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后我觉醒了血脉—— by不问参商
不问参商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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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溟道本是上品兵法, 但因残缺之故, 品级跌落中上, 若能得?修补,未必没有与长孙氏血刹道一战之力。
意识到这一点, 将离不曾多?作犹豫,在姬瑶面前低头相求。
他是以罪奴之身登临高位, 身上便少几分世族无用的傲慢,也不觉得?向?姬瑶求教是如何舍不下面子的事。
姬瑶垂眸看着面前?青年, 淡淡回道:“可?。”
“不过, 你当将用兵之法, 尽示于我。”
姬瑶对玄石与骁武之间的争端不感兴趣,出?手改沧溟道,是因她有所求。
她在上虞与玄商的藏书中,都曾见兵法之术, 但所言笼统, 语焉不详。
兵者?, 国之大事,又如何能轻易示于旁人。
姬瑶想习兵法谋略, 玄石军需全沧溟道以制骁武, 这便恰好能做一笔交易。
只是将离听到姬瑶这话时, 不免有些意外。
纵观九州天下,从兵法之道的修士少之又少, 其中原因也很简单,此为?战场攻伐之术, 杀孽沉重,有无尽因果加身,难脱尘俗。
是以从兵者?,破境时必受天罚,有神魂俱湮之危。
九州之上,至今也没有几名修兵法之道的高境大能,更不说飞升上界。如此一来,但凡资质优越,有希望冲击高境的修士,都不会做此选,闻名于天下的将领多?是武道宗师。
不过傅集大约算是修士中的异类,他分明资质上佳,有望跻身化神甚至天命之境,却还?是选择了修兵法一道,于疆场厮杀。
而姬瑶已是天命修士,于阵道造诣深厚,突破洞虚只是时日长?短,依照常理,她应当专注于阵法一道,而不是分心其他,将离想不出?姬瑶为?何会学兵家韬略。
“我对从前?未曾见识过的东西,都有些兴趣。”姬瑶只是回道。
兵法韬略,是她在九霄神域未曾学过之事。
相比神魔,人族分明羸弱不堪,要经无数艰难才能触及天地?本源,得?悟大道,而这对神魔而言,却是由血脉传承的本能。
但就是如此羸弱的人族,却有神族所不及之处,世间之事,实在奇妙。
为?何要学兵法?
姬瑶眸中幽深,这是神族不会希望她学会,而魔族不需要她学会的东西。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从堕仙台跳下来的那一刻,她便决意只做自己想做之事。
将离凝视着姬瑶,重瞳中情绪不明,片刻后他开口道:“便如瑶山君所言。”
他答应了这笔交易,也因如此,姬瑶与谢寒衣未曾随姚静深离开,而是留在了玄石大营。
其实谢寒衣对兵法之道说不上感兴趣,但也不介意作一二了解,左右以他资质,要学什么都非难事,宗门长?辈也并未严令他只修道法。
当然,更为?重要,而又未曾诉诸于口的理由,是他想留在姬瑶身边。
这一点谢寒衣不曾说,但姚静深还?是看了出?来。
能有个人陪着姬瑶本是好事,他未曾点破,只带着桓少白等人准备先回学宫。
将离亲自将几人送至大营门外,抬手作礼告别时,姚静深看着将离,含笑?道:“若岁末演武得?胜,不知将军可?愿考虑为?我学宫客卿?”
“姚先生便如此信任瑶山君?”将离于是反问。
“阿瑶说出?口的事,向?来不会失言。”姚静深风轻云淡地?回道,语气笃定,“同样,我亦信将军之能。”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请将离为?客卿。
闻言,将离神情不见有多?少变化,让人难以窥见他心中想法,沉默片刻后,他向?姚静深抱拳:“那便借姚先生吉言。”
未曾多?留,将离示意麾下将姚静深等人送下山,回身向?大营走去。
“姚先生,他这是答应了?”叶望秋看着将离的背影,口中问道。
姚静深点了点头,无论如何,今日总算不虚此行:“如今便等岁末演武的结果了。”
以将离性?情,好在有阿瑶出?手,才叫他改了想法。
宿子歇的脸色却不见什么喜色,甚至显出?几分异乎寻常的沉重:“阿瑶此举,若为?长?孙静所知,必定为?他视作仇寇。”
姬瑶相助玄石,无疑是帮了宿昀和宿氏,但相比自己的父亲,宿子歇反而更在意姬瑶的处境。
他比天下大多?数人都更清楚长?孙静的可?怕,所以也不希望姬瑶正面与之对上。
她本不必卷入玄商权斗。
妙嘉几人其实也或多?或少感受到了宿子歇对长?孙静不知从何而起的畏惧,但都很有分寸地?没有贸然问询,只是心中不免奇怪,长?孙静究竟做过什么才令宿子歇惧他至此?
姚静深也察觉了这一点,他拍了拍宿子歇的肩膀,温声安抚道:“不必担心,他若要对付阿瑶,才是真正惹上了麻烦。”
就如姬瑶自己曾言。
她何时怕过招惹麻烦,她自己便是最?大的麻烦。
宿子歇闻言,勉强笑?了笑?,神情这才缓和些许。
他应该相信阿瑶才是。
在姚静深等人动身回到玉京之时,已经有人将消息自滁虞山传回了商王宫中。
黑衣暗卫半跪在大殿之内,沉声将玄石大营中发?生的事尽数禀报,此时殿中重重禁制都被打开,除了一名老内侍候在宿昀身旁,再不见他人。
暗卫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上首的宿昀已经失态地?站起身来,眸中翻涌着难以掩饰的惊色。
身为?君王,他难得?露出?这样神情。
下方暗卫不由话音一顿,宿昀随即回过神来,他将眼中惊异之色尽数压下,口中道:“你是说,她只改了沧溟道第一阙,便令兵阵罡气成形?!”
“属下亲眼所见,不曾有假。”暗卫回道。“此事突然,是以将军未经君上允准,便先应下瑶山君所求,特命属下代他向?君上请罪。”
“他何罪之有——”听到这话,宿昀扬声以对,面上已是压制不住的笑?意。
他大笑?起来,苍白得?不见多?少血色的面容上泛起晕红,大约是笑?得?太?厉害,他猛地?咳嗽起来,右手撑住桌案,厚重的裘衣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压垮。
老内侍见此,连忙上前?为?他斟了一盏热茶,服侍他饮下,宿昀的脸色这才好转了许多?。
宿昀看向?老内侍,这是他身边难得?信任之人,面上兴奋之色不减:“若沧溟道能得?补全,不,只要能顺利令玄石军做到罡气化形,便也够了!”
如此一来,他手中兵力便有与骁武卫一战之力,不必再像如今这般忌惮于长?孙静。
宿昀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当年他能顺利从楚原君手中夺回大权,将其诛杀,便是多?亏了长?孙静的支持。
那时候,长?孙氏的家主还?是长?孙静的父亲,同时他也是骁武卫的统帅。不过彼时的骁武卫只是大半精锐出?自长?孙氏麾下,除此之外,不乏有不少宿氏与其他世族的将领。
长?孙静是其父独子,少时便独挡一面,为?骁武卫大将之一,未来长?孙氏的主人必定是他,不过要继承骁武卫统帅之位,他还?需等上数十年。
武者?寿命虽不比修士,但入武道宗师境后,要活百年也并不难,所以长?孙静要接替自己父亲的位置,或许还?需数十年。
他不想等了。
所以长?孙静选择与宿昀合作。
在那场宫变中,不仅楚原君被杀,长?孙静还?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提前?接掌骁武卫,成为?长?孙氏的主人。
宿昀并非不知长?孙静的危险,在从楚原君手中夺回政权后,他便有意辖制长?孙静。
只是几年后一场数百年未遇的雪患席卷玄商,宿昀为?应对天灾耗尽心力,艰难度过这一关后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也是在他病危之时,蛰伏不发?的长?孙静迅速反制,以雷霆之势肃清骁武卫中各方势力,令其尽为?己所用,待宿昀病情好转时,一切已成定局。
如今的骁武卫上下皆修血刹道,军中领兵大将多?为?长?孙静义?子,甚至可?以称为?长?孙静一人之兵。
为?了对抗骁武卫,哪怕国库困窘,宿昀也设法抽调大量资源筹备成立玄石军。
只是十余年过去,玄石在骁武面前?,始终未能得?占上风,直到如今姬瑶出?现,宿昀终于看到了希望。
他看着老内侍,神情难掩喜色:“迎这位瑶山君入商,或许是寡人做过最?划算的一场豪赌——”
她能给?玄商宿氏带来的,或许比他预料中还?要多?上许多?!
宿昀从前?并未正眼瞧过宿子歇这个儿子,如今却不免在心中感慨,他的运气着实不错。
平复下心情,宿昀才看向?下方暗卫,沉声下令道:“传寡人令,严密封锁玄石大营之事,绝不可?外泄半分,若有泄露者?,杀无赦!”
说到最?后这几个字时,他眼中流露出?冰冷锋芒,令人望而生惧。
宿昀徐徐坐下身,面上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他已经开始期待月余后的岁末演武了。
鹰隼自高空飞掠,穿过云层,发?出?一声高亢啸鸣。
在宿昀安排下,有两名六境修士自玄石大营回到钦天学宫,之后数日,玉京城内外只知姬瑶和谢寒衣于学宫闭关,而无人知晓他们留在了玄石大营中。
身为?玄商国君,宿昀还?不至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也无人能想到,传闻长?于阵法的姬瑶,还?有补全沧溟道之能。
天元四十七年十一月末,玄商玄石军与骁武卫于玉京城外滁虞山行演武,商君领玉京朝臣,诸多?世族往其一观。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刚入十一月, 玉京城上空便已经飘起了细碎小雪,来往于城池中?,呼吸之?间凝出淡淡白雾。
不?过初冬, 畏寒的人已经早早披上厚重裘衣, 风雪中?挟裹着凛冽寒意, 缓缓沁入肺腑。
在持续了数日的小雪中?,玄商岁末演武终于到了。
这日一早, 天边尚还在似明似晦之?际,商王宫中众多内侍宫婢便已各自忙碌起来, 君王出行,随行仪仗自不?能太简薄。
在一片忙碌中?, 宿子歇作为难得的闲人, 丧着张脸站在内殿中?, 一双死鱼眼耷拉着,像是还没睡醒。
身为国君公子,今日他却不?能与姚静深等人一道出席,作为宿昀如今身边最年长的儿子, 他也要着冕服随行左右。
宿昀膝下不?是没有与宿子歇年纪相仿的子女, 不?过他们都还尚在其?他诸侯国为质, 留在他身边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岁余,所以在宿子歇回?到玄商后, 他便一跃成为了宿昀身边最年长的儿子。
也是因为听说他回?到玉京的消息, 宿昀其?他为质的儿女不?免心思浮动, 各自施展手段,希望宿昀也能将他们接回?玄商, 却未得回?应。
看着宫婢为宿昀穿上玄黑冕服,宿子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真无聊。
公子冕服不?如君王冕服繁复,他早早就已经穿戴完毕,却无事可做,只能候在此处。
注意到他的神情,宿昀看了过来,袍袖自张开双手垂落,其?上绣了烈烈玄虎纹。
宫人扶着玉冠,小心为他戴上,冕旒垂下,宿昀看着自己的儿子,忽地含笑问道:“你可想着此衣冠?”
宿子歇面?上困顿神情一整,他抬头看向宿昀,眼底已不?复之?前那般漫不?经心。
父子二人无声对峙着,一别十余年,宿子歇的身量已经不?逊于自己的父亲,他不?久便要及冠了。
他看向自己父亲的神色中?难掩戒备,未作任何回?答。
这本就不?是能轻易诉诸于口之?事。
见他如此神色,宿昀却缓缓笑了起来,他自如地转开了话题:“寡人听说,你近日改修了法家?”
“在上虞之?时,不?是一直都修符道?”
宿子歇拢着袖子,微垂下双眼,语气听不?出多少喜怒,只道:“想改便改了。”
听了他这话,宿昀勾了勾唇角:“你离开玉京之?前,不?是还同寡人说,所谓律条法令,都是狗屁吗?”
宿子歇的声音有些沉冷:“我在淮都遇上些人,懂了些道理。”
心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
淮都围杀那一夜,许镜的话便如炬火,令宿子歇终于下定了决心。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九州历来如此,但宿子歇忍不?住想,为何律法只能节制下民?
他实在不?喜欢这一点。
就算古来如此,他还是不?喜欢。
阿瑶说得不?错,既然不?喜欢,就该去改。
他或许没有阿瑶的能力,但至少也能做些什么。
看着宿子歇,宿昀眼中?笑意略深了些许:“看来在淮都这些年,你也不?至完全虚度了。”
宿子歇不?再说话,宿昀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内殿中?骤然安静了下来,一时只剩下宫人动作的轻微窸窣声,这片有些凝滞的沉默一直延续到宿昀起驾出行。
君王车驾一路自商王宫而出,径直向玉京城外?滁虞山而去。
宫中?禁卫着甲胄,身骑玄虎,护卫在君王銮驾左右,前后仪仗赫赫扬扬,大商玄虎旗在风雪中?飘扬。
玄虎为大商图腾,商王宫中?豢养数只,每到大场合时便都要牵出来撑撑场面?。
滁虞山行宫之?中?,宿昀到时,玄商朝臣并众多玉京世族已经候在此处,但主位下首的位置尚且空缺。
在君王倚仗抵达行宫之?时,长孙静一行也终于出现在滁虞山上。
齐整的马蹄声响起,声势浩大,抬头望去,只见绣有长孙氏族徽的玄色旌旗在风雪中?铺展,长孙静未坐辇驾,着玄色深衣驭使龙驹而来,傅集与长孙恒龄等人紧随其?后,数名骁武卫铁骑随行而来。、
龙驹脚力上佳,不?过片刻长孙静一行便已越过冗长仪仗,追上缓缓而行的君王辇驾。
宿子歇骑在玄虎上,自君王玉辇旁转头,恰好?对上青年冷冽目光,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缰绳。
长孙静着实生了一副好?相貌,骨相优越,不?过过高的眉骨投下阴影,让他面?容平添几分肃杀,分明有鹰视狼顾之?相。
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宿子歇不?由自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他紧紧抿住唇,面?上神情似乎因为用力太过而变得僵硬。
衣袍之?下,宿子歇身形绷紧,像是一张被陡然拉满的弓,被他深埋在回?忆中?的旧事,在见到长孙静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他眼前仿佛只见一片血色。
宿子歇的母亲出自没落小世族,又是旁支血脉,家中?境况比之?庶民其?实好?不?了多少,却还要撑起世族的架子,过得着实不?易。
十六岁,为了让唯一的妹妹能有个?好?前程,她自愿入宫为婢。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因容貌姣好?之?故,得宿昀宠幸,有了封位。
不?久后,她怀上宿子歇,却在生他时难产,未过多久便因病过世。
也是因此,为了照顾阿姐留下的孩子,宿子歇的从母(注一)成缨放弃了自己原本的志向,入商王宫中?做了女官。
宿昀对此也未多作计较,遂了她的心愿,成缨既然愿意照顾宿子歇,那让她留在他身边也无妨,这不?过是件小事。
于是从宿子歇还是襁褓中?的婴孩起,成缨便陪在他身边,他自幼失了母亲,却又有了另一个?母亲。
从蹒跚学?步到识字辩经,皆是成缨在教导他。
成缨长于诗书?,看得最多的一卷则是《商律》,如果不?是为了宿子歇,她应当不?会入王宫。
她出身世族,若能得引荐,便可入朝为官,这便是世族与庶民的分别了。
成缨的志向并非是宫中?分管琐事的女官,而是明断是非的法吏。
大约是受她影响,自幼耳濡目染之?下,宿子歇不?过五六岁时便已能背下玄商不?少律法条文,与人辩证。
身边宫人若有不?端,他也不?会根据喜好?行事,要按宫中?律令一丝不?苟地处置。
这样?来看,宿子歇未来定是要做法家门徒的。
不?过世事无常,宿子歇七岁,岁末,宿昀于商王宫中?大宴群臣,骁武卫诸多将领皆列席其?中?。
那时他尚年幼,宴席过半,成缨便带着他告退,却在宫室外?遇上了酒醉离席的骁武卫将领。
成缨姿容甚美,他醉后忘形,不?仅以言语调戏,更是近前动手动脚,甚至在宿子歇要阻他时,反手将其?推倒,对成缨欲行不?轨。
宿子歇撞上石栏后便陷入昏迷,未曾得见之?后种种,只听人说成缨尽力反抗之?下终于引来宫中?禁卫,将这名失状的骁武卫将领押至宿昀面?前。
偏殿之?中?,骁武卫将领拒不?认罪,反诬成缨主动勾引,后又自污构陷于他。而宿昀似乎也信了他这一面?之?词,竟要降罪成缨,列席在旁的长孙静却要杀她以全骁武卫之?名。
自昏迷中?醒来的宿子歇愤懑不?已,当即自内室冲出,厉声斥骁武卫将领虚言。
成缨想阻止
‘于王宫之?中?对女官欲行不?轨,此其?罪一;罔顾尊卑,伤国君公子,此其?罪二;虚言蒙蔽君王,为大不?敬,此其?罪三?!请君父明察!’宿子歇不?顾成缨示意,扬声开口。
在他尚有几分稚嫩的话音落下后,坐在上首的宿昀久久未曾开口,偏殿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许久,主位上的宿昀看着长孙静,神情幽深难测:‘卿如何看?’
对上君王目光,长孙静徐徐开口:‘公子所言有理,是我未曾约束好?麾下,令其?触犯律法。’
在一室凝滞中?,长孙静站起身,一步步向宿子歇走?近。成缨想护住宿子歇,却被内侍押在一旁,挣脱不?得。
在对上长孙静双眼的那一刻,宿子歇浑身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他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强撑着稚弱身躯,试图挡在自己从母身前。
就在这一刹,雪亮刀锋闪过,扑溅开的热血淋湿了宿昀半张脸,他僵硬地回?过头,只见女子已是身首分离。
在他目光看来的瞬间,成缨的唇动了动。
‘别怕……’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还在对他说,别怕。
宿子歇呆呆地站在原地,耳畔突然什么也听不?到了,冬日的风雪中?,他浑身血液也都随之?冷了下来。
他神情只见一片空白,连哭也都忘了。
长孙静随手将从禁卫腰间拔出的刀扔下,武道宗师的一刀实在太快,快得甚至不?是一个?七岁的孩童能看清的。
他看向宿昀,语气平静如常:‘而今,应当无人触犯律法了。’
既然这王宫中?不?曾存在过一个?叫成缨的女官,那骁武卫将领何曾触犯了什么律法。
玄商的律法,在上位者的心意下,不?过一纸空文。
滁虞山上的风雪中?,宿子歇再次感?受到同七岁那年一般,自肺腑中?传来的森冷寒意,但这一次,他对上长孙静的目光,未再躲闪。
不?过一眼,长孙静的视线便一掠而过,他手上沾染过无数血腥,只怕也记不?清十多年前商王宫中?那片血色了。
以宿子歇如今的身份,也不?值得他投以多少注意。
“臣见过君上。”在靠近玉辇之?时,长孙静抬手一礼,口中?徐缓道,全然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冕旒垂下,宿昀面?上噙着些微意味不?明的笑意:“长孙上卿不?必多礼。”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于滁虞山别宫中下马, 长孙静一行人向山巅青云台行去,在他身后,自有宫人上前妥善安置骑兽。
青云台上, 玄商朝臣与玉京诸多世族子弟已然列坐在此, 远远看见长孙静的身影, 已有世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青云台上的议论声暂时?为之一歇,众人转头望去, 随即先后站起身来,皆向长孙静抬手作礼:“我等见过上卿——”
即便君王在前, 大约也不过如此。
姚静深心中叹了一声。
在这般场面下,他与姬瑶等人仍然安坐于位次中, 未有任何动作, 在众多躬下身来的人中不免显得有些突兀。
若有若无的视线在姬瑶几人身上徘徊, 其中意味各异。
前日长孙氏和?钦天?学?宫之间发生的争端,玉京几乎无人不知。
他们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与长孙氏为敌?
有不少人也在用余光暗暗窥探长孙静的反应,猜测他是否会当场发作。
长孙静的目光越过姚静深看向了姬瑶,她抬眸, 青年?眉目冷峻, 眼中情绪幽微不可测。
谢寒衣只觉他好像是一头蛰伏在阴影之中准备捕食的凶兽, 只需时?机一到,便会扑出撕咬猎物的咽喉。
他很危险, 谢寒衣再次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 显出几分护持姿态。
姬瑶就坐在他身旁,面对长孙静的审视, 她神情仍旧只见一片冷淡。
这世上想杀她的人不少,却?还没有人成功过。
大商尊玄色, 今日姬瑶也着玄色裙裳,金线混入织锦中,似有粼粼波光。
碎雪飘落,还未落上她的肩头便已被法衣上的禁制消融,她面色恍如霜雪。
在长孙静身后有两张还算眼熟的脸,长孙恒龄在看向钦天?众人时?,面上不由?有忿忿之色。同样在姬瑶手上狠狠吃过亏的傅集却?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本就阴郁的容貌更?显出几分邪气?。
在众人注视下,长孙静收回目光,自姬瑶等人面前错身而过,未曾就他们的举动发难,径自坐上了早已为他安排好的位置。
长孙恒龄似有不满,却?不敢贸然开口。
在场玄商世族交换过眼神,目中颇有深意,看似平静的局面下,分明有暗流汹涌。
“君上到——”
未及众人坐下,随着内侍一声高呼,宿昀也携宿子歇前来,君王仪仗浩浩荡荡,青云台诸多朝臣无论心中作何想,此时?都向面前君王躬身行?礼。
宿昀缓步自众人面前走过,君王威仪凛然,他坐上主位,俯视着下方众人,玉冠冕旒轻微晃动,在滁虞山的风雪中徐徐开口:“诸卿免礼。”
在君王落座之后,参与这场演武的两方将领也走上了青云台。
玄石军主将自然是将离,此时?他携麾下十余将领着玄甲走上青云台,在经过姬瑶和?谢寒衣身旁时?,目光也未有半分偏移,好似之前月余的相处并不存在。
在宿昀手段下,在场少有人知传闻在钦天?学?宫闭关的姬瑶和?谢寒衣,其实?一直留在玄石大营之中。
至于骁武卫一方则着银甲,为首将领中年?模样,面容冷肃,有不怒之威之色。
他是骁武卫中大将之一,许明河。
数年?以来,骁武与玄石演武,皆为前者得胜,这本是扬名的好机会,是以长孙静原打算令傅集为此次骁武卫演武主将。
不想他在回到玉京的第一日便莽撞招惹了钦天?,长孙静自是要令他受些教训,因此此番迎战玄石军的主将才会是许明河。
甲胄碰撞,两方将领皆在宿昀面前半跪下身,礼官出列,手捧玉简,高声宣读提前便已经写?好的祝祷之词。
就算这场演武本质上是宿昀与长孙静的博弈,但明面上还要想些得宜的托词,只道是告慰先祖,宣扬玄商威严。
这悉心写?好的祝祷词并没有多少人认真听了,只面上做出一副肃穆神情而已,直到礼官话音落下,颇觉无聊的世族才略微打起精神来。
宿昀缓缓开口,听不出多少情绪地勉励一众将领几句,这场筹备多日的演武终于要正式拉开序幕。
此时?滁虞山山林之中,上万兵卒分着玄甲与银甲,双方皆乘龙驹,战旗飘扬,默然对峙。
随着将离与许明河携麾下将领出现,巨大禁制笼罩于战场上,在禁制之下,每名士卒眉心都现出赤色菱晶。
一旦承受的伤害超过自身负担,菱晶便会破碎,将人强制送离禁制战场。
毕竟只是演武,若是真产生伤亡,未免不美。
从?战场上方望去,只见黑白两色泾渭分明,气?氛有一触即发之势。
青云台上水镜展开,将战场情形尽数投映在众人面前,在场许多世族对此却?好像不算太关心。
这也不难理解,在他们看来,这场演武的结果猜也能猜到,就如同过往数年?一般,不会有什么意外。既然结果已经注定,又何必再多留意这场演武的过程。
无论玄石军作何应对,最后赢的也只会是骁武卫。残缺的沧溟道,如何能与长孙氏传家?的血刹道相比。
不过玄石再输,只怕他们这位君上的脸色不会好看了。
不仅众多朝臣与世族如此想,如今将要迎战玄石的五千骁武卫也作同样想法,无论玄石军如何悍勇,便是数次退北夷又如何?怎么能与他们这些长孙大将军亲自带出的精锐之师相比。
骁武卫派出迎战玄石的皆为军中精锐,已将血刹道修至圆满境界,集千人之上,便可聚罡气?化形,成血罗刹。
长孙静自接掌骁武卫后花费数年?,也不过在培养出两万余完全忠于自己的精锐。
既是长孙静自骁武卫中遴选出的精锐,这些士卒自然不乏傲气?,在他们看来,这是必胜的一战,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明知玄石远不如我等,君上何必每年?行?演武之事,着实?有些浪费时?间。”有人轻蔑地向众多身着玄甲的玄石军看了眼,口中戏谑道。
每年?年?末,他们都还需特意随大将军回这玉京一次。
“谁知道这位君上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虽然奔波一趟,但至少赢了演武后,能得一笔不菲赏赐。”
“是啊,正因每年?演武玄石不如我骁武,大将军才能在朝堂上为我等争得更?多军费补给。”
“希望今日能速战速决,若是拖得太长,回了大营不免要被笑话。”青年?握着缰绳,嬉笑道。
“许将军长于攻,想来不会浪费太多时?间与玄石周旋才是。”
有些杂乱的议论声在骁武卫中响起,身披银甲的士卒姿态很是放松,似乎觉得眼前场面与平日操练并无区别,显然未将玄石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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