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娘流放种田日常—— by湘也
湘也  发于:2024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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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高热退散,冻疮也治理得七七八八了,在驿站找到官差将自己押解上路继续流放之前,顾冉想争取多留几日在驿站。
到底这里的监牢里只有自己一人,事少人闲,养身子也好,出入工作间也好,都方便。
外头这几日都在下雪,又临近年关,最好等过完年节开春再走就好了。
事实证明她这是痴心妄想,第七日,一段时日未有来客的驿站热闹起来。
便是一直关在牢房里,顾冉也听见了外头的喧哗,还有嘈杂叫骂声,不多一会儿,她就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还间杂响起了铁链拖在冰冷的地面发出的咔啦咔啦撞击声。
听声音,是进她这边的牢房里了,莫非,来了女囚?
随着咔啦咔啦地声音越来越近,顾冉也瞧见了看守带领下,一个穿着皂衣的陌生官差出现在了牢房外头,见到关在里头的顾冉,显得很吃惊:“哎,你们监牢里头还有犯人?”
“是前些日子押解的犯人里头留下来的,以为病死了,结果又活过来了。”看守解释。
“呵,这是气运好啊,还是气运不好啊?”那官差一边肆无忌惮地透过栅栏的间隙打量着顾冉,一边大喇喇道,“都是囚徒了,还是死了好啊,死了一了百了,不用受罪!”
听这出言不逊,顾冉对这官差的第一印象就极为不满,再加上这人的一双黄豆眼贼兮兮地扫过来,她更不喜欢这过于黏糊的眼神,于是装着惴惴不安的模样低下头去。
“冯爷说得是,说得是。”看守打着哈哈敷衍道。
冯爷使劲拍了拍牢房铁链锁着的门,那铁链跟木门猛烈撞击着,发出刺耳的噪声。
“开门吧,赶紧的,这鬼天气,冷死了。”
隔壁男监牢那头也响起了吆喝声,估计便是这叫冯爷的解押官负责押送的人犯了,就不知道是从哪里解押到哪里?是些什么人?
不过既然是囚犯,估计都是做了坏事犯过法的,就怕不好相与。
孑孓一人的顾冉开始担心自己势单力孤会被人欺负,等见着看守打开牢门后,进来了三双脚,心里头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人不多。
“你们给爷进去,好好呆着,别惹事犯事啊!”冯爷又拿眼神往监牢里头溜了一圈,煞有介事地提醒。
有官爷在场,顾冉不敢造次,等看守锁上门后,李爷离开了,她才大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刚进监牢也在打量她的三双眼睛。
“好冷,好冷!”
年纪较小的那位娘子不停地抖索着身子,跺了跺脚,带来了一股子凉意,至于另一位妇人打扮的人犯,则看了看,选了个光线好的位置,才蹲下,就看到了顾冉跟前的火笼,眼睛一亮,震惊。
“阿娘,她竟然可以烤火!”
囚徒们是不允许持有械具的,一怕他们反抗,二怕囚犯自伤,火也算是其中之一。
但顾冉找窦婆子要火笼时,监牢里头只有她一人,况且窦婆子算是跟顾冉有不浅的交情了——是欠着自己巨额钱银的债主,可不得好好伺候着。
所以窦婆子看在顾冉给的好处上,找了刘驿长,给她张罗的原因,说得是看顾冉的模样也不想是想寻死路的,再考虑到顾冉还患着病,再加上她给的好处,这么一劝说,刘驿长就给她批准了。
顾冉的火笼就是这么得来的。
如今过了十来日,除了窦婆子,刘驿长忙年底的其他事务,早把这事给忘了。今儿有新的女囚进来,顾冉不提,窦婆子不主动说,他也没注意这火笼的事。
“这位……姑娘?能不能借您的火笼取个暖?”
看来是一对母女的两个囚犯嘴上这般说着,其实早围到了顾冉眼前,蹲下来搓了搓手,然后伸手凑到了火笼边上。
至于第三个女犯,没等顾冉看清楚模样,就已经选了监牢里的一边,靠牢房前头,在监牢外的照明灯盏下面那个角落坐了下来,背对着她们,整理起随身带的包袱来。
“这炭火,能再烧大一些么,姑娘,这点子火,不够暖啊!”
“阿娘?”年轻的女囚小小声地劝阻了自家阿娘一下,扯了扯母亲的袖口,不好意思地瞥了顾冉一眼。
“可以啊可以啊,同是天涯沦落人,互相照看,应该的。”
顾冉笑呵呵说着,将火笼盖子给打开来,而后拨开一些炭堆,让火烧旺一些。
她们是驿站最先到达的一队囚犯,利用一点点炭火拉近关系,打听一下外头的情况也好。
这队据说是由郑州出发的囚犯,原本在风雪天在山林里困了一段时日,还不幸遇上了狼灾,趁着这两日雪天放晴,才一路刨雪一路赶来驿站的。
她们一行人亦是受流放之刑的罪犯,那流放之地亦是闽州,自己倒是跟他们顺路了。
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自己日后恐怕要跟着他们上路,去追赶前头包括秦家人在内的囚犯。
若是赶上了,自己便能归队,若赶不上,那自己可能要成为塞进这支流放队伍里的新丁,一起押往闽州。
如此,更要掌握好这支流放队伍的情报了。
从这对母女口中得知,他们这一队人都是郑州地区被判放逐的囚犯,押解他们的官差有八人,主解官姓李,副解官就是方才进女监牢的那位冯爷。
他们原本总共有二十二人,不过路途上折了四人,如今余下十八人,其中女囚便只剩下她们这对母女,母亲麦大婶白氏,三十来岁,女儿叫麦香,翻年十二岁,以及另一位裴六娘子。
顾冉不由得瞥了角落那头的裴六娘子一眼,又加了一块炭到火笼里头,继续打听解官跟囚犯的情况。
到底是同程一路的囚犯,虽然流放犯都免去了死罪,但或多或少都触犯过律法条例,若其中有穷凶极恶之人,她也好在路上避着点儿。
“有李解官在,他武功厉害得很,就是再坏的囚犯,也不敢随便作乱,所以咱们这一路,除了病死了一个,前儿遇见狼群咬死了一个,冻死了一个,还有一个……”
在火笼前头借了火暖和过来后,跟顾冉自我介绍后寒暄了几句,直觉这姑娘心肠不错,所以麦大婶话多了起来,等数起他们人犯死因时,初初还爽快,说到最后一个,瞥了自家女儿一眼,讷讷起来。
“还有一个,怎么了?”顾冉察觉到麦大婶的犹豫跟忌惮,追问。
“没怎么了。”麦大婶勉强笑了笑,说着其他话题岔开了。
这可是自己将要进入的流放犯队伍,那囚犯状况是好是坏关系到将来启程上路后自己的处境。
顾冉登时就警惕起来。
所以,这李解官押送的人犯队伍里最后死的一个囚犯,死因有说不得的隐情?

顾冉不再追问,但下意识将这个囚犯的死因放在了心上。
至于麦大婶母女被流放的原因,跟她一样,都是因罪牵连。
她们是郑州一个小县辖下麦家村的农户,与连家村毗邻,双方原本就因为世仇结怨。
今年夏收时,因为发现麦家村一户的农田,出于两村交界处,平时没注意,发现后才知道被连家村的侵占了半亩地,但连家村认为那半亩地在自家村子地界,不愿意归还,就此起了纠纷。
矛盾升级,两个村子的人发生械斗,麦家村没事,但连家村死了四口人——麦香的父亲错手杀死了连家村的一人,连家村的人反过头来要寻仇,麦大婶阻止时挨了揍,麦香爹护妻心切,又打死了一人。
报案到县城,麦香爹一下子就杀了两个连家村人,自然被抓捕起来,结案送到郑州官衙后,知府以为麦香爹罪大恶极,原本欲判处死刑,在麦家村人走动后,兼朝廷在鼓励流放各地输送囚犯到南疆北防开发拓土,驻守边防,所以知府改判流放之刑,但却一家同罪。
麦香兄妹——麦冬还有个十六岁的哥哥叫麦冬,于是就这么跟着阿爹阿娘走上了流放之路。
“我家汉子也没想杀人的,谁让人这脑瓜子这么脆,像瓜一样,一锄头下去就没了呢?”
说到自己判刑的罪行,麦大婶还忿忿不平,“这事一开始就是连家人的错,他们敢占那半亩地,可不就看麦二婶家里头没男丁,孤儿寡母,好欺负吗?麦二婶家没男人,可咱麦家村有啊,咱们给她家出头,就干死他们去,如今儿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欺负咱麦家村的人。”
“阿娘!”麦香看阿娘夸夸其谈,又不安起来。
大道理麦香不懂,可杀人这事终归不好,不然阿爹也不会差点被判死刑了,她们一家子都还得获罪被流放。
“没事,没事!”麦大婶安慰自家阿女,“阿爹阿娘都知道错了,以后洗心革面,不犯了不犯了。”
嘴巴上嚷着不犯了,但顾冉察其颜观其行,这麦大婶是一点没有后悔自家夫君为给村人出头杀人的事,甚至获罪后牵连到自家的一双儿女也不以为然,心里暗暗生出了三分戒备。
说完了自己如何沦为囚犯的,麦大婶转过头来打听顾冉:“那姑娘你呢?你咋被关在驿站的牢房里呢?是犯什么事了?”
麦大婶已经知道了顾冉亦是流放到闽州去的人犯,是前些日子的押解队伍里头丢下的病犯,气运好没死,活过来了,就不清楚她是不是也杀人了。
顾冉于是将自己的来历给麦大婶母女说了,自然也强调了一遍原主侯府出身,以及跟秦家人的关系。
既然那刘驿长跟窦婆子都能看在岿然安全的侯府份上,对自己体谅几分,那她在安全抵达流放地之前,自然要扯好这面大旗狐假虎威的,好歹能给自己造几分势不是?
果然,麦大婶惊奇:“哟,你是京城人家的姑娘,大户啊。”
“阿娘,她是宰相家的娘子!”麦香也吃惊。
啥侯府不侯府的她不知道,不过在她看到戏文里头,宰相可是大官儿。
就连角落里头那位裴六娘,也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瞥了顾冉一眼。
顾冉注意到了,瞥过去的时候,只瞧见一个背影,于是又转过头去。
虽然也想跟麦大婶母女问这裴六娘犯的事,但终归在她本人跟前,这般说人闲话不好,而且看她们的神情,对这裴六娘也忌讳得很,不便多问。
麦大婶母女暖和身子后,回到自己选的角落找出带的行囊收拾起来。
顾冉继续烤火,不时瞅一眼两眼忙活开来的这对母女。
麦大婶走进牢房里头来时,除了铺盖,另外还背着两个大包袱,麦香背了一个小包袱,看来她们踏上流放之路时,麦家村人给准备了不少东西。
这间女监牢不大,也就二十平左右,平时容纳十来个囚犯,若人多的时候,起码要挤二十多人。
如今这二十平的监牢只住她们四个人犯,空间尚算富余,而且是冬季,蚊虫鼠类基本绝迹,环境跟原主几个月前呆的监牢相比,算是好多了。
麦大婶母女原本选的位置距离顾冉有些远,发现顾冉火笼后,就将位置挪到顾冉旁边了。
顾冉其实不太愿意跟这双母女靠太近,她身上还揣着个工作间要用呢,但眼下也没办法,为了日后流放路上有个关照,这点儿牺牲算什么。
若日后要用工作间,她趁所有人睡着了再用便是了。
俩母女铺垫稻草跟席子拿出铺盖的当儿,窦婆子送吃食进来了。
被流放的囚犯的吃食是定量的,都用驴车装着跟着队伍配送,到饭点的时候统一发放。
住进驿站后,那吃食就送到驿站伙房里头,让驿站的厨子跟伙夫帮忙烹煮,而后分送进监牢里头。
原本驿站是不负责顾冉一日两顿的,可刘驿长放了话,再加上如今她跟窦婆子搞好了关系,那窦婆子也就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窦婆子送过来给四个人的吃食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两个杂粮烙饼。
顾冉也没嫌弃,抓过一份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边烤火边吃。
麦大婶母女抓着烙饼凑过火笼边上的时候,一直窝在角落里的裴六娘这才慢吞吞地挪过来,抓过最后的两个烙饼,又坐回角落里,背对着她们。
顾冉才算一眼晃过这个裴六娘的模样。
一个大概的印象,估计十三四岁,比她来的年幼,容貌昳丽。
等吃完烙饼后,麦大婶母女继续整理她们的铺盖,瞧见她们虽然看着旧却干净的席垫跟被铺,顾冉不由得心里头羡慕。
但羡慕也是没用的,顾冉趁她们不烤火的当儿,用火笼将自己从窦婆子那里得到的薄被烤了烤,等烤暖了再盖。
当初找窦婆子要火笼,一开始主要是为了烤橘皮治冻疮,如今就为了驱寒取暖。
其实,没了太阳能暖宝贴后,顾冉怕再度受寒,这具身子受不了,夜里头都是悄摸摸进工作间过夜的——工作间里头时间流逝虽然跟外面的世界同步,但好歹里头温度是常温,自然没外头这般冷。
但为遮人眼目,没进工作间之前还是要拿火笼来烤暖被子,那样盖着也舒服。
不然,在越来越冷的天时,自己穿这么少,盖这么一点儿薄被竟然不受冻,肯定会让人疑心。
所以顾冉干脆就将保暖工作做到彻底了。
那麦大婶母女瞧见顾冉的动作,看看她们的铺盖——虽说是自家带来的,但也薄,用火笼暖了被子再睡,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麦大婶就开口问顾冉借用火笼了。
“那,顾……秦夫人……”
“直接叫我顾二娘好了。”
“顾二娘,能不能借用一下您这火笼,也让咱们烤烤被子?”麦大婶直接问。
“是啊,顾姐姐,我们前几夜在雪地里头过夜,可冷了。”一日下来,跟顾冉说话多了,麦香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拘谨了,苦兮兮地跟她卖惨。
“这样啊……”顾冉瞧着自己用完的小火笼,很是踌躇。
“那啥,咱也不白用你的火笼,一天一文钱,怎么样?”麦大婶看顾冉犹豫,很上道地开价。
“那,行吧!”
顾冉一点头,麦大婶母女就很高兴得将火笼给提了过去,开始烤自家的被子。
在她们忙活的时候,顾冉也没闲着,而是抓起一旁的稻草杆——是跟窦婆子买的一堆暂且没用过的干稻草,原本拿来烧火的。
将稻草秸秆一根根整理好,打算编个绳子,而后将稻草秸秆一簇簇铺排好,边儿用绳子扎好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她打算趁天气变得更冷之前,给自己做个稻草铺盖。
夜里睡觉将烤暖的薄被一披,上面再盖一层稻草铺盖,保准暖和。
上一世她自己没被测出灵根可以做修士之前,家里头穷,凡人爹娘就是这么教她做稻草铺盖过冬的。
搓着绳子的时候,又去看了看那位离她们最远的裴六娘,见她也已经整理好自己的铺盖,已经躺下睡了起来。
搓了一会儿绳子后,麦大婶母女烤暖了自己的被子,还了回来。
顾冉添了几块炭进去,故意将火笼放到靠裴六娘这一边,而后脱了棉衣铺在薄被上,也躺了下去。
当所有人都躺下休息后,不大一会儿,监牢里就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
估计是来驿站之前折腾累了,她们这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顾冉偷偷支起身子左右看了看,确保她们都入睡了,这才躺下去,将薄被拉上盖住头,又将那小火笼也抓进来,而后进了工作间。
进去后照例打开了火笼的盖子,将案桌上的那张橘子皮烤起来。
这是她今日吃了一个红橘留下的。
除了第一日,现在顾冉每日都只摘一个红橘,不敢多吃。
因为这盆红橘原本就是用特殊方式栽种遏制长高的橘树,约莫只有春节必买的中等植株的年橘大小,又是拿来当做摆放陈设而不是贪图果子来吃的,所以一树红橘看着多,其实也就只有四十来个,她得省着吃才行。
虽说放在工作间里头,不需要施肥晒太阳进行光合作用也能自行生长,却也要耗费灵石,一盆红橘一个月只耗费一块下品灵石,所以她才有能力养得起。
养红橘的灵石是有的,她每年均会提前储存一批灵石在这里,就放在案桌下的箱笼里,现在箱笼里也还有她特意攒下来的几袋子灵石。
但现在她穿到这个大盛朝,工作间里放着的灵石全都变成了普通的石块,当然不能继续养这棵红橘,还想要红橘结果子的话,只能尽快将这株红橘移植出去。
橘皮烤好后,顾冉就继续加橘叶碾成糊糊状。
虽然眼下冻疮消肿了,不疼不痒的,可未免复发,她还得薄薄地多敷几次,确定除根后,才能放心。
等将橘皮糊糊敷好在双手双脚上,顾冉才将火笼盖上,又悄悄放回原位,而后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又是个下雪天,外头有声响热闹起来的时候,顾冉被窦婆子叫了出去,说是刘驿长有事找她过去。
会是什么事?

刘驿长这个时候找她,自然是为了押解她这个流放女眷去往闽州的事。
上一次顾冉金钱+卖惨说动了刘驿长,刘驿长已经派人去前头追陈解官那一行人了,估计也已经解释清楚,这秦四奶奶活下来的事,余下的,就是安排人手将这顾氏押送到闽州。
眼下恰好,这从郑州来的李解官负责的一行人也是到闽州去的,所以刘驿长就决定将人托给李解官等人了。
在刘驿长给顾冉介绍李解官跟冯副官的时候,顾冉就知晓她昨儿见着麦大婶母女时的推测没错,日后她得跟着李解官等人启程动身了。
李解官是个三十出头的官爷,身材魁梧,不苟言笑,顾冉从麦大婶嘴里了解过,说这李解官武功了得,所以这一路才镇得那些囚犯死死的,如今亲眼目睹本人,果然所言不虚,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至于冯副官冯爷,从他带女囚进监牢那会儿顾冉就见过了,她莫名地便不待见这人,如今再见,那反感依然。
“哟,竟然是京城那头来的流放犯,本官倒是没想到啊。”冯爷说着,眯缝起双眼打量起顾冉来。
顾冉感觉到一双不怀好意地眼神在她身上逡巡,才想窘迫地低下头去,又想起原主的性子,硬着头皮迎上冯爷的视线,很快又落在了李解官身上,颐气指使:“有劳两位官爷,待他日我恢复自由身,定叫我爹爹重赏与你们。”
李解官随意瞟了个眼神给顾冉,便不再理会,抓起配刀离开了议事处,至于冯爷,倒是呵呵笑了两声,耐人寻味,“顾氏你以为还有那么一日?”
“我爹爹向来受圣上器重,前儿是我忤逆阿爹让阿爹失望了,今儿我回心转意,爹爹叫圣上开恩释放一个无辜受牵连的妇人而已,圣上仁心怜悯,不会不应的。”顾冉故作嚣张道。
冯爷的脸色这才微微变了变,顾冉也不愿多说,给刘驿长欠身后,便由驿卒带着离开了议事堂。
她之前应付窦婆子给京城写的家信,这刘驿长定是有过目的,想必也已经知晓自己在信中悔悟不已泣怜原主阿爹宁远侯为自己做主要与秦四郎和离的事了,便是她不跟这大小两位解官说,那刘驿长也自会跟他们解释一通。
让这些解官知晓她背后有人撑腰,并且还有机会恢复自由身回到京城的可能性,无论他们信与不信,总之她姿态是要做足的。
驿站的议事堂就在驿站入口一侧,但凡要进来驿站的人,均需在此处办理好文书后才可以入内。
顾冉走出议事堂,感受着凛冽的冬风,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监牢,呼吸这里新鲜、但冰冷的空气,这些空气带着寒意无孔不入地钻进衣裳,冷得让她双腿哆嗦。
她缩了缩脖子,将身子瑟缩在宽大的棉衣里。
朝东向一角的监牢走去时,恰好见着李解官带了几个下属骑马离开驿站,似是前去探路,顾冉没多理会。
外面满山满野的都是积雪,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虽然好看,但太冷了,她宁愿回监牢里头继续烤火。
结果经过伙房的时候,窦婆子笑眯眯地叫住了她。
原来,明儿起窦婆子休沐,回自个儿家过年节,今儿特意跟她说一声。
“都已经年二十六了啊!”顾冉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句,才来这大盛朝的第一年,竟是在流放路上度过的。
“是啊,顾二娘子,本来我冬至那一日就能走了,留在这的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银。”
这大盛朝四十里一驿,二十里一亭,南下距离青驿最近的城镇是随县,途中有三个村落,窦婆子就是距离最近的莲花村人,所以才能在雪天里也留下在驿站做活。
窦婆子家里头还有三个儿子,都娶媳妇生孩子了,整整二十来口人,靠着祖传的几亩地过活,穷得饥一顿,饱一顿的,这窦婆子能到青驿伙房干活儿,还是托了她娘家阿兄的福气。
窦家阿兄是驿站里头负责伺弄马只的老马夫,老妹家里头穷,窦婆子又勉强有点厨艺,所以就走关系让自家老阿妹到驿站做杂役当厨子,吃上了官家这碗饭,好让窦婆子帮补一下家里头。
所以之前顾冉想要举报窦婆子陷害自己却又有所顾忌而放弃这一步,是走对了。
不然要窦婆子出事,这位老马夫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等我回来,怕是得要初六啦,到时候,你该是走啰。”
窦婆子看着顾冉,如同看着个大元宝,颇为不舍。
这些日子以来,她可是从这顾二娘子手指缝里头得了一两多银子,可真是让她守着都能赚钱银的主啊!
另外她可是还欠着自己二十两银子呢,就盼着她娘家早日过来给兑现掉。
她不走,留在驿站自己指不定还能有见着那大名鼎鼎的啥侯府人一面,直接拿赏银,她要走了,那想拿赏银还得麻烦去闽地的官爷呢!
顾冉看着窦婆子,哪能不明白她心里头那点儿不舍是为哪般?
想到窦婆子要离开伙房,日后自己想要点啥也不方便了,况且若是过两日就启程走了,这么冷的天儿,她也得趁早做好准备,不如,就最后利用一回窦婆子。
“窦阿婆,您放心,等日后我见着阿爹了,一定让阿爹带着银子跟谢礼去莲花村给您!”顾冉信誓旦旦道。
“哎哎!”顾冉的话说到了窦婆子的心坎上,她笑眯眯地连连点头。
“对了,窦阿婆,您要是走了,怕是再也找不着旁人来帮我了,您能不能临走给我找些路上怕是能用得上的东西,我最后剩下点铜钱,就全送您了。”
当然,那些铜钱是这些天从麦大婶母女身上赚到的。
“可以,当然可以。”窦阿婆笑得合不拢口,态度极为恭敬,“顾二娘子想要啥,您说,我马上给您弄过来。”
顾冉不敢问窦阿婆要得物件太多,要多了窦婆子还会以为她钱银多得烫手,再说驿站里头用度拮据,一些她要的日常用品窦婆子也弄不来,窦婆子是伙房里头的人,能弄到的东西也不过就是些吃食。
最后,窦婆子也就给了六个平时驿长跟主簿才能吃上的白面大馒头,五个粗粮窝窝头,以及一些腌菜跟盐巴而已,惊喜的是另外送来了十来日份量的碎炭。
于是顾冉又一次对窦婆子表示感谢外,将从麦大婶那头赚到的铜钱全给了她,窦婆子接过铜钱乐哈哈地将顾冉送回监牢,而除了碎炭,那大馒头跟盐巴等都被她藏在了棉衣里,进牢房前偷偷放进了工作间。
她找窦婆子要多点吃食,也是怕日后被人苛刻,若短缺她的吃食,她另外有些余粮,也算是未雨绸缪。
不过,窦婆子走后,他们这一行囚徒也没如她所说的很快离开驿站。
因为李解官带着部下查探过前路后,发现虽然雪停了,可前头去的官道上结了厚厚的冰雪层,途中要经过的几座山都积满了雪,进出的隘口估计依然被雪封着,寸步难行,要执意启程南下,还要一路走一路清除积雪才能行走。
毕竟是最难熬的风雪天,不仅难行,还极容易生病冻死的季节,途中或还难免得在雪原露营,那更容易出事。
他们虽然是判罚流放的罪徒,但亦是要带去开发闽州的人力资源,若有超过半数死在途中,官府亦是会追责于带队的解官。
再说如今接近年关,赶去了随县,官府也已经休沐,不便安置他们,于是就决定暂且留在青驿修整,过了年节等雪融看情况再说。
听闻要留在驿站,顾冉觉得这不啻是个好消息。
在驿站牢房呆着不去外头受寒,她就可以趁这段时日养好身子!
顾冉巴不得外头继续下雪,下得越大越好。
因为年节的关系,他们这一行人也是唯独留在驿站的,青驿里的差吏、杂役除了轮值的,基本上都回家过节了,驿站里头没了来往主客,少了杂役,一下冷清起来。
但有人在,活计总是要干的,人手不够,自然就使唤上了囚犯。
李解官很快就给囚犯们安排上了差使:
每日要给囚犯们做吃食,原本解押队伍里头的伙夫调去了伙房,分配几个囚犯打下手;
供给他们用到年节这段时日的柴火不够,分派囚犯们去外头捡拾柴薪;
驿站里头驿站外头的积雪,每日也得派人去清理,诸如此类。
而女囚犯里头的顾冉等人,自然也被分配了活计,一视同仁地轮流去浆洗,铲雪,捡柴,等等。
轮到顾冉等四个女囚犯去驿站外头铲雪这一日,是年二十八。
戴着脚链,拿着竹笤帚,站在四面八方来风的雪地寒风里,顾冉整个人都缩在了囚衣里头,觉得自己的脸跟四肢都被冻住了。
没了太阳能保暖贴,这天气着实难熬。
脚上穿的虽然是棉布鞋,但底子薄,在雪地上多走几步路,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了上去,刚刚才敷过橘皮糊糊痊愈的冻疮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她不过是个流放犯而已,没想到在这么寒冷的冬季,还要接受劳动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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