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是她天天盼着碰上的余鱼又是谁。
路过付丽云的时候,余鱼多看了付丽云一眼。
这女人仿佛受惊的兔子一样,在她的视线里颤抖了一下。
没有上回的狼狈,付丽云梳洗整齐,模样比上回更标志了些,就是眼下看上去很憔悴,嘴唇也泛白。
其他人竟都没认出付丽云来。
正要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付丽云一个转身,踉跄地转跑到余鱼前面来挡住几人的去路。
“余少,您还记得我么……”
付丽云涨红着脸问,余鱼只是看着她,六子等人也眯起眼睛看向她。
余鱼没有动静,他们也就没说话,都等着余鱼开口呢。
只是余鱼一眼不发地盯着付丽云看,就在付丽云感到无所适从,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时候,余鱼说话了:“我记得你,回去之后,上次那人没找你麻烦吧?”
付丽云惊讶地看向余鱼,却见余鱼朝她露出一个和气的笑。
付丽云只感觉一股暖流流向自己的心间,她已经弯下去的腰,仿佛被一股力量托着又站直了。
“余少,我想找您帮忙……我联系不到我丈夫了。”
“我找了你很久了,但我看您一直都不在店子里,所以我一直在街上转……”
付丽云用那种哀求又感激的眼神望着余鱼,又还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勇气。
就好像余鱼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她的救世主似的。
余鱼盯着付丽云看了一会儿。
然后对付丽云说:“到我那儿说吧,别在大街上说,挡路了。”
回到三层小楼,余鱼开了自己休息室的门请付丽云进去。
在听完付丽云说完她丈夫的事儿之后,余鱼起身给付丽云递了杯茶过去。
“抛开你丈夫的事不谈,我问问你,你是怎么想到找我帮忙的呢?”
付丽云端着那杯茶有点紧张,却又不敢太用力捏纸杯。
“没有……我就觉得,您总有办法。”
余鱼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哈?”
付丽云说:“我觉得您总有办法,我不知道……”
“我跟我丈夫说了,我想让他跟着您做事……但他惹了大麻烦,也不是惹了大麻烦,是被人坑骗了,我恨我自己没办法,没本事……”
付丽云咬着唇,落着自己也讨厌的眼泪。
她低伏下去的身子流露出一种强烈的不甘心和无可奈何。
她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的,哪怕知道找余鱼帮忙,余鱼帮她的概率可能微乎其微,她也还是找了过来。
余鱼是她在西街看到的第一个“英雄”,她没有能力,却还有点勇气。
也许……有奇迹发生呢?
“我不会死缠烂打的,我就是觉得您会想办法,要是您愿意帮忙,以后让我两口子为您做什么都行……我是在是没办法了,您要是拒绝,我现在就走,我已经很感激您了,您上次救了我。”
她的努力中搀着几分笨拙,慌张中还带着几分希冀。
余鱼忽然想帮她。她看她的眼神,太像在看英雄了。
这种微弱又渺小的信念,令余鱼看到了她从未看到过的东西,像是很强烈的生命力。
“好啊。”余鱼和气地说。
“我帮你找你丈夫。”
“以后你和你丈夫就留在我这儿做事吧。”
她也没有露出不合时宜的倨傲,而只是清清淡淡地商量。
那张清秀的脸上透出几分和这窗户里透出来的夕色不同的新鲜晨气,付丽云呆住了。
“真的么?我可以的,我当然肯为您做事……”
“只是我没什么本事,我也……”
余鱼抬手打断了付丽云接下来的话,付丽云噤了声。
她好像有一股决断的虎气,可又偏生令人感到适宜。
“你先喝茶。”
余鱼对付丽云这么道。
单这么一句话,便忽然抚平了付丽云身上所有的焦虑难言,一瞬间心安了。
三天后,带着帽子坐在某家快餐馆里,在那老赖老板楼下蹲守的陈海封,忽然看到一只带着乱七八糟的戒指的手,穿过他帽檐遮挡的盲区,顺到他的视线里,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
“陈海封,是你吧。”
陈海封抬起头来,只看到一头黄毛,穿着灰蓝色T恤的家伙,正冲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陈海封眼神一变,身上的敌意就如同猫竖起的尾巴,让人感觉到危险。
“你是谁?”
黄毛说:“你不是要找刘闽南么?在这里等不到了。”
陈海封越看越觉得黄毛眼熟,忽然想起,这人是那次柜台后面站着的人。
“你认识刘闽南?”陈海封语气缓和了一些,可也还是警惕。
黄毛摇摇头:“我不认识,但是人我知道在哪,你和我走吧。”
“在警察局?”
黄毛嗤笑一声:“什么警察局?警察对那种有背景的赖子能管?”
“是我大哥给你抓的人。”
陈海封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似的:“你老大叫……?”
“你不是见过么?上次救你老婆的,就是我大哥。”
刘闽南正要收拾行李去火车站的,便在去的路上被一群面色不善的人给围住了。
“刘闽南是吧?”为首的火箭头一把取下他的帽子和口罩,然后盯着手里的照片,对了对人。
“就是他,带走。”
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刘闽南被套上黑袋子,扇了一巴掌,然后被一脚揣上了面包车后座。
“老实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自从上次在大堂里压壮汉的事情发生过后,火箭头和一干兄弟都在审美上齐刷刷地发生了改变,六子除外。
大家伙一致认为,对于他们这种道上的人,黑衬衫西装裤才是标配,花里胡哨有点莽,看起来轻浮,所以几个人这次出来做任务,都换上了黑白灰衬衫,虽然没有统一发行,但是衣服色调基本统一了。
不过六子也好,火箭头也好,都没有本事真的能在偌大的玉城精准地找到刘闽南的踪迹,余鱼联系了余景天,动用了余家的眼线和人脉,让人一步步带着六子和火箭头等人找到了这俩人的身影,不过风头还是让六子和火箭头来出。
而正是这最后一步,让几个原本是街溜子的家伙确实再次感到了一种替天行道却又无恶不作的反派角色的爽感。乃至于,对于余鱼,不管是六子,还是火箭头等人,都从心底称呼为“大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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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封被带到烂尾楼里。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废弃的建材、水泥灰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凸出来的钢筋。
走两步, 水泥灰就很呛鼻。
这个地方空旷又混乱,偏僻又凄冷。
“啪!”一声巴掌声在这地方蔓延出遥远的回声。
余鱼坐在一张木靠椅上,一只手交叠在另一只手手腕上,慢条斯理抚摸着那串被她体温带得温热的绛紫色的佛珠。火箭头他们用不太文明的方式让刘闽南闭嘴, 刘闽南胆子并不大, 欺软怕硬, 不过是被绑着带到了墙边,被扇了两巴掌,踹了几脚,就满脸赤红, 痛哭流涕地求饶,宛若一只遇了水一点点融化的泥人,那稀疏的圆头顶落了一些蛛网和灰尘。
“各位大哥,各位英雄好汉,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带我来这里是干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便直打哆嗦。
“我今天晚上要去福、福城的, 你们要钱、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取钱,我真的没惹你们啊。”
实际上,刘闽南心里想:等花钱把这些人摆平了, 他就去找他那在警察局当副局长的叔叔,送上几万块钱,让这些人不得好死,一群小混混, 不知道怎么找到他头上来了。
可再怎么心里打着算盘, 也还是活下去要紧。
他一望那楼盘中央巨大的窟窿, 就脚底发软。听到这人废话, 火箭头又是一巴掌上去。刘闽南被打得脑袋一偏。
“闭嘴。”
“再说话就把你扔下去。”
刘闽南再也不敢说话了。
这楼里一安静, 从四野吹来的风从一边灌进来,带起一阵水泥灰和可怖的回音。
刘闽南冷汗打湿了后背,便又想到自己拖欠工资玩失踪的事儿。
不会这么巧,那远处为首的少年他又不认识,他怎么会找到他头上来呢。
直到又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刘闽南耷拉着没力的眼皮看过去,方看到一边走一边取下帽子,眼神凶狠恨不得把他撕得粉碎的陈海封。
刘闽南眼皮一下子便睁开了。
陈、陈海封,真是他?
陈海封看到刘闽南的那一刻,眼睛便红了。
他冲到刘闽南面前,想直接给刘闽南一拳,可那遒劲有力的拳头在刘闽南面门落下了一阵风,硬生生刹住了车。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刘闽南:“你为什么玩消失,为什么不给弟兄们发工资?我因为你,连家都不敢回,那些工友们因为你,连饭都吃不上了!你就是这么让人打白工的!”
陈海封到底还是善良,胸中有股正气。
刘闽南现在样子很惨,两边脸都肿了起来,身上有乱七八糟的脚印,明显是被踹的。
不过也只是皮外伤,只是看起来惨了点。
“老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正准备去外地取钱的,我这边资金不流通……你找人把我带到这里来,我误了晚上六点的火车,钱怎么拿得过来……”
刘闽南看到陈海封的模样,便知道陈海封要和他理论。
虽然对火箭头他无能为力,但是对陈海封这种老实人,他却有办法。
只要和陈海封好好讲道理,陈海封不出一会儿便会把他放了。
陈海封听到这话,明显眼神里露出了点迟疑。
刘闽南内心一喜,便添油加醋道:“老陈,你……先让他们把我松开,我现在赶上火车,还来得及……”
火箭头听到这话憋不住了,一脚又踹了上去:“真是老来贱。”
可刘闽南只觉得陈海封来了,这事儿便好拿捏了,他闷哼一声,没敢朝火箭头发怒,可立刻转头朝陈海封露出了怒色。
“陈海封,我说了会给你钱,今天就是去拿钱的。”他抬高了声音,道:“你现在把我放了,我就当今天的事儿没发生,你要是不放我,我拿了钱回来就要去告你,让你去坐牢!”
人一点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便会开始得意。
他打心底看不起陈海封,在自以为把陈海封的想法摸得门清之后,他就放开了胆子。
毕竟在刘闽南看来,这群混混或者说□□都是陈海封叫来的,陈海封做了决定,他们肯定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果然,陈海封再次迟疑了。
陈海封看了看不远处坐在木椅子上的少年,又犹豫地看了面前的刘闽南一眼。
刘闽南高高扬起那肿起来的猪脸,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耐烦起来。
如他所料,陈海封果然朝着那不远处木椅子上的少年走去。
“余少,你看……”
陈海封不是软弱。
只是他到底只是个生活在底层的小老百姓,他的顾虑太多。
如果真的耽误了刘闽南拿钱的进度,那便对那群工友们不利。
如果刘闽南真的要去告他,他也承担不起官司,如果真的要去坐牢,那丽云怎么办?
他的拳头何尝是软的?
只不过他下不去拳头,因为他背负着一个丈夫的责任,还连带着要对那些曾经信任他此时却拿不到工资无法和家里人交代的工友们负责。
所以他不敢冒险。不是他怕,而只是除了自己以外,他全无倚仗。
所以刘闽南一句话,便能让他犯难。
这种挣扎体现在他那始终握紧的却没有挥出去的拳头上。
余鱼看向陈海封,那张清秀的脸在这种灰暗空旷的背景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说。”
陈海封本来想说,让余鱼先把刘闽南放了,刘闽南也许是真的想去拿钱,他不敢冒这个险。
但是和少年一对视,陈海封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股极端的羞愧,他想,他明知道刘闽南在撒谎,他知道的,可他却不敢硬气是来,她已经帮他把人都抓过来了,可刘闽南三言两语,他便想把人放了,他……
余鱼盯着陈海封的眼睛。
陈海封却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喉咙滚动,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可他的脸却慢慢涨红了。
余鱼好像看穿了陈海封的情绪,所以没有催陈海封说什么。
陈海封一抬头,看余鱼朝他扬了扬唇,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过了一会儿站起来,绕过陈海封,朝火箭头伸出手,火箭头便仿佛读懂了余鱼的情绪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来,放到了余鱼的掌心。
陈海封回头,看到余鱼将那个手机丢到刘闽南身上。
然后让人给刘闽南松了手。
“打。”
刘闽南被这少年淡漠的眼神一看,心里莫名有些犯怵。
“打什么?”
“不是要去拿钱么?打给那人,让他把钱达到我卡上。”
刘闽南说:“都是现金,我要自己去拿。”
陈海封也走过来,似乎脑子重新开窍了似的:“什么钱非得自己去拿?银行汇款难道不行?刘闽南,到这个时候你还撒谎。”
“刘闽南,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好欺负?”
陈海封到底眼睛赤红起来。
其实陈海封自己也能问这问题的,他何尝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只是刚刚一个人和刘闽南对峙的时候,他下意识还是把刘闽南当成是自己的老板,又瞻前顾后,尽管知道他的说法漏洞百出,可就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直到余鱼点破了这点,把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漏洞点在了明面上。
他又不是傻,只是没有勇气去拆穿。
他怕刘闽南拿不出钱,他也怕吃亏。
因为自己什么也不是,所以瞻前顾后。
可余鱼不一样,她不怕刘闽南。
在刘闽南说了这话之后,她直接一脚把被刘闽南握在手里的电话踢飞了。
手机砸在水泥灰里,摔成了废品。
“那就别打了。”
余鱼盯着刘闽南,然后让火箭头重新把他的手绑起来。
绑起来之后,余鱼看向陈海封:“陈哥,你说怎么处理?”
说着,少年朝后退了一步,仿佛没看到一样一脚踩在了刘闽南的手指上。
“啊啊啊啊啊——”
刘闽南惨叫出声,可余鱼就好像没听到似的,背对着刘闽南,又朝陈海封说:“陈哥,你看怎么办?”
陈海封被镇住了。可他慢慢地“解冻”,如同上次付丽云在一旁看着余鱼吧那壮汉踩在脚下一样,他就这余鱼那漆黑的视线,心里缓慢升腾升起一股从前从未有过的快意。
“放过我,放过我,我叔叔是警察局副局长,你们要是敢动我,我会让你们不得好死。”刘闽南尖叫起来,试图让余鱼放过自己。
可他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六子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段长长的钢筋,一段还是尖的。
他好像故意似的,拖着那根钢筋朝刘闽南的方向走,在地上拖行的时候,这钢筋和地面触碰,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刘闽南朝六子一看,浑身一个激灵,他看着六子朝他走来,只觉得那是死神的声脚步声,瞬间闭了嘴,安静了。
六子离他半步的时候,他睁大眼睛,连手里的痛都忘记了,然后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我给钱,我给钱,别杀我。”
“我有钱,我去借。”
说完,一股骚味从刘闽南身上传来。
他身下晕染开一片水渍,火箭头等人都嫌恶地捂住了嘴。
而就在刘闽南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
这烂尾楼忽然传来一阵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好像有人上楼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上楼了。
刘闽南以为是警察来了。他满怀期望地朝楼梯口看去。
陈海封也心生疑窦,紧张地朝楼梯口看去。
脚步声临近,他终于看到来了来人。
为首的是一个带着安全帽,手里拿着铲子的中年男人。
陈海封愣了一下,认出了来人,那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工友,姓张。
来人一眼便锁定了刘闽南所在的方向,然后大声朝后面喊。
“兄弟们,这狗娘养的在这里,陈哥也在!”
又一个工人打扮的人出现在拐角:“狗娘养的,敢欠工资,玩消失,果然在这!”
接着是两个、三个、四个……
人越来越多,陈海封一路数下去,发现足足来了二十三个人,这些人都是被刘闽南拖欠工资的工人。一个小时前,这些齐齐收到了消息,于是便丢下手里的活,带着“工具”,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
刘闽南看着那一个个凶神恶煞,满脸杀气的民工。
终于察觉到了真正的“死神”的来临。
而陈海封看向余鱼,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敬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他又想。原来这才是借刀杀人。
谁会真的想让刘闽南死,是这些被拖欠工资影响生机的工友们。如果刘闽南不给他们开工资,刘闽南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两个小时后,事情解决了。
而陈海封也跟着余鱼回到了“局子”。
后来六子就那根钢筋的事儿做出了解释:他就是想把那根钢筋带回去当废品卖,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不禁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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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混乱中,他扇了刘闽南一巴掌,把人牙齿都扇了出来。
六子等人亲眼所见,眼睛都看直了, 自此对陈海封肃然起敬。等知道陈海封也和他们一起“工作”的时候, 这些街溜子们一边隐约觉得余鱼也许在做一件未雨绸缪的事儿, 一边又感到一阵危机感。
当然,他们脑子里是没有未雨绸缪这个成语的,只是大致朝这个意思靠拢。
陈海封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也找了一件灰色的上衣穿着。
人的参差十分的明显, 陈海封和他们站在一起,又高,又壮,拳头很大, 胸肌和手臂上的肌肉都能透过这衣服体现得分明。
六子中午拉过火箭头吐槽,说:“感觉咱们的竞争对手很强啊, 咱们要不也练练,练结实一点,不然以后发生什么事力不从心, 得多丢人。”
火箭头便想起了上次打架的时候死死按住那壮汉却还是差点被甩飞的事儿。
说:“怎么练?”
六子倒也不是排外,就是被这体格上的差距整得有点自卑。
可想起陈海封毕竟也还是余鱼选中的人,所以他思来想去,也还是觉得, 让陈海封教教他们好。
“就让陈哥教教咱们怎么练呗。”
“他肯定懂门道。”
火箭头觉得这主意不错, 便带着一伙兄弟一起去找陈海封去了。
白天的时候, 局里人少, 他们也能活动活动。
今天余鱼回余家了, 所以没过来。
等付丽云学完会计和电脑回来的时候,看到大堂里自家男人背着手,背对着她在说话。
而他面前六子等人俯卧在地上,一字排开,一个个手抖脚抖,做着吓爬似的俯卧撑。
“还剩十个!坚持!”
“不行了。”
“卧槽,好累。”
“六哥咱非要练吗?我能不能和付姐一样去上课啊?我以后都不想靠身体吃饭了。”
六子啐那人一口,鄙夷地说:“技多不压身知道么?”
“六哥,你话是这么说,但能不能别跪在地上做啊?你不人道。”
哀嚎声布满了整个大堂,还有几个专门维持秩序的打手,也在旁边对这些个青年们“指点迷津”。
付丽云一望柜台后边的小姑娘,发现那小姑娘也被这场面弄得灵魂出窍。
付丽云苦笑不得的同时,忽然在这个所谓的局里,感到了一阵之前从未感受到的淡淡的温暖和高兴。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这里的气氛和她以前想象的□□地盘完全是两码事。
虽然场面滑稽,可付丽云莫名觉得,那群跪在地上做俯卧撑的发型各异的青年们,是因为余鱼而拧成了一股绳,所以才要这么努力地锻炼自己。
这大概,全是因为余鱼吧。
她想到余鱼,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从陈海封回来的那一刻,付丽红就知道自己没错。
余少总有办法。
舒南管的是造船厂的事儿。
周许年负责和政府交接的各种事项。
徐宁砚则负责房地产。
余鱼管的板子楼,只不过是徐宁砚负责的房地产中一个点。
这天早晨,余家的八个人再次整齐地坐在餐桌旁。
余景天特意让余鱼昨晚回来休息,为的就是今天早上坐一起吃饭。
余鱼身上穿着花衬衫,下头穿着宽松的牛仔裤。
手上换了一串串着三枚铜钱的红线手链,这是她在板子楼的某个数宝楼淘的,不贵,可带在她手上,配上这一身装束,倒也为她增添了几分特别的气质。
这些天余鱼吃得挺好,半个月前上餐桌的时候,那股消瘦、营养不良的感觉褪去了,眼下的眼圈也淡了不少。
整个人虽然还是清瘦,可看着带着股别样的精神气。
“听说你在找人?找谁?在板子楼感觉怎么样。”
余景天这么问。
余景天虽然在问,可早就知道了答案,不仅余景天知道答案,他的几个义子和女儿也都知道答案了。
本以为余鱼会就她这些天在板子楼的事儿长篇大论一番,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余鱼只是回答了一句:“爸,还在摸情况,帮我手底下的人找仇家,在板子楼感觉还行,吃睡都行。”
她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来,看起来良善可欺。
舒南看不惯余鱼这么装模做样的样子,当即道:“是么?余弟还是太谦虚了吧?怎么我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
余鱼朝舒南看去:“南哥听到什么消息了。”
她那一颗尖尖犬牙闪烁着恶意的光,语气却又听不出来半点嘲讽。
舒南看了,直皱眉头。
“听说你在赌场打了人,还带人把一个叫刘闽南的人绑架了,又把北村的一座高楼给盘了下来?还给民工发工资?”
余景天知道这些事,但他总觉得,这些事不像余鱼能干出来的。
毕竟第一次见余鱼的时候,他那副怯弱的模样,撑不起一点魄力的存在。
且不论打人、“绑架”这种事和他余家现在的作风不合,余鱼作为余家的唯一的独子在外面这样干,迟早让余家引火烧身,而盘北村的那处楼,就更匪夷所思。
但无论哪件事,他都不觉得余鱼能做得出来。
可若是真是余鱼做的,余景天盯着余鱼看,看那狭长的眸子里藏的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余景天忽然有点期待余鱼给他个肯定的答案,余景天说不清这种期待是什么,但从余鱼提出要去板子楼的时候,余景天便对余鱼有这种期待,也许是他也会时常回忆起他还年轻的时候所经历过的那些事。
他以前也是个小混混。
后来变成了混混头头,再后来做大做强,才有了现在的家业。
很多夜深人静的时候,余景天也会怀念当年在“江湖”上行走的日子。
“哦,这事南哥也听到了么?”
余鱼没否认,而且还很轻描淡写地低头喝了口粥。
“是我做的,我这个人不像南哥,也不像许哥和砚哥,我没读过书,想来想去,人不会绕弯,所以干的这些事都上不了什么台面,也就不打算拿到台面上说,怕哥哥姐姐笑话我。”
余鱼这句话让余景天眉头一皱。
余景天年轻的时候也没读过什么书,他学历也就小学毕业呢。
他看向余鱼,越发觉得余鱼身上流着的确实是他的血。
“你是我余景天的儿子,读不读书重要么?”
这话一出,大姐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好像意识到不妙,带着点审视看向余鱼。
徐宁砚抚摸着茶杯的手也一顿。
余鱼朝余景天笑了起来,笑得灿烂又纯良。
“爸,我这不是怕别人说闲话么?”
“什么别人,这里都是自家人。”
余景天说着这话,可听的人却心思各异。
都是自家人?真的么?
义子再怎么,又能比得上亲儿子?
余鱼那张小脸被柔软的黑发包裹,看起来人畜无害。
然而她此刻却像是尖锐的钉子一样,扎到了除余景天以外各人的心里。
余鱼回来的时候看到局里一群人在练拳。
远远看去,不知道以为是什么牛鬼蛇神。
望着这群人,余鱼想起今天早餐之后,余景天把她叫到书房里问她的问题。
余景天问她:“你觉得板子楼是个什么地方。”
余鱼说:“小地方。”
余景天:“那你还愿意呆。”
余鱼说:“我是小人物,当然愿意呆小地方。”
余鱼又说:“不过越小的地方,越能看到江湖。”
余景天本来要骂人了,但听到这话,又把落到嘴边的“没出息”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