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近了,陆小凤只见来人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细的连皱纹都看不见,鹰钩鼻特别大,身上带着一种奇特的香气。
代真不适地掩了下口鼻,又觉得这样不礼貌,于是掩饰地饮了一口茶。她的嗅觉比在座所有人都要灵敏,也在都城待过不短的日子,所以很快反应过来,珠光宝气阁的主人阎立本,是个太监!
就像现代体味大的人会喷香水来掩盖一样,太监由于某种不能说的原因,泌尿功能有问题,经常漏尿,身上会有洗不干净的尿骚味,有这样不雅的味道是不可能去主子跟前伺候的,他们便会用香料掩盖。
想到金鹏王朝的四个叛臣之一严立本是内库总管,太监的身份倒对上了。
陆小凤这人不会说谎,也不懂委婉是何物,没说两句话,就已经挑明自己来的目的,“我要找的正是当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
阎铁珊脸上爽朗的笑容消失了,他那又白又胖的脸上表情僵硬而古怪。
陆小凤像是没看到,“大老板在江湖中交友广泛,要是认识这个人,劳驾替我转告他,他有一笔欠了许多年的账该还了。”
阎铁珊心里担心了许多年的事情突然被人揭破,他已没有心情再招待客人,看着陆小凤已不再是朋友的温和了,而是憎恶。
倘若他有把握,一定会让陆小凤把自己的小命留在这里。
他声色俱厉,要求陆小凤立时离开阎府,自己也转身离开这让他难堪的地方。
却被一道白色的身影拦住去路。
一袭白衣如雪,周身气息比冰窖里的冰块还要冷,却是已答应陆小凤的西门吹雪。
“你暂时不要离开的好。”
阎铁珊已是惊弓之鸟,厉声喝道,“什么人!”
“西门吹雪。”
阎铁珊更加惊慌,后退两步大喝道,“快来人!”
几道黑影立刻闪了出来护在阎铁珊身边,可这几人又怎么会是西门吹雪的对手。
此时还坐在桌前的代真已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面孔,理智上她知道西门吹雪是陆小凤请来的帮手,情感上却忍不住怀念曾经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熬夜看完的言情小说。
然后忍不住叹道,“年轻真好啊!”
这句没头没尾的感叹惹得人摸不着头脑,苏少卿善意地没有追问,“魏姑娘,这里已不安全,你还是避一避的好。”
代真惊奇的转过来,“没记错的话,我们的立场是对立的呀。”
苏少卿呆了一瞬,对哦,现在和他的老板阎铁珊打起来的家伙正是魏姑娘的朋友陆小凤带来的。
他突地红了脸,觉得在一位姑娘面前丢了丑,但想到这姑娘看不见,又强撑起自己的气势,“这……这是陆公子的错,与姑娘无关,无论是我还是霍总管,都不会迁怒于你。”
这话听起来是很暖心,但代真的心里就是燃起了一团火,苏少卿是个可爱的青年,他担心代真才会这么说,但同时也说明,他没有把代真当作一个等级的对手。
男人啊,有的时候真的太傲慢了,代真决定给他们上一堂课。
“三、”
苏少卿没听清,疑惑地凑近代真,“什么?”
“二、”
花满楼已猜到代真做了什么,他心里微微惊讶,坐在代真身边的他,从头至尾未曾发现她什么时候出了手。
“一。”
代真的声音不大不小,可足够这些高手们听清楚她说了什么,随着“一”的尾音落下,正在打斗的几人都是浑身一软,提不起力气。等他们满脸惊慌地调动丹田中的内劲时,又发觉丹田空空。
西门吹雪的情况要好一些,因为他的身体足够好,他成为剑神,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剑法够高明,内劲够深厚,也因为他本身的素质很强大。
至少他还能提动他的剑,其他人却已跪倒在地——他们方才已经过长时间的打斗,力气消耗十之七八,如今没有内劲的支撑,当然已站不起来。
此时此刻,代真觉得自己很有逼格,至少是跟西门吹雪能有一比的人物。
毕竟此时她行动自如,内力浑厚,而西门吹雪虽然强撑着架子,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她手下走不出三个回合。
代真淡定地走出水阁,沿着弯曲的回廊走到陆地上,她已经不知不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结合她刚刚不紧不慢数的三个数,代真觉得她接下来的话如果不能符合她的身份,那就白瞎了她的药。
如今园子里能喘气的生物都将目光放在代真身上,等待她接下来的动作。
这就是掌控局面的大佬的感觉吗?
代真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思索下一步怎么走。
“池子里的花,开了。”平铺直叙的语气,让人无法揣摩出更多东西,无法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无法知道她的目的。
“天热了,各位还是乖乖地认罪伏诛吧。”代真默默唾弃自己,想了半天,还是实话实说了。
空气一滞,在场众人有些无法置信地看着代真。
代真不理会他们的心情,场面已经垮了,她也不用费心维持,就这么着吧,让大家都做个明白鬼。
阎铁珊还是操着那口不伦不类的山西口音,“魏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认罪伏诛?我们可都是良民,珠光宝气阁每年交给官府的税款可不在少数啊!”
霍天青也急了,失去一贯的沉稳,“魏大夫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他以为这是江湖高手之间的对决,结果出来一个不走寻常路的魏代真,不仅给他们下了药,仿佛还是官府的内应,这简直是赌坊里那种最大的赖皮——一把掀了赌桌还告诉大家不要急,我贴心的报了官,大家一个都走不掉。
在场除了陆小凤和花满楼外加她自己,谁还没有个案底了,哦,还要再加一个有举人身份的苏少卿。
就连西门吹雪,看上去一尘不染无欲无求的,实则帮人报仇杀了好几个人,此刻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双眼死盯着代真,试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真假。
毕竟……在西门吹雪的世界中,他可以因为技不如人被人杀死,但不能被官府抓捕砍头而死。
代真还想解释更多,场面就被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男人控制了。
那个青年一挥手,暗地里又走出十来个男人,这些男人身上都穿着阎府统一制式的下人衣裳,只从颜色、鞋子上有所不同,显然高低等阶不同。
那青年样貌清秀,身材颀长,一双眼精光闪烁,看着人笑时嘴角显露出两个酒窝,却并不可亲,反而带着无法言喻的威视。
他朝着代真拱手,看起来很是尊敬,“魏大夫果然好手段,不负潇湘剑客魏子云的大名。”
“魏子云”这三个字一出,在场众人都恍然大悟,那是当今皇上身边的四位高手中的老大,不仅被先皇看重,就连当今上位后都很是倚重。
魏大夫既然和魏子云有关,那就意味着她背后站着的人很可能是皇上。
代真脸上故作高深莫测的笑容忽地消失,她厌烦地对青年说道,“聂旭!你要是不会说话大可闭上嘴,不会有人误会你是哑巴的!”
聂旭讨饶地拱手,“魏大夫有此要求,在下自当遵从,只是在下愚笨,还要请教魏大夫,说什么样的话才算是会说话呢?”
至少不能一上来就掀了人家的老底!
代真忿忿地转过头,不想面对这个心狠手黑的家伙。
聂旭是皇帝的心腹,从皇帝出生起就陪着他了,要数皇帝信任的人,他绝对榜上有名。
皇上初登基时,除了要防备那些手握兵权的藩王,第二忧心的,就是这些不服管教的武林高手。
这两个都是可能威胁到皇上本人及皇权的。
所以在代真之前,聂旭就被皇帝派到江南,想办法加入了六扇门,将能够抗衡江湖的六扇门握入手中。
如今他已成功了三分之一,这些足够带给皇帝一些安全感,加上六扇门中效忠先帝的那批人,皇帝已经能把握六扇门三分之二的势力。
代真能和聂旭联系上,某种程度也算是得到皇帝信任的体现。
她和聂旭相互协助,以武德司的名义在六扇门余下两股势力中安插进举足轻重的钉子。
现在,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叫破代真的身份,其实是想把代真放在明面上,当年代真下江南,谁都没指望她能做出什么成绩,也就没有掩饰她的身份。
代真来自魏子云府上,这条情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花满楼和陆小凤都有所耳闻,只是他们等着代真亲自告诉他们。
聂旭今日的举动,就是把代真的身份过了明路,这样做有利有弊,益处是有了京都背景的代真能更好的收拢江湖中的散兵游勇,弊处当然是她从此以后臭名昭著啦。
江湖中人大多不愿意和官方打交道,而官方也未必愿意和代真这个明眼一看就知道是“奸细”的家伙交好,自古以来,打小报告的家伙都不受欢迎。
代真叹了一口气,忧愁地望天。
聂旭则是指挥手下有条不紊地把这些非法持械的家伙押回大牢。
……其中包括了一身白衣的西门吹雪。
显然聂旭也听过西门吹雪的大名,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给他上枷,而是客气地带人回了六扇门。
西门吹雪仍然面无表情,其实心中松了一口气,至少面子保住了。
同样,代真这些人虽然坐在水阁中没有参与械斗,却也要作为目击证人带回六扇门问话。
陆小凤站在代真身旁,同样忧愁的望着天,“代真啊代真,你可把我害苦了。”
代真心虚地不说话。
作为陆小凤的好友,她当然知道陆小凤这家伙有多讨厌惹官司,可代真受到的教育告诉她,这种可能发生流血的械斗事件必须上报政府处理,也就只能对不起陆小凤了。
“你看啊,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吧,就算你没有请到西门吹雪,我也能保你平安的进来平安的出去。”代真诡辩道。
陆小凤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确实啊,可你没告诉我,我请来的西门吹雪,会被你一块关牢里去啊。”
花满楼道,“我倒觉得今日这场戏出乎意外,很有趣味。”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不喜欢杀人,可花满楼的底线更高,他不喜欢江湖中极富盛名的西门吹雪,因为他觉得西门吹雪没有审判人的资格,所谓的报仇,其实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嗜杀欲。
而陆小凤灵活的道德底线虽然同样不喜欢杀人之人,可要是被他当成朋友的话,那个人的嗜杀就会被他忽略。
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宴会最后虎头蛇尾地结束。
阎府内被捕的这些人,下场其实可以预见了,有案底且案件还在追诉期的依律判决,阎铁珊因为涉及到金鹏王朝的宝藏,被单独关押,秘密审问。
然而还不等他们问出什么,阎铁珊就被发现毒死在密室。
他们目前除了知道这家伙是太监外,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而霍天青又是个硬气的人,不肯配合审讯,他毕竟来历不凡,是武林奇人天禽老人的老来子,江湖名宿商山老人的小师弟,关中大侠山西雁的师叔。
因为没有人命案底,加上他的家人给得起不菲的赎罪金,霍天青很快就被放出去了。
聂旭将珠光宝气阁械斗事件的犯人交给手下,自己则根据已有的情报继续追踪金鹏王朝宝藏的下落。
而代真这边,陆小凤罢工了。
珠光宝气阁内发生的事情随着一些仆从的释放传了出去,大家都知道陆小凤参与其中,他的好友代真却引来六扇门的人。
这事情多严重啊,严重到陆小凤出门喝酒遇到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要被问一句,“你这是当了朝廷的走狗了?”
多伤人自尊啊。
什么怜惜丹凤公主大金鹏王的,这会儿也怜惜不起来,人的名树的影,大家现在都把陆小凤当朝廷走狗了,他以后行走江湖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花满楼无奈地看着侧躺在床上枕着手臂背对他的陆小凤,“所以,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出门?”
自闭的陆小凤也不肯搭理花满楼,自顾自地生闷气。
花满楼又道,“我认识的陆小凤,什么时候会在乎那些陌生人怎么看他了?更何况,被聂捕头抓走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被冤枉的?”
道理陆小凤都明白,他心里接受不了的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代真的身份,他早就影影绰绰地听到一些流言,心里早有准备;要说是西门吹雪被自己连累,可能确实有一点儿,但西门吹雪因祸得福,曾经被他杀掉的几个人都是官府在逃通缉犯,聂旭做主给了他六扇门的身份,他也算是为官家办事——虽然西门吹雪很是不愿意,但也别别扭扭地同意了。
陆小凤想到聂旭,想到代真,心里更加难受,果然,还是代真的错。
月明花满楼18
代真此时没有时间理会闹脾气的陆小凤,她跟在那个丹凤公主……不,还是叫上官飞燕比较合适,因为她听到那个男人叫她飞燕。
她跟在上官飞燕身后,这上官飞燕本来就躲在珠光宝气阁的荷塘里,大概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当日在代真的药粉之下,在场的活物几乎都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上官飞燕也不例外。
她虽然在荷塘里被水隔绝,但药粉仍然沿着她呼吸的小管进入她的身体。
等到风平浪静后,又悄悄地从荷塘里爬上来,鬼鬼祟祟地出了珠光宝气阁。
代真早就知道她在哪里,便一个人悄悄地跟了上去。
上官飞燕和那个男人在调情,不过调情时两人也相互试探,说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代真在脑子里不断分析着里面这男人的消息,这男人真奇特,只见过三面,却每一次都能颠覆她对他的认知。
“……事到如今,几乎只有一个结果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上官飞燕喘息着在男人耳边柔声道,“不说我,难道你就能放弃么?”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贪婪的光芒,“金鹏王朝的宝藏……只能落在我的手里。”
男人冷笑一声,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魏代真且不说,那个瞎子比许多完好的高手都要灵敏,聂旭那人,你若听说过他的大名,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信心满满了。”
上官飞燕的手指若有若无的在他的耳朵上拂过,柔嫩的指肉与修剪圆润却坚硬的指甲在他下颌处流连,她脸上的笑容带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戏谑。
“那、霍总管,不如你为我讲一讲那位聂捕头的“丰功伟绩”?我很想知道他是一只什么样的猫,把你这只阴沟里的老鼠吓得四处逃窜。”
此刻坐在榻上与上官飞燕紧贴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才出牢狱的珠光宝气阁大总管霍天青!
霍天青好像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讽刺,叹了一口气,慢慢诉说道,“六扇门公认最难缠的两个人,一个是金九龄,另一个就是聂旭。金九龄且不说,他出身名门,是少林苦瓜大师的师弟,本人有不俗的武功内力,破解的案子数不胜数,可也不如聂旭叫人称颂。”
“聂旭是孤儿出身,自小被人掳到无名的杀手组织,他十岁那年逃了出来,从蛛丝马迹入手,协助六扇门寻到那个组织的老巢,捣毁了那个组织,后来拜师名捕聂镇,他最擅长从细微处入手,见微知着,且他手下的亲信擅长相互配合,潜伏探问,十个普通吏员一小队,足够对付一名二流高手。”
听到这里,代真赞同地点点头,她之前就觉得聂旭手下的捕头们很有纪律,行事有章法,攻守、远近配合,很像后世训练有素的警察。
上官飞燕冷笑一声,“不管他有什么本事,终究还是个男人,只要是男人,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这样的信心很有道理,像她这样的绝色美人,男人一见了就要魂飞魄散,飘飘乎不知身处何地,若她有心讨好,那更是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也要满足她的要求了。
霍天青眼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女人哪里懂得聂旭的厉害之处,单独一头狼不过跟狗差不多,可一群狼一拥而上,就是猛虎也要退避三舍。
“对了,大老板要你去挑战独孤一鹤,消耗他的内力……”
余下的话已不必多说,霍天青为了证明自己,已走到这里,更是在“家里人”面前丢了大丑,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计划。
只凭借自己这个人做出一番事业,完成一个大事件,叫人刮目相看,他初心不改。
代真听得差不多,悄无声息地离开,谁都没有惊动。
她和聂旭立在圆月照映的府衙后,院子里有一棵桃树,在夜色中既矮且黑地伫立着。
“……所以说,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就是独孤一鹤,原本金鹏王朝的‘平独鹤’。”聂旭背着手,仰头望着明月。
代真道,“陆小凤曾说过,他认为天下武功真正达到巅峰的六个人,少林派方丈大悲禅师、武当派长老木道人、白云城主叶孤城、万梅山庄西门吹雪、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还有天下第一富豪霍休。”
听了代真的话,聂旭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一个死结,“真有意思,金鹏王朝的宝藏将这六人中的一半都包含进去了……”
按照他们目前获得的情报,除了被陆小凤请来的西门吹雪,余下的独孤一鹤是平独鹤,霍休是上官木,已经身亡的阎铁珊是严立本。
代真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个势力搅了进来,‘青衣楼’,上官飞燕说青衣楼的主人是平独鹤,但我觉得不太可能。”
聂旭道,“当然不可能,这三人当年带走的财宝总量应该相差不大,平独鹤用它建立了峨嵋派,自己又不像严立本和上官木,没有经商的天分,他是首先被排除的。
接下来,严立本也不可能,青衣楼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他若是有这个本事,怎么会死的那么窝囊?加上霍天青背后显然还有人,那么这个针对严立本的计谋可能很早就开始了。”
代真道,“你这么一说,岂不是只剩下一个霍休最有可能?”顿了顿,她又道,“我觉得不应该这么武断,万一那个严立本其实是假死模糊我们的视线……”
聂旭问,“你发现他的尸体不对?”
代真迟疑地摇摇头,严立本的尸体由她和六扇门的老仵作一起验看,未发现有易容,只是她作为一个大夫,和现代看多了所谓的“反转”套路,有了这么一个猜测。
聂旭认真地看着她,道,“代真,作为朋友,我尊重你天马行空的想法;但作为同僚,我得给你一个忠告,我们作为官府中人,得出的一切结论都必须有证据支撑,臆测在我们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作为江湖中已存在至少四五十年的老牌势力,无论是峨嵋派、珠光宝气阁还是神秘的霍休,其实早已被六扇门摸透了,毕竟体量如此大的三个组织,每年交给官府的税收就能看出很多问题。也许存在些偷税漏税的现象,但他们也不敢隐瞒的太多,除非他们决定和朝廷作对。
那些看起来的神秘的江湖组织,落在六扇门眼中已经脱了一层皮,再进入皇帝心腹聂旭的眼中,又脱了两层皮,这三层皮脱下来,已经足够聂旭将它们摸的清清楚楚。
所以如今得到的情报虽看起来仍然扑朔迷离,聂旭却已经胸有成竹,能够计划抓捕幕后之人的行动了。
聂旭想了想,又道,“还得再等等,霍休好解决,可是他组织建立的青衣楼影响恶劣,有群体犯案之嫌,我手中的人只怕不够,还需请示皇上,能否让附近驻军协助我们行动。”
说着,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但是我们也不好什么都不做,代真啊,陆小凤陆大侠是不是闲了很久了?”
代真有些迷糊地思考着他这句话,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的脑子长了跟没长是一样的。
陆小凤此时冷汗涔涔,紧紧抓着被子把自己环抱起来,他觉得吹冷风有时不是个明智的消遣,即使当时有美酒相伴。
花满楼坐在桌前,悠闲地举杯饮茶,不悠闲也没有办法,谁叫陆小凤罢了工,他也无事可做。
“不管一个人的武功再高强,他也还是需要一个大夫。”陆小凤说出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吸一吸鼻子,又道,“就是不知道大夫是否宽宏大量,愿意原谅曾经冒犯过她的病人?”
花满楼推开窗,窗外有一株桃树,褐色的树枝上似乎有绿色的芽苞生长,“我如果是你,一定先道歉,再看病,而且一定要哄的大夫眉开眼笑。”
代真推开门走进来,她将这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满地将自己的药箱放在桌子上,“我在你们心中,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陆小凤和花满楼齐齐看着她不说话,代真沉默了下,朝着陆小凤招手,“来,不就是风寒么,我给你扎两针。”
“不了,我觉得吃药就挺好的。”陆小凤瓮声瓮气,挑三拣四。
代真竟然罕见地没有嫌弃他,而是捏着针,又问了一句,“你确定吗,陆小凤?”
陆小凤在某些方面,嗅觉还是很灵敏的,他一把掀开被子,目中精光四射,“你是得到什么新的情报了吗?”
代真道,“多的我先不说,我只告诉你,独孤一鹤有危险。”
陆小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道你这么丧心病狂,决定用你的药把人抓来?这不好吧,独孤一鹤毕竟是峨嵋派掌门,武林泰斗!”
代真沉默,她很想问问陆小凤现在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能干出这种“杀人越货”的事情。
她忍了又忍,“为什么他有危险你会想到是我?!”
陆小凤有理有据,“你连西门吹雪都降服了,他们两人是同一等级的高手,独孤一鹤自然也可能栽在你手里!”
高手对决,要分个胜负容易,想要杀死对方,却难上加难。
除非像代真这样不讲武德地使用外物。
所以陆小凤的想法已经是他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最合理的推论了。
代真很不满意陆小凤对她片面的看法,“我武力也很强的好不好,如果我出手,只怕你那六大高手要变成七大高手了!”
陆小凤道,“我承认你的内力在江湖中已算得上数一数二,甚至能够与许多上了年纪的老前辈媲美,可高手不仅仅靠内力,他们还有精妙的武功招式,还有生死搏斗之间培养出来野兽般的直觉。”
陆小凤看起来很认真,像是真的要给代真讲讲他心目中高手的标准。
代真腹诽道,可是我活的时间长啊,你都想不到我已经活了两辈子吧。
“行了行了,言归正传。”代真不耐烦地打断了陆小凤,然后把自己跟踪上官飞燕后得到的情报分享了一下。
当然,聂旭的推论是没有说的,那可是机密。
陆小凤也是个聪明人,聂旭能想到的东西他也能想到,只不过没有聂旭那么全面的情报来源。他已经猜到大金鹏王请他复仇的事情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阴谋,也锁定了他心中有能力一环套一环设下这阴谋的人选。
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陷入自己的思绪无法自拔。
另一边,代真握着花满楼的手臂要给他把脉,怕这段时间的忙碌会让他的病情有反复。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花满楼认真地看着代真,想到聂旭,心中不免发酸。
他们在青江县时,代真很少出门,交际圈只有寥寥几人,都是他认识的,但那个聂旭不知怎么和代真结识,两人的交情看起来不浅。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容易从他们相处的模式中看出深浅,代真同聂旭之间有种难言的默契,那种默契不同于朋友之间的打闹,是一抬手就知道他要什么的心有灵犀,是听到对方开口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的了然。
那种亲密十分刺眼。
花满楼看着代真侧脸出神,原来有了眼睛也并不都是好事,他还会看到许多他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可花满楼到底还是那个温柔的花满楼,他知道自己的难过与代真无关,也不愿在这样重要的时刻让儿女情长的心情打扰大家。
于是一个人默默地难过,又默默地劝解自己。
“如何?”看到代真收回手,花满楼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问道,那期盼是渴望得到心仪之人响应的希冀,那双曾经无神没有落点的美丽眸子,将花满楼的心事坦诚地铺陈开来。
可惜,代真看不到。
因而她只是很平淡地整理着药箱,带着面对每一位痊愈的病人会有的欣慰,和为朋友开心的喜悦,“你的身体底子很好,眼睛已可算得上痊愈了。”
花满楼眼中的希冀瞬间黯然,代真的话打破了他那点微弱的幻想,他仍然温和地笑着,“这都是你的功劳,日前我接到家中来信,高堂俱已知晓这个喜讯……”
代真轻快地笑道,“我毕竟受了花伯父许多关照。”
花满楼也笑。
夜色逐渐暗沉。
后半夜,陆小凤被人引了出去。
他本就是个好奇心极盛的家伙,加上来找他的是个俊秀苗条的年轻女子,这样的人哪怕不来找他,他一旦见到也会像闻到腥味的猫咪一样凑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掠过大半个城市,那女子远远地吊着陆小凤,后者也并没有紧追不舍,轻飘飘地在黑暗的屋脊间穿梭,享受着吹拂在脸颊的凉风。
年轻女子仿佛到达目的地,静立在房顶上等着他。
走近了,陆小凤才发现另外三个人。
同样是美貌的年轻女子,四人穿着一个样式的衣裳,细窄的衣服衬得她们腰细腿长,又各有风韵。
陆小凤骨子里那点属于风流男人的劣根性就被引了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以前要是有人跟我说,我能一夜见上四个貌美如花的美女,我是怎么也不信的,因为真正的美女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少,一次见一个已经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