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霆看着初夏,眉头蹙得更紧。
片刻他压着火甩开初夏,“我看你现在才是脑子烧傻了!”
说完又看向林霄函,到底没再冲他挥拳,手上用力一搡松开他的衣领,沉脸憋着火气出去了。
男生宿舍。
其他人仍在玩得热闹。
苏韵转头恰好看到韩霆出院子,忙也便悄悄起身出去了。
小跑出院子,苏韵借着微弱的月光跑到韩霆旁边,伸手拉一下他的胳膊,停下来微喘着气问他:“你怎么了?”
韩霆没出声回答,继续往前走。
苏韵在原地站上一会,吸口气又跟上去,陪着他往前走,没再多问。
韩霆走到河边弯腰坐下,苏韵也便陪在他身边坐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大前门,抽出里面最后一根纸烟卷儿,随手把空烟盒往旁边一扔,把烟放到嘴里点起火。
苏韵转头看着韩霆抽烟,仍是没说话。
韩霆抽了两口自己开口道:“我刚才找初夏聊了两句,问她这两天怎么了她不说,让她把当老师这机会让出来,她也不让。”
苏韵瞬间感觉有盆水浇下来,浇灭了她心里的一小团火。
她低下头来,默了片刻说:“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韩霆弹一下烟灰,“没你什么事儿,是初夏那丫头出了问题,从小到大她都仁义,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自私小气,刚才吃她口馒头都跟我计较了半天。”
苏韵看着韩霆,“她这人单纯简单没什么想法,这种人容易听信别人的话,最好忽悠了,是不是有人故意利用她来针对你?”
韩霆知道苏韵话里指的人是林霄函。
想到刚才初夏还帮林霄函说话,他心里更是忍不住憋上气。
他重重吸了口烟,默了片刻才又接话:“不知道。”
苏韵又叹口气,“初夏平时最听你的话了,现在她要是连你的话都不听了,那我们其他人说话就更没有用了。别的倒是还好,就是她心思过分单纯,很容易跟着不好的人学坏,让人担心啊。”
韩霆继续抽烟吐气,又默了一会说:“她现在身上像竖着刺,见谁刺谁,等过两天吧,过两天兴许就正常了。”
苏韵捏着手指抿抿嘴唇,“嗯。”
她还想再聊两句学校什么时候正式开学的事,但又怕显得自己心思太明显了,所以想了想也就没再提。
厨房里。
韩霆走后,初夏放松了下来,自然又回到桌边坐下来吃饭。
林霄函也没闲着,拿了面盆舀了水开始和面。
厨房里有三张桌子,他用的是初夏旁边的桌子,不和初夏一桌。
和面的时候他掀起目光往初夏看一眼,心里也觉得她这两天的表现很是奇怪,于是便出声问了句:“你不会真的是在学我吧?”
初夏没以为林霄函会跟她说话,所以没抬头也没应声。
看她没反应,林霄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又说一句:“问你呢。”
初夏这回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她抬起头看向林霄函,眨眨眼问:“我啊?”
林霄函略无语地哼笑一下,“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初夏这便回想了一下他刚才问的问题,然后看着他回答道:“哦,那你想多了,你这么不招人喜欢,我肯定不会学你的。”
林霄函:“……”
他脸上那无语的笑意一点点收了起来。
片刻他收回略显阴沉的目光,继续和面道:“最好是,我可不想被扯进你们之间那些情情爱爱的烂事里。”
初夏立马否认道:“我和韩霆之间是发小情兄妹情。”
林霄函又嗤笑一下,“韩霆如果不是在装傻的话,那他就是眼瞎心盲真傻子。”说着看向初夏,“可你看我像傻子吗?”
初夏还想再否认,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她倒不是想否认自己无脑喜欢了韩霆十几年这件事,只是既然这件事到目前为止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她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那她索性就直接当做没有这件事好了。
结果韩霆、超子和锅盖都没看出来的事情,林霄函居然看出来了?
林霄函看她没说出话来,收回目光继续说:“如果你不是喜欢韩霆的话,只是因为发小情跟在他身后当了十几年的影子,不止在学校里跟着他,还跟着他到乡下来照顾他,那你脑子更有问题。”
初夏:“……”
果然不刻薄不会说话,刚才就应该让韩霆揍他。
初夏还没想出要怎么回他,忽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小林同志!”
声音不小,林霄函自然也听到了。
他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隐约看出来来的人是村里的刘大娘和李婶子,他直接表演变脸变声绝活,对着窗户往外客气应上一声:“大娘、婶子,我在厨房里呢。”
刘大娘和李婶子这便进了厨房来。
林霄函客气地笑着说:“大娘、婶子,我这和面呢,手上粘的是面泥儿,不方便打帘子出去,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刘大娘手里拿了一小罐腌好的萝卜干儿。
李婶子手里拿了一小罐酱黄豆。
刘大娘笑着说:“感谢你刚才在磨坊里给我们推磨,我们寻思着你们这刚开火肯定没菜吃,各家凑了点腌萝卜干和酱豆子给你拿来了。”
说完转头和初夏打声招呼:“小夏同志也在呢。”
初夏笑着跟她们简单打声招呼,没多掺和她们的事,只在心里想着,怪不得林霄函回来得这么晚,原来是在磨坊帮人推磨了。
林霄函这边又接了话说:“大娘、婶子,不用,我也没出多少力,不过就是凑巧碰到了,给你们搭把手,都是小事,你们这也太客气了。”
刘大娘直接把罐罐放到桌子上,“这些日子你也不止帮咱们做了这点事,出力的地方多呢,我们自己家里腌的这点东西算什么客气?”
为了不让林霄函再客气推辞,李婶子忙又岔开话题接着说:“你这和面是要蒸馒头吗?你一个大小伙子,蒸馒头这种事能不能行啊?不行我给你端回家去,蒸好了再给你送过来。”
林霄函道:“婶子,您别看我这样,我过日子可是一把好手。”
李婶子笑得眉眼都弯了,“是吗?唉哟,你说你这样的小伙子,又有文化又有见识,长得高长得俊还这么会过日子,咱们清河公社整个翻过来也再找不到一个了。以后哪家姑娘嫁了你,可享大福了!”
说到这话,刘大娘也来了兴致。
她看着林霄函两眼放光问:“小林同志,你还没对象呢吧?”
林霄函笑着回答道:“目前还没有,但我觉得我年龄还小,暂时还没考虑这方面的事,等过两年再说。”
李婶子接着话道:“那你什么时候要是考虑了,你跟大娘婶子们说,咱们肯定给你介绍咱们这十里八乡长得最漂亮最能干的姑娘!”
林霄函点头应:“行,婶子,到时候我肯定找你们。”
这会时间也不早了,刘大娘、李婶子和林霄函闲扯了这么几句也就没再说了。
她们让林霄函赶紧蒸馒头,走前又笑着和初夏打声招呼。
初夏从桌边站起来目送她们出门。
等她们掀开门帘走了,林霄函换了脸上的表情转身回来,初夏也便又坐下来继续吃饭了。
吃最后一口馒头的时候她看着林霄函想——就他这变脸速度和演技,去演电影的话肯定能家喻户晓。
就本色出演那种大坏蛋,比如《梁祝》里的马文才。
他每天这样在老乡们面前卖热情卖力气挣表现,才不是为了在乡下找个漂亮能干的媳妇把自己交代在这里呢。
他这种无情无爱的人,根本不可能让这种事耽误自己。
虽然刚到潭溪大队的那天,他是十几个知青当中把“扎根农村干一辈子的革命”这句口号喊得最响的,但他心里其实早就想好了。
但凡村里能得到招工回城的指标,他必须是第一个得到名额的。
当然招工回城的指标非常少。
其他人并不会把这种渺茫的事情压在身上,逼着自己去费劲挣表现。
而且大家这年龄也还都叛逆,大多也都不屑于这样挣表现。
初夏看林霄函的时间稍有些长了。
林霄函掀起目光看回她,“看什么?眼红别人给我送腌菜?”
“……”
初夏回神,忙收回目光端起碗喝光已经晾温了的水。
然后她麻利地收起没吃完的罐头和其他馒头,洗干净碗筷放起来,拎上自己已经装好了热水的暖水瓶,回宿舍去了。
初夏自然不等她们,先抓紧梳洗一番上床躺下来。
虽然白天忙了一天挺累的,但躺下来后她没有立即就睡。
白天忙的时候没时间闲下来想那么多,现在身边没有其他人,躺着的时候全身都得到放松,脑子便自然活跃了起来。
她躺在夜色中慢慢地眨着眼。
脑子里想的自然还是和多出来的那本小说内容有关。
经历了合伙和让老师这两件事,她现在越发肯定小说内容是真的了。
而现在的情况是,她知道了小说的全本内容,觉醒了自我意识,但涉及到与韩霆有关的主要剧情时,她还是受原来的设定束缚。
在韩霆面前,她拒绝不了他对她提出来的要求。
不过,通过这两次也可以知道,林霄函能帮她解除这种禁锢。
第一次她是看着林霄函的时候说出了拒绝合伙的话,第二次也是他突然出现,她才说出了拒绝把老师让给苏韵当的话。
她揣摩着想,是不是因为林霄函和韩霆天生对立,一辈子都不对付,到最后更是针锋相对有你无我,所以林霄函才会影响设定对她的束缚?
小说里有个人体磁场的说法。
如果把这个说法搬到她和韩霆、林霄函身上,那就是林霄函身上的磁场会影响韩霆身上的磁场给她带来的影响。
按这个思路往下想的话,那是不是她只要多接近林霄函,多吸取他身上的磁场能量,以此来抵消韩霆在她身上留下的磁场能量,她就可以慢慢摆脱韩霆对她的影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就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做什么事都避免和林霄函在一块,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她得接近他,多和他在一块,并且是离得越近越好。
想到这,再想到林霄函那张脸,初夏脸上表情一衰。
就林霄函那样的人,到底谁会想不开去接近他,和他多相处啊?
初夏在心里权衡,被原文设定束缚走剧情,把自己的一生和所有的家底都奉献给韩霆,和接近林霄函相比,哪一个更能接受。
很明显,当然是后者更能接受了。
她又不需要对林霄函怎么样,只要靠近他就可以了。
于是初夏这便又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
只要能摆脱小说设定对她的束缚,别说只是在空间距离上接近林霄函,就是让她每天管他叫哥哥,她都叫!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她自己的推测。
她打算接下来先试一下,尽量多呆在林霄函身边,看是不是会有什么变化。
这么想好,初夏心里也就暂时放松下来了。
恰好这时其他人回来了,说着话梳洗,宿舍里有些热闹起来。
这两天初夏举动十分“反常”地做了这么多事,和她们之间已经产生了隔阂,而且她也睡下了,所以便没有和她们打招呼。
李乔她们自然也没有和初夏打招呼。
权当宿舍里没有她这个人,梳洗的时候聊自己的天。
顾玉竹解开辫子梳头说:“一想到明早起来要去上工追肥,我就头大。”
李乔接着话她的话说:“谁头不大啊,臭得要死。”
顾玉竹这又拉长了语调,“还是人家命好啊,以后不用干这些活了。”
这话指的谁很明显,李乔继续接话说:“命好的可不止她一个,苏韵有韩霆护着,每天虽然也去田里,但根本没干什么活。”
陈思思忽又小声接上话:“你们说,韩霆对苏韵那么好,初夏又什么都听韩霆的,韩霆有没有可能让初夏把当老师的机会让给苏韵?”
顾玉竹:“让给苏韵也是应该的,从能力上来说,苏韵更适合当老师。而且让给苏韵的话,苏韵跟我们是合伙的,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李乔听了这话点头。
现在虽然每天韩霆都会帮苏韵把她的活也干了,但他挣的工分是不多记的,苏韵挣的工分很少,算是一直在拖他们的后腿。
如果苏韵当了老师,有固定工资领,拿工资入伙,确实是好事。
话听到这里,初夏没忍住出声说了句:“别做梦了,我是不会让的。我的机会是我自己辛苦挣来的,不会让给只想着不劳而获的人。”
听到她说话,李乔、陈思思和顾玉竹同时一愣。
然后陈思思笑出来道:“初夏,你还没睡啊?”
初夏:“正要睡。”
陈思思脸上浮过尴尬。
顾玉竹不觉尴尬,出声说:“你辛苦的是在地里干农活,和当老师教书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会干农活等于你会当老师吗?”
初夏:“是啊,村里就是这么评的,大队干部就是这么认为的,你不爽可以去找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抗议啊,有本事让他们把当老师的机会给你啊。”
顾玉竹气得把手里的梳子猛拍在桌面上。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强有力反驳的话,于是忍着气又把梳子拿起来了。
陈思思这会没能忍住不说话。
她笑着小心试探着出声问:“初夏,你这两天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初夏自然知道她下面要接的应该是“尖酸刻薄”之类的词。
没要陈思思直白地说出来,她回答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句话,人善被人欺,不想再当软柿子和冤大头了。”
眼前的事实也证明了。
默默付出的人,越是付出的多,别人越会觉得理所当然。
得不到回报且不说,有一天突然不想付出了,还会被批评挑剔加指责。
陈思思又笑一笑,没再往下说。
刚好苏韵这时回来了,陈思思忙转头和她打招呼,结束了和初夏之间的对话。
接下来四个人都没再提有关初夏的话题。
她们聊了点别的,宿舍里的气氛很快就又轻松起来了。
顾玉竹梳好了头发。
上床的时候日常抱怨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每天都想家想得受不了。”
李乔又接上她的话,“估计是没个头了。”
顾玉竹躺下来叹气,“难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每天田里来地里去,吃不好睡不好,没有玩的地方也没有电,每天除了干活也就能闲说上几句话,真是过得毫无希望。
陈思思又道:“户口都迁过来了,应该是的吧。听说很多老知青都在乡下结婚生孩子了,根本回不去。”
顾玉竹重重呼口气,“反正我不可能在乡下找人结婚生孩子。”
李乔附和她的话,“我也不要,光想想都觉得受不了。”
她们聊两句,又把这话题扯到苏韵身上。
顾玉竹笑起来问苏韵:“诶,苏韵你打算什么时候和韩霆结婚啊?”
苏韵听到这话脸上一红,小声嗔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和韩霆只是好朋友,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顾玉竹自然不信,继续笑着说:“你拿我们当傻子还是瞎子啊?就你们俩成天这眉来眼去的,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苏韵上床来捂住顾玉竹的嘴,叫她:“赶紧睡觉吧。”
顾玉竹拉开苏韵的手,继续说:“我可是说真的,像韩霆这么爷们这么有魅力的男人,最是招女孩子喜欢的,也最是难对女孩子死心塌地的,你可得把他拿住了,不然可能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她们笑着闲扯的时候,初夏没再说话。
她也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继续默默地想事情。
她倒不是在想苏韵和韩霆之间的事,而是与时代有关的事。
刚才她们聊天,说要在乡下过一辈子。
初夏自己之前也是这么觉得的,眼下的世道就是这样,政策如山,大部分知青都扎根在乡下回不去。
但是她脑子现在多了小说内容。
按照小说描写的背景来看,他们所处的社会,不会永远像现在这样一尘不变。
在不久的将来,很多政策都会改变。
停了十年的高考制度会恢复,大家都可以去考大学,知青们也可以不再受限制,能自由回城。
紧接着是“改革开放”。
社会环境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了那个时候,做生意不再是投机倒把的大罪过,个体户可以堂堂正正存在,许多没有工作的人可以想办法做生意赚钱。
个体户中有人率先发达了,于是出现了“万元户”这种新名词。
而之后,随着政策的逐步放开,社会的发展更是日新月异,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很多人住上了楼房用上了电话。
再到后来,电脑手机人手一部,五颜六色的小汽车加了油满地跑。
除了绿皮火车,轨道上还出现了更快的高铁,出门坐飞机也非常方便。
而所有的这些,自然全都是超出了初夏的想象的。
以她目前的见识和眼界,她完全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小说里还没发生的事情毕竟她都没有经历过。
光这么按照描写想象,只觉得太夸张了。
想多了甚至觉得是天方夜谭。
可再无法想象,也都是会发生的。
于是她又想,等到国家不断颁布新政策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能搭上这辆时代的快车,在时代发展中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成为第一批致富的人?
在小说里,搭上了这辆快车的是林霄函和韩霆。
而韩霆之所以能搭上,还是因为她奉献了自己的全部家产让他创业。
想到这个,初夏忍不住觉得气闷。
她既然拥有创业起步的能力,为什么她自己不去创业,不去干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而是要把本该属于自己的资源和机会,全都送给韩霆?
难道成为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才是女人的成功?
她现在可不想要这种成功,这是骗人的成功。
初夏躺在床上翻个身,侧起身子对墙。
虽然要琢磨的事情有很多,但有些事情现在去想显然是太早了,所以她把思绪收回来,放到眼前最需要解决的事情上。
眼下她最需要解决的事情是,想办法摆脱小说设定的束缚。
如果不解决这件事,其他的全都是白搭,即便她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会走上小说给她设定好的剧情上去。
从明天开始。
她要厚着脸皮跟紧林霄函。
初夏还是她们宿舍起得最早的。
她拿着洗漱用品出门的时候,林霄函也刚好从对面出来。
两人见面不打招呼,都到水井边洗漱。
谁也不说话,一起刷牙一起洗脸一起回宿舍,然后又一起到厨房做早饭。
今天做早饭就更简单了,直接烧点热水馏一下馒头,就着罐头吃。
林霄函早一些馏好,拿了馒头倒了热水,到桌边坐下来吃早饭。
初夏紧随其后,把馏好的馒头放到空碗里。
拿上罐头筷子,端着碗走到桌边的时候,她稍微犹豫一下,然后豁出去一样坐在了林霄函的对面。
林霄函疑惑地掀起目光看她,“干嘛?”
厨房里三张桌子,之前每回在厨房里坐下来开会,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跟他坐一张桌子,包括初夏在内。
初夏清清嗓子,用说正事的神色和语气道:“昨天我们已经把学校打扫出来了,今天可以正式招生了,所以想跟你认真讨论一下,我们要怎么招生?”
林霄函收回目光继续吃饭,“别我们我们的,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分开招,你招你的,我招我的,谁也别碍谁的事。”
初夏看林霄函一会,又出声问:“你是不是很不想跟我搭档共事?”
林霄函毫不留情面道:“是的。”
他很不想跟脑子像浆糊一样拎不清的人共事。
初夏看着他,语气里带了安慰道:“那接下来就委屈您了。”
“……”
林霄函愣一下抬眸看向初夏。
他以为她会立马端碗到旁边吃去,离他远远的,结果没想到她不仅没动,还来了这么一句。
初夏迎上他的目光,不管他在想什么,牵起嘴角又冲他真诚一笑。
林霄函:“……”
他收回目光,三五口吃完早饭,洗了碗便拿包走了。
初夏也没多耽搁,加快吃饭的速度,吃完忙也背上书包出去。
出院子跟到林霄函的身后,和他同方向往学校去。
到学校开门进院子,林霄函直接进办公室坐下。
他坐下来后便从书包里掏出了笔和纸,认真写起了东西。
初夏在旁边的办公桌上坐下。
凭借着超好的视力,她转头往林霄函那边看上一眼,看到他在本子的眉头正中间写了四个字——【招生公告】。
初夏知道,他是准备拟个公告,到大队部的广播室用喇叭宣读给全村的人听,告诉大家潭溪小学要重开了,让大家都到学校来报名。
照理说招生是这样的,但……
初夏想了想开口说:“你这样是没用的。”
林霄函听到这话停住动作,转头看向初夏,眼神并不友好。
初夏迎着他的目光,说得更清楚了些:“这样是招不到学生的。”
林霄函显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他收回目光继续写自己的,因为写得短,很快也就写完了。
写完后他拿着本子起身出了办公室。
初夏没有跟着他出去,在他走了以后,她也从书包里掏出笔和纸来,伏在办公桌上写起了家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离开家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你们还好吗?
在乡下的这段时间,我每一天都很想你们,想回家看看你们。
我为我当时不顾你们的反对,执意要下乡来插队而感到深深地愧疚,也非常地后悔。现在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我在乡下受了多少委屈,只是突然明白了,我这样做,有多伤你们的心。
你们放心吧,我不会一辈子呆在乡下不回去的,回到你们身边是早晚的事,我会努力早点回到你们身边,好好孝顺你们。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我在乡下过得挺好的,我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历练自己……
信写到一半,忽听到大队的喇叭里传出两声:“喂?喂?”
初夏停下笔来,便听到梁有田在喇叭里说:“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大家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听我说件事情。我们大队决定从今年起,把小学重新开办起来。学校的招生工作从今天正式开始,招生年龄不限,请各位家长带上家里的孩子,到学校办公室找老师报名,请各位家长带上家里的孩子,到学校办公室找老师报名……”
初夏听完没多在意,动起笔来继续写自己的信。
信没写完,林霄函从大队部回来了。
听到脚步声,初夏抬头看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写信。
她有很多话想要跟爸爸妈妈说,所以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两页纸。
写完最后的日期,她又从头把信看一遍。
没什么要补充的了,她撕下两页纸对折叠起来,连同信纸本一起收回书包里,然后便坐在桌边双手托起脸,无所事事了起来。
她知道不会有人来学校里报名,但她没再跟林霄函说。
反正说再多遍他也不会信,让事实说话就行了。
她现在就放轻松,尽量多和他呆在一起,吸取他身上的磁场能量。
等到他这个招生方法被事实判处无效时,她再开口说话。
于是林霄函一上午都在办公室里等人过来报名。
初夏也就呆在他旁边,哪儿也没去。
眼见着外面的日头快要升至半空了,仍是一个人都没来,林霄函的呼吸明显没早上那么顺畅了,时不时就加深加重一下。
初夏觉得差不多了,这又看向他出声说:“我说没用吧。”
林霄函转头看回初夏,仍是那副臭拽的样子,用不在乎的表情和语气说:“你懂什么?大家都上工去了,没时间过来报名。”
初夏用一副“好吧”的表情点头,“那等吃完午饭再来等?”
林霄函没再理她,收拾一下书包直接起身走了。
初夏自然挎上书包跟着他出去,但出了学校以后也并不跟得紧,尽量表现得自己不是在故意跟着他。
回到知青点,其他人还没下工回来。
林霄函烧火做饭,初夏也烧火做饭,林霄函吃饭,初夏也坐下吃饭,然后林霄函在院子里压水洗衣服,初夏也去院子里洗衣服。
林霄函搓两下衣服看向初夏。
初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停下搓衣服的动作抬头看向他,目露疑惑明知故问:“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啊?”
林霄函反问她:“你想干嘛啊?”
初夏假装听不懂,眼神无辜且疑惑道:“我没想干嘛啊。”
林霄函沉目盯着初夏。
她昨天对他还避之不及,恨不得不跟他呆在一个地球上,今天却一直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明显不正常。
但看着她的眼睛,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知青点这十几个人当中,唐初夏是最没脑子的,从小到大她那脑子里除了韩霆还是韩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虽然这两天看着好像聪明了一点,但也不太可能长出心眼来。
她这眼睛干净透明得像玻璃,也看不出有半分算计。
于是林霄函没再说什么,落下目光又继续洗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