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知道林霄函阴险,如果打起来的话,最终吃亏的还是韩霆、超子和锅盖三个人,之前他们就因为这样的事进过公社人保组。
林霄函虽然在他们知青点不受大家待见,但他在大队干部的眼里,那是十二个知青中最受肯定最受褒奖的存在。
到下乡这半个多月,他隔三差五就会受到大队表扬。
相反,韩霆热心仗义、幽默浪漫,不被世俗条框所缚,在知青点很受大家拥簇喜爱,但却是让大队干部十分头疼伤肺的存在。
过去的半个多月中,他没少被大队批评教育。
所以只要双方闹起来,大队干部都会偏向林霄函。
闹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韩霆他们,毕竟他们本就是大队干部眼中的坏小子,而林霄函是优秀的进步青年。
大队干部这么喜欢林霄函,自然是因为他阴险狡诈、两面三刀。
他在他们面前和在大队干部面前是两副面孔,在他们面前傲慢刻薄、自私自利斤斤计较,在大队干部面前却又表现得滴水不漏。
他们都是中学刚毕业的十七八岁少年,身上仍带着天真散漫、意气热血,做事很多时候凭性情,偷懒犯错都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之前实在太饿了,偷过生产队的东西。
当时也是韩霆义气,一个人给顶下了。
和他们比起来,林霄函有着和这个年龄不相符的虚伪和狡诈。
他自从到乡下以后,就非常刻意地挣表现,在知青点明明连举手之劳的小忙都不愿意帮,却愿意去帮老乡们干活。
他帮老乡帮队里干活也都不会默默的,必须要让大队干部都知道。
而且他很会自夸,手上做了一分的事情,嘴上要说出十分功劳。
也就是那些村民傻,被他蒙蔽,拿他当表率。
其实他这种人才是真坏到了骨子里,待人处事没有半分真心真感情,处处利益为先,所有的好都是演出来的。
没有利益可图的时候,他立马就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这种满身都是心眼和算计的小人,还是别和他起冲突才好。
李乔用眼神向韩霆表达这句话,韩霆也接收到了。
他压了压爆起的脾气,没再搭理林霄函。
刚才在说初夏要分出去单过的事情,韩霆接回话题又继续说:“初夏,我不同意你分出去单过,我答应了海宽叔要照顾好你,你听我的。”
初夏坐在灶后旁观了这一出戏。
她其实没太在意林霄函和韩霆两人说了什么,因为她一直在琢磨,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像被施了咒一样,说不出拒绝的话。
然后她发现,她把目光从韩霆身上转到林霄函身上的时候,这种被施了咒一般的禁锢感好像会减轻一些。
于是她这会便看着林霄函,试着说了句:“我不用人照顾。”
果然说出来了,初夏心头松了口气。
韩霆看着初夏皱起眉头。
初夏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不管什么事都听他的,从来没有反驳过他说的话,也从来没给他添过任何的麻烦。
今天她突然这个样子,让他非常不适应。
他脸色不好看,蹙眉盯着初夏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初夏不敢看韩霆,怕一碰上他的目光就又不受控制全听他的了。
她也没有直视林霄函,只把目光落在他手指上说:“我没怎么,我也不是在学谁,我就是想要分开自己单过。”
韩霆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
初夏目光不动道:“人多,嫌麻烦。”
韩霆收回目光,屏着气没再说话。
然后他突然站起身,一脚踹翻板凳,黑着脸出去了。
板凳被踹断了一根腿,超子坐在他旁边,猝不及防摔坐在地上。
锅盖忙拉超子起来,看向初夏说了句:“初夏你干嘛呀?”
韩霆不在,初夏感觉放松了很多。
她看向锅盖和超子直接说:“你们把粮食也分给我吧。”
其他人都不能理解。
大家在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好好的,除了林霄函,大家的感情一直都挺好的,初夏突然这样子,不是在和他们划分界限么?
这是伤感情的事情,谁心里能舒服呢?
尤其韩霆是非常重感情的人,初夏和他还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李乔硬笑出来又出声说:“初夏,你真别开玩笑了,韩霆都生气了。”
初夏看向她又说:“我没有开玩笑,哪怕你们全都生气,以后全都不理我,我也要分出来单过。”
其实就算合伙在一起,也没人真的在意过她,拿她当回事过。
李乔:“……”
她脸上笑容干住,嗓子也干住了。
林霄函脸上倒是挂着玩味的笑,抱起胳膊闲闲看起了热闹。
小河边。
空气里的湿意与河面的水汽融接在一起。
韩霆从口袋里摸出火柴盒,擦燃一根火柴,低头点燃嘴里的烟。
把灭了火星的火柴梗扔进河里,手指夹烟抽上两口。
刚觉得舒服了些,有人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他转头,只见是苏韵。
苏韵是他们知青点五个女知青当中,模样长得最漂亮的。
她小时候就在少年宫学跳舞,四肢细长,腰肢纤软,气质非常好。
苏韵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送到韩霆面前,“吃糖吧,抽烟伤肺。”
韩霆没接水果糖,抽着烟道:“活得不快意,长命百岁也白活。”
他向来就是潇洒随性的人,最讨厌那些条条框框。
“不吃拉倒。”
苏韵小声说一句,收了手回来,剥了糖纸把糖果送到自己嘴里。
而后她吃着糖也没再说话,默声坐在旁边。
韩霆抽完了一整根烟,在石头上碾灭火星,看向苏韵问:“你们女生住一个房间,你知不知道今天初夏是怎么回事?”
苏韵含着糖道:“不知道,她很少说话。”
韩霆说:“她以前从没这样过,一直都很乖很听话。”
苏韵转头看他,“你喜欢很乖很听话的?”
韩霆看向苏韵放松一笑,“这话说哪儿去了?初夏从小和我在一个院儿里长大,她把我当哥哥,我把她当妹妹,比亲兄妹还亲。”
苏韵知道他只把初夏当妹妹。
她也知道韩霆有喜欢的人,那是他在城里交的女朋友,叫童蕊。
她伸手进口袋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黄色信封,送到韩霆面前说:“给,你喜欢的人给你写的信,邮递员过来送信的时候你不在,我就帮你收下了。”
韩霆伸手接下来,展开看到信封上童蕊的名字。
他看着信封上的字默声一会,没有再拆开看里面的内容,而是直接揉在手里团成一个纸球,扔面前的河里去了。
“诶?你干嘛呀?”
苏韵惊呼一声,纸团已经落在了河水里。
韩霆语气放松说:“我已经和她明确提出分手了,没必要再藕断丝连。”
苏韵看着他,“你说分就分吗?万一她并不想和你分手呢?她能写信给你,肯定是放不下你,不愿意跟你分手,你看都不看就扔了吗?”
韩霆笑一下,“放下又怎么样,放不下又怎么样?她在部队我在乡下,不可能有未来。继续藕断丝连,也只能是互相耽误,没什么意思。我既然跟她提了分手,那就不会再跟她继续纠缠不清。”
苏韵默一会低声说:“你真狠心。”
韩霆分辩道:“我这叫现实,也是为了她好。”
苏韵没再跟他往下辩,看他一会又说:“条件这么好的姑娘你都说分就分,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也没有半分留恋,我真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降住你,能让你牵肠挂肚食不下咽。”
听了这话,韩霆忽而不正经起来。
他往苏韵面前一凑,拉近了距离看着她说:“要不你试试?”
苏韵被他弄得脸上一热。
她抬手一把推开他,“我对你没有兴趣。”
看苏韵这样,韩霆乐得笑起来。
正笑着的时候,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霆哥!”
韩霆回头,只见深黑的夜色中慢慢出现了锅盖的身影轮廓。
锅盖跑到他面前,弯腰扶着大腿,吁吁喘气道:“霆哥,我们已经把林霄函的粮食称出来分给他了。初夏还是非要分出去自己单过,怎么劝都不行,你说怎么办,粮食给她还是不给?”
听了这话,韩霆心里又忍不住觉得憋气。
他憋着气默了片刻开口:“她以前没这样过,既然劝不住,那就顺她的意先分给她吧,她一个人没人照应,撑不了几天。”
锅盖直起腰,“得嘞,那我就回去把粮食分给她了。”
吁着气说完这话,他便又转身跑走了。
韩霆收回目光,心里还是觉得不大痛快。
他想了想又跟苏韵说:“你们女孩子之间更好说话,要不等会回了宿舍你帮我问问她,看她怎么了。”
苏韵冲他点点头,“行。”
锅盖转身跑几步后便就慢下步子了。
他缓着气慢慢往回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头上忽飘下密密雨点。
锅盖惊呼一声“我操”,连忙又加快步子,赶回知青点。
快步跑到厨房门外,打起门帘进去。
进屋后他抹两下头上的雨水说:“这雨还真下下来了。”
韩霆走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厨房。
林霄函领了自己的粮食后也走了,现在厨房里只还剩下超子和初夏。
锅盖去河边找韩霆这一会,超子也没闲着。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初夏不要折腾,女孩子一个人过难处多,但都没起什么作用。
他们虽然比不得韩霆和初夏从小住一个院儿里处得近,但他们和韩霆初夏住一个胡同里,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超子和锅盖自认为他们也是很了解初夏的。
从小到大初夏什么都听韩霆的,平常说话不多,韩霆叫她干什么她都乖乖点头,从没惹过韩霆生气,是特乖特好特听话一姑娘。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突然犯起轴来了。
看锅盖回来,他也不劝了,看向锅盖问:“霆哥怎么说?”
锅盖看初夏一眼,微散着声音道:“霆哥说了,劝不住就先分给她,她一个姑娘家日子不好过,撑不了几天肯定后悔。”
初夏在心里松了口气,没分辩。
只要韩霆别扣着粮食强迫她合伙就行。
现在她多了个上帝视角,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日子能不能过好。
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她一个人能把日子过得更好。
超子默声片刻没再说话,然后便给初夏称粮食去了。
大队是按人头数分了粮食过来的,现在自然也按人头平分,把一个人头份的粮食分给初夏,和分给林霄函的一样。
剩下的粮食,他们十个人合伙。
这两年国家的情况较内乱开始的那几年稍好了一些,但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也仍然贫困穷苦,评不上好这个字。
连城里人都吃粗粮,更别提乡下了。
大队给他们分下来的粮食,和村里老乡吃的粮食一样。
小麦稻谷非常少,只够逢年过节的时候吃上一顿两顿的,剩下大部分是高粱和玉米这些粗粮,还有红薯干儿。
油菜籽和花生大豆也有一些,这些都是用来榨油的。
超子按照算好的斤两,把这些粮食都分给初夏。
初夏确认好自己分到的粮食足斤足两以后,仔细把这些粮食收置起来,跟超子和锅盖说声谢谢,便回宿舍去了。
看着初夏出厨房,超子和锅盖脸上都憋着无奈。
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怎么了,韩霆拿她当亲妹子一样待,她却突然以这样的方式跟他们划分界限,这明摆着就是不给韩霆面子。
除了林霄函,他们剩下这十个人当中,最不该这么做的就是初夏。
超子和锅盖又同步叹口气。
而这口气刚一叹完,门帘从外面被打起,韩霆和苏韵跑了进来。
韩霆和苏韵也是冒着雨回来的。
进屋的时候两人头上还顶着件厚外套,那是从韩霆身上脱下来的。
韩霆把外套放下来,问苏韵:“没淋着吧?”
苏韵抬手理一下刘海,笑着道:“还好,头发都是干的。”
韩霆拎着外套抖上两下,又问超子和锅盖:“粮食分给初夏没有?”
锅盖在板凳上坐下来道:“分了,她收了粮食就回宿舍了。”
天气还是冷的,韩霆抖完外套又穿起来。
语气也洒脱起来,“那就先这么着吧。”
韩霆都这么说了,超子和锅盖自然也没再说别的。
给林霄函和初夏分了粮食也没别的事了,两人也便回宿舍去了。
韩霆没有和超子锅盖一起回宿舍。
他刚才出去的时候踹断了一根板凳腿,板凳还得继续用,他这会便弯腰捡起桌子边的板凳腿,琢磨着修板凳去了。
看韩霆还有事,苏韵也便留下没走。
她陪在韩霆旁边,和他说话帮他打打下手。
西屋女生宿舍。
屋里点起了油灯,火苗见风微跳。
初夏开门进屋的时候,李乔、陈思思和顾玉竹都转头看了过来。
但她们都没出声打招呼,看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了。
平时在知青点就是被忽视被当空气的存在,初夏早都习惯了,现在她们看到她故意当做没看到,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
初夏也没和她们打招呼,进宿舍关上门,直接梳洗去。
她们女生过日子细致讲究些,在宿舍的墙角上围挂了一小圈破麻布拼凑起来的布帘子,挡了个小空间出来,专门用来晚上梳洗。
初夏兑好热水去到布帘子里梳洗,李乔三个人又说起话来。
当然话题跟初夏无关,而且都是些轻松热闹的。
初夏对她们说的话不感兴趣,也没细听。
梳洗完卸了一身的疲惫,她松松筋骨,上床准备睡觉。
他们知青点住了十二个人,女生住在西屋,男生住在东屋。
甭管男生女生,睡的都是通铺,并挨在一起。
女生只有五个人,铺位自然分成五个。
初夏睡的位置和她的存在感一样,在贴南墙的最边上。
她右边是会掉土灰的南墙,左边则是顾玉竹的铺位。
此时顾玉竹正坐在床上照镜子,她手里的镜子是圆形的,红色塑料封了边,镜子后面是天an门城楼的照片。
顾玉竹照了一会镜子叹气说:“这才到乡下大半个月,脸都已经黑成这样了,要是待上个几年,怕是都不能看了。”
她虽然不是五个女知青中最漂亮的,却是最爱漂亮的。
陈思思接上话说:“那就别照了,看不见就好了。”
顾玉竹又叹口气,“人比人气死人,苏韵就没什么变化。”
李乔又接上说:“那还不是她会躲懒嘛,一到上工的时候不是这疼就是那疼,韩霆又格外照顾她,干的活比我们少多了。”
李乔这话刚说完,门板从外面被推开了。
只有苏韵还在外面没回来,推门进来的自然是苏韵。
李乔神情切换自然,好像什么都没说过,笑着跟苏韵打招呼。
苏韵笑着回了她们两句,忙拿盆兑水梳洗去了。
初夏这会也仍坐在床上没躺下。
她看顾玉竹、李乔和陈思思没再说话,便趁机指了指顾玉竹手里的镜子,出声说了句:“能把镜子还给我吗?”
是了,顾玉竹手里拿的镜子是她的。
她当时执意要跟韩霆下乡,父母劝不住她,担心她到了乡下会吃苦,就给她准备了很多的行李,都让她带到乡下来了。
这面镜子也是她行李中的一样。
她从小到大就不太爱照镜子,所以没怎么用过。
顾玉竹看到她的镜子崭新光滑,就借了去用,用了半个月也没还。
刚才看到顾玉竹照镜子初夏就想要了。
傍晚在水中没看清自己的脸,她现在想要照镜子看看。
顾玉竹听到初夏说话,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初夏在跟她说话。然后她反应过来了,却没把镜子递过来,而是看着初夏问:“你要照镜子啊?”
初夏冲她点头,“嗯。”
顾玉竹笑出来说:“你不是不爱照镜子吗?你不用照,你也没变化。”
她还没照够呢,并不想把镜子给初夏。
初夏也看出了她的态度。
她拿着这镜子用了半个月,现在觉得是她的了。
初夏懒得跟她扯皮,没再说话,直接冲她伸出手看着她。
顾玉竹碰上初夏的眼神,觉得很陌生,脸上的笑下意识僵住了。
然后她没再僵的,把镜子放到初夏手里,又说一声:“你照完别乱放啊,放到桌子上就行了,我明早扎头发的时候要用。”
“你用你自己的吧。”
初夏接了镜子,没再看顾玉竹。
顾玉竹被这话给呛到了。
陈思思和李乔也意外,一起转头看顾玉竹和初夏。
顾玉竹脸上挂满了不悦,想要说点什么,但半天没说出来。
镜子不是她的,她确实也说不出什么硬气的话来。
然后她扯被子往下一躺,阴阳怪气了一句:“放到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有什么好照的呀?还能照漂亮了?”
初夏没忍着,直接又回呛:“总比你越照越黑越照越丑好。”
这话在顾玉竹听着可戳心戳肺了。
她气得猛一下翻坐起来,声音控制不住抬高起来道:“唐初夏,你什么意思啊?你今天犯什么病啊?吃错药啦?”
初夏拿起镜子照脸:“是啊,所以你们最好对我客气点。”
顾玉竹&李乔&陈思思:“……”
怕不是真吃错药了吧?什么时候对她不客气过呀?
真是有病,莫名其妙。
顾玉竹心里又骂一句,嘴上没再出声,扯一下被子又躺下了。
陈思思和李乔自然没掺和。
两人互相交换个眼神,也默默扯被子躺下下来。
她们不说话了,初夏也没再管她们。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默默深吸一口气,又默默呼出来。
她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的脸,和在水里看到的是一样的。
像了隔了一层大雾,完全看不清楚真正的模样。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难道她这辈子都这样了吗?
身为背景板工具人,她连一张能让自己看清、能被别人记住的脸蛋都不配拥有吗?
之前没有自我的时候她不在意也不在乎。
但现在她已经拥有自我意识了,自然想要最完整的自己。
不管是外貌形象,还是精神思想,都想要清晰的清醒的完整的。
她又想。
既然她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
那是不是也能找到办法让自己的脸变清晰?
也不知道她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现在她的长相在其他人眼里是普通的不起眼的,就像顾玉竹刚才说的,放到人堆里不会有人多瞧她一眼,如果以后她能在镜子里看到清晰的自己,不知道那时候,别人眼里的她会不会也有变化。
初夏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忽听到有人叫她:“初夏。”
她回神抬起头,只见是已经梳洗完了的苏韵。
看到苏韵背光的脸,初夏脑子里忽又不受控制地弹出小说内容。
从小说视角看,苏韵是与韩霆产生第二段感情纠葛的女主角,她的戏份占比要比韩霆的初恋——童蕊多很多,她和韩霆之间的感情也比童蕊深很多。
童蕊是小说第一段剧情的女主角。
她出身好家世好样貌好,纯洁高贵,是各方面都没有短板的女神形象,符合男人对于初恋的所有幻想。
韩霆对童蕊是一见钟情,追她的时候也格外疯狂热烈。
追到童蕊以后,他们谈了一场让四九城所有少年都羡慕的恋爱。
青葱、美好、纯洁、浪漫……
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加注到这段恋情上都不为过。
初夏也是这场恋情的见证者。
下乡之前她一直以为,韩霆和童蕊会是彼此一生的挚爱。
结果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多热烈张扬,分手的时候就有多干脆果决,好像之前为爱疯狂过的不是他们一样。
没觉醒之前,初夏是心疼韩霆的。
她觉得韩霆爱童蕊超过自己,是藏着心伤心痛不得已对她放手的。
她以为是童蕊放弃的韩霆,毕竟她前程大好。
觉醒后她才知道。
韩霆很快就放下了和童蕊的这段感情。
而童蕊一直都没放下,她坚持给韩霆写信,但再没收到过回信。
后来她哪怕结了婚有了家庭,心里也没有放下韩霆。
而韩霆放下这段感情以后,很快就对苏韵动了心。
能让韩霆动心的女人,自然不是普通的女人。
苏韵长得漂亮,会跳舞,但出身不好,有一些悲惨的过去。
但也正因为她的这些不完美,她和韩霆在精神上才能产生共鸣,才能更深入地走进彼此的内心深处去。
在乡下插队这段艰苦的日子中,韩霆与苏韵相依相伴互相取暖,他们从身体到灵魂都达到了共振,毫无保留地交付了彼此。
童蕊更像是青春的一场美好回忆,是少年的一场浪漫。
苏韵才是真正走进了韩霆的内心深处、灵魂深处,走进了他生活,让他真正尝透了爱情滋味的人。
当然在这段感情中,也有她这个工具人初夏的身影。
韩霆从下乡开始,就对苏韵百般照顾。
从相识到暧昧到相爱,他对苏韵付出的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而韩霆自己是个潇洒随性且极具反叛精神的人。
他反叛这个时代,不愿意受这个时代条条框框的束缚,那他在这个时代中自然捞不到什么好处。
就他在乡下的表现,不被大队拉到台上批评教育都是难得了。
他是最让大队干部和老乡们头疼的人,也是老乡眼中最需要被贫下中农好好再教育的人,更是感觉根本教育不好的人。
他自己惹事不断就算了,还带着其他知青一起不学好。
就他这样,村里有什么好的机会,根本落不到他头上,他自己都今天公社人保组,明天批判大会读检讨书,又拿什么给苏韵?
于是他对苏韵的付出,牺牲的都是初夏这个冤大头女配。
在小说里,初夏因为踏实能干、性格朴实随和,老乡们都喜欢她。
大队里要是有什么好事情好机会,干部们首先想到的是最会挣表现的林霄函,然后第二个想到的就是初夏。
而初夏得到了机会,都会让给苏韵。
最后苏韵回城的机会,都是初夏让给她的。
苏韵比童蕊更现实,所以韩霆在苏韵身上吃到了爱情的苦。
苏韵爱韩霆也利用韩霆,她得到机会回城以后,韩霆没能很快放下这段感情,在后来很长时间内,他们之间都还藕断丝连时有纠缠。
再重逢后,韩霆想要跟苏韵永远在一起,但苏韵心里觉得,韩霆这种浪荡不羁、潇洒散漫的人,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他能给她爱情,但给不了她富足的生活。
苏韵在爱情和富足的生活之间选择了后者,但她心里却依然爱着韩霆,舍不得爱情,所以便和韩霆又纠缠不清了一段。
后来韩霆吃透了爱情的苦彻底收心,向生活低头。
他回到了北京,终于看到了仍在四合院里等着他的冤大头初夏。
再然后他和初夏结婚,把心思放在了事业上。
在他事业有成功成名就之后,苏韵忽又出现给他送了个礼物。
她偷偷给他生了个眉眼鼻梁和他一模一样的儿子。
再然后。
苏韵癌症晚期去世。
永远活在了韩霆的心里。
在小说里走完了一生的苏韵,此时就站在初夏面前。
她看初夏愣神,笑一下问:“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初夏回过神,本能地给她回了个客气敷衍的笑。
她没有回答苏韵的问题,回问了一句:“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苏韵在她的床沿上坐下来,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探究。
看一会,她语气里带上关心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呀?”
初夏再次敷衍地笑一下,“我没怎么啊,挺好的。”
苏韵自然不信,又说:“你今天挺怪的,韩霆他很担心你,让我问问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不方便跟他说的话,可以跟我说。”
初夏弯着嘴角摇头:“我没事。”
苏韵又看她一会,“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合伙呢?”
初夏轻着声音:“我不是说过了嘛,这么多人一起过日子挺麻烦的。”
苏韵语重心长,“可你一个女孩子,自己过会遇到很多解决不了的难处的。和大家合伙在一起,凡事都有人照应着,不好吗?”
初夏摇头:“不好。”
苏韵:“……”
苏韵噎了会。
这会躺在旁边的顾玉竹又开口:“苏韵,你别劝她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未必领你的情。路是她自己硬要选的,她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有本事遇到难处别找韩霆,到时候过不下去了,也别哭鼻子再要跟我们合伙就行。”
初夏立马接上:“你放心吧,你们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合伙的。”
顾玉竹猛一下掀开被子,“唐初夏,你!”
噎半天,接一句:“你就等着哭吧!”
“哦。”初夏不屑地笑一下,“那你等吧。”
顾玉竹气得咬牙,忍了忍到底没再继续往下吵,扯一下被子又躺下去了。
等就等。
初夏和顾玉竹在这边吵了半天,陈思思和李乔都没出声。
她俩盖着被子面对面躺着,交换眼神听热闹。
镜子的事和她们无关,她们自然不掺和。
至于初夏不想跟大家合伙的事,她们心里是有意见的,毕竟初夏这事做得很伤感情,但刚才开会的时候李乔已经说过初夏了,现在自然也不再多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