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这么爽快?
老爷子狐疑地上下看他一番,抽出其中一张,点一点,“这个,姓顾。”
邵易淮拿起照片,很认真地看了会儿,道,“……有什?么渊源?”
“我跟她爷爷是战友,顾家一向很低调,爱惜羽毛不会惹事,他们家也算是不错,家族成员各行各业都?有,最重要的是,”老爷子顿了顿,补一句,“……小姑娘有个大哥,这几年发展得不错。”
家族兴衰,每个成员都?有责任。
邵易淮在很早的时候就接受了自己以后会联姻的事实?。
老爷子见?他不排斥,又拿了张详细资料过来,“顾沛柔,今年23岁,刚毕业。”
这么小。
邵易淮扫了眼资料,“她愿意吗?”
“当然愿意了,她知道你。”老爷子回忆说?,“以前我跟她爷爷见?面的时候,你们俩应该也打过照面,那时候她年纪小,估计你也不会有印象。”
资料极其详尽,附了电话号码。
邵易淮抬腕看了眼时间?,不算太晚,他当即拿手?机拨通了电话。
那边过了好久才接起来。
“顾小姐么?我是邵易淮。”
他静等对面说?完,而?后道,“……嗯,明晚见?一面,方便吗?”
就这么直接敲定了。
老爷子甚至有点瞠目结舌,等他谈妥挂了电话,又瞧了半天他脸色,才试着道,“……听说?,你跟那小姑娘散了?”
邵易淮翻书的指尖微顿了下,而?后撩起眼皮看过来。
老爷子从那目光中品出一丝凌厉。
邵易淮看他几秒,淡淡地,“提这些?,您不是自讨没趣儿么。”
老爷子立刻给自己找台阶下,假装八卦,“害,主要是,听说?那小姑娘现?在跟家豪在谈恋爱?”
“不清楚。”
“……万一他俩成了,你不会尴尬么?”
易家家风开明,不看门第不看出身,只要小姑娘家里干净,不会有人从中阻挠。
“家豪不知道这件事,您最好守口如瓶。”
“……”
邵易淮合上书本,起身,最后问一句,“您和顾家爷爷有没有商量过,希望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老爷子今天本是想?试试他的态度,之前看他言辞间?对楚桐的维护,还以为他要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说?不定相亲的事儿最早也要等明年再提起了,没成想?,他却这么爽快。
“……今年?入秋有个好日子。”
邵易淮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约在福记。
包厢里,黄花梨木长桌两旁,相对摆着两张沙发椅,吊灯光线柔和,墙上挂着雨后翠竹的水墨图,气氛清新淡雅。
很合适相亲。
侍应生为两人拉开椅子,而?后离开。
邵易淮叠腿而?坐,松松倚着靠背,将?菜单翻了一页递到?对面,彬彬有礼道,“今天是这些?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顾沛柔非常紧张,接过来,道,“我不挑食,什?么都?吃得香。”
很寻常的一句话,她察觉对面的男人却微微顿了下,敛了眼睫。
不挑食。
一时无言。
顾沛柔找话题,问,“你工作忙吗?”
“放假了。”
“哦也对,”她笑了笑缓解自己的紧张,“……那你假期做些?什?么?”
没得到?回答。
她感觉对面的男人好像有点走神。
“……邵先生?”
邵易淮回神,“抱歉,有点儿累。”
“没关系,过年假期,肯定好多?事,我理解你。”
聊了会儿彼此的工作,又聊了会儿家里的小事,随着饭食上桌,话题也切入正?题。
顾沛柔小心翼翼试探着问,“结婚之后,你想?住哪儿?我上班时间?比较弹性,可以找个离你集团总部近的地方,你上班也方便。”
依旧没有马上得到?回答。
对面的男人穿着半高领的黑色毛衣,能显出身体的轮廓但?也不紧贴皮肤,宽肩把毛衣撑得很好看,胸膛隐隐可见?胸肌的形状,脸非常俊朗,英俊,有恰到?好处的男人味儿。
长睫半敛着,隐藏了攻击性,只见?温雅贵重。
无可挑剔,无论是从哪种角度看,都?是个外形无可挑剔的男人。
大约是年岁长了的缘故,甚至比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一面还要有魅力?。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邵易淮才抬眼看向她,淡淡地重复,“结婚之后?”
顾沛柔点点头。
她能感觉到?,他虽看着她,但?目光焦点并未落到?实?处。
邵易淮再度垂眸。
他要成为某人的丈夫。
桐桐会是个什?么样的妻子?
她大概还是跟以前一样。婚姻也不应该磨平她的棱角,她应该要永远做自己。
永远发光发亮。
永远灿烂炫目。
只是不属于他。
一餐饭吃完,最后聊了些?结婚后的安排,也算是有进展。
两人离席,来到?福记前院停车处。
顾沛柔道,“我爸没给我配车,邵先生,可以送我回去吗?”
这有什?么难。
绅士之举,举手?之劳。
宗叔将?迈巴赫开到?面前,拉开后车门。
顾沛柔正?要上车,车门却被摁住,关上。
邵易淮微微笑了笑,“刚想?起来,我在车里抽过烟,我让工作人员叫辆车来送你。”
顾沛柔想?说?我不介意烟味,但?面前的男人话语虽客气,动作却不由分说?。
她也不好再开口。
福记的工作人员很快叫了辆专车来。
邵易淮绅士地亲自为她拉开车门,跟她道再见?。
专车驶离。
邵易淮回到?自己的迈巴赫后车门旁,站着点了根儿烟。
在那一刻,他没办法接受。
没办法接受这辆车后座,他与?桐桐做过那么亲密的事,却要再载一个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女人。
他觉得恶心。
宗叔站在迈巴赫车旁, 一直不作声。
先生那个?借口?也太蹩脚了,这款迈巴赫的空气自循环系统是顶级的,即便抽了烟,也不会有味道残留。
这算什么事儿啊。
好在那顾小姐也识趣地没追问。
先生抽完烟上了车。
宗良志启动迈巴赫, 朝邵家老宅驶去。
他时不时从倒车镜觑一眼后座先生的脸色, 特别想问?一句:还要继续吗?还要继续跟这位顾小姐见面吗?
可他也知道, 这时候即便问?出口?, 也只会得到?先生似笑非笑的一句:你怎么回事?想的还挺多。
先生脸色太差了,毫无血色,白得如同一张纸。
自那天在A大西?门从陆知韵口?中?得知桐桐走?了, 宗良志就一直很?担心先生, 他越是?面无表情若无其事, 宗良志就越是?胆战心惊。
所?以,这一阵子,他几乎是?寸步不离。
过年间,饭局非常多, 一场接一场, 先生每每喝得烂醉,摇摇晃晃上车。
年后初三这天,先生喝多了酒, 执意要回曼合。
宗良志放心不下,不敢让他一个?人待着,可自己家里也有家人要陪伴, 思来?想去, 私自做主给任明远去了通电话。
任明远也正身陷饭局, 借着这通电话正好脱身。
旁边的人自然?是?拉着不让他走?,他半真半假笑说一句:我兄弟要死了, 我得去瞅瞅。
旁人就赶紧呸呸呸,诶,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
任明远来?到?曼合20层,宗良志还守在玄关没离开,见到?他,立时笑一笑,“任先生,麻烦您照看?一下先生,他喝太多了,我怕他一个?人待着会出事。”
“放心吧,我今晚在这儿陪他。”
任明远看?他满脸关切,便笑一声,“他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吧啊,您快回吧,一家子老小肯定还等着您呢。”
宗良志诶诶着,又回头望一眼,才离开。
任明远熟门熟路换了鞋,寻到?客厅,就见邵易淮坐在沙发里,深深倚靠在里面,后脑枕着靠背,双腿大敞着。
看?起来?挺正常的,顶多是?疲了。
他用手背贴了贴他额头,温度有点高,毕竟喝了酒倒也正常。
“诶,叔白,你还好么?”
邵易淮拂开他的手。
喝多了,耐性不高,有点凶。
他站起身,往洗手间去。
任明远在后面喊,“要我扶你么?”
邵易淮没理他。
走?路身形略微有点晃,但还算是?正常。
想也是?,邵易淮是?什么人呐,酒量极好,过往甚少喝醉。
任明远想着,大约是?宗良志关心则乱,小题大做了。
果不其然?,从洗手间出来?的邵易淮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测:这男人正常的很?,衬衫马甲一丝不苟,领带都没乱。
任明远去厨房给他弄了点蜂蜜水,看?着他喝了两杯。
邵易淮点了根儿烟,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说话不疾不徐,嗓音淡而?低沉,是?他一贯的模样。
“回去也无聊,我今儿陪你。”
邵易淮看?他一眼,没说话。
任明远也好久没往曼合来?了,闲着无事,到?二楼去溜达溜达,顺便看?看?自己晚上要睡的客房。
看?了客房,想去主卧瞄一眼,却怎么也拧不开门把?手,他纳闷儿极了,静室的门开着,他不经意间往里头看?一眼,感觉有点不对劲,索性进去瞧瞧。
这一瞧给他惊着了,静室榻榻米上有被子枕头,旁边还搁着几瓶水。
他咚咚咚下楼,冲到?邵易淮跟前儿,“你睡在静室那屋?”
邵易淮没回答。
“主卧的门怎么锁了?”
还是?没得到?回答。
邵易淮似是?有点不耐烦了,“……你还是?回去吧。”
任明远这才静下心来?,仔细端详他的脸。
他瘦了。
面无血色,眼神黯淡无光。
跟以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单身时沉稳不动声色,只偶尔表现?出些许颓感,恋爱时是?个?正常的男人,笑容多了些,现?如今,任明远这么仔细端详他,忽然?觉得他像是?一捧灰。
任明远没再作声,默默去西?厨酒柜里找了瓶酒,起开,拿着两个?酒杯过来?,往邵易淮面前茶几上一放,道,“你要是?想喝酒,我陪你。”
邵易淮闭了闭眼,“……别他妈烦我了,成吗。”
“诶,”任明远乐了似的,“这就对了嘛,还是?你骂我两句我舒服些。”
他狗腿地?倒上一杯酒,双手奉上,“邵公子您请用。”
邵易淮没接,往后倚进靠背中?。
任明远就放下酒杯,从善如流,“那小的陪您抽根儿烟。”
他自顾自点烟,坐到?邵易淮斜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邵易淮夹着烟的手搭着扶手,半抽不抽地?,眼睫半敛着,怔怔地?看?着烟雾出神。
任明远是?个?粗放的性子,容易冲动,人情世故倒是?精通,若是?涉及到?感情问?题,也是?白纸一个?,这时候绞尽脑汁去思索,只能猜测,他大约是?还没从与桐桐的恋情中?抽离,如今又要相亲,所?以觉得烦?
彼此相对无言许久,任明远试探着提议,“……诶,相亲的事要不就缓一缓?过两年再结婚也不晚啊,是?不是??”
邵易淮还是?不吭声。
任明远就又道,“是?老爷子催得紧?要不我去做一回说客?帮你周旋两句?”
“你别多事,”邵易淮抬手捏一捏眉心,似是?疲惫至极,声音也染上几分哑,“是?我在推进这件事。”
任明远一怔。
半晌,轻叹着说一句,“……你这是?何苦呢?”
邵易淮似笑非笑,“你跟宗叔最近都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是?这个?态度。”
任明远手一摊,“你这是?在作践自己啊。”
邵易淮哼笑,不以为意,“我结个?婚,是?在作践自己?”
任明远就又叹气,“我嘴笨,我劝不了你,得庄婉来?才行。”
邵易淮也没空见庄婉。
假期忙饭局忙家族聚会,假期之后紧接着就是?开春。
任明远无数次劝他,但他和顾沛柔的相亲还在继续,他好像是?铆足劲儿要撞上南墙。
两人每周见一次,基本上都约在餐厅,聊一聊彼此的兴趣爱好培养感情,也要聊一聊婚礼以及蜜月的安排。
身份使然?,婚礼只能低调办,在酒店摆几桌酒席,请一请亲朋好友吃顿饭,也就算妥了。
蜜月倒是?可以好好计划一番。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顾沛柔拿餐巾沾一沾唇角,问?道。
“随你。”
“……那去挪威?我喜欢看?雪,”顾沛柔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小时候在南方外婆家住,所?以一直很?向往下雪天。”
“可以。”
邵易淮说,没抬眼。
他记得载她从京郊回学校的那一晚,她在他车上睡着了,醒来?看?到?车窗外的雪,立时激动地?叫了一声,然?后意识到?自己给他添了麻烦,又很?快收敛了起来?。
顾沛柔定定看?着对面的男人。
西?装革履,挑不出一丝错,就算是?她说要去南极北极度蜜月,恐怕他也会答应。
见了这么些次面,好像对他的喜好还是?一无所?知。
他百般妥帖,但是?关于自己,只字不提。
总感觉,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加,他周身的气场愈发凝滞而?沉重。
用完餐,他送她回家。
自第一次见面说车里有烟味儿之后,第二次再见,这男人就换了辆车。
不同款式的迈巴赫,外观有些像,但这辆是?新的。
目的地?是?东二环附近一处平层公寓。
到?达公寓楼下,顾沛柔道,“我最近从老宅搬出来?,自己住了。”
“嗯。”
她鼓起勇气,“……你要不要上去坐坐?”静等两秒,空气变得尴尬,她又补了句,“……反正时间还早,我给你冲杯咖啡?最近刚学的手艺。”
她必须要试探一下他的心意。
邵易淮转头看?了她几秒钟。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顾沛柔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在,终于,他还是?下了车。
他走?在她身后,影子落在前头,顾沛柔有些紧张。
走?到?电梯间,身后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顾沛柔转过身,疑惑,“嗯?”
邵易淮淡淡地?说,“送你到?这儿,早点休息吧。”
“……我……”顾沛柔欲言又止,“你……”
不是?都已经板上钉钉了吗?按照流程,现?在不是?应该开始试婚了吗?
“司机在,不想让你难堪。”
顾沛柔瞪大了眼,“什么意思?你——”她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意思?婚后……”
她咽一咽喉咙,把?话补充完整,“你是?打算婚后分房睡吗?”
邵易淮就那么看?着她,目光极其冷漠,好像不在人前了,他露出了真面目。
她失态了。
世家大小姐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对不起。”
邵易淮口?吻温和,“别忘了,改天去看?婚纱。”
“嗯,”顾沛柔低下眼,“4月4号,我记得。”
4月4号。
邵易淮一阵恍惚。
今天没喝酒,但是?身体又疼起来?。
他转身离开。
4月4号那天,是?清明假期。
邵易淮去接了顾沛柔,一起前往工作室。
工作人员引着二人来?到?二楼。
邵易淮站到?窗边准备点烟,顾沛柔和工作人员都看?着他,“你不进去吗?帮我挑一挑?”
顾沛柔觉得,大概是?顾着旁人在场,给她个?面子,所?以邵易淮微顿了下,还是?抬步过来?了。
空间里一股清淡的香气,各式各样的白色婚纱或挂在衣架上,或穿在人偶模特身上,放眼看?过去,极其漂亮梦幻。
她着白裙好漂亮,着婚纱一定绝世无双。
她20岁生日那天的成人礼,真的好像他与她的婚礼。
视线里被白纱占满,邵易淮怔怔看?了几秒钟,而?后眼前一黑。
顾沛柔听?见身后一阵东西?翻倒的噪音,转过身来?大惊失色地?,“邵先生!”
那高大的男人踉跄中?撞倒了身边的置物架,此刻手扶着一旁的置物柜,像是?整个?人即将散架了。
他挥开她的手,“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脸色惨白如纸,像是?要死了。
邵易淮拿手机打电话叫宗叔把?车开过来?。
顾沛柔惊恐,惊恐于这男人讲电话的声音竟还如此沉静无波,丝毫不见异样。
车子很?快到?了。
邵易淮道,“婚纱的事,改天再说,我先回去休息。”
顾沛柔只能点头,“身体要紧,你最好去医院看?看?。”
宗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先生说回曼合,那他只能往曼合开。
到?了停车场,宗良志不放心,想跟上去,被邵易淮拒绝。
邵易淮一个?人上了20层。
开门,没换鞋,他脱了西?服外套,拧松领带扯掉,直接去西?厨开酒。
没醒酒没拿酒杯,他径直仰头对瓶口?喝下去。
甚至没看?清是?什么酒,灌下去喉咙立刻火辣辣地?疼。
这好像缓解了身体的疼痛。
他喝了半瓶,袖筒略凌乱地?卷在肘处,拎着酒瓶上楼。
主卧的门已经锁上很?久了。
他去静室翻到?钥匙,打开。
站在主卧门口?往里看?了一圈,他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靠墙有个?置物柜,上面放着一个?可爱的花篮,里面搁着几片卫生巾,旁边是?她洗脸时用到?的发圈卡子。
发圈是?布艺的,碎花点缀。
他手有点抖,拿起来?,攥到?掌心,像是?要碾碎什么东西?一样,握得很?紧,骨节都泛了白。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再不看?到?她,他觉得自己真的会死。
再顾不得要戒掉她,所?以把?主卧都上了锁,他必须要打开门进来?,感受她曾经存在过的空间,手里握着她的什么物件,也好过怀抱和手里一直空荡荡的。
眼前有重影儿了。
可是?依然?看?不到?她。
他只能喝更多。
这瓶酒很?快喝完了。
他摇摇晃晃下楼一趟,索性拎了三四瓶上来?。
喝着喝着就站不住了,靠墙坐到?地?板上,掌心攥着发圈搭着膝盖。
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不知道。
再醒来?是?在医院病房里。
打着点滴。
一个?女人站在窗边。
是?庄婉。
“醒了?”庄婉咬着戒烟糖,神情松散,“……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邵易淮坐起身,床头自动升起,他靠在那儿,“有必要这么夸张?”
“急性酒精中?毒会死人的。”
庄婉还是?闲闲的,“要不是?宗叔打电话让我去看?你,你真的就死在那儿了。”
邵易淮察觉到?掌心有异物,拿起来?松开手,掌心躺着一枚发圈。
“这是?什么东西??医生怎么掰你都不肯松手。”
“……她洗脸时用的。”
庄婉就仰天长叹一口?气,“做你的朋友可真难啊。”
她赶到?曼合,找了一圈才在主卧洗手间里找到?他,那时他靠墙坐着,脑袋低垂,探手去摸,已经没有了呼吸。
把?他身体放平,呼吸通道顺畅了,摁了几下,呼吸才又回来?。
他的身份,不能叫救护车,可他一米九的个?头,庄婉完全弄不动,只能打电话给宗叔给任明远,最后是?任明远背着他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是?急性酒精中?毒,抢救措施都做了,可是?他一直不醒。
医生说他大概是?不想活了。
没有求生意志。
两天过去,这才醒过来?。
庄婉又长长出了一口?气,“你能不能别折腾自己了啊?”
“我没有。”
他口?吻很?淡,自己拧开水,喝了半瓶水,又闭上了眼睛。
庄婉一直叹气。
邵易淮张开眼,语气极其平静而?淡漠,“你不要太夸张,我这不是?醒了么。”
庄婉也不管这是?在vip病房里,径直点了根儿烟,看?了他半晌,才开口?,“……你知不知道你有几个?非常大的缺点?”
“说来?听?听?。”
“自以为是?,”庄婉说,“不爱自己。”
她又问?,“……你很?爱她?”
“不知道。”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想一想啊。”
邵易淮看?她一眼,“……这很?重要吗?”
“为什么不重要?”庄婉直直盯着他,“自己的心意难道都不值得确定一下吗?”
邵易淮不作声。
他不想去思考这些。
“所?以我说你没有心肠,为人凉薄,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爱自己,你作践自己,践踏自己的真心。”
庄婉掏心掏肺跟他说,“所?以,你也根本不会去爱人。”
“你太自以为是?了,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明远那么个?没心肝的人都每天担心你,说你每天行尸走?肉,整个?人都丢了魂儿。”
邵易淮闭眼轻叹口?气,“我没有那么夸张。”
他只是?身体疼,疼得要命,疼得他无暇去思考任何事。
庄婉不再说了。
邵易淮拔了手上的针,下床,“我出去走?走?。”
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穿上大衣,径直来?到?天台。
夜风呼啸而?过。
庄婉跟过来?,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喊一声,“你他妈不会是?要寻死吧?”
邵易淮觉得好笑。
他没有想寻死。
他只是?不想活了。
一场恋爱而?已么。
戒断反应而?已么。
所?以他自觉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捱过去就是?了。
所?以他要推进联姻的进程。
不顾身体的疼痛执意要推进自己的人生步骤。
可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
从与她在一起时就有意筑起的堤坝,像是?纸糊的蜂巢,京市的风一吹,立刻四分五裂。
事实如山一样横亘在他面前——
他从来?都没有做好准备失去她。
如果以后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婚姻这样的活着,他宁愿不要了。
如果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他宁愿此刻就终止这一切,不再活了。
他已经抬脚准备站上某个?台桩,夜风陡然?变得猛烈。
或许真的如庄婉所?说,他不爱自己,所?以曾经她提起他七十岁她六十岁时,他第一反应是?笑着说,“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那时,女孩立刻说,“不许瞎说,你要长命百岁。”
你要长命百岁。
她的眼睛,望向他时总是?那样热烈那样明媚,好似一切都能化开。
此刻想到?她的眼睛,那眼神像是?能直接望到?他心里,他猛然?惊觉,不是?身体痛,是?心脏痛。
一直痛着,痛得他要昏厥。
他想见她,想碰触她,想亲吻她,想拥抱她,想看?着她哭想看?着她笑。
想拥有她。
或许他真的是?自以为是?。
他本以为自己能捱过。
可是?,好像没有办法。
庄婉坦诚,“是我抽的。”
医生被噎到似的?看她一眼, “……他现在免疫力低很虚弱, 您得拦着点儿, 不能让他出?去吹风, 现在如?果患上重感冒,就麻烦了?。”
庄婉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怎么麻烦?他难不成还会死?”
在曼合主卧洗手间里, 他那时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种情况她都?临危不乱把他救回来?了?, 怎么现在还能死掉?
“不是跟您说?了?吗,病人没?有求生意志,生理上经不得刺激了?。”
听到这话,站在窗边的?邵老爷子立时猛地回身, “没?有求生意志是什么意思?!他难不成是自己寻死弄成这样的??”
庄婉瞪了?一眼医生。
医生讪讪地别开?脸, 斟酌道,“庄小姐,您跟我来?一趟吧。”
庄婉安慰了?老爷子几句, 跟着医生出?去了?。
医生带她到住院区护士站,道,“我必须要嘱咐您几件事, 您能答应吗?”
“您请说?。”
“第一, 您不能再待在病房, 还有其?他的?家属,最好都?不要来?探望, 第二,我会派两个护士过?去照顾,不管他身份如?何敏感,这时候必须得有护士在。”
庄婉心里琢磨一圈,“……您不是说?他没?有求生意志吗?这时候如?果没?人在旁边跟他说?说?话,岂不是更糟糕?”
“……他是因为什么事什么人,还是患了?抑郁症?”
“大概……是因为某个人吧……”
“这个人能请过?来?吗?”
“最好不要走这一步棋,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来?了?会是什么反应。”
主要的?是,她不知道邵易淮会是什么反应。
确实,不能再刺激病人的?情绪。
“……那就先观察两天吧,我会时不时去病房瞧瞧。”
就这样敲定,庄婉带着邵老爷子离开?病房。
她送老爷子到停车场,“伯父,您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他还年轻,常年健身底子好,肯定没?大碍。”
老爷子眼底几分自带的?威严,瞧着她,“小庄,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不是自己寻死?”
“不是的?。”
庄婉立刻否认,“刚开?年,工作忙,他又要忙着跟顾小姐的?事,压力太大,喝多了?酒,是意外。”
“他最有分寸,以前从?不会喝这么多。”老爷子明显不信,“过?年住老宅那一阵儿我就瞧着他不对劲,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话都?不说?一句。”
“害,过?刚易折嘛,他一直撑着,撑太久了?,人总有偶尔崩溃的?时候。”庄婉还是守口如?瓶,安慰道,“您放心,过?不了?几天,他一定就会全须全尾地回家里去。”
邵老爷子带着秘书离开?,庄婉也只能回自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