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在这种焦灼的氛围下,在那张过分俊美漠然的面孔前,梁梦因蓦地分出了点神。
她突然想到那宗被传得不知所以的谣言。
卖房?移民?
三人成虎,果然传话这招还是离谱了些。
陈时序深隽的目光定在她的眉宇间,磁性的嗓音里像是沁了凛冬风雪,带着扑面而来的霜寒。
“说吧。”就两个字。
像是黑夜中看不清深浅的陷阱,洞口放着诱食剂,吸引着他的猎物。
神秘,危险,又带着极致的蛊惑。
梁梦因呼吸一滞,直觉眼下的气氛很是压抑。她想要远离这一方空间,身体却被他压下来的手箍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只得微微向后仰头,避开他清淡的呼吸,梁梦因控制着浅浅的吸气,问:“说什么。”
陈时序很轻地笑了声,掌在她后腰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便能握过她大半个腰肢。
微凉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脊骨,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无意间刮过柔腻的皮肤,像是带着绵密的细小电流,酥麻一片。
梁梦因的身体不由一抖。
在她短暂失神的瞬间,冷淡的嗓音落在耳侧。
“这次又想得到什么再离开?”
黑眸逡巡在她明艳动人的脸上,一向伶俐的梁梦因在听到这句话后,面上难得闪过几分懵怔。
“什……什么?”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窗户处透过的一点光线,仅供他们看到彼此模糊了轮廓的脸。
窗外是黯淡的夜空,寥落的星,屋内是对峙的男女,暗涌的情动。
上一次……
上一次,还是她出国的前夕。
梁梦因的面颊腾地灼起,像是火在烧,陈时序微微低头,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面颊上。像是添了一把柴,将那把火烧得更旺,火苗燎得更高。
“陈时序!”梁梦因别开脸,想要躲过他的气息,却似乎到处都是他凛然的淡香,紧紧环绕着她。
无处可躲。
“你……你就不能注意一下社交距离吗?”她吸了一口气,转过头,还在建设自己并不强大的心理,“我们——”
那点社交距离突然变得更短,陈时序薄唇悬在她的红唇前,仅仅几厘米的距离。
所有的话都被哽在喉咙中,说不出一句。
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大概也是同样的场景。
是她从来不敢去回忆的那晚。
“我们,怎么?”嘴角溢出一声讽刺的轻笑,陈时序双手捏住她的纤腰,没怎么用力就将人抱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腿上。
百褶裙被撩开,并不雅观地又垂落在他的西裤上。
灰色覆在黑色之上。
单调的色彩,溢出逐渐疯狂的绮思。
梁梦因不可能不乱想,尤其是腿间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顺着膝盖慢慢向上游走的手指。
“你到底要说什么?”她闭了闭眼,几乎不敢看他。
膝盖半贴在柔软的床单上,这种令人羞耻的姿势,还需要她的双手环过他的脖颈,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那几乎像是将她整个人送到他的面前。
根本无暇去制止他的所有举动。
“怎么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吗?”
撒娇耍赖要坐在他的腿上,任他怎么喝止都没用。
温热的手停在她的后颈,带着点薄茧的指腹轻轻揉捏着,然后顺着她绷紧的颈子向下滑,从脊柱一路流连,最终停在她的腰上。
手掌微微压紧,他们靠得更近,呼吸交叠。
梁梦因的呼吸先乱了,面颊灼烫,她几乎觉得身上的那件衬衫形同虚设。
他指腹的触感,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软的布料,被她毫无损质地接收。
梁梦因软在他怀里,提不起一点力道,连说出口的话都轻得发飘,甜得发腻。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掌心带着她的身体紧贴,梁梦因嘤咛一声,肩背被迫挺直,被迫接受他灼热的呼吸。
声音依然云淡风轻,可那斟酌的措辞却泄露了些什么:“上次睡完离开,那这次呢?想要把什么带走?”
事到如今,梁梦因当然知道他今天这出的缘由,还是那传乱套的谣言。
她本可以去解释那出狗血的误会,可她偏不。
即便这样容易擦枪走火的姿势,贴着细腻皮肤的一片火热,让她心慌,但她依然毫不退怯。
“有你什么关系?”梁梦因不甘示弱地瞪向他,绕着他颈子的手指慢慢松开,一手捏在他的锁骨前稳住身体,另一手尖锐的指尖故意刮着他颈侧的筋络。
微笑:“你是不是管得有些多了?我名义上的哥哥。”
深入浅出,涟漪一圈圈荡起,梁梦因被撩得浑身发软。
她半靠在他怀里,却依然不折半分腰,强撑着,又是嗤笑一声:“反正不会把你带走。”
那张冰山冷面上的情绪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很少被她三言两语激怒,更别说现在人就被控在他的怀里,任他摆布的样子。
“可以啊。”陈时序清冷的声线溢出毫不留情的几个字,“那你也别想走。”
梁梦因眼睛蓦地睁大,咽下几乎要吐到唇边的一声细吟。
咬牙道:“你凭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迷雾般瞳孔中浅浅溢出一点笑,像透过阴霾的一丝光。
他凝着她,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了几周。
冷质的声线中透出几丝低哑,与他气质不符的性感,却意外的迷人。
“因为我突然发现,你似乎还像以前一样,疯狂痴迷着我。”
梁梦因不可置信地抬眼,心绪被轻易地挑乱。
除了荒谬,她更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出自陈时序止口。
疯狂?痴迷?
“你胡说八道!”
“是吗?”皓雪般冷然的面容,微微漾出一丝笑,像倍速放慢的镜头,从她的裙摆中堂皇抽出的一只手指,带着水亮的潮湿,“那这是什么?”
“陈时序!”双颊染上潮红,胸膛上下起伏出剧烈的波动,“你真的……你真的……”
他漫不经心地抽出西装胸前别着的那只靛蓝色的方巾,再抬头时,他脸上那点笑容已然消失不见。
“我真是?”方巾在指尖缠绕,晕出一圈更深的蓝色,然后完成使用的方才就随手丢在床脚。
“我不过是复现一遍你曾经对我的上下其手。”
“你也说那是从前了!”
陈时序嘴角带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胸有成竹的把握:“看来你对我们那点从前还真的念念不忘。”
梁梦因节节败退,等她惊觉掉进陈时序陷阱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湿漉漉的眼睛,像稚嫩的麋鹿,带着愤然不平的恼怒,又夹着些可怜无辜。
“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他斜睨过去,声线被压低,然后缓缓吐在她耳侧,温热的气息几乎一字一顿,间隔了几瞬呼吸的吐纳,撩拨着她敏感的耳垂。
梁梦因脸上的红晕再度被炸开,那点红从耳垂一直延伸至耳蜗,红色一点点被叠加,直至看不见。
梁梦因偏过头,看向那张被随意丢在一旁的方巾,吸一口气,声音无力,却还在挣扎:“难道不是吗?堂堂总裁欺负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在这里对我占尽便宜。”
“真是禽兽啊。”梁梦因得出结论。
“那你记得欺负回来。”手指拨过她黏在颈子上汗湿的发卷,缱绻在她带着薄汗的颈侧,陈时序说,“毕竟你这么锱铢必较的人。”
深深望过去一眼。
“不欺负回本,憋着口气离开,太窝囊了吧?”尾音轻轻勾起,“梁梦因。”
这套路,其实挺熟悉的。梁梦因听出他的激将法,以前她也是这样去激陈时序的,虽然在他身上并不作效,可是她真的很吃这一套。
她怎么可能任凭陈时序这般欺负,又不报复回去呢?梁梦因是咽不下去一点亏的。
但今日大势已去,在老宅她是找不回场子了。梁梦因了无兴致地埋在他肩上,任他清理着场面。
半晌,他扔掉手里的纸巾,陈时序拍了拍她的背,难得温声:“去冲个澡吧。”
“不要。”梁梦因在他怀里腾地弹起,眼底划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这个时候洗澡,你是想让林姿和吴妈都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吗?”
陈时序揉捏着她的柳腰,嗓音都沁着点笑:“我好像也没做吧?”
梁梦因脸更红了,她明明语意很正常,可他偏要往其他路上引。
她抬眼就瞪过去,对上一双淡薄的冷眸,再也忍不住憋了一晚上的闷气,梁梦因直接咬上他的薄唇。
很用力。
今天的餐桌气氛有些奇怪,梁梦因很是安静,陈时序则是一贯的沉默,坐在主位的林姿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
只有小诚时不时拉着吴妈,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又吃那个。
小孩子的饭量小,没吃多少就拍着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发饭呆。
他先是看向梁梦因,眼睛转了几圈:“漂亮姐姐,哦不是,漂亮阿姨,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小诚还记得陈时序告诉他的,要叫阿姨,不能叫姐姐,尤其是在他面前。
梁梦因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抿了抿唇,露了个几分敷衍的笑容。她刚刚是喝了一整杯冰水才下楼的,可是面上的红晕却压不下丝毫。
吴妈闻言,拦了拦好奇的周嘉诚:“男孩子不可以问女生这么多问题的哦,要绅士。”
小诚嘟了嘟嘴,到底还是遵守绅士准则,没再继续追问梁梦因,反而将视线转向了坐在他身旁的陈时序。
他的眼睛很真诚:“小舅舅,你嘴唇好像破了哎。”
陈时序下唇上的那道咬痕很显眼,甚至还有些红肿。梁梦因下嘴时,没留一点力,直到铁锈味在两人口中弥漫的时候,她才堪堪松口。
勉强算是解气了。
小诚继续说:“我妈妈说咬嘴唇咬舌头,就代表是想吃肉了。舅舅,你多吃几块肉,下次就不会被咬了。”
陈时序眼神先飘到假装淡定的梁梦因身上定了一秒,然后缓缓转向认真发问的周嘉诚。
“好的。”他甚至脸上还挂了点笑,很温和,“谢谢小诚,舅舅会多吃些肉的。”
梁梦因好像一晚上都在破防,听到他说什么都觉得意有所指。
吃肉?吃什么肉?
眼波流转间,餐桌下,一脚已经踹了过去。
力道不轻。
被袭击的陈时序,面上毫无波动,甚至缓缓勾起了唇,抬眸递过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冷冷清清的,但好像染了一点很浅的情绪。
梁梦因没力气去分辨了。
一顿饭在明试暗探中结束,离开时,两个人分别开着各自的车前后脚而去。
“您不是怕他们婚后吵架,天天闹离婚吗?”相比于林姿饶有兴趣的看戏,吴妈的表情则担忧得多。
林姿笑着说道:“如果儿媳妇是梦因的话,我好像也不是很担心他们闹离婚了。”
“其实这样吵吵闹闹也挺好的,说明他们感情深,起码家里都有生气了。”她想起从前两个孩子之间的冷战争吵,似乎一切都早有端倪。
林姿笑意更深:“我怎么之前都没有发现呢,还真的以为两个人关系不好。不过说实话,时序和梦因也确实般配。”
又说:“那股较劲的劲儿也很般配。”
吴妈听了她的话不由安心了些,但还是有些担忧:“夫人,您还是偏爱梁小姐。如果换了别人,您就不是这套话术了。”
“毕竟梦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感情当然是不一样的。”林姿又回想了遍以前,话锋一转,“其实也不是只是这样。我单纯地觉得,时序在梦因面前展现的所有情绪所有反应,都很像一个正常人。”
吴妈一愣。
“而不是一个由时间和程序共同制造完成的机器人。”
林姿垂下眼眸:“我希望他们都过得好。”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啥也不说了,留给你们说吧,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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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归家的男主人。◎
“林皎, 我真的是迟早被你害死。”梁梦因生无可恋,蒙起被子,把自己层层围住, “土财主也没拉到,我还要到处去辟谣,真的亏大发了。”
“我也控制不了啊。”林皎也很委屈, 这几天她稍微捋顺了点思绪, “我只是暗示性地跟程砚深说了几嘴,点到为止,恰到好处的留白。我不信以程砚深的情商,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梁梦因深深叹气,也怨不得别人, 还是自己这步棋走得臭。传话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受控制的, 更别谈倘若中间倒手的人包藏祸心,那自然结果也不受控制。
这出超强信息发布,如果是出自程砚深之手, 梁梦因只能说,自认倒霉吧。
林皎试图提出解决方案:“其实这事也没那么难, 你的时序哥哥不是最吃你那套撒娇卖萌吗?你给他来个齐全的顶配套餐, 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哪里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拒绝。”
梁梦因很果断, 她怎么可能在被这样欺负了之后,还若无其事地去和他低声下气讨钱。
陈时序要是识相,这个时候都应该直接把钱都打到她的账户里了。
可是他不识。
他这个人智商情商都极高, 可偏偏对自己没什么绅士风度。
梁梦因气愤不平,想想就来气。挂了电话, 就给程砚深发了条消息。
Sara:【看看你做的好事。】
Sara:【不弥补一下, 你过得了自己心里那关吗?】
Sara:【你还记不记得大明湖畔叫过你哥哥的我, 你这么坑我良心不会痛吗?】
原以为他会很忙,没想到程砚深很快回复:【那要不让你们家陈总帮我弥补一下?】
隔了几秒,他又回:【不过我怎么觉得,我确实做的是好事呢。】
梁梦因吸一口气,直接关掉和他的对话框。她现在看不得和陈时序有关的所有字眼,不然那晚的记忆总是按耐不住地涌上来。
陈时序这人,是会气人的。
撩完了就出差,出差前还顶着一脸寒霜,还给她放话,让她别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他们约定什么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走。
梁梦因只得囫囵应付了他几句,她怕这时候不说点什么,陈时序直接把门都锁死,家都不让她出。
听着是有些离谱,但好像也不是他干不出来的事情,毕竟——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还是有些吓人的。
梁梦因托着腮,轻轻叹了口气。
总是说从前,可她从前追着他跑的时候,哪有他这样放肆。
梁梦因越想颊面越是烧,最后直接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怎么会有人做完坏事,连句交代也没有就走人的呢?
能不能负点责任啊……
哪怕给她留张卡呢……
陈时序下了飞机已经凌晨三点了,连日奔波,眉宇间也带上了几分疲倦。
摘下眼镜,眼睛半阖上,陈时序揉了揉眉心,嗓音有些干哑:“回家吧。”
祁铮试探地问了句:“您回哪个家?”
抬眸,粼粼冷光扫来,祁铮立刻噤声。惴惴不安地咬了下舌头,怀疑自己是失了智,为什么要多嘴问这句。
还能回哪个家?
大概真的是连轴转,忙晕了吧。
祁铮不由暗想:连他尚且如此,这几天紧凑严峻的行程,不知陈总是怎么能够一直维持高效的工作状态。
银边眼镜重新带上,冷清的音质里卷了几分疲色,陈时序思忱片刻,忽然低声道:“回老宅吧。”
这个时候,梁梦因应该已经睡了。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稍有点声息就会被吵醒。睡不好,心情不好,到时候又要闹别扭。
公寓请的阿姨是有给祁铮每天汇报工作的,祁铮会将公寓情况混在日常工作安排中,每日清晨一起汇报给陈时序。
阿姨说梁梦因这几天胃口不好,每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几乎整天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涂涂画画。
其实这也算是梁梦因的正常状态,从前她也经常这样。用她自己的话说:创作产出者,总是需要沉浸在自己作品中的,不能总是被其他纷扰打断。
听起来麻烦,其实在陈时序眼里也没关系。只要她身边有人照料着,这些都不算什么事情。
祁铮悄悄从后视镜望了眼身后的男人,眉目微敛,若有所思,即便是深夜出差归来,陈时序仍然衣装整齐,仪表得体。
转了方向回老宅,他又不由得庆幸,自己还好问了一嘴。
三点钟的京城,路上只有寥寥几辆车子经过,一向堵车的内环难得畅通无阻。
车子停在红灯前,陈时序侧过脸向窗外望去,路边有深夜摆摊的摊贩,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从前的某个画面突然跃入脑海。
一张昳丽嫣然的侧脸。
刚到他家寄住的梁梦因,其实没什么特别挑剔的,好像什么都喜欢吃,但又好像什么都吃得很少。
一日晚归,他开车回家,在某个路口,仿佛有神祇指引,他忽然转过了头。
跃过川流不息的车流,陈时序望到了街角的那个纤瘦莹若的人影。
穿着高中校服的梁梦因一脸青涩,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凌乱,梁梦因随手挽了挽碎发,笑容明媚,宽松的校服裤脚被吹得鼓起。
头顶是簌簌落下的枫叶,被染成秾丽的红,衬得人特娇艳无双。梁梦因和林皎在站在街角,正等着新鲜出炉的烤地瓜。
林皎:“你怎么总是买路边摊啊,陈家虐待你,不给你饭吃吗?”
梁梦因正挑选着红薯,闻言歪过头,侧脸精致柔美:“当然没有呀,他们都对我很好,每天的饭菜都很精巧讲究。”
眼球转了一圈,梁梦因耸了耸肩:“你不懂啦,路边摊才是真的人间美味。”
林皎确实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跟着梁梦因一起吃吃喝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梁梦因那一长段话里,陈时序准确地抓住了重点——最近家里的饭菜有些过于精致了。
家里来了个女孩,林姿和吴妈生怕她吃得不喜欢,住得不开心,每天铆足了劲折腾饮食。再加上梁梦因正值高三,更是不敢懈怠。
明明是在家吃饭,却像是每天在高档餐厅消费一般。
用力过猛了。
梁梦因不知为何,陈家的晚餐忽然从高档奢侈风转变成了往日的家常菜系。她是都没什么关系的,但显然更喜欢现在的晚餐。
虽然还有些拘谨,但远比之前松弛许多了。
细细想来,这竟然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陈时序的记忆力一向超群,有时他也没有刻意去记,但许多关于梁梦因的事情已经发生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某些画面是被钉在心口的,当时不觉,但事后反反复复重现脑海的还是那个朝气明丽的侧脸,笑意盎然,美不自收。
梁梦因离开后,京城的秋天已经轮回了四个来回,红枫也落了四个年头。
他很忙,无暇再去观赏四季的变换,也无心去分辨落下的叶子是红是绿,又或是黄。
偌大的京城,遍寻不到一个相似的侧脸,也便没有再去思量其他的念头。
路灯已经倒计时,陈时序眸光微敛,几分冷淡薄光被掩下,渺然无痕,恰似云烟。
在车子启动的那瞬间,他突然开口:“掉头吧。”
祁铮:“?”
祁助理不明就里,怎么又要掉头。
车子停好,他诧异地看着陈时序下车迈向准备收摊的商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总,这是准备去买夜宵?
来不及诧异陈时序买夜宵这件事,他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难道不是应该他来做的事情吗?
祁铮连忙下车,追了过去。
“陈总,还是我来吧。”
“没事。我已经买好了。”陈时序正在等商贩现包馄饨,一个个元宝状饱满的馄饨,整齐地摆放在外卖盒中,然后老板又另外打包了一碗热汤。
祁铮先上前拎起外卖盒,看了看就这样被打包好的生馄饨,犹豫了一下:“不……不煮熟吗?”
是商贩回答的他的问题:“这位先生是会吃的。馄饨现煮出来口感更好,回家烫熟,浇上热汤,喷香。”
祁铮悄悄转向不说话的陈时序,呵呵干笑了几声:“没想到,陈总您这么有生活情趣。”
这大半夜的,居然还要回家煮馄饨。
陈时序淡淡应了声,看着打包好的馄饨,掀开薄唇:“回公寓吧。”
又又又要掉头,刚刚掉过头的祁铮呼一口气,任劳任怨又再度掉了个头。
直到回到公寓的时候,祁铮突然意识到,这碗馄饨不会是给那位梁小姐准备的吧?
哦,不,他现在不能叫梁小姐了,该改口叫“夫人”了。
是陈时序在德国合作商面前亲自承认的夫人。
别人可能和陈总接触少不了解,祁铮算是与他接触最多的人。不知为何,祁铮最近感觉陈总没有之前那般冷漠不近人情。
这大概就是婚姻带给男人的改变?
铁血也有柔情?
“陈总,我帮您拿上去吧。”祁铮从后备箱里搬下陈时序的公务箱,正准备像平时一般帮他带上去。
却被陈时序拦住:“早点回去休息吧。”
祁铮收回手,看着陈时序上了电梯才离开。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陈总家了,自从这位梁小姐入住之后。
陈时序是放轻了脚步进门的,行李箱刚推到门口,一声软糯迷蒙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梁梦因只穿了条单薄的睡裙,揉着眼睛站在几步远外。
胳膊和小腿俏生生地露在外面,客厅的灯没开,她的皮肤依然白得发亮。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个人都似乎意识到几分不同。梁梦因的眼神慢慢从涣散转为清明,陈时序的眸色渐渐转浓。
门没关,冷风从屋外拂过,梁梦因忍不住扶上手臂,明明是微凉的肤感,在他的视线里却不由激起了一层热。
莫名的热潮。
“啪”一声,客厅的灯终于被打开,在黑暗中之中滋生的漫漫情迷,在明亮的灯光下无处遁形。
梁梦因闭了闭眼,抬手遮住刺眼的灯光,宽松的睡裙在胸前折起,若隐若现的曲线。
陈时序扫过去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飞机晚点了。”算是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大门被缓缓阖上,陈时序换好鞋子,带着打包的馄饨进了厨房。
他没说话,那条小尾巴就已经跟了进来。
“怎么还带了夜宵回来?”梁梦因在他身后探着头望,努力睁开眼睛,“你不是以前从来都不吃夜宵的吗?”
秋天的夜晚,带着冬天将至的冷意。穿着齐全的陈时序尚且觉得几分微凉,更别提他身后睡裙单薄的梁梦因。
陈时序抬手将厨房的窗户关上,挡住了带着潮气的夜风。转过身,迎着她的朦胧的瞳仁,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随手丢给她。
视线短暂地交汇,又各自散开。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带着无言的默契。
梁梦因没嫌弃,挑起眉梢,直接套上衣服,继续跟着他转。
陈时序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烧了热水,再将馄饨下锅。水汽慢慢腾起,给厨房都镀上了一层朦胧,几分烟火气。
来自归家的男主人。
梁梦因倚在厨房门前,一时有些怔忡。
馄饨出锅前,陈时序撒了点麻油,又切了一把香菜。
都不用他回头叫,小尾巴就自动跟了上来。
“你也说了是从前。”陈时序突然开口。
从前他不吃夜宵,从前他也不……
梁梦因睡眼惺忪,没太理解他的意思,懵怔了几秒,也不想再去思考了。
“那我能吃吗?”她歪了歪头,宽大的西装套在她身上,几乎将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夜色清凉,慢慢的,梁梦因将小腿也缩在座位上。还是有些冷,又用西装下摆盖住了裸露在外脚面。
需要买双棉拖鞋了。
陈时序默默记下了这件事。
再望向她时,陈时序的声音难得温和:“吃吧。”
本来也是给她带的。
想要买馄饨的时候他没多想。倘若她没睡,那便当做夜宵;若是睡了,那就是明天的早饭。
但总归馄饨是她喜好的食物。
看似对什么都可以,但其实最挑嘴的也是她。
一张清丽的小脸,在听到他薄唇溢出的两个字时,立刻带上了笑意。
先喝了口汤,味道其实还可以,但她非要点评上几句:“味精味好重,小虾干也太小了吧。”
身侧男人的脸色淡了几分,梁梦因挑开汤上满满的香菜叶,咬了一口圆滚滚的馄饨,弯起嘴角:“不过馄饨味道还不错。”
她的食量不大,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懒懒把碗推给陈时序,软着嗓子:“你吃。”
“不能浪费粮食。”又补充了句。
陈时序也没嫌弃,几口吃完了剩下的馄饨,收拾好碗筷,才又转向她,面上敛下了几分柔和。
再开口时,又是一贯的清冷调子。
“这么晚不睡觉,在家里摸贼?”
“我这不是等你回家吗?”梁梦因良心一点都不会痛,信口胡扯。
“那还真的挺巧的,被你等到了。”轻笑一声,梁梦因的所有话在他这里都会打个半折。
听听就算了。
“其实也不巧。”梁梦因微笑,扯了扯身上的西装,“我都等了好几天呢。”
“夜不能寐,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