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胸中呼出一口浊气,笑了:“我?一直以为,懦弱这个词,只有我?用在你身上的份。这趟见你,你的状态一点儿也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着你麻木的社畜生活。杨楚,你弱爆了。可你说的没错,假装潇洒,回避真正的问题,是我?的懦弱。我?的人生该怎么做,我?的确心里有数,而我?也是时候,直面我?该处理的问题了。”
“嗯。”杨楚回给她一个微笑。
她们难得有这样温馨正常的对谈时刻,偏偏它出现在临别?之际。
岳芽那股贱兮兮的黏人劲又犯了。
“可惜,没时间多聊了。楚楚,下个月,你过年?回老?家,我?们再?出去玩吧。”
杨楚拒绝:“我?回去时间很短,没有空。”
岳芽缠着她闹腾:“没有空也要挤出时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别?的日?程难道有我?重要吗?”
“你清醒点,我?不会再?被这样的话绑架了,”杨楚刻意跟她拉开距离:“我?们是朋友,但我?必须在我?们的关系里拥有选择的自由,我?们才?能拥有健康平等?的友谊关系。如果你想从我?这里获得尊重,你也必须尊重我?才?行。”
“好好好,是是是。”她有气无力地应。
“我?已经领教过了,不尊重你,就会被晾在咖啡厅,两周都不来看我?一眼?,对吧?楚楚,你最近是去哪里上课了吗,说话一套一套的。”
虽不服气,但岳芽认下了她说的话,不再?揪着过年?的事,换了个话题。
“我?那个心理医生真的挺好的,要不要介绍给你?”她看向?杨楚手中的纸巾。
“不用。”杨楚看了看时间,岳芽差不多该去过安检了。
岳芽却还有别?的打算。
眼?角余光瞥向?坐在附近的于瑜,她谎称肚子不舒服,支走杨楚,让她帮忙去便利店买个卫生巾。
杨楚走远,岳芽走向?于瑜。
她不做铺垫,有话直说:“楚楚的变化?好大。她的改变,是因?为你吗?”
于瑜没搭理她。
“别?想瞒我?,我?比楚楚敏锐多了,你身上有古怪。”岳芽眼?神犀利地盯住他,像一个能洞察人心的女巫。
他不吃这套,玩着手机,连眼?皮都没抬,兴趣缺缺。
她神秘一笑:“不过,我?觉得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容易会喜欢上楚楚的类型。”
直到?这一句,于瑜终于接了话。
“为什么?”
“因?为,你跟我?们一样,能看见楚楚的好。”
岳芽郑重又老?套地交代他:“我?警告你哦,不要像我?们那样,利用杨楚的善良。她是很好的女孩,不要让她伤心。”
买完卫生巾的杨楚往他们这边走来。
岳芽跟她深深地拥抱了一下,正式道别?。
新年?的第一天,她们没有约定下次何时见面,所以最后,她们没说“再?见”,默契地迈开脚步,去往不同的方向?。
杨楚和?于瑜坐上回家的机场巴士。
她摸到?口袋里擦眼?泪的纸巾,让坐在外面的他帮忙,丢个垃圾。
垃圾桶就在于瑜座位的侧前方,他却攥着她的纸,久久不肯把它丢掉。
杨楚挠挠脖子,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你那是什么表情?”
“一个乞丐在看一个富豪的表情,”他语气凉飕飕的:“富豪不把钱当?钱,在乞丐面前挥金如土。”
“不是,谁浪费钱啦。我?们坐大巴回去,没有打车,这已经是我?对比过后最好的方案了。还是你想坐机场快轨?跟坐大巴差不多价格,但是时间要久很多啊,不顺路,要转车的。”杨楚完全?会错意了。
他对着纸巾上的眼?泪叹气:“虽然没有价值,但是量大啊,苍蝇肉再?小也是肉。”
“你想坐机场快轨怎么不早说呢,我?去问问售票处还能不能退票。”
杨楚说着话就要起身去问人,于瑜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想问你一个事,我?们的大巴票我?报销了。”
他的话成功让她坐回了原位。
“你是不是只会为友谊的事情哭啊?”
杨楚反应过来:“啊,你说刚才?吗?那个,我?是假哭啦,假哭!”
“那你会为什么落泪?”
特种兵不想失业,特种兵直接过来,找任务对象要正确答案了。
“就这么问你吧,你回想自己哭得最狠的一次,是因?为什么?”
她脑袋空空:“你问得太临时了,我?想不到?呢。”
他提供方向?,鼓励她思考:“因?为友情?因?为亲情?因?为爱情?”
杨楚模模糊糊道:“因?为亲情和?友情肯定是有过,爱情嘛……”
“爱情,没有。”她一派开朗。
于瑜脸色阴沉。
他心想:他已经当?过她的姐妹了,难道下次的梦要去跟她做亲戚?怎么才?能让她梦到?亲戚啊!
一个月以来,杨楚没少做梦。
有次, 她梦见她和于瑜在公司食堂比赛吃饭。按照规则, 他们只能吃彼此?碗里的食物。比赛的场面太?激烈, 一度陷入混乱。他俩筷子打架, 于瑜挠她痒痒,让她交出饭碗。杨楚笑得直不起腰, 护着?碗,在他的怀里软成一滩水。他们四目相接, 越靠越近。杨楚醒了过来。
又有次,她梦见?他们都成了金鱼,被困在公司的鱼缸里。他们商量着?逃出公司的计划, 因为杨金鱼的记忆短暂,每过7秒钟, 她就会忘记商量好的计划,于金鱼只能陪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头商议。
商量到最后,于金鱼不愿意再搭理杨金鱼。她胖头胖脑地游到他身边, 冲他吐泡泡。于金鱼飞快地游走, 杨金鱼追着?他, 追着?追着?, 把为什么要追他给忘了。她茫然地漂浮在鱼缸中央,他只好游回来找她。见?到有别的金鱼,杨金鱼很开?心?, 又开?始跟他商量逃出公司的计划。
她也会梦见?跟现实发生?的事有强关联的梦。梦里,他们重回公寓楼下, 单元门口的灯没修好,他们位置对调,于瑜不小心?挡住了门禁锁的验证槽。
他抱着?手,静观她能做出什么事。杨楚拿出门禁卡,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呼呼呼吹着?气,于瑜根本不怕痒,而且,他的夜间视力很好,把她的傻样尽收眼底。杨楚以为自己得逞,把他迷得愣住了。她开?锁进门,迅速跑去按电梯。电梯来了,她冲他做鬼脸:“哈哈,这回换你走楼梯。”
在电梯门关闭前,一只手挡住门,于瑜走了进来。
没料到他能这么快追上来,杨楚十分震惊。
“不抱紧我吗?”他问。她不明所以。
下一秒,他用水让电梯陷入短路。
他们极速下落,她立刻抱住他像抱住救命稻草。他们在她的梦里摔成肉泥。
隔了几天,她梦见?她成了他的女顾客。一身名?牌的富婆杨楚大摇大摆地走进公司的业务部,点?名?要于瑜服务。身着?笔挺职业装的于瑜黑着?脸过来,问她要干什么。
她简单粗暴地说出需求:“要想签下我这单,你必须接受我的潜规则。”
于瑜冷笑:“好啊,我接受,潜吧。”
“……” 富婆震怒:“什么?接受得这么容易!太?没原则了吧。”
他解了领带,接着?就准备解皮带:“开?始吧,想对我做什么?”
富婆坐姿瞬间腼腆,眼神乱飞,不敢看他。
“胆真小,”于瑜故意激她:“就这样你还?当?啥富婆啊,没有追求。”
被他气到,杨楚当?场一动念,把他的衣服全变没了,而于瑜本人也被她变成了一条橡胶咸鱼。她抓起他蹂躏,用拳头殴打,他发出“叽叽叽”的惨叫。
杨楚也做了那种完全不着?调的梦。她梦见?自己坐在幼儿?园的课堂里,老师在给他们讲童话故事《海的女儿?》。她看着?书本插画中的美人鱼,他长得壮壮的,正坐在太?阳底下,惬意地休息。
她举手问老师:“为什么这只美人鱼是男的?”
老师说:“美人鱼跟人类一样,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
小孩杨楚还?有问题:“老师老师,那画上这只美人鱼,他的童话故事女主?角是谁?”
老师的脸突然变成她爸的模样,冲她吼:“反正不会是你!”
经历所有这些梦,于瑜总共收集到了一滴眼泪。
那滴眼泪是从最后“美人鱼画本”的梦里获得的。说来惭愧,在那个梦中,于瑜被困在书本内,压根儿?没法跟小孩杨楚产生?互动。她流泪的原因是因为梦境的最后,杨楚的妈妈出现了。
妈妈来幼儿?园接她放学。因为成为不了童话故事的女主?角,小孩无精打采,一点?儿?都不开?心?。妈妈俯身,揉揉杨楚的脑袋,很温柔地对她说:“做不了女主?角,你也永远是妈妈心?中最棒的乖宝。走吧,我们回家吃饭。”
小孩的眼泪便是在妈妈这一句“回家吃饭”中,轻轻松松地落了下来。
于瑜的挫败感别提多强了。
梦里的进步是:这段时间,她总是梦见?他。
梦里的瓶颈也很明显:他努力了这么久,比不上她妈的一句话。
不得不说,杨楚是很实诚的。她自己说的,有为亲情和友情哭过,爱情没有。于瑜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验证了那条路走不通。
所以,重点?来了,要怎么才能让她梦到亲戚啊?!
“美人鱼画本”的梦过去不久,于瑜迎来更大的危机。春节快来了,杨楚要回家过年。这也意味着?,他们分隔两地,他有一个星期没法去她的梦里。
杨楚对于瑜的忧郁一无所知。要放年假了,她这个全年没有好好休息过的社畜自然是欢天喜地,每天数着?日?子盼着?春节的来临。
甚至,因为太?过兴奋,她会主?动跟于瑜聊起过年的话题。
“你过年回家的票买了吗?”
他闷闷道:“没买,我不回家。”
“不回?”杨楚顿时换上了看可怜蛋的表情:“你要继续留在北京吗?”
“对啊,”于瑜饱含私心?地劝说她:“我觉得你也不用回一个星期那么久,回两天就够了,除夕和初一。还?是在北京好,点?外卖多方便,半夜都能点?到。”
“扑哧,”杨楚忍不住嘲笑他:“你是不是天天上班上傻了啊!回家,有妈妈做的饭,谁还?吃外卖啊。你竟然想在北京点?外卖,不想回家跟家人一起过春节,太?怪了!”
“我们那儿?不过春节。”
他的眼眸暗了暗,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人在哪里。”
话题的走向瞬间变得悲情。
都怪于瑜老爱讲美人鱼笑话,杨楚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家乡是哪里的,也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下落不明的事。
觉得他应该不会拿这个开?玩笑,她谨慎选择着?用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个孤儿?吗?”
杨楚讲这话之前过了脑子,但说出口发现,她的问句似乎还?是有些直白与生?猛了。
“我肯定是有父母的,”他扶着?下巴,神色深沉:“只是,身为特种兵,我们进化掉了很多东西。比如,我们进化掉了节日?,进化掉了家族的概念,进化掉了睡眠……”
“进你个大头鬼!”
她憋不住要发火了,拿抱枕拍上他的脑袋,把他的深沉打跑。
“我跟你走心?,你又跟我讲美人鱼笑话!”
于瑜夺走抱枕:“愚蠢的人类!打鱼别打头,鱼头很贵重!”
杨楚直接上手,给他一个强力脑瓜崩:“你总是装美人鱼,潜移默化的,要是我有天对美人鱼的存在深信不疑该怎么办?”
“你现在信了多少?”
他看着?她的眼睛,饶有兴趣地问。
正想着?该怎么回答,杨楚的手机响了。
“等?会儿?再跟你聊,我妈打视频过来。”她走回房间,接起微信视频。
杨楚妈妈跟杨楚一样,数着?日?子等?过年。杨楚没几天就要回来了,妈妈也激动不已。
接起电话,那边是妈妈欣喜的笑颜。
她给杨楚展示她买的年货,还?有一件给杨楚买的新毛衣。
“这衣服你喜欢吗?尺寸会不会买得有点?大了?”
“红色,好看,我喜欢,过年穿得喜庆点?正好,”杨楚乐得合不拢嘴:“不会大,我最近吃胖了,就算大了也正好。”
“哪有吃胖,看你那小尖下巴,明明是瘦了。”
妈妈见?她背景在家里,提了一嘴:“天俊在家吗,让我跟他打个招呼啊。”
她妈提了,杨楚才想起,还?没跟妈妈说自己分手的事。
“过年天俊跟你一起回来吗?我可想他了,叫他一起回来看看我啊。我给他做他最爱吃的粉蒸肉。”似乎没看出杨楚表情不对劲,她妈自顾自地说了一长溜。
杨楚不得已,出声打断她:“妈,我跟许天俊分手了。”
她妈那边卡顿了一下。
“你跟天俊得好好的啊,过年啊,得团团圆圆的。我身体不好,动不动就生?病,说不好哪天人就没了。现在你工作好,找的男朋友家里也好,我就一个愿望,看你成家。你让他今年有空的话,跟你回来陪陪我。杨楚啊,唉,妈妈希望你结婚,是怕我走了,没人照顾你。我希望你能组建家庭,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生?个孩子,我生?了你就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好的事……”妈妈说着?说着?有点?哽咽了。
刚才的卡顿,估计是把杨楚那句“我跟许天俊分手”给卡掉了,她妈没听?见?。
等?她想再说一遍,她妈已经把天聊成了这样,杨楚只能把话咽下去,先安抚她妈的情绪。
“你别担心?我,我的事我自己有数。你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药按时吃,别为了省钱不看医生?。最近还?是常常生?病吗?你都没跟我说。”
“只要你跟天俊好好的,我就没大碍,我肯定撑到看你成家的那天,不会让你的亲属席位缺个人,”妈妈的话绕啊绕,又饶了回去:“你看你那朋友岳芽,人家早几年都成家了。杨楚啊,你可别因为帮家里还?钱,整天忙着?打工,把自己耽误了,不然妈妈良心?不好过啊。我家姑娘啥也不差,也该配个好姻缘的啊。”
“妈,”杨楚压力大到不行:“我和许天俊……”
“记得把天俊带回来过年啊,我去车站接你们。”不等?她说完,她妈挂了电话。
杨楚真是头疼。
她分不清她妈听?没听?清她之前说的话,看这反应,有可能是听?清了,不想承认。
跟许天俊的恋爱能坚持三年,她妈在其中也发挥了巨大作用。
现如今,她要是没个对象,回家过年,她妈非得被气得晕过去。但杨楚确实已经分手了,分得干干净净。
这没几天就要回家,找对象也来不及了,她去哪里变出个人,陪她回去过年啊。
果然只能她人回家了再好好劝劝她妈。
打完电话,杨楚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走去厨房倒水,短短几步路,叹了十几口的气。
于瑜杵在亮堂堂的厨房中央。他系着?围裙,拿着?锅铲,料理夜宵。
他看上去非常恬静乖巧,像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农家大壮媳妇。
杨楚见?了他的形象,一瞬间有了灵感。
“于瑜,你不是不回家过年吗!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回我老家?我包你吃包你住,给你报销路费,你就当?旅游了,不过……”
“好。”于瑜秒答应。
“我话还?没说完,”杨楚有些心?虚:“不过,你得装一下我的男朋友。”
“好。”
他的干脆,让杨楚的心?更虚了。
——于瑜真听?清她的话了吗?这是能这么快就答应的事吗?
尴尬之下,杨楚找点?事干,她看向灶台,察觉到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于瑜,你做的啥夜宵?锅里没菜啊……”
第32章 新女婿
杨楚的男朋友来得总是很草率。可以说, 她每次的恋爱都?是不?明不?白?地开始,稀里糊涂地结束。
所以,她本人很快就接受了她突然有了个“男朋友”。
而于瑜呢,他上了她这条贼船, 似乎也不打算下船。
杨楚做好了他随时会来找她反悔的准备, 一直到出发的那?天。于瑜自然地拎上简单的行李, 自然地跟她一起出门,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多说。
“你记得?到我家以后,多吃饭, 少说话。我妈问到你不?懂的问题,你就?保持微笑, 把话留给我回答。”
两人坐在飞机上,杨楚终于有了她要跟于瑜一同回家过年的实?感,然后,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忧这事靠不?靠谱。
于瑜比她淡定,他安慰她:“别慌, 我有数。”
杨楚重点跟他强调:“记得?,不?要讲美?人鱼笑话。”
他悠闲地翻开机上杂志,敷衍地对她点点头:“在你心里, 我是那?种瞎开玩笑的人吗?”
“……”杨楚很不?好意思说:在她的心里, 他确实?是的。
瞥见她紧皱的眉头, 他又多给她一句保证:“你放心啦, 我会坚决对你的家人隐藏我的真实?身?份的。”
杨楚这心是不?可能放下了。
经?过三?小时的飞行,飞机降落杨楚的家乡,一个从不?下雪的南方小城。
春运人挤人的, 于瑜主动拿过杨楚的行李,让她负责带路。她这次回来给她妈买了很多保健品、点心, 她的行李可不?少,他不?含糊地全部拿上了,只让她背了个随身?的包包。
杨楚不?太自在被这样照顾:“行李箱和手提袋让我来吧,你拎得?太重了。”
“你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我是你的男朋友。”于瑜是专业的,这会儿他已?经?进入了角色,对她说话的风格都?不?一样了。
“哦哦,好。”杨楚倒成了更别扭的那?个。
她不?再推辞,用微信联络她妈。
杨楚妈妈在出站口等待她。杨楚走?出来,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她矮小瘦弱的妈妈,她开心地跑过去,发现妈妈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皮夹克,双手背在身?后的老男人。
开心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杨楚只看着她妈,没好气地问:“他怎么也来了?”
她妈赔着笑脸:“你爸开小面包车送我来的,不?然我要走?很远的路坐巴士,很不?方便?。”
杨楚表情放空,语气冷冰冰:“大?过年的,你坐他的车不?觉得?晦气吗?沾上他就?没好事发生。”
面对杨楚不?欢迎的态度,老男人窝着火上前一步,理直气壮地教育杨楚。
“怎么了?我不?能来接自己的女儿?大?过年的,你这么对亲爹说话不?怕遭报应吗。”
原本跟在后面的于瑜一下子冲到前面,用身?体挡住杨楚,没让她爸的手碰到她。
“你谁啊?”身?高差距之下,老男人被迫仰头看他。
于瑜主动自我介绍。
他先给杨楚妈妈打了个招呼:“阿姨好,我是杨楚的男朋友,我叫于瑜。”
接着,问候了跟前的老男人:“叔叔好。”
杨楚爸妈交换了个眼神,在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是这样的,杨楚没有跟她妈说,她换了个新男友,并?且要带他回家过年。首先,她不?能确定于瑜会不?会临时反悔,话说出去怕收不?回来;其二,她觉得?她妈不?过是想要她有个男朋友,只要带个人回来就?能让她安心,所以她觉得?直接见面了再跟她妈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事实?证明,杨楚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了。
她预想中,她妈见了于瑜,会问东问西的,充满好奇。甚至为此,杨楚已?经?想好了应对她妈的一大?篇腹稿。
她没预料到,他们会四个人坐在车里,完全不?说话。
车是她爸平时用来拉货的小面包车,后座的座位被拆掉了,杨楚和于瑜只能坐在后排的纸箱子上。
车一开,人也跟着一起颠簸,箱子里的货物丁零当啷地响着。
不?自在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于瑜,他掏出小鱼干,问杨楚要不?要吃。
杨楚阴沉地摇摇头。
车开了一段路,他掏出水果?软糖,又问杨楚要不?要吃。
杨楚再次摇头。
过了一会儿,于瑜想到他还?带了威化饼干,他悄摸摸地递给她:“吃吗?是抹茶味的。”
杨楚咬牙回绝:“不?吃。”
闲着无聊,于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在车里给自己找了个乐子。
他开始拔杨楚羽绒服上的毛玩。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于瑜正好把毛拔下来,手里拿着羽毛。
她捏紧拳头,他把羽毛“呼”地吹向她,吹到杨楚的脸上。
羽毛黏在了她的额头。杨楚真是被他气死了,她好气好气,然后就?笑了出来。
于瑜笑得?比她更开心。
两人咯咯咯的笑声让默默注意着他们的杨楚父母很无语。
她妈用口型对她爸说:“怎么跟杨楚提?”
她爸使了个眼色,用口型回道:“你去说。”
后座的两人没注意到他们此刻的互动。
小面包车开得?很快,呜呜漏风。
于瑜开了个头,杨楚和他陷入幼稚的混战。
他把羽毛吹向空中,羽毛马上要掉到杨楚的头发上;杨楚赶紧吹一口气,改变羽毛的路线,把它吹回于瑜那?边。
杨楚妈妈透过后视镜,看见杨楚当下的动作和嘴角的笑意。她不?记得?女儿上一次露出这样幼稚的模样是在什么时候。记忆中的女儿早熟、稳重,她总是不?太与人亲近,更别提像这样跟人玩闹。
妈妈深深地叹气,用手机编辑了一串短信发送出去。
不?舒适的面包车载着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杨楚家。
杨楚妈妈的住所是杨楚找的,每个月的房租也由杨楚出。未经?杨楚许可,现在杨楚爸爸也住在这里。
公寓虽然外观老旧,但是家里的布置还?算温馨,看得?出她妈特意收拾过。
四个人进到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屋内空间立刻变得?有些局促。
厅里摆了一张大?床,上面放了她爸她妈的被褥。
杨楚进到房间放行李,发现有两份洗漱用品放在她的床上——浴巾、毛巾、牙刷,乃至两套情侣的睡衣睡裤。
为什么是两人份?她没想到她妈能未卜先知?地准备好这些。
仔细一想,大?概是这样:先前打电话的时候,杨楚说“我和许天俊分手了”,她妈确实?没有听见。妈妈来接她,想的是许天俊会跟她一起过来,所以今天看见于瑜会是这种冷淡的反应。
看来,许天俊的事还?是得?尽快找她妈说清楚。不?然她妈一头雾水,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这个新来的“男朋友”。
杨楚这儿正思考着,她妈妈进了房间。
“杨楚啊,”妈妈瞥着床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和那?个,于瑜。你们方不?方便?这样睡啊?不?方便?的话,不?然你让他住酒店吧,家里比较小,他个子大?,感觉你们睡不?下。”
杨楚本来就?打算让于瑜住酒店。她跟于瑜是假扮的情侣,不?是真情侣,她妈这么说正随了她的意。
“是啊,我等会儿让他去住酒店吧。反正也不?远,我们家对面不?就?有一个快捷酒店吗。”
“对对对,有的有的,”观察着杨楚的反应,妈妈松了口气:“在北京,你们也没进行到一块住的地步,是吧?”
“我住这儿就?好。”于瑜走?路没声,突然出现,把母女都?吓了一跳。
他在屋里放下自己的行李,长手一伸,捞起放在床上的睡衣。
“阿姨,谢谢你,您准备得?太周到了。”
冲杨楚妈妈微微一笑,他递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我也给您准备了礼物。”
于瑜什么时候买的礼物,连杨楚都?不?知?道。
她用赞许的眼神打量着他,心想:他还?挺会维持男友人设啊,回北京了得?给他报销买礼物的费用。
只是,妈妈看上去并?不?是太惊喜。
她没接礼盒,反而在关注别的事:“床铺太小,家里也小。于瑜你第一次来,是我们的客人,你还?是上酒店住吧。”
“家里不?小的,床铺也不?小,”于瑜一脸镇定:“我跟杨楚在北京一起睡的床也差不?多这么大?。”
他的坦荡发言让杨楚妈妈陷入了强烈的瞳孔地震。
她望着他们,欲言又止。
最后,她妈什么也没说,魂不?守舍地接过于瑜手中的礼盒,走?出了杨楚的房间。
屋里只剩下杨楚和于瑜。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到对方有话要说。
杨楚把于瑜拉到房间的角落。
她暗自着急:“你客气一下就?差不?多了。那?么跟我妈说完,你等会儿怎么去住酒店啊?”
于瑜十分清醒:“你妈妈刚才问你‘在北京你们也没进行到一块住的地步’,那?是她在怀疑我们是不?是真情侣。我这么说,打消了她的疑惑。”
他说的很有道理,杨楚一下子被说服了,朝他竖起大?拇指。
“在飞机上你说你有数,我是不?信的,想不?到你还?真的靠得?住。”
于瑜得?意地接受了她的肯定。
只不?过,现在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杨楚把问题抛给身?边的大?聪明蛋:“那?我们今晚该怎么住?”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狭小的床铺。
床铺目测只有1.2米的宽度,并?且,上面只有一床被子。
今天杨楚到家安顿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杨楚妈妈做了点简单的家?常菜,她说她和她爸都已经吃过了,最终只有杨楚和于瑜坐在饭桌上吃饭。
杨楚她爸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妈则是一直在?厨房里呆着, 刷碗、清洗灶台、擦抽油烟机, 忙前忙后的。
回家?的感觉, 跟杨楚想象的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吃着妈妈做的饭,跟妈妈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