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当然相信你。”萧鸾拍拍他的肩膀,“虽然朕不想承认是朕逼死了皇兄,但不可否认朕是间接凶手。所以皇兄不能死于自焚,而且还要留下了一份禅位于朕的诏书或谕旨。”
萧翎生前没有留下一言半语,有记录的最后一道圣旨发给了沈霓,内容是催促她出宫。
但在萧鸾眼中圣旨里一切皆有可能。
沈照渡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心思,直言警告:“希望陛下记得承诺,您登基后世上再无沈贵妃,有也只会是昭武候夫人。”
萧翎当然记得,却还是不死心:“只是借用一下她的圣旨,又不是让她出面……”
“虽四海皆是王臣,但有我在的一天,沈霓只能是我的人。”沈照渡不想沈霓再蹚这浑水,将矛头反指萧鸾,“口谕比圣旨更容易伪造,陛下不妨到太后宫里叙叙旧。”
沈照渡不爱回侯府,他嫌侯府太大,一个人住着太寂寥,平日下朝后总爱跟几个同营出身的兄弟到酒坊打发时间。
这不,他刚步出宫门,就见门洞外停着两匹马,一匹是太仆寺卿董沧,另一匹则是兵部侍郎孟方的,看见他出来,都招呼他同行。
“阿渡,松川酒坊来了一批赵州来的酒,去尝尝你家乡来的酒不?”
“府中有事恕不奉陪。”他翻身上马,喜盈于色,“回头把账记在昭武候府就行。”
春风得意马蹄疾。
沈照渡马鞭一挥,那匹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白蹄骍嚣张地在内城驰骋,翻起滚滚尘土,丝毫不察自己已犯众憎。
昨晚他心潮澎湃了一夜,临天亮前还是没能忍住,直到听到她失控嘤咛才收手起身。
然而他刚往后挪,沈霓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依赖地贴上来细语呢喃了几句。
虽然他并没有听出说的是什么,但够了。
沈照渡从不在在点灯前回回府,从侯府大门走到正院这段路他走过无数次,但只有今天才看出侯府的诗情画意。
穿过正院垂花门楼,五开间的濯缨堂门窗紧闭,堂前站满时不时垫脚张望的侍女,谁也没发现他的到临。
“你们不去伺候夫人,站在这里干什么?”
侍女们问声回头,冲他福身行礼,颇有为难道:“夫人进暖阁后便打发奴婢出来了。”
沈照渡一怔,极快反应过来,箭步走上台阶推门而入。
暖气带着丝丝馨香扑面而来,沈照渡绕过屏风,就见沈霓就立在东边的暖阁前。
她还披着昨晚的大袖衫,及腰的长发上只绑着一根发带,背影瘦削单薄,仿佛是水榭旁垂下的绿丝绦。
“我每晚都祈求画中人出画,没曾想还有实现的一天。”
他上前搂住沈霓的腰,额头抵在她耳侧,贪婪地亲吻着她纤细的颈脖。
那幅从含章宫带出的画像就挂在他房中的暖阁里,一是为了睹物思人,二则是为了今天向沈霓邀功。
“娘娘真是狠心,不仅决绝出宫,还把含章宫里的东西清得一件不留。”他埋怨着,侵略的攻势却一分不减,吻上她的嘴角,“这半年里我每晚都宿在暖阁里,只有看着娘娘的画像,臣才能安心入睡。”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任他采撷,可沈照渡却很是不满,正欲扳过她的脸,却摸到了一片湿意。
“有什么好哭的。”以为她是感动的,沈照渡转过她的身子,抓起袖子擦掉簌簌落下的泪珠,“好了,不许再哭了。”
沈霓别过脸躲开,漠然道:“你不懂这幅画,当然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哭的。”
不喜她眼神里的厌弃,沈照渡按住她的后脑勺,强硬地擦去她的泪痕:“不过一幅人像,我是瞎子不成?”
不懂人的是她。
她不懂他攻破宫门时的迫切,不懂他跨入含章宫前的希冀,不懂他看到人去楼空时的愤怒与不甘。
更不懂他失而复得后的涅槃感。
不过没关系,他们来日方长,他可以所有的时间来告诉她。
“沈霓,我们……”
“你知道这幅画出自谁之手?”
沈霓没有给机会让他说出后面三个字,打断他的幻想,“这是萧翎画的,我哭是因为想念他了。”
沈照渡俊朗的脸顿时变得难看,那幅伴他日日夜夜的画像此时扭曲成妖魔,放声嘲笑他的痴傻。
一只柔软的手攀上他的上臂,暖阁里的啜泣声更响。
“沈都督,我求求你放过萧翎吧。”她语气中再无倨傲,载着一汪眼泪的美目深深望着他,柔弱地恳求,“天下已定,他也从未有过要和萧鸾抢皇位的意思,只要你们愿意放他走,我发誓我和他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抓在他官袍上的手青筋尽露,沈照渡抬手想将她拉开,沈霓却死死攥紧,继续哀求:“只要都督肯放过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
掰开她的那只手顿住,沈霓眨了眨朦胧的眼睛看沈照渡。
面前的人表情未曾松动,看着她的那双星目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嗤的笑了:“你就这般爱他?”
昨晚她还敢诅咒他、刺杀他,今天看到萧翎的画就软下态度了?
他的笑太过阴森,比昨晚任何时候都要骇人,暖阁在此时也失去了作用,冷风嗖嗖而来。
沈霓嗫嚅:“他、他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
“夫君?”沈照渡再次嗤笑,松开抓住她的手,猛地掐住她的腰一带,紧紧相贴,“经历过昨晚的事,你确定萧翎还会要你?”
怀里的人一僵,他顺势用手揉抚着她的纤腰一路往下,然而下一瞬却被狠狠推开。
“别碰我!”
沈照渡被她推了个趔趄,又看见她脸上熟悉万分的鄙夷,早已练就不坏之躯的他只讥讽道:“出尔反尔的人一直是你。”
他将沈霓逼到画像下的书案前,睥睨她如困兽一般惊慌无措,耀武扬威:“这就是娘娘说的‘什么都可以’吗?”
退无可退,沈霓缓缓抬眸。
沈照渡离她不远,官袍上的麒麟张着血盆大口,腾云驾雾,栩栩如生。
“都督到底想要我什么?”
沈照渡垂眸看她水光潋滟的眼,回答似是而非:“娘娘以为呢?”
门边的炭炉熊熊燃烧着,窜起的火光一如她眼前绯红的官袍。
沈霓再抬头看一眼沈照渡,他面无表情,唯独一双幽深的眼睛落在她脸上,晦暗不明。
他说:“我确实有萧翎的消息。”
僵持着的手一颤,沈霓抿了抿嘴唇,抬起双臂绕到了沈照渡身后,摸到玉带板上的暗扣一按,无形的锁却将她束缚起来。
沈照渡的眼睛一直不离她,看见她放下带板,又转过身替他解开斜衿上的系带,扯起嘴角说:“臣虽然是莽夫,但也知道怜香惜玉的道理,怎么好意思再折腾?”
沈霓被他挑起下巴,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格外渗人,哪怕在笑也像万丈深渊。
“臣瞧着这张嘴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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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燥粗糙的指腹在唇上轻轻揉搓,沈霓不禁抖了抖,想躲又被按得更用力。
“娘娘以前有这样伺候过他么?”
沈霓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
萧翎是君子,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折辱她。
若萧翎在身边,她怎么会受这样无耻的人欺辱?
他的画就在她身后,沈霓愈发委屈,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用尽全力忍住的眼泪就此滑落。
就一次,一次羞辱就能换回萧翎,她什么侮辱都可以忍受。
捏住系带的手一拉,她拨开官服的衣襟,正打算蹲下去时,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愤怒将她拉起来。
“沈霓!”
震怒的声音在头顶炸开,沈霓被他扯得抬起了脸,一头撞进他凄切又愤怒的眼中。
“好,好得很啊。”他气得喘着粗气,连耳廓都憋出绯色,想笑又气不过,咬牙恨道,“还真是情深义重,为了他你连这种事都肯做,而我护你在侯府锦衣玉食,你却弃之如敝履,凭什么!”
“护?”沈霓疲乏极了,可听到他可笑的话还是忍不住反驳,“如果强抢是都督的护人方式,那我宁愿和萧翎过些荆钗布裙的生活!”
像是烙铁落入冷水,乍破而出的水肆意飞溅,全然落在沈照渡的脸上。
他很久没有被谁气过了。
他的怒气就是杀气,屠戮就是他发泄杀气的方法。
可面对沈霓,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不过幸好,这些都没关系了,因为萧翎已死,沈霓爱与不爱都没关系了。
因为她只能看着他。
这样一想,他的气终于顺了,看沈霓的目光也含了一丝柔情:“娘娘对陛下用情如此深,臣都不敢说出陛下的下落了。”
沈霓一窒,脑海飘过无数个可能,唯独不敢想最残酷的那个……
“闭嘴!你休想瞒骗我!”
她挣脱开他的桎梏,捂住双耳,可沈照渡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抓住她一边手腕,咬牙一手撕下面前碍眼至极的画像,在沈霓的惊呼声中用力一扔,撕毁的残纸轻飘飘落入炭火盘。
“我的画!”
沈霓急忙要去抢过来,没走两步又被沈照渡一把扯了回去。
“你跑什么,我还没告诉你萧翎的下落呢。”
灼烧的声音越来越响,沈霓火炭上的画被烧得蜷曲起来,斑斓的色彩被火焰吞噬,不复光华,化为灰烬。
“鹤轩,鹤轩……”
沈霓凄婉地重复着萧翎的表字,眼睁睁看着自己灰飞烟灭,好几次想扑上去抢救,都被沈照渡压得不能动弹。
他伏在她耳边,犹如鬼魅低语:“萧翎早就死了。他在你们常居的勤政殿服毒自尽,然后点燃大火自焚,他的骸骨就藏在太庙里。”
“你别说了——”
沈霓两只手都被按在案上,压在她身上的人完全不想给她听错听漏一个字的可能,继续残忍道:“这就是你用命去护的男人,一个宁愿死都不愿意承认江山败在他手上的懦夫!”
“他不是懦夫!”沈霓这一声吼得格外响亮,“他答应过要陪我一生一世,怎么可能自尽!是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逼死他,污蔑他!”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沈霓突然挣脱开手上的束缚起身,沈照渡来不及后退,锋利的指甲在眼前一晃,脸上便多了几道火辣辣的血痕。
这一下刮得极深,沈霓的指甲里也带血带肉,看见沈照渡沉下去的脸,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第二次。”
他摸了摸被划伤的脸,血珠渗入指纹散开,继而被他搓开。
“娘娘第二次为了一个死人伤害臣。”
血痕的颜色随着他的眸色渐渐变深,妖冶得像暗夜里的舍子花,沈照渡阴沉着一双眼紧紧盯着沈霓,缓步逼近,直到她被墙边的的脚踏一绊,直直栽进暖炕上。
“啊……”
沈霓跌进软褥的刹那,沈照渡倾身压上去,扯落绮丽罗帷,在昏暗中似笑非笑道:“娘娘竟然觉得昨晚就算强迫,看来还是没有试过真正的‘身不由己’。”
说罢,他扯开沈霓的腰带,一手捆住她的双手,以身压制她的反抗,另一头系在炕头的围栏上。
“你放开我,走开!”
沈霓扭动身子拼命往后,沈照渡骑跪在她腿上,平静睥睨着困兽犹斗的她,慢条斯理解开自己的官袍与里衣,大方袒露上身所有伤疤。
新旧深浅,眼花缭乱。
“这里每一道疤都是为娘娘留的。”
“少污蔑我。”她稳住颤抖的声线呵斥,“那是你贪图荣华富贵的报应!别以为你是胜利者就能掩盖肆意杀戮的事实,你和萧鸾都是贼子!贼子——”
“你就应该死在战场,生前受千军万马践踏,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一句句批判掷地有声,直捅要害,堪比剜心。
沈照渡脸色未变,只是垂下看她的眼睛翻涌着怒浪,一掀起能摧毁一切。
“说完了?”
他膝盖往前挪,身下的沈霓应激地瑟缩后退,可退无可退,彻底成为困兽。
“平定西北,收复西南失地的我也该死?”
沈霓心头一颤。
出乎她意料,沈照渡并没有勃然大怒,明亮的眼睛变得幽怨黯然,手按在横亘在胸口前的长刀疤,低声如同自语:“这是收复梁州时,敌方将领伤我的。当然我也没有吃亏,砍下他的脑袋,从此军心大振,一举收复西南三州。之后我昏迷了一个月,躺了三个月,参加宫宴时伤口还未完全恢复。”
沈霓记起来了。
那年宫宴,萧翎赐酒于他,沈照渡却以伤势未愈的理由拒绝了,事后还有大臣上奏,指责他不知好歹,藐视皇威。
现在想来,就是那张过分苍白的面孔,才让他看上去格外年轻。
暖阁静穆得只剩轻微的呼吸声,沈霓动了动被绑的手腕,突然有一股力量将她往上一带,原本躺着的她被猛地提起,双手高举过头坐了起来。
“沈照渡!”
看着抬手将腰带绑在罗帷架子上的人,沈霓刚浮起的丝丝怜悯顿时如涟漪消散,气得抬脚就要踹过去。
“放我下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襦裙没了束缚,稍微一动便要滑下,沈照渡抓住她伶仃的脚踝,慢慢滑向光洁的小腿。
“我曾被敌军这样吊在陇州城门,他们用沾满盐水的软鞭笞了我九十九下。”他如抽丝一般慢慢扯下沈霓裙下的亵裤,看她拼命挣扎,仿佛真的看见那个被吊在城门上的自己。
“我受遍阿鼻地狱里的所有苦难,才走到了娘娘面前。”
他敛起所有恨怨,眯起桀骜的眼睛俯视沈霓:“就算死,也只会死在娘娘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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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
一声娇呼后,海棠红色的襦裙被扔到角落,幽暗的罗帐中,两条白如脂玉的腿紧紧蜷缩着。
饶是这种穷途末路,沈霓嘴上依旧不饶人,高声呵斥:“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暖阁安静得连风声都不敢侵扰,沈照渡摸上她莹白的玉趾,立刻被她用力踩住。
他故意嘶了一声,反手包住她如新月霜雪般的玉足,低头细碎亲吻:“左都督府统领京城以内北方地区的统兵权,稍微有点头脑的臣子都知道要避嫌,娘娘可知臣为何执意要坐上这个位置么?”
沈霓正听得入神,沈照渡慢慢将她的脚拉到身前。
“沈照渡!”
他似乎有无数种羞辱她的方式,沈霓忙要挣扎,却引来他更强硬的压制,抓起她另一只脚抬高。
“因为娘娘的父亲是赵州卫指挥使。”
赵州毗邻京畿,赵州卫所直隶左都督府,由沈照渡统领。
“放肆!”沈霓奋力挣扎,想挣开手上的束缚将眼前这只笑面虎狠狠撕碎,“你若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娘娘又误解我了,我能对老丈人动粗么?”
不知是羞还是气的,沈霓那张白嫩的涨红一片,鬓角有细汗渗出,灿若桃花。
“沈照渡,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所有荒唐的侵犯霎时停滞,沈霓见状立马反击,一脚踢开他的钳制:“满嘴自诩痴情的诳语,一边又折辱我逼迫我,还三番四次用旁人的性命威胁我,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任你摆布你才满意!”
痛斥入木三分,沈照渡有片刻的怔愣,但想到道观里他挨的那巴掌,又硬起心肠。
“不瞒你说,陛下正谋划着夺回你大伯成国公的兵权。虽然你们两房早已分家,但始终在三族之内,出了事你们逃得掉?”
一朝天子一朝臣,萧翎能容忍拥兵自重的成国公,不代表心狠手辣、一心集权的萧鸾可以。
沈霓当然知晓个中利害,而且她还知道,萧鸾与堂姐有过婚约,可堂姐更向往母仪天下的生活,便狠心斩断桃花入了宫。
如今萧鸾登基为皇,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放过堂姐,放过沈氏一族。
见沈霓脸上再无楚楚可怜之意,沈照渡便知道她把话听进去了。
他松开手放她自由,循循善诱:“微臣不才,但有幸能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保沈指挥使不受牵连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直高举的手已有麻痹感,沈霓想到小时候跑去卫所找爹爹撒娇的日子,鼻子酸得发疼。
她不孝,入宫多年也没给爹爹带去什么荣耀,如今难道还要袖手旁观全家锒铛入狱吗?
窗外飞过鸟雀,几声清脆啼叫打破暖阁里的死寂。
沈霓缓缓抬头,对面的男人自在而坐,右腿支起,左腿盘在身前,像极了寺庙中的游戏坐像。
可惜眼中没有半分菩萨佛陀的慈悲,全是掠夺。
她试探着看了沈照渡一眼,撇开:“我只怕都督又反口复舌,索取无度。”
胜负已分,沈照渡从容道:“可就算这样,娘娘也只能顺着我来。”
“你!”
看她又被气得哑口而言,沈照渡笑笑起身坐到她跟前,伸手抓起她修长纤细的腿:“臣一心向着娘娘,怎么做出些小人之事。”
“你闭嘴!”
话音刚落,沈霓身子一轻,沈照渡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抬高去解她手上的束缚。
“沈霓。”他俯首吻开她脸上的带雨梨花,低声认真道,“我们要个孩子吧。”
脑海的余韵被这句话吓退了大半,沈霓一愣,抬手就要推开他。
“沈照渡,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但沈照渡依旧觉得刺耳得很。
“你就会在这事上逞威风逼人就范吗!”沈霓用力扳他手指。
“这不叫逞威风,叫言出必行。”沈照渡低头轻咬她,“还是跟你那位贪慕虚荣的堂姐一样,只愿生皇子,不屑生世子?”
“娘娘一直说我贪图荣华,我看娘娘也不差,姐妹共事一夫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他的手是燥热的,可话却冷如寒冬腊月,风刀霜剑,字字剔骨。
沈霓瞪他,眼眶一用力,水雾又迷离。
“我和她不一样!”
十年前那些抽筋断骨的痛似乎再度浮现,从骨髓渗出,蔓延至全身。
黝黑的药,鲜红的血,还有堂姐沈婳高高在上的蔑视,看她时犹如看一只丧家犬,胜券在握,冷嘲热讽。
搭在沈照渡肩上的腿一压,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
“你是不是还想嘲讽我受宠十年还生不出皇子?”
沈照渡抿紧嘴唇,松开她的手打算起身躲避,脖子又被她的腿缠紧拉低。
“沈霓!”不能动弹的他恼羞成怒,“你确实该庆幸没生出来,不然我绝对送他去见阎王。”
沈霓轻呵,桀骜扬了扬嘴角,泪珠却叛逆从眼尾滑落:“那你要感谢堂姐喂我的那碗绝子汤。”
十年前,沈霓十六,堂姐沈婳入宫三年,乘着父亲成国公击退外族的东风,成功坐上贵妃之位。
但就算当上了贵妃,沈婳依旧不得宠,成国公沈正平怕影响沈家在前朝的地位,不得不再往后宫塞沈家女以维持家族地位。
而族中最为秾丽标致的沈霓,自然是进宫伴驾的不二人选。
但在沈霓侍寝当夜,沈婳早萧翎一步踏进含章宫,给她送上一碗补药。
“陛下是惜花之人,但妹妹到底是初经人事,难免会有不适。先喝碗行气活血的药,第二天起来还要到皇后娘娘那处请安呢。”
沈霓涉世未深,自把沈婳当姐姐而非贵妃,羞赧地接过宫女托盘上的瓷碗吹吹,一口饮尽,完了还诚挚地说了声谢谢姐姐。
然而瓷碗还未放回托盘,她小腹猝然一痛,没有一点时间缓冲,钝痛像一把刀狠狠捅进她的肚子,锋利的刀刃绞缠着她五脏六腑。
她狼狈地从春凳上跌倒在地,□□立刻有滚烫的鲜血涌出,顿时染红她洁白的襦裙,疼出来的热汗霎时变凉,冷煞她的脸。
“堂、堂姐……”
她想问沈婳给自己喝了什么,但剧烈腹痛并没有减弱,她只能趴在地上去抓沈婳的裙摆,却被她一手掐住了脖子。
混沌间她听到沈婳说:“沈霓,你可以得宠,但绝不能诞下龙种威胁本宫的地位。别怪堂姐狠心,要怪便只怪你长了张莺惭燕妒的芙蓉面,惹得皇上对你青睐有加。”
掐住她咽喉的手一点点收紧,神识开始涣散,沈霓用尽全力去扯开脖子上的手。
一挣扎,身下的鲜红还如注地流淌着,浓烈的血腥连熏香都无法掩盖,惨烈地铺满整个偏殿。
“别想着陛下能为你讨回公道,刚才给你喝的是补药,也是药引。而真正起作用的,是你每天在我宫里喝的汤。”
说完,沈婳狠狠将她摔回地上,转身大笑离开。
这是沈霓在宫中摔的第一个跟头,是这宫里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下的绊子。
很痛,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我一直痛恨堂姐毁掉我的一生。”沈霓看着表情惊愕的沈照渡,笑意恣意痛快,“但现在我要感激她,让你这可笑的妄想永远落空!”
夜雨敲窗,惊动颐华宫一室烛光。
重重纱幔之后,沈婳陷在柔软的被褥间,全身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褙子,玲珑的身段仿佛是被云雾遮掩的雪山。
嘤咛声柔媚而短促,萧鸾穿戴整齐斜靠着坐在床尾,仿若未闻那一声声莺啼,只淡然翻着腿上的《彤史》。
“入宫十三载,侍寝不过五次。”他将《彤史》随手一扔,“难怪皇嫂会饥渴到爬上朕的床。”
“是啊,”沈婳用脚趾撩他的大腿,“这些年哀家整夜整夜的后悔,要是当初嫁的是陛下那该多好。”
“陛下王府姬妾成群,还能夜夜流连花街柳巷,想必能让哀家□□。”
萧鸾冷嗤。
姬妾是他培养的杀手与暗子,去妓院饮花酒也只是为了商议大事,皆掩人耳目之计,他不信沈婳现在还看不出来。
都是为了嘲讽他罢了。
他敛袖而去,夜寒携风带雨而来,拂起层层轻纱,又瞬间落下。
萧鸾走后,沈婳面无表情拔出玉祖,掀开最后一道纱幔的结璃小跑到她床前,伸手替她解下脚踝上的布条。
“娘娘,我们告诉国公爷吧。”结璃跪在踏板上,哽咽哀求道,“国公爷从小疼爱娘娘,绝不会让娘娘受如此屈辱。”
沈婳披上外袍,半点涟漪不起:“他若忌惮父亲,岂敢如此羞辱我。”
靖王军能轻易攻破宫门,她父亲功不可没。
藩王起兵造反成功简直天方夜谭,萧鸾刚起兵时,沈正平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作为国丈他也不得不和萧翎站在同一阵线。
直到靖军兵临京城,萧翎大势已去,沈正平丝毫不管她这个女儿的处境,选择打开城门投诚萧鸾。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的大功臣,恐怕萧鸾早就对他这株墙头草起了杀心。
但成国公府可以倒,她沈婳绝不可能。
萧鸾对她是有情的,不然怎么直至今天还如此恨她?
而她就要用这一点情换自己独善其身。
她疲惫地打发结璃出去:“你去取水吧。”
话音刚落,突然殿门破开,纱幔凌厉扬起,烛光顿灭,一把金刀横在沈婳颈侧,杀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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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婳看不清来者,但这人气息是陌生的,尖锐而暴戾。
“若知道你逼沈霓喝过绝子汤,本侯在破宫门那天就先将你拦腰斩开。”
沈照渡的声音很好认,有被大漠的风吹过的粗粝,也有少年郎特有的爽朗,只是太过阴沉,寒意渗人。
沈婳一怔,心中顿时了然。
“哀家就说怎么派多少人去找都没找着,原来她被都督藏起来了?”
宫门失守太快,后宫只有萧翎亲自安排的沈霓逃了出去,作为中宫之主的她怎不气愤甘心?
凭什么沈霓可以自由,而她却要被锁在这深宫中步步为营?
沈婳恶毒嘲讽:“若知道你与沈霓有淫|乱后宫之心,哀家当年就该把你们俩赐死。”
刀锋立刻刺进皮肤,沈照渡伸手掐住沈婳的脖子:“说话真难听,不把你毒哑可对不起本侯的耳朵。”
女子重名声,他觊觎沈霓不假,但听不得他人这样折辱她。
他用力捏住沈婳的两颊逼她仰头,扯下挂在腰间的水囊咬开塞子,将里头刚煮好的药尽数倒进沈婳的嘴里。
“唔——”
滚烫的药汤毫无防备地冲进喉咙,呛进气管,沈婳尝不到任何味道,一味咳嗽,又无法挣开,只感觉一把熊熊的烈火灼烧着她的口腔,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像凉水下热油,轰然炸开。
她奋力想喊出声,却发现嗓子早已被烫得嘶哑,一开口便疼得厉害:“你、你给我喝的什么!”
破锣一样的声音听得沈照渡身心愉悦,将水囊扔到沈婳腿上:“这味道认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沈婳抿了抿嘴唇,残余在嘴角的药汁苦涩而冰冷。
蓦地,她小腹骤然一痛,似乎有一只手绞拧着她的肚子,又急又烈,拉着她往下坠,铆足了劲要将她撕开。
不过须臾,沈婳已经痛得失了神智,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鲜红的血缺堤涌出,血腥味霎时弥漫开来。
沈照渡收刀回鞘,越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结璃点燃蜡烛举到沈婳面前,看着她扭曲的五官和鲜血淋漓的床,冷峻的脸才有了一丝松动。
他是嗜血的。
血在他的人生中永远代表着胜利与成功——成功在别的乞儿手上抢到食物,成功杀敌,成功加官进爵。
他喜欢血肉模糊,就像无法驯服的野兽。
“这绝子汤方比你的要烈上十倍百倍。”他单脚踩在床沿,横刀拦住想要逃跑的沈婳,“世上每一个让沈霓受过苦难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若老天无眼,不肯许沈霓顺遂,那他当恶犬,当判官,替她行道。
他将蜡烛扔到脚下,窜起的火苗攀上垂落的纱幔,火光顿时冲天而燃,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