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想起秦霈佑那胳膊上密布上的伤痕,秦毅澍这心里便觉得一阵一阵的发堵。
那样的伤痕,胳膊上那么多,身上必定也是不会少的。
先前贺严修说过,罂粟的瘾上来后,抓心挠肝,非常人能够忍受,需得有极大的意志力忍耐才能挺的过去。
秦霈佑身上的那些伤痕,必定是他在难以忍耐之时,不得不以自残的行为来保持意识的清醒。
那得是怎样的折磨,而秦霈佑又是有着怎样的信念,才能坚持下来……
在来之前,秦毅澍想象过秦霈佑这段时日大约过得不会很好,但没有想到,他竟是这般的难熬。
而造就秦霈佑此时境地的……
秦毅澍几乎要将手中的茶盏捏碎,深吸了一口气后,将茶盏放了下来,「人审的如何了?」
话问的突然,明海登时一愣,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秦毅澍问的是有关三殿下饮食之事中抓起来的那几个可疑之人,急忙回答,「起初死活不肯招,后来用上了几样酷刑,又道及其家人亲眷,这才肯开口,说出了这罂粟的来处。」
「老奴照那人的说辞顺藤摸瓜,一点一点的追查下去,结果……」
明海登了顿,不敢再说下去,只将头垂得低低的。
「结果怎样?」秦毅澍瞥了明海一眼。
目光如炬。
明海打了个哆嗦,「结果查到了焦太医那里。」
「焦太医?」秦毅澍有些讶异,片刻后道,「焦太医是宫中的老太医了,医术颇为高明。」
正是其医术高明,又极为擅长妇阴之科及小儿科,所以当初照顾过许多妃嫔和皇子公主的身子。
尤其焦太医当时治好了皇后的旧疾,且尽力照顾她的胎像,让六公主能够平安出生,皇后因此对焦太医十分感激,赏赐颇多,更是举荐了焦太医的儿子入国子监读书。
而焦太医也因此对皇后越发衷心,哪怕此时年岁渐长,因精力不足不能时常出诊,但每日皇后的平安脉却是一个不落,现如今对秦霈垣正妃武氏也是照顾有加,悉心照料。
眼下查到了焦太医头上……
秦毅澍拧眉,「可有人指使?」
明海回答,「焦太医只说此事是他一人的主意,万事由他一人承担,与旁人并无半分干系。」
「无人指使?」
秦毅澍眼神越发冷冽,更是喝问道,「区区一介太医,要在一个皇子的饮食中下毒,缘由呢?他又是如何买通了佑儿宫中之人,下此毒手?」
「那焦太医说,要致三殿下于死地的缘由是因为他的独子。」
明海道,「三年前焦太医的独子突发急症,适逢当时三殿下得了风寒,焦太医到三殿下宫中诊治,守了一夜,待第二日晨起回家之时,焦太医的独子已是回天乏术,不治而亡。」
「此事论说只是凑巧,且当时焦家并未派人来皇宫请焦太医,并不能怪责旁人,只是当晚原本不该焦太医轮值,但因为焦太医擅长此病,太医院便派其为三殿下看诊。」
「焦太医便认定,正是因为三殿下得那场风寒的缘故,他的儿子才会命丧黄泉,便因此记恨上了三殿下,尤其这两年,焦夫人因为思念亡子的缘故忧思过度,郁郁而终,焦太医成了孤身一人,心中了无牵挂,这才生出要为子报仇的心思。」
「至于买通三殿下宫中之人的事,是因为在三殿下宫中小厨房做事的小袁子,曾在宫中得了重病,垂死之际为焦太医所救,因此对焦太医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第358章 打压
「焦太医将罂粟的粉末交于小袁子,而小袁子又趁机混入其他调味料之中,按着焦太医所说的剂量,每日参进饮食之中,直至此事被平安县君发觉。」
秦毅澍眉头仍旧不舒。
听起来,算是事出有因。
家破人亡,因此而迁怒别人,甚至因为自己生无可恋,要将旁人拖下水,倒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但若是细细来看的话,焦太医的这些说辞,又有些站不住脚。
既然因为独子的去世而迁怒的话,当初安排他去给秦霈佑诊治的是太医院,若是记恨的话,应该更加记恨太医院才对。
即便两者皆有记恨,也该一视同仁,也该对太医院的院判也下手才对。
偏偏他越过了太医院,只对秦霈佑一人用毒,怎么都觉得不大符合常理。
且他着人查过,罂粟这种东西,国内罕见,乃是东南处的藩国所产,且生长在气候温暖湿润多雨之处。
而秦霈垣这两年协理跟藩国通商及出海船只商队的一些事务,甚至今年在太后寿诞之时,特地送上了一对象牙雕刻的杯子作为贺礼。
当时秦霈垣便提及,这是藩国的商队所售卖之物,他见质地上乘,雕刻精细,花重金买了下来。
这段时日,皇后和秦霈垣接连生病,闭门谢客。
若是平安县君不曾发觉秦霈佑饮食之中的异常,按她所说,这样的饮食再吃上月余,便是想戒也难。
若说这每一条单独拎出来都不足以作为关键性证据的话,这般多加起来的话,便让人浮想联翩。
尤其再想到平日皇后对淑妃的敌意,秦霈垣对秦霈佑的不满……
秦毅澍略低了低头,伸手揉了揉眉心。
脑子乱的厉害,头也跟着有些发痛。
「皇上……」
明海见秦毅澍状态有些不佳,颇为担忧。
「淑妃现在怀着身孕着实辛苦,贺夫人在宫中陪伴只怕也觉得闷,安排一些歌舞杂耍入宫,给淑妃和贺夫人解闷。」
秦毅澍顿了顿,又接着叮嘱,「焦太医之事瞧瞧的办,莫要声张,若是旁人问起,只说年岁渐大,恩准告老还乡。」
「皇后身子不适,大殿下也风寒未愈,朕记得御膳房中新做的桃酥,是加了猪油的,也做上一些给皇后和大殿下送去。」
「记得,叮嘱御膳房在做桃酥时,再额外多放上一些猪油。」
「是。」明海应下,心里也是忍不住的盘算。
焦太医的事他自然是会办的妥当。
皇上记挂淑妃及其腹中龙胎也实属正常,倒是皇上赏赐给皇后和大殿下的猪油桃酥……
明海想不明白,却也是自嘲地摇了摇头。
也罢,圣心岂是那般好揣测的?
不但不好揣测,而且还不能多加揣测呢……
猪油桃酥在晚饭时便送到了皇后宫中和大殿下的府上。
皇后对甜食说不上喜欢,却也谈不上讨厌,但近日因为身子不好,时常喝汤药的缘故,时不时要拿上一些点心来压一压。
桃酥这样的东西,不算特别甜却口感也不黏腻,入口还算舒适,皇后喝罢了药后便拿了桃酥往口中送。
可咬了一口后却是皱起了眉。
「可是不合皇后娘娘的口味?」贤妃忙拿了茶盏过来。
皇后张口想要桃酥吐了出来,但一想到这是皇上赏赐,若是吐出来的事情传到皇上耳中只怕不妥,便只好强忍着咽了下去,但也急忙接过了贤妃递过来的水。
一通漱口后,又喝了半盏下去,才算压了下去。
「这桃酥……」皇后拈起一块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看着倒是与平常并无分别,可滋味与从前大不相同。」
「那嫔妾来尝一尝?」
见皇后点头允许,贤妃这才掰了一块入口,仔细咀嚼,「这里头似乎放了许多的猪油。」
「猪油?」皇后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御膳房现如今做的东西也是越发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这种乡野市井的东西,竟也往御用的点心中放。
「皇后娘娘慎言。」贤妃急忙示意其低声,「到底是皇上赏赐,娘娘若是说不好,只怕隔墙有耳。」
皇后神色变了变,「本宫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好奇好端端的,皇上为何赏赐这个。」
既不是她素日里喜欢吃的,也不是皇上平日里惯用的点心。
奇怪的很!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后担忧皇上那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尤其现如今淑妃有孕,秦霈佑又因为躲避冲撞住在贺家,皇后只觉得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心中颇为没有底气。
「依嫔妾看啊,大约是御膳房新做的,进献给皇上,皇上吃着滋味不错,便惦记了皇后娘娘这边,特地送了一些过来。」
贤妃笑道,「嫔妾还听说,也一同赏赐了大殿下,大约也是记挂着武氏腹中的孩子,皇上这是惦记长孙呢!」
听贤妃这般说,皇后脸色这才好了许多,但在顿了一顿后,道,「既然如此,待会儿妹妹回宫时,便将桃酥拿了回去给衡儿吃罢,也算一同沾一沾喜气。」
贤妃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但片刻后恢复常态,「嫔妾替衡儿谢过皇后娘娘。」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过了年衡儿便到了年岁该搬出宫去择府另居,可衡儿这婚事却还是一直没有定下来,嫔妾也是记挂的很呢。」
「你提起来,本宫也记挂的很。」皇后道,「待年后宫中桃花宴时,本宫与你一同好好相看一番,给衡儿挑个好的。」
「是,多谢皇后娘娘。」
贤妃陪着笑脸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直到夜色渐浓,皇后脸上也有了许多困意,这才起身告辞。
刚踏入自己宫殿,贤妃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人也是摇摇晃晃,随时要倒下去一般。
「娘娘日日来皇后娘娘宫中侍奉,着实辛苦。」一旁的宫女灵芝一边帮着贤妃揉捏酸涩的胳膊,满脸都是心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贤妃满脸都是疲态,「皇后娘娘一手提拔本宫,本宫自然得报答一二为好。」
「可……」灵芝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皇后现如今可是有些打压娘娘您了。」
第359章 不配
「就拿这些桃酥来说,皇后娘娘觉得不好,看不上眼,便赏赐给娘娘,这不是变着法儿的说娘娘上不得台面么。」
贤妃是被皇后提拔上来的,且出身不高,皇后此举的确有刻意提醒她出身,不让她越了自己的本分。
「还有,咱们二殿下年岁都这般大了,明年便要分府居住,娘娘提及婚事,皇后却说要等明年桃花宴,还得再等好几个月。」
「若是真的有心,这离过年还有半个来月,召几个命妇入宫小聚也不是不能,再不济还有过年之时命妇和小姐们入宫的朝拜,这一杆子便支到了桃花宴,分明就是不想让二殿下早日成婚呢。」
灵芝忿忿不平,「皇后这是怕咱们二殿下娶到一个得势的妃子,将来有机会跟大殿下叫板,这才处处防备的!」
这句话说到了贤妃的心坎上,贤妃亦是叹了口气,「本宫又如何不知皇后是如何打算的?」
「就拿那闫小姐落水之事来说,当时衡儿已是跳入水中准备去救那闫小姐,可大殿下却捷足先登,宁肯冒着得罪闫家的风险让那闫小姐做了侧妃,也不肯让闫小姐嫁给衡儿,着实可恶的很!」
贤妃提及此事时,心中便十分恼怒。
尤其一想到秦霈衡说过,秦霈垣本是离那闫思颖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又突然去救了人。
贤妃思来想去的,觉得这其中大约也是没有什么不知为何。
而是秦霈垣看到秦霈衡要去救闫思颖,觉得这样的婚事落在秦霈衡的头上实在不妥,便干脆抢了过去。
当真是连分毫的好处都不肯留给他们母子。
他们母子平日表的忠心还不够么?
贤妃咬了咬牙,将手中的帕子紧紧攥成了一团。
灵芝将手炉塞给了贤妃,更是道,「娘娘,恕婢子说句僭越的话,虽然皇后娘娘和大皇子虽有些私心,倒也不像是赶尽杀绝之人,不过这样的私心却也已经保不齐他们往后会做什么了。」
「娘娘和二殿下还是要多多为自己打算为好,也免得到时候一无所有,仰仗他人鼻息,过得凄凄惨惨。」
「且话又说了回来,都是皇子,都是皇上的儿子,这谁又能比谁差到哪里去了呢?更何况,娘娘您位居妃位,跟那淑妃也是平起平坐之人,在这后宫之中也是德高望重的。」
是啊,谁又比谁差了?
她到底是贤妃的。
淑妃不过也是妃子,秦霈佑也只是庶出,可皇后和大殿下视淑妃和秦霈佑为极大的竞争对手。
她和秦霈衡难道就不配吗?
贤妃迟疑了好一阵子,道,「临近年关,各宫的节礼基本都已经下来,从里头挑上几个好的,再从我库里将我一直放着的那几块红宝石拿了出来,明日给越王妃送去。」
「你待会儿着人去给衡儿送信,让衡儿明日来陪我用午饭,只说我有话要跟他说。」
灵芝见状,兴冲冲地应下,「是,婢子这就去办。」
贤妃点了点头,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地从手炉上滑过。
凤仙花汁颜色鲜艳,越发显得她手指纤细白皙。
贤妃愣了愣神,转身掀开了盖在妆奁镜子上的锦缎。
铜镜打磨的十分光滑,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的面容,殿内烛火璀璨,越发显得她气色极佳,皮肤光滑白皙。
贤妃比皇后要小上许多,论起来和淑妃是同岁的人。
但论起姿色来,她原就生的骨架瘦小,面容精致,满都是小家碧玉的婉约和妩媚,认真打扮起来的话,是要比淑妃还要再美艳几分的。
也正因为此,她在初初承恩之时,也曾让皇上日日召幸,甚至一度让皇后十分警觉。
当时还是昭仪的贤妃唯恐得罪皇后,更怕失去皇后这个靠山,不得不隐藏了自己的姿色,平日里尽做一些老气俗气的打扮。
也是时候,女为悦己者容了。
贤妃打开妆奁,从中选上几样颜色鲜亮的首饰出来,在自己乌压压的青丝上比划了一番,「冬日天气干燥,皇上又终日忙于朝政,难免上火,交代小厨房明日晨起做上一碗银耳莲子羹来,待明日下了早朝,本宫去崇阳殿给皇上请安。」
是时候提醒皇上,她的存在了。
灵芝见自家娘娘斗志满满,脸上笑容也是越浓,「是,娘娘。」
翌日,晴空万里。
日头高照,让这寒冷的冬日里凭空多了几分暖意。
临近年关,青河县城中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因为来往人多,年底各个铺中的生意也十分繁忙,以至于飞毛腿这几日亦是忙得不可开交。
也因为忙碌的缘故,飞毛腿内的各个人此时都不穿厚厚的棉衣,只穿了袷衣,好避免做活跑腿的时候跑的大汗淋漓。
虎子和小乖今日接了许多给冯家铺子送零星货品的活,正搬运着一匹或者两匹的布,往单子上所标注的地址一一送去。
就在二人忙的脚打后脑勺时,再次去冯家铺子拿货时,冯家伙计便道,「你们先别忙活这个了,方才叶大人来过,说是喊你们两个去趟衙门,有事要你们去帮个忙。」
飞毛腿是隶属衙门来管的,平常衙门那有的事,也让飞毛腿帮忙一二。
虎子和小乖便没有多想,只赶紧去了衙门。
「叶大人好。」虎子和小乖恭敬行礼。
「你们来了?快快,你们两个来帮我一个忙。」叶永望抬手道。
「叶大人是要我们帮什么忙?」虎子问道。
「平安县君这段时日在外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客商,看着有些眼熟,总觉得在青河似乎见过,但又记得不大分明了,便寻人绘制了画像,让我来认一认。」
叶永望道,「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但想着你们飞毛腿每日在街上迎来送往,见过许多来往的客商,便想着拿了这画像过来,让你们认一认,看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说话的功夫,叶永望便将手中的画卷打开,拿给虎子和小乖看。
虎子看着那纸上画着的年轻男子的模样,伸手抓了抓耳朵,「我看着也有些眼熟,只是又感觉似乎不曾见过。」
「小乖,你见过这个人没有?」虎子问道。
第360章 互相伤害
但此时的小乖,却是直愣愣地看着那画像,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一截木桩一般。
「小乖?」
虎子碰了碰小乖的胳膊。
小乖这才回过神来,「虎子哥。」
「怎么了,跟丢魂儿了一样?」虎子有些讶异,「还是说你见过这个人?」
小乖没回答虎子的话,反而是看向叶永望,言语焦急,「叶大人,您方才说是苏姐姐着人将画像送过来的?苏姐姐说这人是一位客商?」
「正是。」叶永望点头。
小乖咬了咬嘴唇。
既然是以客商身份的话,那他现在应该就是安全的吧。
而且,这是苏姐姐专门来问的。
是不是说明,苏姐姐知道了点什么,所以特地来验证?
在思量片刻后,小乖心头一轻,眼圈略红了红,看了看虎子,又看了看叶永望,这才缓缓开口,「叶大人,虎子哥,画像上的这个人,是我的哥哥,楼彦林……」
苏玉锦是在傍晚时分收到叶永望回信的。
在看到信上所说的内容时,一颗心都变得坦然起来。
果然跟她猜想的不差,楼彦林和小乖是亲兄弟,一母战友,感情深厚,却因为一年半之前家中变故而走散,小乖流落街头,不知道楼家状况,亦不知晓楼彦林的去处,更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苏玉锦叹了口气。
「既是能让兄弟二人相认,这是高兴事,怎么还叹起气来了?」贺严修有些不解。
「这件事的确是让人喜悦,只是一想到家族内斗至此,不免唏嘘。」苏玉锦慨然。
一个家族,本是血脉相连,同心协力,却因为利益纷争的缘故,到如此地步,不得不让人心生感慨。
贺严修亦是沉默。
古往今来,但凡高门大户,历来如此。
无法避免。
就好比他和贺严德,三殿下和其他皇子之间,皆是处于旋涡之内,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苏玉锦见贺严修眸中的光暗了下来,知道自己的话触及了他的心事,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指。
贺严修反过来,握住了苏玉锦的手掌,轻轻摩挲。
贺严修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但因为时常握笔握剑的缘故,握起来并不柔软,反而带了些粗粝之感。
但这样的粗粝之感,却让人安心异常。
苏玉锦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片刻后站起了身,「你现在若是无事的话,便跟我一起去吧。」
「去哪里?」贺严修跟着站起,想了想,问,「清风居?」
「嗯。」苏玉锦点头,「既然小乖已经认出了楼掌柜,此时必定是在青河翘首以盼,等着楼掌柜去寻他,甚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如早些跟楼掌柜说明此事,也好让兄弟二人早日相见。」
「也好。」贺严修认同苏玉锦的观点,喊了兴安去准备马车。
二人往外走,还不曾走到二门处,便看到一个矮矮的灯笼在移动,且那灯笼左右飘忽,似有后退的迹象。
苏玉锦颇为好奇,贺严修却已是喊出了声,「是严州吗?」
灯笼应声停在了原地,片刻后冲着苏玉锦和贺严修快速移动,很快到了跟前。
「是二哥和苏姐姐啊。」贺严州笑眯眯地问,「你们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啊?」
「那你呢,是要做什么?」贺严修笑着问道。
贺严州再次嘿嘿笑了笑,「刚刚父亲检查了我这几日的功课,说是比从前大有进步,还将他平日里用惯的笔墨给了我,让我潜心读书。」
「我这会子正要去祖母那里,给祖母请安,顺便让祖母瞧一瞧父亲给我的东西呢。」
得,这是去炫耀讨赏去了。
「去吧,只是现如今天气冷,祖母晚上睡得早,你不要待太久,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一早还要去学堂。」贺严修叮嘱。
「嗯!」贺严州兴冲冲地点了点头,「二哥哥,苏姐姐,那我先去了。」
「去吧。」
贺严修和苏玉锦笑眯眯地目送贺严州跑远。
尤其苏玉锦,更是满脸笑意,「严州这孩子,越发乖巧懂事了,着实惹人喜欢。」
「若是淘神起来,也让人头疼的紧。」贺严修笑道,「前段时日刚因为毁了父亲的一副山居图被罚了半个月禁闭,这会子刚能出门,看这架势,估摸着能消停一段时日。」
但消停完这段时日后,那就说不准了。
贺严州毁了贺承业的画作?
怪不得这段时日一直都没看到他。
在苏玉锦的印象中,唯有刚到贺家时,与他打过两次照面,并未过多接触,只觉得若是看面相的话,是个安静沉稳的孩子。
不曾想,竟是个调皮的……
等等,调皮淘气的?
苏玉锦忽的停了脚步。
「怎么了?」贺严修也停了下来。
「你方才有没有注意到,严州身边没有跟着奴仆?」苏玉锦道。
「嗯,是没有人跟着。」
「那你有没有发现,严州的怀中有些鼓鼓的,似藏着什么东西?」
「注意到了。」贺严修点头,「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应该藏了两幅画。」
苏玉锦看贺严修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些不镇定,「那你不拆穿?」
「不用拆穿。」贺严修不以为然地摸了摸鼻子,「他神色略显慌张,显然是刚刚从父亲书房出来,但近日母亲都住在宫中,父亲每日都泡在书房,且因为上次之事,父亲对所有的画都严加看守,不让严州得手。」
「可现在严州还是拿到了……」
苏玉锦话说到一半,忽的住了口,片刻后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不但如此。」贺严修道,「我猜想,父亲此时大约正在严州的书房,手中握着他诊视无比的字帖,正等着他回去。」
苏玉锦,「……」
互相伤害父子俩?
正说着话,一道叫喊声划破了天际。
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惊恐。
很显然,这大约是回到自己书房的贺严州,发现了坐在他书房中的贺承业后的反应。
苏玉锦微微蹙眉,但她很快发觉贺严修一脸淡然,连给他们开门的看门婆子都并无半分大惊小怪,就连那枝头上打闹的麻雀都纹丝不动……
马车出了贺家的门,一路往清风居而去。
因为明日的厨艺比试的决赛,众人今日都兴致勃勃,猜想着比试的最终结果,议论著明日可能会出现的菜式,所以此时酒楼也好,茶楼也罢,皆是宾客满座。
楼彦林此时并不在清风居。
伙计将苏玉锦和贺严修请到了苏玉锦平日定的那间雅间,端上了茶水,「二位若是寻我们家掌柜的,还请稍后片刻,掌柜的大约还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回来。」
「那我们便等上一等,还请小哥儿代为传话,只说我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寻楼掌柜,请楼掌柜回来后务必素来寻我。」苏玉锦道。
对方是平安县君,身边的又是本朝最为年轻的侍郎,伙计不敢怠慢,连声应了之后,又给二人端上来了一些茶点。
花生酥,栗子糕,马蹄糕,酸梅干,皆是清风居卖的极好的点心。
苏玉锦和贺严修两个人一边品茶,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往下看街上车水马龙。
尤其清风居的对面是八仙楼,人来人往,越发显得热闹非常。
贺严修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位熟脸。
但八仙楼是京城第一酒楼,朝中显贵到这里吃饭也是寻常事,倒不算奇怪。
只是……
贺严修的目光落在了一辆十分大气华丽的马车上。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辆马车,是……
似乎是在印证贺严修的猜想,秦凌澍从八仙楼走了出来,紧接着是秦霈衡,二人皆是满面笑意,又说了几句话后,才各自上马车离去。
全程并不曾见秦霈垣的身影。
是因为秦霈垣现在避嫌,所以凡事交由秦霈衡来做?
说起来,越王这段时日,跟秦霈垣和秦霈衡来往的越发密切,大有一副极力辅佐秦霈垣上位之势,而这次三殿下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他的手笔。
但于越王而言,他的地位无可替代,无论是秦霈垣还是三殿下上位,越王都会是众人眼中德高望重的王爷,也会被视作皇权左右手。
可现如今越王却大力支持秦霈垣……
是秦霈垣许给他的东西更多吗?
越王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再多到哪里去?
而且,越王妃因为早年生下郡主后便一直再无子嗣,而越王与越王妃伉俪情深,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庶子庶女。
以越王府此时的家底而言,郡主无论嫁给何人,都足以确保往后数代人衣食无忧。
越王府究竟还要什么?
贺严修忍不住拧眉。
苏玉锦轻轻地将手搭在了贺严修的手背上。
贺严修回过神来,语气温柔,「怎么了?」
「看你脸色颇为难看。」苏玉锦迟疑询问,「没事吧。」
「没有,想一些事情,想的有些入了神。」贺严修笑了笑,攥了攥苏玉锦的手,「还好,手不凉。」
苏玉锦出门时穿的极厚,身上又披了一件极厚的斗篷,这会子怀中抱着暖手炉,这雅间里头又烧着上好的银炭,的确让她觉得十分暖和。
说话间,楼彦林急匆匆地赶来,「贺大人,平安县君。」
「跟茶行的杜掌柜吃了两杯酒,因而方才不在茶楼,刚刚回来听到伙计说平安县君和贺大人来寻我,便急忙赶了过来。」
「不知平安县君寻我所为何事?」
「此事大约有些突然,楼掌柜不必过于激动。」苏玉锦先给楼彦林打了个预防针,接着问,「楼掌柜是否有个同胞弟弟?」
楼彦林顿时一愣,片刻后点头,「正是。」
「楼掌柜的弟弟在一年半前走失,下落不明,所以楼掌柜到处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