着吧。”李玄惑语气不甚在意,九转丹药之珍贵,足以令无相甚至不朽境修士也出手争夺,但他?看起来却未将?其太当回事,随手就给了谢寒衣。
谢寒衣本想拒绝,姬瑶如今已用?不上这丹药,不过李玄惑并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只示意他?好好收着。
“师叔不见望秋一面再走?”见他?这就要离开,谢寒衣不由问道。
李玄惑答得很是?洒脱:“有你?照顾,我一向放心,在蓬莱日日被?他?烦,如今也不少这一面。”
说罢,已抬手召出了本命灵剑,不过临走之前,他?又回过头来,向谢寒衣道:“小谢,外面的世界,与蓬莱相比如何?”
谢寒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道:“大?约各有各的好处。”
他?在外面的世界认识了许多新的朋友,许多值得敬重的人,经历了许多在蓬莱不曾见过的事,还有……一个很喜欢的姑娘。
李玄惑闻言笑了一声,他?没?有再说什么,只道:“那也不错。”
“走了。”
李玄惑拂袖一挥,剑光亮起,身形瞬息已乘剑而去,白衣翩然,如来时一般渺茫。
姬瑶还未醒,姚静深看向谢寒衣,含笑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谢寒衣点头,拦腰将?姬瑶抱起,如此一来,还倒在地上的宿昀自然只能由姚静深接手。
低头看着宿昀,姚静深可疑地沉默一瞬,选择单手将?还没?醒的人拎起。
玄商,玉京城,长孙氏府中。
“她没?有死。”长孙静抬头看向水镜中,说话时眉目投下?一片难言阴翳,那双眼幽深不可直视。
镜中人轻笑一声,答得很是?平淡:“是?啊。”
她竟然还是?活了下?来。
谁能想到,她不仅从镇魔塔中脱身,还在跳下?堕仙台后留得一条命,如今,连入梦花也没?能杀得她。
长孙静对于这个轻描淡写般的答案显然不算满意,若非镜中人笃定姬瑶会死,他?之前又如何会按兵不动,白白错过了出手的最好时机。
“你?是?在不满我之前的决定?”镜中人语调微微上扬,嘴边勾起讥诮弧度。
蠢货,这世上,最多的便是?自以为?是?的蠢货。
长孙静语气未有起伏,平铺直叙道:“卑下?不敢。而今,又当如何行事?”
姬瑶既然没?有死,他?下?一步该如何做。
镜中人状似认真地想了想,才徐徐回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话,便逃吧。”
“她素来睚眦必报,如今既然她没?有死,那要死的,便轮到你?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喟叹意味,像是?对姬瑶的性情体?会颇深。
“这九州甚为?广阔,若是?你?逃得够快,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长孙静沉沉看着镜中,神情仿佛山雨欲来,他?开口道:“不过一个姬瑶,原来能叫你?如此畏惧。”
在听到方才那番话时,他?便知道自己已经做了眼前人的弃子。
但,那又如何?
他?能站在这里,成为?骁武卫的统帅,从来不是?依托于他?人。
镜中人并不在意长孙静的话,只笑吟吟道:“你?若不信我的话,尽管随自己心意去做便是?,就如之前一般。”
眼中分明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像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长孙静下?颌紧绷,更显肃杀之意,他?无心再多说什么,拂袖挥去空中水镜,转身便向外大?步行去。
衣袍被?风扬起一角,长孙静眼底似有杀机乍现。
真是?可笑——
他?当然不会逃,他?乃玄商上卿,骁武卫统帅,掌无上权柄,这天?下?想杀他?的人何其多,又有几人杀得了他??
他?倒要看看,这一次,是?谁能杀了谁。
“将?军。”
在长孙静出现在厅堂之时,原本跪坐在此处的数名骁武卫将?领尽皆站起身来,恭谨地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傅集也在其中,那张阴柔苍白的脸上敛去疯狂之色,看起来竟难得有了几分沉静,在面对长孙静时,他?的姿态堪称驯服。
在被?长孙静捡回长孙府前,他?不过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儿,得长孙静亲自教导,方有今日。
可以说,傅集的一切都是?因?长孙静得来,所以他?的确是?条疯狗,不过这条疯狗从来不会将?獠牙朝向主人。
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长孙静都会将?他?保下?。
目光扫视过在场众人,能站在这里的,都是?长孙静多年来的心腹,片刻后,他?终于自袖中取出虎符,沉声下?令:“传本将?命,调骁武卫归玉京——”
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在场之人俱是?神色一凛。
骁武卫常年驻扎在外,无国君诏令不可擅动,如今长孙静却要调拨骁武卫大?军回到国都,而这显然不是?出自国君命令。
如今,身为?国君的宿昀尚且还在北地。
即便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此时厅中众人也未曾对长孙静的命令表达出任何质疑,在长孙静开口下?令后齐齐躬身向他?一礼,震声回道:“我等听令!”

长孙静带回玉京参与岁末演武的五千骁武精锐, 以?雷霆之势控制了玉京城。
商王宫,大殿之中,当脚步声响起之时, 纪微飞快转动桌案上龙首状的酒樽, 身侧现出三寸见方的暗格。
她拂袖将几枚玉简扫落暗格之中, 随即将其恢复原状,又?将桌案上奏报书简尽数打乱, 令一切看起来能更自然几?分。
在她站起身来时,身着轻甲的长孙静自殿外步入, 目光锐利如盯住猎物的鹰隼。
纪微并未现出惊惶之色,那张并不算出众的容颜上一片沉静, 她冷声质问道:“长孙大将军着甲佩刀入王宫, 是欲罔上作乱么?!”
“纪相说笑, 犯上作乱的另有其人,如今君上不在都城之中,本?将不过是事急从权。”甲胄碰撞之声响起,长孙静抬步上前, 停在主位桌案前, 拿起那枚印玺端详。
他眼中看不出多少?对王权的敬畏, 举止中分明透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看着他的动作,纪微嘴角微微下抿, 紧绷的神色让人看不出太多情?绪。
她不曾阻止长孙静, 纪微不过是个身无修为的凡人, 她当然阻止不了长孙静。在骁武卫士卒推搡中,她与众多朝臣被一道关入了偏殿中, 与外界禁绝联系。
比起诸多如惊弓之鸟般的大臣,纪微的态度堪称平淡, 作为宿昀最看重的心腹,她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径直寻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午后,有数骑自商王宫而出,手握诏令,未至夜中,玉京城四方城门已?轰然关闭。
“玄石军犯上作乱,意图谋逆,玉京内外戒严,无令不可进出——”
随着这一消息迅速传遍玉京内外,城中大小世族一片哗然,略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信这个理?由,但面对披坚执锐的骁武卫精锐,却是没有谁敢贸然开口分辨什么。寻常百姓更是紧闭门户,街巷之上已?不见有多少?行人来往,城中气氛沉闷而紧张。
不到两日间,玉京城已?是风云突变。
同时,长孙静以?诏令命玉京中数千禁卫包围了滁虞山玄石大营,命将离自缚请罪。将离自不会轻易听从一纸诏令,玄石军紧守大营不出,与禁卫成僵持之势。
骁武卫上下将卒共有二?十?万余,其中三万余是长孙静千挑万选出的心腹精锐,除先回到玉京的五千外,其余两万余精锐正自地方以?最快的速度赶赴玉京,为长孙静效命。
另一边,北地之中,当姚静深几?人回到驻扎的营帐中时,看见被他们带回的宿昀,周太后终于松了口气。
半日前,宿昀骤然被玄商王玺带离,身边内侍在发?现他失踪后,自是不甚惶恐。好在有周太后在此坐镇,才能暂时稳住众人,未叫宿昀失踪之事大肆传扬开,引发?动荡。
从雪山山巅一路折腾下来,宿昀也差不多该醒了,他自软榻上坐起身,揉着隐隐作痛的后颈,有些狐疑地看向谢寒衣:“我怎么会突然晕过去了?”
谢寒衣怀中还?抱着姬瑶,此时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周太后上下打量宿昀一番,见他并未受伤,这才皱着眉头发?问:“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北地天象突然有变,白日现夜色,持续数日的风雪又?倏而消弭于无形,这怎么看都不合乎常理?。
何况以?周太后的修为,自然感觉到了自三千里雪山深处隐隐传来的异样气息,若非因为宿昀突然失踪,需要有人在此坐镇,她定?会亲自前往查探。
“老祖不必担心,虽有些麻烦,如今已?然都解决了。”宿昀只轻描淡写地回道,将其中艰险一笔带过。
此行不仅解决了眼前的问题,甚至往后,应该也不必再担心了。以?一方玄商王玺换得如此,当是不亏。
宿昀抬头望向远处山巅的积雪,嘴边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宿氏与玄商做了这么多年旁人手中棋子,而今,也该轮到他来做执棋人了。
周太后不免有些莫名,宿昀说得实在太过笼统,令她微觉不满。
宿昀咳嗽两声,平复下呼吸后再看向周太后,含笑道:“老祖不必心急,我自会将一切,从头到尾,如数告知您与诸位族老。”
这便是不是姚静深和谢寒衣需要参与的事了,两人别过宿昀,带着姬瑶回到钦天营帐中。
不久,桓少?白等人便在听闻消息后都赶了回来。
“阿瑶怎么样了?”
当看到姬瑶仍处于沉睡中时,几?人的心不由都高悬了起来,直到谢寒衣再三保证她其实已?经脱离了危险,如今只是因为气力耗尽,以?沉睡加速伤势恢复,他们才暂时放下心来。
之前入梦花开的诡异一幕,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好在最后是有惊无险。
桓少?白等人心中其实有满腹疑问,包括姬瑶昏迷始末,长孙静背后的人以?及北地异常天象等等,不过谢寒衣在与姚静深商议后,并未将一切如数告知,隐去了有关轩辕氏和姬氏神族之事。以?他们如今的境界,知道得少?一些,有时候反而会是件好事。
毕竟就算知道了,也无解决之法,最后不过是徒增烦忧罢了。
叶望秋这才知道自己?师尊原来已?经赶到了玄商,不过只与谢寒衣见了一面便又?匆匆离开了。他也不算太失望,毕竟前十?多年,他天天对着自己?师父,如今离开蓬莱也不过数月,也不是太想?念那张脸。
北地风雪虽停,未曾酿成更大灾患,但仍有后续需要收尾,是以?宿昀并未立时启程回归玉京。
钦天学宫其实此时有颇多事务需要处置,但姚静深也并未急于回到玉京,带着谢寒衣等人对北地黔首施以?援手,行力所能及之事。
次日,君王营帐中,宿昀摩挲着自玉京城而来的奏报玉简,神情?似笑非笑,一切如常?
他嗤笑一声,将手中玉简扔在桌案上。
又?过两日,宿昀将北地诸事皆处置妥当,带着随行众臣准备回返玉京。君王辇驾浩浩荡荡自北地弛道启程,所过之处,玄商百姓争相来送。
市井传闻,正是因这位君上庇佑,北地雪患才得消弭,也因如此,宿昀在黔首中的声望一时无两。
这些传闻背后当然少?不了宿昀自己?的推波助澜,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君,他最是清楚如何将有利自己?之事利用到极致。
在君王辇驾浩荡回京之时,暗处,有数驾车辇分别自北地启程,轻车简从,沿不同的路赶赴向玉京。
同时,镇守边境的赤霄军收到急令,主将牧元霜率麾下精锐上万赶回。
夜色浓稠,一弯孤月挂在树梢,月色清冷,落地如霜,又?像还?未融尽的残雪。
风过时,林中枝叶发?出窸窣声响,夜枭振翅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口中发?出几?声难听嘶鸣。
车辇浮在空中,其上镌刻的繁复纹路散发?着淡淡灵光,驾车的骑兽凭虚御空,没有发?出半分声响,眨眼便已?行过数百丈。
这里是玉京城外的平业原,穿过平业原,玉京城便近在眼前。
时至深冬,旷野上青绿的草叶已?尽数化作枯黄,还?未完全融化的残雪覆在草叶上,星星点点,一片寂寥荒凉。
在这样的夜色中,骤然响起的马蹄声便显得异常突兀。
数十?银甲骑兵穿过密林,在弛道前散开,长枪齐齐向前,以?凛然气息强行逼停了急速向前的车辇。
车夫紧紧控住缰绳,令车辇不至在空中翻倒,落在了弛道之上。
四下很是安静,车帘挑起,露出宿昀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苍白之色的脸。
他双目如墨色幽沉,透不出半点光彩。
“骁武卫无诏拦驾,擅动刀兵,可是欲行谋逆之事?!”宿昀冷声开口,斥问道。
他现在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
骁武卫来得,比他预料中还?要快上几?分。而知道他此番行踪的,不过寥寥几?名心腹。
当骁武卫拦在他回玉京的路上时,就证明了那寥寥几?人中,有人选择了背叛他。
虽然早已?做好这样的准备,但宿昀的心情?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糟糕了几?分。
人心总是如此,最不可轻易交付的,便是信任。
面对宿昀质问,围堵车驾的数十?骑一语未发?,为首将领骑在马上,他清楚宿昀身份,却也并未在他喝问下露出畏怯之色。
骁武卫的战旗在风中翻卷,数千身着银甲的铁骑仿佛幽灵一般自远处疾驰而来,所乘黑豹奔跑在夜色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好似鬼魅。
在先头斥候寻到宿昀踪迹后,大队骑兵随即便已?赶赴,分明是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宿昀嘴边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抬头看去,只见亲率骁武卫而来的正是长孙静。
朔风凛冽,长孙静着一身重甲,通身透出浓重杀伐之意。
“臣长孙静,前来迎君上归都城——”还?未近前,他便扬声开口,这句话回荡在夜色中,久久不绝。
宿昀安坐于车辇之中,气势并未落于下风:“长孙大将军如此声势,不像是来迎寡人,倒像是要,弑君——”
话音落下,君臣二?人目光相对,刹那间似有刀锋无声交错。
长孙静语气不见有什么起伏:“长孙氏一向忠于玄商,本?将自不会做那等犯上谋逆之事。君上将姬瑶交出,自可安稳地回到宫中,继续做你的国君。”
宿昀也不曾为长孙静这番话生出太多恼怒,只叹了一声,惋惜道:“那看来,是没办法再谈下去了。”

在宿昀话音落下之际, 车辇中刀光乍现,要将暗夜撕裂。
宿昀没有动,他安坐其?中, 面上始终噙着淡淡笑意。
不过这一刀的目标原本也不是他, 车驾中三人, 一直护持在宿昀身后的老内侍骤然暴起?,要杀的是角落中昏睡了一路的姬瑶。
阵纹亮起?, 短匕来?势就此一顿,随着阵纹闪动, 老内侍的身体撞破车驾,倒飞落地。
姬瑶收回手, 隐没于夜色中的脸现在月光下?, 神情淡淡, 目光只见一片清明。
老内侍已经爬起?身来?,抬头?看向她时,眼中不由隐现忌惮之色。一路自北地至此,他却不知她是何?时醒了过来?。
方才短暂交手, 尽管同是天命境修士, 他在姬瑶面前全然落于下?风, 她对于阵法一道的理解着实令人心惊,即便同境界修士也难以望其?项背。
宿昀的目光落在老内侍身上, 轻轻叹了声:“常老, 竟然会是你。”
背叛他的, 竟会是侍奉宿氏多年,自他登位时便跟随左右的老人。
老内侍的神色并未因?宿昀的话生出什么波澜, 他挺直了微微有些佝偻的腰背,沉声道:“我所效忠的, 从来?都是大渊轩辕氏,而非出身微贱的宿氏。”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傲然,像是很为此自豪。
宿昀的面色也因?此沉了下?来?,眼底浮起?几许不同寻常的冷意?。
在这讲究血脉出身的九州,玄商宿氏从来?都是为人瞧之不起?的蛮夷,哪怕被封为诸侯,也低人一等。
宿昀从前便不喜欢这样的说法,如今更是如此。
“同样是做奴婢,前者便比后者高?贵?”一直不曾说话的姬瑶开口,分明是疑问语气,却莫名叫人听出了三分讽刺。
宿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得实在不错,同样是奴婢,做大渊轩辕氏的奴婢,比做他玄商宿氏的奴婢高?贵在何?处?
难道做了轩辕氏的奴婢,便能?继承其?所谓的尊贵血脉么?!
老内侍涨红了脸,一时未能?找出话来?辩驳姬瑶,长孙静却无意?再做这口舌之争。随着他抬手示意?,跟随而来?的三千骁武卫精锐调整阵型,严阵以待。
为了杀姬瑶,长孙静做了足够准备,他并未寄希望于同为天命境的老内侍能?在她昏迷时就取诸性命。所以见她醒来?时,也未曾表露出太多讶异之色。
能?叫他那位主上如斯忌惮的人物,又如何?是轻易可杀。
所以长孙静亲自领兵出现在这里,三千骁武卫精锐成阵,便是无相境修士在前,也难以掠其?锋芒。
而此时护卫在宿昀车辇左右的不过数十骑,面对三千骁武卫精锐显得势单力孤。
长孙静坐在黑豹上,冷眼看向姬瑶,面上尚未覆甲:“你自戕于此,本将尚可留你全尸。”
即便她是六境天命修士,面对骁武卫精锐围剿,也没有任何?脱身的可能?。
对于他的话,姬瑶只是风轻云淡道:“你现在自戕,我也留你全尸。”
好?似如今势强的不是长孙静,而是她一般。
大约是意?识到与她说话占不了什么便宜,长孙静未作?多言。他抬起?手,已经列出阵型的三千骁武卫精锐拔刀出鞘,战旗在风中飘扬,月色下?,刀锋与甲胄折射出冰冷寒芒。
看着这一幕,宿昀在心中默默倒数。
风自草叶上刮过,马蹄声快而急,在骁武卫将要动手之际,上千玄甲士卒乘龙驹自不同方向集结而来?。
除了将离外,无人知晓,当日护送宿昀前往北地的不仅有玉京禁卫,还有千余以禁卫身份跟随左右的玄石军精锐。
当玉京为长孙静控制时,这些玄石军也就成了宿昀手边唯一能?动用的力量。
玉京消息被骁武卫严密封锁,宿昀还是自纪微传出的些许蛛丝马迹中觉察了端倪,倘若玄商王玺还在,长孙静便不可能?这么轻易控制玉京及商王宫,不过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大约也是因?玄商王玺不复存在,长孙静才能?无所顾忌地调令骁武卫行事。
他麾下?三万余精锐要自驻扎之地赶回玉京,即便日夜不停,最快也在五至七日间,至于其?他士卒,所需便在二十余日。
这期间,长孙静先以诏令降罪玄石军,切断其?与外界的联络,将离虽拒不受命,但不知外界情形如何?,也不能?贸然起?兵行事,只能?暂时固守玄石大营,按兵不动。
便在昨日,骁武卫三万余精锐抵达玉京,长孙静命副将率三万人攻滁虞山,破玄石大营。
既然知道玉京已经落在长孙静掌控之中,宿昀再回都城无异于自投罗网,为了自身安全,他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前往边地,调赤霄军对抗骁武卫。
只是如此一来?,二十万余骁武卫反叛,玄商必定陷入内乱,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会是场浩劫。
不过二十万余骁武卫,也并非人人都会长孙静效死,对他忠心度最高?的当属由其?亲手培养出的三万精锐,能?最早赶赴玉京的,也是这些人。
长孙静从前并未将玄石军放在眼中,但在岁末演武之后,一切便又不同了。以宿昀这些年来?对他的了解,长孙静既然动了手,势必要借此机会剪除玄石军羽翼,令其?不再有威胁骁武卫的可能?。
要对付玄石军,至少也需三万人,那么剩余镇守玉京的骁武卫精锐便只在五至七千左右。
宿昀不想将局面拖到骁武卫主力参战,便只有兵行险着。
他事前并未怀疑过老内侍,但这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他本就是用自己和姬瑶做饵。
以周太后为首的众人打着国君的旗号声势浩大地自北地回返都城,暂时维持住表面的风平浪静。
为牵制无相境的周太后,长孙氏老祖等一众高?境修士前往联手拦截。
而在暗中,宿昀已经命随自己出行的上千玄石军精锐分为数路,秘密赶回玉京城。上千人的目标太大,但若是几十骑,便能?在不动声色中赶赴平业原。
所以才会有今夜宿昀带着姬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平业原之事,长孙静也未必不知其?中或有算计,但他还是来?了,原因?也很简单,他实在太想杀姬瑶了。
比起?宿昀,他更想要的是姬瑶的命。
月色下?,依照宿昀计划分为数路奔赴玉京城的士卒,在平业原上重聚,玄甲卫士汇聚于车辇之后,与骁武卫泾渭分明。不过即便如此,长孙静麾下?人数仍是三倍于玄石军。
“这便是君上的底牌?”长孙静神情未动,虽然岁末演武之中,将离领玄石军得破骁武卫,但这也建立在双方人数相等的前提下?,何?况当时领兵的还非长孙静。
同样的士卒,到了不同将领手中,可能?发挥出截然不同的威力,长孙静领兵数年,少有败绩。
若非自身有足够实力,他也不可能?在少年时便独领一营骁武卫,后来?更是令整个骁武卫都对其?心悦诚服。
即便是如今的将离,也还没有资格与长孙静相提并论,能?与之相比的,或许只有镇守玄商边境多年,以杀扬名的赤霄军统帅牧元霜。
宿昀姿态仍旧安然,他含笑对长孙静道:“是胜是负,总要打过才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