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港有回音—— by二川川
二川川  发于:2024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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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易淮的?病房里,只有护士和医生出?入。
医生要他多住几天观察观察,结果只过?了?一天,他硬要出?院。
身体各项指标倒是正常,就是脸色依旧有点惨白,医生没?办法,只能嘱咐来?接他的?宗叔,家里人要注意点,有什么事立刻联系医院。
宗叔极上心,把医生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到手机备忘录里。
来?到停车场,邵易淮发觉,宗叔开?来?的?是之前那辆旧迈巴赫。
他没?作声,坐到后座。
驶出?医院,径直上环线。
邵易淮从?车窗外收回视线,眯眼,“……这是要去哪儿?”
宗叔屏了?屏息,硬着头皮,“老爷子安排,要您暂住老宅。”
“可以啊你,”邵易淮没?什么起伏地说?,“我住了?几天院,你就被老爷子收买了?。”
宗叔吓得头皮发麻,心脏猛跳,却还是只能硬绷着,“对不起,先生,但这次我要听老爷子的?,您一个人住曼合,大家都?不放心。”
邵易淮看着倒车镜里他的?眼睛,宗叔拼命躲避视线集中精神开?车。
好在,先生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邵易淮回自己房间,洗澡换衣服。
宗良志叫来?家里的?一众保姆佣人,吩咐下去,之后要如?何照顾先生。
不大会儿,先生却下楼来?了?,西装笔挺,说?要去上班。
宗良志不敢再忤逆,只得开?车载他去公司。
接下来?那几天,宗良志有意每日观察先生的?脸色,发觉他没?什么异常,这才终于松一口气。
这期间,有一天早上,顾沛柔亲自来?过?一趟邵家老宅。
邵易淮见了?她,两人在二楼露台说?了?会儿话。
天气渐暖,树枝抽芽,翠绿的?一小簇,挂在枝头。
清早,空气还有些凌冽。
邵易淮坐在藤椅里,顾沛柔坐在他斜对面,听着他说?,“我没?事,就是前一阵儿太忙了?。”
顾沛柔点点头,还是说?,“我理解你。”
一阵沉默之后,顾沛柔试着提起,“……那婚纱照的?事……”
邵易淮抬眼看她,道,“对不起,婚事无法继续了?。”
顾沛柔震惊得心跳都?空了?一拍,她手足无措,“……我……是我哪里不好吗?”
“我心里有人了?。”
这话像惊雷也像铡刀。
顾沛柔话都?说?不利索,“……可是……这并不妨碍……”
她想说?,这没?关系呀,大家不都?是这样么,婚事是婚事,跟心意无关呀。
“我没?办法。”
他口吻还是淡,“抱歉。”
他做不到,心里一直想着桐桐,却要跟别人结婚。
顾沛柔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邵易淮送她下楼,一直送到车道旁,扶着车门跟她说?,“改天我会登门致歉。”
顾沛柔上了?车,车子沿着车道逐渐驶离主屋。
她扒着车窗往回看,男人站在一丛蓊郁的?冬青前,拢手点了?根儿烟。
她心想,他可以如?此?任性?吗?心里有人了?便可以不联姻?说?不准,毕竟邵家地位摆在那儿,也许他有任性?的?资本。可话说?回来?,地位越高,难道不是越没?有自由吗?
她搞不清楚。
他明明有捷径可以走呀,即便是结了?婚,他在外面养着个人,她也无法置喙什么。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呀,可他偏不。
思绪这么转了?一圈,顾沛柔惊觉,抛开?那无可挑剔的?外形条件,或许他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特?别是在这样的?圈子里。
只可惜,他的?专一是对着别人。
邵易淮给宗良志放了?一周假,自己驾车上下班。
已是四月中旬,这天下班后,他独自回了?曼合。
曼合是他常住的?地方?,装饰淡雅简洁,除了?主卧,每个角落都?有家政定期来?打扫,时隔半个月再踏足,只觉这里空荡荡的?,没?个人气。
他在西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干,而后上了?二楼。
主卧门紧闭着,孔眼里插着钥匙。
他站在门板前,单手插兜,低眼静了?半晌,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匀出?一口气,才拧动钥匙,打开?门。
他没?有去看屏风,没?有去看起居室那张沙发,而是径直去了?洗手间。
不知是屋子封闭太久,还是错觉,进来?的?那一瞬,他就闻到了?她的?香味,洗发水?沐浴露?香水?
说?不清,总之是她身上的?味道。
先于所有反应,心脏就先痛起来?。
庄婉问他,“你很爱她?”
他说?不知道。
他没?想过?。
其?实这种问题根本也不需要想,他只是一直刻意回避着,但凡将这四个字放到脑海里,答案自动就会产生。
他爱她。
不知是何时深到这种地步的?,是一次一次被她的?笑容感染?是一次一次被她的?热烈温暖触动?还是一次一次抱着她就觉心脏被填满?
他去了?更衣间,拉开?斗柜抽屉,里面整齐叠着一条羊绒围巾。
材质蓬松柔软,用手掌抓握,整个手掌就会陷进去,像陷入一片温暖的?海洋。
此?刻这样放任自己去回想,一切都?变得清晰。
他爱上她是在那一个瞬间——
第一次约会,他带她去餐厅吃饭,吃完了?,见她一直望着那株圣诞树,他便唤来?侍应生,给她表演了?一个小把戏:在固定位置放上一枚榛果,整棵圣诞树便被点亮。
一闪一闪,如?梦似幻。
那时,她眼睛里迸发出?极热烈灿烂的?惊喜,亮晶晶地抬眼去望他。
他清晰地记得与她对视那一霎自己的?心情,心脏猛地一颤,接着便如?同大地回春一般,万物复苏迅猛生长。
那种感觉极其?强烈,甚至当时心脏就隐隐作痛。
那时他就隐隐觉得:完了?。
可他刻意压制着,刻意去忽略……
本以为收敛着自己与她相处,最后结局也不至于太糟,没?成想,却还是万劫不复。
其?实,早在餐厅那一刻,一切就已覆水难收。
天真的?不是桐桐,是他自己。
此?刻放任自己的?情感,痛快地承认,心底好像松了?一口气。
可那痛苦并没?有减轻半分。
闸门甫一松开?,所有思念和情感便如?潮水般涌出?。
他好想她。
占有欲顶到了?喉咙,让他喘不过?气。
邵易淮拧松领带扯掉,再去洗手间。
甩掉衣服进到淋浴间。
温热水浇下。
在这方?空间内,他与她曾……
闭上眼。
耳边似是能听到她或低吟或高亢的?声音,掌心、皮肤和臂弯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触感,她的?重量。
淋浴头里浇下的?水顺着两人紧贴的?皮肤蜿蜒而下,那种感觉无可比拟。
当时有多愉.悦,现在就有多痛苦。
已经足足一年了?。
自从?去年她生日那天,他矢口否认与她的?关系开?始,再也没?能在臂弯里感受过?她的?重量。
他张开?眼,低眸去看。
旁观着,没?去管,硬生生把水温调低,压下去。
第二天下班回老宅。
下了?车进主屋,径直去书房。
见到他,老爷子直接开?口,“登门致歉我看就不必了?,我跟顾家老爷子吃顿饭就成了?。”
觑他一眼,补一句,“……你去道歉,人家小姑娘岂不是更难堪?”
邵易淮站在书桌前,“这事儿是我不对,我亲自去道歉是应该的?。”
老爷子叹口气,“我老早就觉得,不能操之过?急,也罢,索性?就缓一缓吧。”
“不是‘缓一缓’,”邵易淮抬眼,“是联姻的?所有事情,到此?为止。”
空气静默几秒。
老爷子冷哼一声,上下看他一番,好整以暇,“怎么,你要造反?”
话音落地,换邵易淮冷嗤一声,他瞳仁冰冷沉静,浑不在意似的?慢悠悠反问,“原来?这就叫造反了??”
了?解他,熟知他秉性?,看起来?温和有度,实际上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他是下定决心了?。
老爷子没?再周旋,直接甩出?杀手锏,“你以为我没?办法治你?”
“治我?”
邵易淮觉得好笑,“您试试看。”
老爷子呼吸一滞,沉默半晌。
老三自小就是不同的?一个,老大老二仗着家里的?权势,对外那从?来?都?是眼高于顶,一视同仁瞧不起所有人,为人又汲汲营营眼里只看得见利益。
老三不一样,他温润谦和又有手腕,自有他自己的?人格魅力。
按照家族的?规划,老三是应该做生意,但他从?没?靠家里,算上在美国读书的?那两年,他独自打拼已经十年了?,自己创造出?来?的?江山早已无可撼动。
可那又如?何,这是人情社会,讲究的?是人脉和出?身。
老爷子摆出?漫不经心的?态度来?,“……你以为,剥除掉你邵家老三的?身份,你的?事业不会受影响?”
“这话您不该问我,您应该去做个市场调查,”邵易淮似是有点倦了?,“看看我的?生意,到底是顶着邵家老三的?名头做的?,还是顶着卓逸集团总裁的?名头做的?。”
“你别天真了?!这区分得开?吗?不管你到哪里,旁人不都?是看着你邵家人的?身份而敬你怕你?”
“甭管您要怎么处理我,尽管放手去做吧。”
邵易淮捏一捏眉心,“……只有一点我要提醒您,”他淡淡地笑一声,“……您以为,以我大哥那个性?格,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老爷子瞳孔猛地一缩,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拍案而起,“你!”
“是我,”邵易淮漫不经心地,“背后都?是我在出?谋划策,他没?那个脑子。”
“所以,您尽管放手去做吧,看看是我完蛋,还是整个邵家跟着一起完蛋。”
说?完,他转身离开?。
老爷子哐当一声坐回椅子里。
这么些年,老大一直顺风顺水步步高升,甚至已经超越了?老爷子当年的?位置,所以,逢年过?年家族聚会,老大一直是以家主身份自居,教育教育这个,提点提点那个,所有人都?顾忌他的?权势,又是畏惧又是巴结讨好。
不管是在整个邵家家族内部,还是外部,老大一直是所有人眼里的?邵家主心骨。
老二和二女婿也如?鱼得水。
整个邵家不可一世。
老爷子也私下感叹过?,老大平时那么不着调,怎么关键时刻次次都?站稳脚跟做出?正确的?选择,大约是大智若愚?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没?成想,这背后的?一切竟是老三。
此?刻一想,全部昭然若揭了?,怪不得,每次家族聚会,老大在那儿发表讲话时,老三总是漫不经心,也怪不得,老大要立威,对自己的?三弟却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老大多要面子的?一个人啊,他怎么可能向家里人道出?一切都?是靠着老三的?实情?
老三也是沉得住气,这么多年,一个字都?不讲。
这时候,老爷子想起来?,庄婉曾经玩笑说?过?,说?叔白最适合接您的?衣钵,不怒自威深不可测,披着温和的?一张皮,为人却是狠辣。
他的?确是适合。
只不过?他不想趟这趟浑水。
五月份。
楚桐忙着准备毕业论?文,数不清已经是第几版了?,翻阅各种资料,改得头昏脑涨。
陈喜珍教授是她的?论?文指导,见她的?论?文中引用了?吕碧城的?词,便叫她到家里来?查资料,她家里关于吕碧城的?书,比学校图书馆的?还要丰富。
整理书柜时,楚桐才意识到,她这里还有一本书没?还。
是邵易淮放在她这儿,要她帮忙还给陈教授的?。
不止,她这里还有一枚他的?书签,其?上刻着他的?名字。
要扔掉吗?
刻意扔掉好像也没?什么意义,毕竟她最近花的?钱来?自他的?卡,她日常穿的?衣服也几乎全都?是他送的?。
可这枚书签不同,是他亲手送的?,还是在那样一个特?殊的?时刻。
指腹沿着木的?纹理抚了?抚,心一横,她将它扔进了?书桌旁垃圾桶。
站起身,拿上电脑和书,换上外出?的?衣服,乘公车来?到陈喜珍教授家里。
陈教授还是那样疼爱她,招呼阿姨给她备茶。
查资料,当即修改论?文,忙了?一下午,临近傍晚,陈教授招呼她休息一下,坐沙发喝杯茶。
“真不错,记得当初你在这张沙发上,跟我说?你要考港大新闻系,就还像是昨天的?事,一转眼,这都?考上了?!offer发了?吧?”
“发了?。”
楚桐笑一笑,捧着茶坐到沙发里面,“即使毕业了?,要是回京市,我也想过?来?看您。”
“那我当然是欢迎呀,我这地界儿啊,常年冷清,也就邵先生和他妈妈偶尔会来?看我。”
楚桐屏了?屏呼吸,没?作声。
“说?来?也奇怪,这两年他倒是没?咋来?过?了?,听说?好像是交了?个小女朋友,估计是忙着谈恋爱去了?。”
楚桐心想,您这消息都?滞后多久了?,他跟小女朋友早分手啦。
陈教授觑她一眼,“你呢?记得以前是跟个叫向承远的?小伙子来?往?”
“……他都?毕业了?,也好久没?联系了?。”
“哦也对,”陈教授老顽童似的?挤挤眼,“前几天在学校碰见知韵,听她说?你最近在跟一个来?自港岛的?小伙子交往?”
“……您是说?梁家豪?”
“哈哈,你看,就两句话,我就把名字给套出?来?了?。”
楚桐噗嗤一笑。
“也好也好,我本来?想着啊,你要是毕业直接留京工作,我就介绍几个青年才俊给你认识,保准是又有才华又有外貌,可你要去港岛,自己认识一下当地的?年轻人,也不错。”
楚桐还是笑,为着莫名得到老人家的?喜爱而开?心,“如?果以后我结婚有孩子了?,一定要孩子叫您一声奶奶。”
“那可太好了?!”
陈喜珍笑着道,“一定记得啊,去港岛读书之前,别忘了?来?跟我道个别。”
“我会的?!”
天色渐晚,楚桐起身告辞,“教授,我就不打扰了?,还得回去再改改论?文。”
“去吧去吧。”
“哦对,之前有本书,是偶尔碰到邵先生,他让我帮忙还给您的?,已经放到书桌上了?。”
“好好。”
离开?半开?放式书房,转过?拐角时,不经意间朝开?向后院的?落地窗投去一瞥。
玻璃推拉门外,是做了?玻璃顶的?室外阅读空间。
一张藤椅一张圆桌,旁边一盏落地灯。
就是在这个角度,她第一次看到了?邵易淮。
那时就觉他似真似幻如?泡影。
兜兜转转,果然是场泡沫。
她收回视线,走下玄关,离开?这里。
外面,一场春雨已悄然落下。
细雨靡靡的?夜色中。
368路公交车与黑色迈巴赫相向擦身而过?。
街边霓虹映着公车中靠窗女孩的?侧脸,一切都?泡在雨幕中,朦胧而不真切。
迈巴赫后座,邵易淮在处理工作。
答应了?他母亲易嘉莹今天要来?看看陈喜珍教授,紧急的?工作只能在车上完成。
易嘉莹和陈喜珍是多年老闺蜜,这些年分隔两地,见面次数也愈来?愈少?,但彼此?牵挂着,总让邵易淮来?回奔波帮忙传达关心。
迈巴赫在楼前停稳。
邵易淮下车,撑着伞来?到陈教授住处。
阿姨为他开?了?门。
他刚踏上玄关,陈教授就笑眯眯迎出?来?,“哎呀,今儿是咋啦,一个两个都?往我这里来?。”
邵易淮唇角浮现一抹温和的?笑,“还有谁来?了??”
“桐桐呀,哦,你见过?几次,对吧,那个小姑娘。”
邵易淮屏了?息,“她来?过??”
“是呀。”
陈喜珍觉得他脸色有些怪,但也并未多想,招呼他进屋,“快来?吧,你每次来?都?下雨,来?喝杯茶。”
没?得到回答,一转身,门口的?男人消失不见了?。
邵易淮追出?去。
单元门外,夜色中春雨靡靡。
一如?那个秋夜。
他与她站在这门口,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楚桐。
“四面楚歌”的?“楚”。
他记得,当时自己觉得她选词有些怪。
可此?刻,四面楚歌的?分明是他摇摇欲坠的?心。

好像因为她来?过?, 这里?的空气都变得不同了。
弥漫着细微的碎痕,一个?一个碎片尖角狠狠扎在他心里。
呼吸不畅。
他想起来?了,初次在这里见到她的那天正巧是立冬,那时?, 她望着他愣愣地出神, 他只是礼貌地对她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而现在, 时?隔几年, 开春了,却徒留他在她短暂存留过?的空间?内,呼吸她留下的空气。
一呼一吸, 空气入肺, 刺痛心脏。
小孩子的情?爱来?得猛烈短暂, 仇恨恐怕却长久难消。
她做人一向那么留余地,对他却是下了狠手了。
不动声色地撇清,还口?口?声声说会记得他的好。这时?候邵易淮才觉得之前自己傻,竟会以为她与?苏静文正常来?往、如常收了他的好处是件好事。
小孩子么, 应该是喜怒形于色的, 若是痛快地怨他恨他,那才说明她心里?还未放下,若无其事地说他好, 反而是说明她真的不想要他了。
她本身就对梁家豪有好感,朝夕相处注意力转移,恐怕早已将邵易淮这三个?字抛在了脑后。
“哦对了小邵, 刚刚桐桐顺便帮你把书还给?我了。”陈教授在书桌旁拿起那本《吕碧城集》翻了翻, “……诶, 里?面还有你的书签。”
邵易淮原地静了片刻,才走近, 把书连同书签一起接过?。
扔垃圾桶实在有损风度,楚桐最后还是把这枚书签捡回来?夹在了书里?。
就当做不知道?,就当做这枚书签只是平平无奇之物,她从未特殊珍藏过?它?一样,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他低眸用?指腹摩挲着那枚书签,半晌,“……这本书,我借回去再读一遍。”
陈喜珍教授这才觉出他好像有点奇怪,仔细看一番他神色,凑近了问,“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跟小女朋友吵架了?”
邵易淮抬眸看她,淡淡笑?一声,“……您从哪儿听说的?什么小女朋友。”
“你不知道?吧,我消息来?源可广了呢,”陈喜珍半开玩笑?,“桐桐的男朋友都让我三言两语打听出来?了,你的消息更是不在话下。”
邵易淮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她交男朋友了?”
“是呀,好像是个?港岛的小伙子,叫什么家豪。桐桐这小姑娘真是乖得很,本科时?候好好念书考上了港大的研,正事儿忙完了直接就谈恋爱,真是好孩子,一点儿不让人操心。”
“不像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小女朋友闹矛盾,你让着点儿人家呀,什么事儿那么大不了,值当吵架?”
梁家豪。
呼吸猛地回来?,像是夹杂了生锈的铁屑,一颗一颗嵌入他心脏,心脏每跳一下都在渗血。
邵易淮抬手拧松了领带,缓了一口?气,道?,“教授,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陈喜珍惊讶,“……你连杯茶都没喝呀?外面还下着雨呢。”
他已经迈步往玄关走。
陈喜珍只当他有工作?,“也是也是,正事儿重要,你快去吧,路上让司机开慢一点啊。”
他想把去年这时?候的自己弄死。
嫉恨和妒念疯狂滋生,让他要呕血。
最好把血淋淋的心脏呕出来?,让他自己亲眼看看,这颗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他妈的琢磨出这个?主意来?的。
庄婉说他自以为是。
一点儿没说错。
他自以为是到该死的地步。
他竟还盘算着,若以后她跟家豪在一起了,要叫自己一声表叔。
若现在,她真的以梁家豪女友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叫他一声表叔,他怕不是会眼前发黑一头栽下去。
宗良志擎伞站在车边,正想着找个?僻静的地方抽根烟,却见自家先生从单元门?下面出来?了。
手里?的伞没打开,冒着雨。
他赶忙小跑过?去,踮着脚把伞举到先生头顶,“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邵易淮没说话。
坐到车里?,宗良志启动车子,问,“先生,去哪儿?”
邵易淮还是没吭声。
宗良志就不再问了,打算回曼合。
自四月中旬在老爷子书房吵过?一架之后,先生与?老爷子最近是在冷战,大半个?月没踏入过?老宅了。
即便先生不说,宗良志大概也能猜到,大约是为着联姻的事。
所以,最近先生才那么忙,像是在为与?邵家决裂做准备。也怪不得他出院第一天就要去上班,大概是那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忙着提前做筹备了。
迈巴赫驶到主路上,后座邵易淮才出了声,“去西门?。”
“好的。”
宗良志已见怪不怪。
西门?是他的止痛剂。是他的速效救心丸。
迈巴赫在西门?临停处停稳。
后座车窗降下,邵易淮点了根儿烟。
宗良志通过?倒车镜觑他的脸色。以往他都是怔怔望着窗外出神,今儿不同,他眼睫半垂,似是在思考什么。
半根烟抽完,他手机响了。
低眸看一眼,邵易淮点了接通放耳边,默默听对面讲话,过?几秒,漫不经心自鼻腔哼笑?了声,“……您客气了。”
客套的话语,语调却分明带着淡漠。
他抬腕看表,“嗯。”
挂了电话,他跟宗叔说了个?地址。
又是会所。
宗良志心里?叹气,今晚估计又要喝醉。
六月初,论文定稿并发表。
楚桐正巧跟前室友陶歌分在一组。自搬到研究生宿舍楼和陆知韵同住,她和陶歌也好久没私下见过?面了。
商量发表次序时?,陶歌悄悄拉着她,压低了声音说,“你还记得丁雪吗?”
“……记得,怎么了?”
“听说她在美?国惹事,被人打了。”
她那个?性格,在哪里?惹事都不奇怪。
楚桐没往心里?去。
陶歌看她这事不关己的神色,又补了句,“那四个?男生也被人打了。”
楚桐扭头看她一眼,“……什么时?候的事?”
陶歌想了想,“第一次应该是两年多之前,就他们刚被家里?人送到美?国的时?候。”
“第一次?这是什么意思?这之后还有?”
“是呀,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据说啊,那一帮人到了美?国之后还抱团儿呢,还想横行霸道?,结果他们不管去哪儿玩,都被打,所以那一帮人这一阵都不敢出来?了。”
是邵易淮?
他原来?这么睚眦必报吗。
楚桐不由地回想起之前与?苏静文见面时?,她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邵先生的为人,看起来?温和,实际上非常有手腕,且心狠。
也难怪,事业做那么大,没有点手腕是不可能的。
以往,他在她面前展现的只有温柔体贴,他对她,只是高位者的包容和宽和。
不只是在地位上年龄上,感情?上也是如此。
永远都是她一个?人在兵荒马乱,而他呢,永远从容永远游刃有余。
所以,最后舍弃她时?,才能考虑得那么全面,才能那么干脆利落。
楚桐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从脑海里?赶走。
再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那位林二?小姐曾经盘算过?的一样,她楚桐只是他的过?客。
论文顺利发表完毕,紧接着就是毕业典礼。
院系的、校级的,一场接着一场。
kk、梁家豪和尚云梦都赶了过?来?,在校级毕业典礼那天,与?穿着学士服的楚桐一起在A大校园内拍照。
四年青春落幕。
她从18岁长成?22岁。
站在校园里?,望着这熟悉的风景,楚桐不由地热泪盈眶。
她没有愧对任何人,高中学校的栽培、楚清荷的爱护、陈喜珍教授的知遇之恩,还有程麦陆知韵这帮同学们的真挚友谊,以及刚入学那两年尚云梦对她的帮助……
甚至她自己,她最没有愧对自己。
她勤奋刻苦,在图书馆奋战了一个?又一个?日夜,本科四年,成?绩永远都在top3,院系级的校级的奖学金拿了个?遍,课业之外,学英文、参加活动、参加项目、忙实习……
她以院系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读完了本科,拿到了港大新闻系的研究生offer。
这四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充实。
充实到她为自己感到骄傲。
她抓住了命运递来?的每一个?机会。
就连感情?也是。
她人生最勇敢的瞬间?,就是在京郊酒店那一晚,敲响了邵易淮的套房门?。
她人生最奋不顾身的时?刻,就是在百森的包厢里?,邵易淮只是简单的一句“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没有表白、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她就只身飞蛾扑火,满腔热情?地投入进来?。
她不后悔。
不后悔曾经有过?这么一场。
毕竟是邵易淮,第一眼就让她着迷无法自拔的一个?男人。做梦都不敢想着能真的拥有的一个?男人。
对他,她是真正的肝脑涂地,发自肺腑的真挚赤诚和满腔热情?。
甚至,在他将她推开之后,她还想着去表达对他的爱意。
她付出了她仅有的所有。
全部的一切。
所以没有遗憾。
完全没有任何遗憾。
楚桐在中文系教学楼前的松树下蹲身,泣不成?声。
她就要告别这座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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