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此时已经快三个半月了,不似刚出生时格外的小,桑萝养得仔细,两个小家伙眉眼渐渐长开,已经会咿咿呀呀,尤其阿窈,一逗就笑,极是讨喜。
沈烈宠一双儿女,照着桑萝画的图纸趁每日下学后的一点时间给做了个推车摇篮,天气好时两个小的时不时能被推出来晒晒太阳,再凑一凑庄子里热闹。
沈家的推车一出来,卢二郎和陈大山就比照着给家里的女儿和儿子也做了一个,这样一来桑萝也不会被捆着完全出不来了,冬天日头好的时候,和冯柳娘、周葛,三家常常一处遛娃。
当然,呆得最多的其实是沈家门外,因为上午常有孩子读书,或是沈宁,或是许文茵在上边做小先生。
四个小的最是爱凑这热闹,阿窈还不会坐,每每乐得躺在小推车里两手直划啦,跟着咿咿呀呀的瞎乐,就连一向比姐姐阿窈喜静的谦宝也会竖着耳朵细听,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极有神。
钟嬷嬷便是这时候到的,说是朝廷有赏,天使已经到了刺史府,半个时辰后便往这边来。
沈宁听得这话,连课都不上了,放下竹简便出了亭子:“天使?又有圣旨到了?”
钟嬷嬷满脸带笑:“可不是。”
这一回不用再往许家借香案,沈家一应东西都齐全得很,且也有经验了,桑萝把两个孩子交给沈宁,自己就请了同在这边晒太阳的秦芳娘魏令贞等人帮忙,搬搬抬抬张罗了起来。又问了钟嬷嬷天使几人,连一会儿要打赏的红封也先备好了。
沈烈和沈安第二次从学里被刺史府的人叫走,且还是同一个原因,归家接旨。
圣旨是白菜吗?
一年,两回了。
不说一众先生和同窗傻了眼,沈烈和沈安自己都愣住了,却也知道耽搁不得,忙与先生告假归家,回到大兴庄的时候,因着天使仪仗,邻近不知多少乡民挤进大兴庄来瞧热闹。
穿越时空的第五年末,桑萝第二次接圣旨,这一趟来的是内侍,并无钦差,她猜到应该是劁猪法得赏,想过赏银赏绢赏田赏地,唯一没猜到的是,她成大齐女爵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后边那一成串的夸赞之后,五品乡君?
沈家上下除了还在推车里的两个奶娃儿,齐刷刷傻眼。
后边传旨天使还念了什么?不享食邑,每年可领俸银40两、禄米40斛,圣上还在京里给赐了乡君府?
圣旨和钿钗礼衣都被捧到眼前了,桑萝还晕晕乎乎,心怦怦跳得极快,挤在沈家门外围观的陈婆子一帮人更是嘴张得合不上,能直接塞下一个鸡蛋去了。
传旨内侍笑着提点了一句:“乡君,领旨谢恩吧。”
桑萝恍然,忙领旨谢恩,又接过内侍捧着的钿钗礼衣,沈烈适时将备好的红封给领头的内侍塞了过去,其余跟来的内侍那边由沈安打点。
颁旨内侍早得了岑喜提点,待沈家人颇为客气,接了红封笑着收进袖里,道:“乡君府还需修缮,有些规制也要改一改,乡君来日进京可再往户部接收。”
桑萝谢过,都不知沈烈是怎么把人招待好又送走的,她捏了自己脸颊一把,看着一旁帮着捧东西的沈宁:“我成乡君了?”
沈宁比她还呆:“大嫂,你捏捏我。”
桑萝还没捏,天使一走就进来的陈婆子她们一帮人里,许文茵帮着捏了,她一手捏自己,一手捏沈宁:“不是做梦……”
沈烈送了人回来,夫妻俩把圣旨供好,两人在南房里相视愣怔,而后齐齐轻笑。
沈烈促狭:“恭喜娘子。”
桑萝被封为乡君的消息在歙州一带风一样散开,百姓们头一回知道,原来好好琢磨种地养猪,只要真能琢磨出门道来,竟然也能得爵发财!
第261章 长安来的
沈家实实在在热闹了几日,大兴庄里各家倒没什么,关系好到一定份上,不会因你落魄就低看,因你风光就格外高看,从前怎么往来,如今还怎么往来。只是都打心底的替桑萝高兴罢了,尤其听说桑萝现在就跟那官老爷似的,每年能从朝廷领俸禄,四十两俸银,四十斛禄米,这在陈婆子、卢婆子她们看来就是最实在的啦,皇帝老爷养你一辈子呢。
倒是沈烈的一些同窗们颇为羡慕,聪明的看着桑萝一年内两次得了圣旨嘉奖,这下连爵位都有了,就知道沈家兄弟往后前程不会差,甚至于,大兴庄的几个读书人,往后多多少少也能受照拂。
像学里的先生就更清楚些,那根本不是往后受照拂,是眼下,他们压根没教过的东西,沈烈懂,大兴庄几个懂,和大兴庄走得近的王云峥也懂!
哪里懂的?反正不是考州学前。
所以人人心中都有杆秤,大兴庄起来是迟早的。
最高兴的大概要数听了老爷子的话把女儿许给了魏清和的林家三太太了。
桑萝的日子还是如常,往范妃娘那里去了一趟,问了问受封始末,又托范妃娘给曾子骞带个谢,后边又得范妃娘指点命妇礼服大小不合适可以适当改动,要注意些什么,后边就该干嘛干嘛了。
要说家里有谁不同,大概是沈烈,更拼了,家里房间多,有他专门用的书房,也不用再担心读书晚扰到桑萝和两个孩子,每每在书房学到夜半,早起也不落。
腊月下旬落了几日的雪,等雪停已是腊月二十八了,因今年日子过得红火,索性给七个帮工都发了格外厚实的一份年礼,除鸡鱼肉蛋之外,特产铺里卖的东西还各给发了两份,一人一大篮子让提了回去,欢欢喜喜过大年。
除夕把沈金兄弟三个也喊过来一处过年,吃过年饭一处守岁,桑萝细数穿越过来的时间,一转眼这算是进入第六个年头了。
这一年桑萝二十,沈烈二十三,阿窈和谦宝再有几天就满四个月。
沈安和沈宁十四了,沈金十三,沈银和沈铁一个十一,一个十岁,全都升级做了叔叔和姑姑,尽管两个小的还只会傻乐不会喊人,一点不妨碍姑姑叔叔的升级体验感。
这时候过年颇有年味,守岁是真的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话吃零食守到天亮的,守到天边见白,迎来了武定武年正月,初一初二在自家歇着,初三起各处拜年,初六魏清和娶林家九娘。
大兴庄自迁出来这一年多添了三个新媳妇,四个新生儿,也算是热热闹闹添丁进口了。
她这里过得热闹,殊不知,歙州城门处,先后三辆骡车进城,才在城门口就先跟守卫打听大兴庄特产铺了。
歙州城现在少有不知道大兴庄和桑萝的,一听打听大兴庄特产铺,就给指了路,不过过所还是得细查的,等接过头一辆马车车夫递过来的两份过所一看,诧异抬眼:“长安来的?”
目瞪口呆,赶车来的,那岂不是在路上已经走四十多天了?
那车夫接过过所,拱拱手就赶着车奔城里去了。
后边又来两辆车,一问路,城卫就先让出示过所,再一看,长安……
大兴庄特产铺怎么就火到京城里去了????
等车都进了城,那城卫才猛地想起来,指的什么路呀,城里好些铺子这初六还没营业呢吧。
人找到大兴庄来的时候,住在庄子相对靠外围的许文庆看到了,仔细问过后把人领到沈家去的,还让许文博前头先跑一趟给他师父带个信儿。
“长安来的,三驾马车,来买腐乳?”
沈宁正逗两小只,桑萝索性和沈烈一起迎了出去看看情况。
三驾马车六个人,马车上还有不甚张扬的车徽,分别来自三家,车夫还好,那三个瞧着像小管事的,身上的衣裳料子比许文庆身上的都体面。
三位管事都是人精,进庄前就看到牌坊了,一路过来又跟许文庆打听,这会儿和沈烈见过礼,偏是对着桑萝,半晌不知道这是谁。
其中一人有些迟疑:“敢问这位娘子是?”
沈烈介绍:“内子姓桑,几位要买的腐乳便是我娘子铺子里的。”
三位管事目瞪口呆:“桑娘子?全名桑萝?”
许文庆看他们这反应,笑了:“这歙州大兴庄又哪里还有别的桑娘子?”
三个管事醒过神来,忙见礼,这回唤的是乡君。
许家今日有喜事,许文庆和许文博兄弟也没多呆,人领到了就回去了,沈烈和桑萝招呼几人到一进院的厅里说话。
三个人中,三人是管事,三人是车夫,管事随他们走,车夫先去停马车,走得远了,其中一个车夫与另一个车夫低声耳语:“京里不是传这位乡君是个年四五旬的老妇人吗?怎么是个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沈烈耳力好,听得老妇人几个字正领着人进门,差点一脚跘在了门槛儿上。
桑萝诧异看他:“怎么了?”
沈烈看看如今长开了越显娇艳的妻子,摇头:“没事。”
冬日里家里是烧着热水的,沈安早探头看了看来人,人一进厅里,他这边茶送上来了。
“几位从长安来?这一路不近吧?在半道上过年的?”生意毕竟是桑萝的,沈烈只是陪着招待,这话是桑萝问的。
那几位管事齐点头,其中一位道:“可不是不近,十二月中出发的,部分河段结了冰,这一路是半水路半陆路过来的。”
桑萝奇了:“你们几位怎么知道我这小铺子的?”
“乡君说笑了,您这可不算小铺子,卖的东西都是进了宫里的。”
果然啊。
她和沈烈你一言我一语的,三两下把情况摸清楚了,这三位都是京官和王室宗亲府上的小管事,腊八节各家会互送腊八粥,在皇帝跟前得脸的,宫里还会赏下腊八粥来。
这几家,不,确切的说是有二三十家今年就得了宫里赏的腊八粥,当然,这腊八粥与腊八粥也有不一样,另有五家,赏腊八粥的内侍除了往府上送了粥,还送了圣上赏的肉脯、肉松和腐乳各两罐。
“圣上赏的东西,自然是当天就尝一尝的,这一尝……”那管事望着桑萝笑,道:“乡君这铺子里都是好东西,可京城也没得买啊,这不,就小的几个往歙州来一趟。”
事实上,刚吃完发现这东西好吃的时候,几家先找的是曾老太爷。
歙州的土贡,除了宫里,哪里最多?必然是曾子骞他祖父啊。
曾老太爷确实有,不只有曾子骞带回来的,皇帝赏的那五家里还有老爷子一份呢。
一家送了两罐,就两罐,再多他自己就没得吃了。
都是人口兴旺的,两罐哪够吃?这不,除了家里格外节俭的一位大人,另三家这不就全派人往歙州来了嘛。
桑萝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着,问三人:“你们要买多少?”
三人唰唰掏出了清单来。
四样贡品,每一样后边的份数都是以百计的,腐乳有两个口味则是要了二百罐。
桑萝不得不提醒一句:“这些东西除了粉丝和腐乳,另两种不能久存,你们路上就算水路陆路替换着走,也得二十多天吧?买这么多怕是吃不完。”
结果三位管事很有信心:“放心,只有不够的。”
哪能都自己吃啊,不还能走人情吗?
三人都下意识瞄一瞄另两家的订单,下意识就问:“乡君,货是有的吧?”
桑萝摇头:“有是有,肉脯和肉松没这么多,得今天现做,最快明天中午才交得了货。”
腐乳和粉丝是足够的,肉脯和肉松存不久,备着初七开铺子卖一整个正月的货全给他们也只供得起这三家中的一家。
三位管事面面相觑,也不争了,图路上有个伴,索性问了问价钱,而后就把定钱一放,请沈烈写一张收了定钱的收据,说好明儿中午来提货时再付尾款,就回歙州城找客栈落脚去了。
正月初六,铺子还没开门呢,接了近七百两的大单,收了三百两的定钱。
没错,三百两,实实在在的三盒银锭子,大齐也好,大乾也罢,没有票号钱庄这种东西的存在,铜钱、银子、金就是这里的常用货币,普通百姓一辈子用得最多的就是铜钱。
三辆马车走了,三盒银锭被桑萝和沈烈抱进了正屋放在桌上,沈宁看着这一会儿功夫抱进来三盒银子,差点恍花了眼!!!
小姑娘管账久了,三个盒子桑萝又是打开的,她一眼扫过去:“三百两?买肉脯来的?”
她们铺子里属肉脯肉松最贵。
桑萝还没应声呢,一直跟在旁边听了个全程的沈安道:“六百七十二两。”
神情都是麻愣愣的,六百七十二两,花得竟像是六百七十二文一样,他愣愣问桑萝:“大嫂,天下最富的不是皇上吗?”
这怎么……
“跟你以为的不太一样?”
沈安点头。
桑萝笑:“现在为官的大多是世家权贵,世家都是数百年积累,用累世巨富来形容也不为过,皇上嘛,从前可能也富,架不住打天下养兵安民哪一样都要钱,国库空的话,不就是皇上用私库去补?”
沈安小声道:“现在应该好些了吧?”
没说得很明,但都听得明白,掌握造纸了嘛,也算是有个进项。
桑萝不知道,沈烈却是摇头:“还远着。”
桑萝看他。
沈烈便道:“你知道现在各衙门开支从哪来吗?”
“官员俸禄是职田吧,衙门要用到的一些经费我就不知道了。”
“去年末州署衙门多了一种职务,叫捉钱令史,置了九人,朝廷每人给本钱五十两,捉钱令史便负责把这钱放出去生利,每月需得给朝廷交足利钱四两。”
桑萝第一反应,银行的雏形啊,就听得后边一句。
“多少?”
“每月四两。”
高。利/贷啊。
“这钱放得出去吗?”
富人用不着,穷人用不起。
沈烈摸摸鼻子,“自是放得出去的,你道这些捉钱令史是谁做?”
一句话把桌旁三人的视线都引了过去。
“有京中官员之子,也有本地富户,这捉钱令史做得好,连续三年利息足额及时交上,三年后就可参加吏部铨选授个散官。”
也就是说,一脚踏进体制里了。
桑萝想,皇帝这时候居然还给她封个能领俸禄的乡君,挺大方。
沈安道:“当皇帝也不容易啊。”
这是天家的事,正好说到了,了解了解也便罢了,桑萝看着那三盒银子,看看兄妹三人,道:“你们说,咱们家在京里是不是也能开一家分号?”
京里那些达官贵人的钱实在是太好赚了啊,看着这三盒银子想忍住不眼馋都难。
沈宁问了个超现实的问题:“人手呢?”
桑萝看看沈宁,又看沈烈,到了却是来了一句先忙着。
沈安去请郑大郎,这一天除了要照看两个孩子的桑萝,一家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沈烈应该是后半夜才回的房。
初七上午又忙了半上午,中午把货交了,三辆马车六个下人得到了他们各自主子想要买的东西,满载离开大兴庄,而桑萝又得到了三盒银子。
桑萝抱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由心发出感慨:“赚钱还是得趁早啊。”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眼下整个大齐跟吃有关的物价是真的高,数年战乱的破坏太大,粮价肉价一两年内怕是都难降下多少。
歙州百姓如今相对能过得好还是托了范妃娘这位刺史夫人的福,恢复比之大齐其他州县要快不少。
而他们大兴庄各家,因着前番进深山帮官府往外接人,山地比之其他百姓要多得多,沈家就更不用说,朝廷给的、沈烈赚的再加上御赐的,那是真不少。
所以啊,打一个时间差,这两年正是把庄子里的出产进行优质变现的最佳时机,不,甚至不局限于庄子里。
桑萝把银钱一锁,就问沈烈:“你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
“先去陈家,再去趟州署衙门。”
一听又是陈家又是州署衙门的,兄妹三人都有一瞬迷惑了,隐约能猜到是和生意有关,这两者又是怎么关联上的,一时没想明白。
桑萝笑:“你不是说衙门缺钱吗?我给送一点儿去。”
沈烈眉头一动:“你是打算把能久存的腐乳和粉丝扩大规模?跟衙门租地?”
反应很快。
桑萝点头:“粉丝制作要晾晒,扩大规模的话只这一块就很占地,陈家显然铺排不开。”
陈家后院,陈家人除了要带孩子的周葛,其他人都在忙,见桑萝和沈烈来了才停了手,秦芳娘迎了过来:“怎么这时候来了?”
桑萝说了来意。
“粉丝生产再扩大?”陈老汉愣了愣才道:“那销得过来吗?”
“往其他州县销,昨天和今天进咱们庄子的三辆马车看到吧?这是特意来买东西的,咱们粉丝现在也是贡进宫里给圣上吃过的了,在歙州好销,放到其他州县应该也是一样的,而且这东西放一年也放不坏,做却只春秋两季适合,得抓着这时间才行。”
“那得再加人手吧?”陈大山问:“方子会不会泄出去?”
“请相对信得过的人,无可无不可的环节可以给别人做,要紧环节还是咱们自己人做,这样合作的话,请人的工钱和后续往其他州县跑销售的工钱从成本里扣。”
秦芳娘天天帮着做这个,第一反应:“我们家这地方不够吧?”
“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意见,你们要是同意的话,这事我想法子解决。”
陈大山就知道桑萝心里是有章程的了:“行,我们没意见,这是你的方子,你做主就成。”
陈老汉和陈有田也点头,陈老汉道:“带着我们赚钱呢,没有还要问我们意见的道理,这个主次我们还是分得清的,我们只管照你说的干活,想怎么做阿萝你自己考虑就行,不用因为我们反倒束了你自己手脚。”
跟着桑萝合伙才多久?半年不到,家里的银钱是真没少赚,现在他们家要盖气派的青砖大瓦房也盖得起来了,只是腾不出空罢了,一家人不知多满足。
桑萝一听这话,笑道:“既是合作,总要听一听你们意见的,你们应了我这就找场地去,不过你们放心,扩大规模咱们两家还是合伙,从前怎么分成,往后还怎么分成,只会赚得更多。”
从家庭小作坊往小工厂发展嘛,只自家人做方子倒是保住了,很难做大,有的事情还是得看得开一点,不然终归是束手束脚。
家里有两个娃儿,醒了不见她怕是要哭,桑萝出来一趟也不能呆得久了,就与陈大山几人告辞出庄子往城里去了。
跟衙门租场地,这事就不好跟范妃娘谈了,因而让沈烈同来,沈烈先问的是禇其昌,这事没有先例,先是问了问何长史,但新朝新章程,来租庄子的也少有,连个可循的旧例也没有,到了还是问到了曾子骞那边。
“办粉丝作坊?”
桑萝点头,道:“是,后边许是也会做别的,主要就是需要场地,房子和空地,离大兴庄近些是最好的。”
这样的地儿还真有。
比较好的庄子,衙门其实是留了好些在手上的,尤其是小庄子,原先是城里小富人家置办的,乱世里人早就没了,庄子自然收了回来,庄子不算大,分给百姓的话也难成一个村落,就一直还在衙门手中,算是朝廷的。
如今均田,除了商铺,这种跟田有关的卖是不会往外卖的,因为人口总会增多,往后还得有田地能分出去。
但是租嘛。
曾子骞笑了笑:“这个还真可以,那钱入衙门的公账,用于州署开销就是了。”
这个主他还是做得的,让桑萝自行跟禇其昌说大概的要求,等挑好合适的,定价衙门这边再议。
夫妻二人别过曾子骞,禇其昌就领着往城外看庄子去了,就禇其昌和沈烈这关系,这事根本没多费周章,给推荐的就是最合适最好的。
离着大兴庄不算太远,小庄子,房子和空地都合桑萝的要求,尤其好几重大院,简直为流水线设计完美存在,外边晾晒的场地也够,挖一下隔火带把空地一烧,再大大小小的缸子买上往庄子里一运,石磨一齐全,做些个晒架,这庄子直接能用。
谈价钱签合同的事后边就都是沈烈去跑的了,桑萝从禇其昌那儿先拿了一把钥匙,回了大兴庄也痛快,直接找了陈家人,领了往那庄子里去。
陈婆子都傻眼了,她就是帮着卢婆子出去给拴柱访个媳妇儿,这一回来怎么家里就要开作坊啦?还连场地都找好了。
一路在庄子里转,桑萝一路说着哪个院子大概做哪个工序,要准备些什么,请多少人手。
陈老汉都是做熟了这些工序的了,看了一圈,发现如果是这样隔着院子做事,主要的几个环节确实能卡在他们自己手里。
“只一点,这请人怎么请?怎么算是信得过的?”这是桑萝的方子啊,陈老汉是真怕这个度拿捏不好。
桑萝道:“先紧着周边几个村子原先交好的人家来吧,实诚的,只春秋上工,活计嘛,只要有合适的流水岗位,妇人、男人、十四五岁的小子也行,不挑,所有工人到时都签一份保密协议。”
“关键的几个环节,你们自家人做。”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唤上阿葛家她爹和兄弟也行。”
周癞子一家,那是真实在人。
说实话,保密协议这东西其实防君子不防小人,但是有这么一份协议对方要明目张胆经营这个也是不能。
一告一个准。
当然,能请到作坊里来的人家,也不至于。
这一点桑萝还是信的。
陈大山有些奇怪:“不请咱庄子里的人吗?”
桑萝笑:“要请,不过不是在作坊里做事,做这么多粉丝总要销出去,我那边也有些东西准备往周边州县去分销,还得有一帮人在各州县跑商。”
“这会儿在外边跑还是得要有点本事的,武力、灵光、嘴皮子、生意经,哪一样都少不得,很锻炼人,你自己甚至二山,也可以从作坊里的具体事务脱身出来,做做这一块。说实话,这才是作坊东家该干的事。”
秦芳娘笑:“他是哪门子东家?东家是你。”
桑萝笑:“那也是二东家,我说真的,这粉丝作坊后边还得靠你们家撑起来,我自己能用在这里边的时间和精力有限。”
沈家最缺什么,缺人。
而且说不好哪一年沈烈要是考进京了,她就得跟着进京了,这边她哪里自己管得了。
陈家人显然也知道,陈婆子拍着胸脯:“你放心,别的不说,看人你阿奶我就错不了,外头的事你让大山和二山学着去做,这作坊里头,我跟你阿爷指定料理清楚喽。”
桑萝自是信得过的,这方面别看陈婆子年岁大些,但真的稳:“往后辛苦阿爷阿奶了。”
陈老汉还笑得含蓄些,陈婆子却是真的乐:“辛苦什么,跟着你干这半年,你自己数数分多少银钱给我们了?”
陈家除了陈大山从衙门赚来的那笔钱,加这半年田里地里的产出,再有桑萝给的分红钱,年前数过一次,攒的银子过百两了。
豆腐、粉丝、蜂蜜,鸡鸭羊猪兔,地里的菜,衙门来依市价收走卖给其他州县做种块的薯蓣,哪一样看着都不打眼,凑在一起那钱是真多。
出山一年攒下百两家当,另几家虽比不得陈家有豆腐和粉丝的分红,只是其他的也不少,这种日子在之前真的想都不敢想。
桑萝笑笑,道:“我只怕把你们都累着,现在这样也好,多请些人,总能松快一些。”
说着把钥匙给了陈婆子,道:“已经跟衙门签契约去了,这钥匙您收着,等今天把契约签好,明天开始该收拾能收拾起来了。”
陈婆子忙仔细收好,又问:“租了多久啊?”
桑萝很光棍的摇头:“还不知,沈烈去谈吧,我让他少说签个十年,再有个优先续约权。”
不能用着用着合同到期官府再收回去。
陈婆子松一口气:“十年好,那等入夏不用做粉丝了,我家里就把房子盖一盖,阿萝你把你家那一套图纸给我们一份吧?我们家想比照着做。”
沈家的厕所太干净了,庄里就没有不羡慕的。
桑萝笑:“您一会儿到我家拿去,正好,稍晚点我把各家请到一处,跑商的事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做,我再收一批豆子。”
那是一万个有!
施家农事不忙吗?施大牛不算个好劳力吗?甘氏为什么把儿子往桑萝在东市的铺子里塞?而且不是做过生意的她自己,而是长子。
一是锻炼儿子,二则就是想跟桑萝的关系再紧密一些,沈家的前程,桑萝的本事,这庄子里除了脑子没搭对的卢大郎,谁都清楚。
从前桑萝只是卖豆腐她们都紧跟着,更遑论如今?看看家里现在的红火,谁都知道这是借了沈烈和桑萝的光。
桑萝回庄子的时候顺道的一家家通知过去,当然,卢家长房被她略过了。不是拴柱那几个不好,是没人愿意跟卢大郎这种人深交。
大概说了说自己的打算,听说桑萝要把生意往外拓,哪一家都动了心思,正月里其实大多数人都在家的,一时都兴奋,围上去细问具体要求,要招几个。
“这个我真还没来得及想。”桑萝失笑,道:“也是昨天有人从京城大老远赶到这边买东西我才生的这念头。这样,晚食过后都到我家里坐坐?你们家里也商量商量,我自己也想想章程。”
这哪有不应的,许文茵甚至等桑萝一走就跟她娘道:“娘,把大哥喊回来一趟吧,我觉得大哥一准儿想去。”
许文庆是个喜欢往外奔的,现在跟着他爹在东福楼,跟账房也跟他爹学些东西。
当妹妹的还能不知道自己哥哥吗?
知子莫若母,魏令贞也再清楚不过儿子是什么性格,下意识就看婆母。
许老太太没犹豫:“去,这可比在柜上可更锻炼人,你把这事跟元昌说一说,他一准儿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