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娘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好友季猛女,发现她在面对这些贵女的时候,下意?识低头,完全不似以?往相识时的自?信。还有往日信中偶尔提及的嘲讽,足见平时眼前的贵女们是如何以?欺负嘲讽她为乐。这一切都叫赵平娘怒不可遏。
她随手拿起?一个茶碗,双眼注视着贵女们,再?轻轻松手。
“噼啪。”清脆的碎裂,茶碗变成许多碎片。
赵平娘随手拿起?一块摔得锋利的食指大小的碎瓷片,一步步朝贵女们走去,将她们吓得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赵平娘一脚揣上旁边的柱子,把?庾乐儿拦住,她们俩离得极近,赵平娘把?玩手里的碎片,慢慢的靠近庾乐儿。
她笑?眯眯的问道:“我往你?脸上划一道疤,也?是失手,是女儿家的玩笑?罢了,你?要较真吗?”
女子的容颜是多么的重要,即便是在光洁的身上留一道疤都可能被嫌恶,何况是脸?
庾乐儿这下是真的害怕了,瑟瑟发抖,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碎瓷片,咽了口口水,恐惧的眼泪瞬间流下,说话也?结结巴巴的颤抖,“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愿意?向季猛女认错。
我、我斟茶认错,是我不好。呜呜呜呜。”
赵平娘已?经将碎瓷片贴到?庾乐儿脸上了,她终于绷不住痛哭起?来。
赵平娘慢条斯理的收手,继续警告:“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否则,下一回我可未必能拿的这么稳。”
崔七娘看不得赵平娘趾高气昂的样?子,明明自?己才?应该是贵女里搅动风云的那一个,她觉得自?己才?是最聪明的。可今日,赵平娘一出?来就把?风头全占了,崔七娘憋了一肚子火气,她想出?头,可是目光一接触到?崔舒若,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迈出?的脚又伸了回了。
偏偏叫崔舒若瞧见她的目光,起?了疑心。
若是崔七娘不看崔舒若,崔舒若可能还察觉不到?。但此刻无疑是自?揭其短,将一切在无形中暴露到?了崔舒若面前。
充当背景板的崔舒若想起?庾乐儿先前喊的一声崔七,心里有了猜测。
刚刚赵平娘冲上去打抱不平的时候,崔舒若默默到?季猛女身边,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又握住了她的手,给她些安慰。以?至于现在有话想问时分外方便,“猛女,你?知晓穿湖绿色半臂,刚刚还开口劝阿姐的小娘子是谁吗?”
这个季猛女还真的清楚,毕竟崔七娘即便是在高门贵女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是崔家七娘,博陵崔氏的崔。你?知道崔玉郎吗?”提起?这个,季猛女也?小小激动了一下,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别提对方还出?身高贵、才?华横溢。
崔舒若听见熟悉的名字,笑?了一下,点头道:“自?然,整个建康谁人不识崔玉郎。”
“原来你?也?喜欢崔玉郎,我还给崔玉郎扔过香囊呢!”季猛女仿佛找到?同好,原本低落的情绪瞬时好了不少,“崔七娘就是崔玉郎的嫡亲妹妹。”
嫡亲妹妹啊。
行雪说过,和崔玉郎一母同胞,同为永嘉公主所出?的只?有一位,还自?幼被送到?本家老宅。也?就是她的原身,那么,崔七娘恐怕就是那位继室柳夫人所生的女儿。
再?想起?刚刚崔七娘看自?己的眼神,跟刻意?逃避的行为,崔舒若哪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不知道在原主过去的人生里,这位崔七娘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否则怎么会一见到?失踪的姐姐非但不欣喜,还刻意?躲避呢?
是有什么亏心事吗?亏心到?了什么程度呢?
崔舒若煞有兴致的想到?。
而不知道从哪里嗅到?了八卦味道的系统突然冒出?来。
【亲亲,她不是不敢认你?吗,你?上去做点什么,看看她的反应。】
崔舒若发觉系统的不对劲,问道:“统子,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既然想看戏,总要说点什么吧?”
系统出?场的时候,就被设置成了爱吃瓜的统,面对崔舒若的诱惑,它?抓耳挠腮,思来想去,稍微透露两句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亲亲,那统统说啦,你?一定要欺负欺负她哦~】
【当初亲亲你?在去绣坊的路上遇过刺客,那些人是崔七娘花钱雇的。】
崔舒若觉得更有意?思了,自?己失踪那么久,崔七娘竟然还能找到?自?己的下落,还特意?派人来杀已?经‘失忆’的自?己,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总不能原身抢了她的心上人吧?
崔舒若觉得可笑?,但也?信守和系统的约定,上去走到?贵女们面前,言笑?晏晏,“舒若不才?,和阿姐刚到?建康,不知建康风俗,若有冲撞,真真是不好意?思。”
有赵平娘罗刹一般的做派在前,没人敢信崔舒若,就怕她也?是装出?来的。没见赵平娘看着貌美匀称,脚下却有那么大力气吗?
即便没人接话,崔舒若也?不以?为意?,她佯装打量,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崔七娘的身上,快步上前,双手牵起?崔七娘,“这位娘子看着面善,说不定我们有缘呢。”
没人知道崔舒若要做什么,赵平娘也?摸不着头脑,崔七娘更是害怕,担心崔舒若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否则怎么单单挑上自?己。
崔舒若拉过崔七娘,走到?了摆了菜肴的案几前,牵着她的手一同拿起?了酒壶,“原来有酒啊,这样?好了,我和这位娘子一同斟酒,诸位娘子都喝下,今日的事算是就此揭过,化干戈为玉帛,好不好啊?”
别人也?就罢了,庾乐儿肯定是不愿意?的,她莫名其妙被赵平娘胁迫,别看现在求饶认错,等她回到?家里,定然要好生告上一状。
你?齐国公府是殊荣,难道我颍川庾家就是吃素的吗?
不说叫齐国公府怎么样?,至少也?能闹到?让赵平娘禁足罚俸,皇后也?是护不住她的。
所以?当崔舒若这么说的时候,睫毛还挂着泪珠的庾乐儿支支吾吾没说话。
崔舒若假装没看到?,就要倒酒。
突然间,她啊了一声,和崔七娘推搡起?来,嘴里还不断喊着,“这位娘子,你?要做什么,啊!”
随着崔舒若一声惊呼,满壶的酒都被倾洒出?去,最先被泼到?的还是不情愿的庾乐儿,她脸上的胭脂都花了,好不狼狈。而其他的小娘子们也?或多或少遭了殃。
崔舒若先声夺人,潸然泪下的控诉,一副心里受了伤的模样?,“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做,我是真心想缓和我们彼此间关系的。”
一贯是自?己做这套把?戏,把?人耍的团团转的崔七娘,“???”
“你?……”崔七娘都来不及解释,崔舒若就突然跌倒,“你?怎么能推我?”
“我没有。”崔七娘百口莫辩。
崔舒若突然看向庾乐儿,捂住嘴,好似发现了什么的样?子,“该不会,你?是想泼她,然后让人误会是我做的吧?”
崔七娘正想解释,就听见楼下传来的声音,是她最最熟悉,也?最想得到?的人的声音。
温润如玉,可却与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客套,和他在一块总能很安心。
如果她们再?继续吵下去,一定会被人发现,郑家郎君说不准也?会进?来,那么他一定能看见崔舒若。
每一年郑家郎君都会去崔氏本家看望崔舒若,并且亲自?准备节礼。若非崔神佑的生母早有所觉,替她定下这门亲事,恐怕她回本家几年就会被捧高踩低的小人们磋磨死。
可也?正是因为郑衡之的思虑周全和体?贴敦厚,让崔七娘不可自?拔的沦陷。
想到?这里,崔七娘心里一紧,竟真的直接承认,“对,是我,是我心怀不忿朝你?泼酒。”
一直拿崔七娘当闺中密友的庾乐儿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七娘,你?,你?说什么啊,不会是这个女人胁迫你?了吧?”
崔七娘站起?身,“没有,庾乐儿,我就是故意?的。”
这下换成庾乐儿不解了,她也?顾不上刚刚赵平娘对自?己的一顿吓了,质问道:“你?这么做图什么?”
崔舒若施施然从地?上起?来,人畜无害般的清白干净,说出?的话却能扎人心,“因为崔七娘觉得你?蠢,不配和她相交,原本想委婉的和你?说,偏偏你?愚笨粗浅,怎么也?听不懂。”
这些话,都是当初庾乐儿她们嘲讽季猛女的。
崔舒若以?另一种方式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们。
想到?马上要上来的郑家郎君,崔七娘顾不得那么多,一咬牙道:“是,所以?你?别再?跟着我了。”
说罢,她推开门直冲楼下去,顾不得其他。
而到?了楼下,郑衡之刚踏上一阶台阶,抬眼便瞧见崔七娘狼狈的模样?。
温文尔雅的他眉头一皱,无端显出?两分严肃情态,“七娘?你?这是怎么了?”
崔七娘急忙道:“我,我和庾乐儿生了争执,有些不快。”
说完,她红了眼眶,娇弱无依般,极为可怜的道:“衡之哥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我没想到?乐儿是如此不讲理的人。”
郑衡之以?为崔七娘受欺负了,平日里和风细雨的人,生起?气来反而令人心头一颤,“既是争执,阖该说清楚,断没有无端欺负人的,我带你?上去。”
崔七娘怎么可能同意?,要不然刚刚那顿欺负不是白受了吗。
她一急,眼泪和珍珠似的掉了下来,红着眼睛像只?可怜的小白兔,“求求你?了,衡之哥哥,你?别管,就送我回去好不好。”
崔七娘平日里虽喜欢扮小白花,可也?很少在人前哭泣。郑衡之见状,只?好同意?先将她送回去。
临走前,他还朝上头望了一眼,但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就被崔七娘催促着走了出?去。
至于楼上雅间的几位贵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庾乐儿更是被至交好友的话伤透了心,呆呆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舒若微笑?着走到?庾乐儿面前,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可亲,仿佛设身处地?的在为庾乐儿着想一般,“你?也?不愿意?明日满建康的人都知道庾家女儿是个跋扈狭隘欺负季猛女,又被崔家七娘嫌弃粗鄙蠢笨的人吧?”
庾乐儿听了崔舒若的话才?算有了点反应,她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并非那样?的人。”
“可没有深交过的人如何会清楚一个人的品性呢?还不是人云亦云。”崔舒若缓缓道。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贵女,“听说,建康的士族极讲规矩,教出?的女儿各个循规蹈矩,德行出?众。诸位也?不想被人非议吧?”
她们互相对望,都在彼此眼里看到?犹豫。
崔舒若继续蛊惑,“那便守口如瓶吧。我想经过这一遭,几位娘子也?该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便做个君子之约,谁也?不将今日的事说出?去,也?莫告知父母尊长,可好?”
她们被崔舒若说动,建康当地?的士族不比北地?,规矩极为严苛,即便向爷娘告状能对赵平娘有惩戒,可她们自?己说不定也?要在家中受罚几日。
经过崔舒若的诱导一个个都答应了下来。
崔舒若回身去看赵平娘和季猛女,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还眨了眨一边眼睛。
赵平娘替季猛女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是做好了受罚的准备,没想到?崔舒若一通忽悠,既教训了人,自?己还能毫发无伤,她对崔舒若已?然有些佩服了。
而另一边,郑衡之在送崔七娘回到?崔府以?后,再?三询问她真的不需要自?己出?手相助被拒绝后,就离开了崔府,哪怕崔七娘挽留他进?去坐坐也?丝毫没有用。
她失落的垂头叹气。
郑衡之送她回来,是因为怜惜弱小,也?是因为他和崔神佑的婚事,对她关照一二。他到?府门口便离去,是因为不愿有过多的牵扯,免得叫人误会。
崔七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郑衡之接纳,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而这一线希望,是建立在郑衡之见不到?崔神佑的情况下。
她定了定心,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可没想到?的是,她在半路上被柳夫人身边的婢女请了过去,崔七娘瞬间警醒。
等到?了柳夫人的屋子,崔七娘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跪坐在案几前,素手纤纤煮茶汤的柳夫人连头都没抬,但姿态娴雅,肤色白皙,是一等一的美人,可偏偏动作极为规矩,面容便显得刻板严肃。
“回来了?”柳夫人问道。
崔七娘谨慎的道:“嗯。”
柳夫人笑?了一声,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笑?里头隐隐透着嘲讽。
她倏然放下茶碗,砰的一声,当家主母的威严立显,整个屋子寂静的可怕。
“我一再?说过,别和郑家三郎走的太近,你?为何就是不听。
怎么?我捡永嘉用过的男人,你?也?捡她女儿剩下的男人?
我们母女俩天生的贱命不成?”
她一发怒,崔七娘吓得一瑟缩。
崔七娘被吓得不敢说话。
都说知女莫若母, 她阿娘又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她的伎俩想瞒过阿娘压根不可能。只要她敢在家中做出平日里在外头的做派,每每都会被惩罚思过。
况且……
衡之哥哥不过是送她到了门口, 阿娘就突然把她找来, 肯定是已经清楚了她最近总追着衡之哥哥的事情, 再想狡辩也是没有用的。
崔七娘只能乖乖认错, 连句狡辩的话都不敢说,“我?、女儿错了。”
“错了?”柳夫人好?似听见什么笑话, 她理了理裙摆, 若葱白?般白?皙修长的手上素净的很, 不似其?他世?家夫人爱往手上涂蔻丹。
她慢悠悠的做自己的事,晾着?崔七娘,突然又一笑,“我?看你嘴上说自己错了,心里还在怨怪我?, 想着?下次还敢吧?”
“嗯?”柳夫人继续反问。
可崔七娘哪敢说一个?字, 尽管她心里真的这么想,可只要露出一个?字, 柳夫人能罚她抄家法抄到死, 死前再把她拎到祠堂去跪着?。
所以?她咬了咬唇, 跪了下来,泪眼婆娑,“阿娘, 我?不敢。”
“收起你那副做派!”柳夫人突然大声斥责,眉间?全是厌恶, “你是堂堂博陵崔氏的嫡支女儿,是高门贵女, 楚楚可怜小家子气的动不动就哭,你要搏谁的怜爱?
我?入崔家时,你阿耶为永嘉守齐衰的一年丧期堪堪过。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偏巧我?生你的时候早产,人人都臆测我?婚前便与他苟且,这些?年我?处处守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可你呢?
你为何就不懂得何谓庄重自尊?”
崔七娘连哭也不敢哭了,她也不敢咬唇,安静的像是只鹌鹑。
看她这样,柳夫人的气似乎消了些?。
柳夫人轻呼一口气,转而说起了别的,“还有,你要记清楚远近亲疏,别整日里仗着?崔神佑死了,就和崔成德走的那么近,和满建康的贵女说你是崔玉郎的妹妹。你要记得,二十一郎才是你的亲弟弟,你们姐弟该要互相扶持。”
崔七娘依旧是表面应好?,不敢有异议,心里想起二十一郎痴肥愚蠢的样子,厌恶死了。
可柳夫人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直接道:“你别在心里不忿,崔玉郎待你不过是面子情,你既非他亲妹妹,他亦非在我?膝下长大,能有多少情分?况且以?他那性子,眼里怕是只有他自己。
别再蠢人多作怪了。”
柳夫人揉揉额头,知道自己说的崔七娘定然都听不进去,干脆直接禁了她的足,“好?了,自今日起你也别再出去,抛头露面不成样子。”
崔七娘怎么肯,万一她没?出去的时候,崔神佑和郑衡之碰见,那她的一切谋划岂非全成了浮云?
“阿娘,我?、我?可以?抄家规,也可以?跪一晚上的祠堂,您别禁我?的足好?不好??”她怕柳夫人想到郑衡之,自顾自找了个?由头,“我?怕别的贵女来寻我?,我?不出去,她们万一误会了什么呢?阿娘,你说对不对,也许会对我?无端揣测。”
柳夫人坐正身子,浑然不在意崔七娘说的那些?,因为她早都想好?了,“你放心,到时我?会让人放出风声,你闭门不出是为了替你祖母祈福,人人都只会道你的孝心。”
崔七娘眼神涣散,知道自己注定是出不去了。她阿娘显见是早已有了准备,只怕之前就已经对自己很是不满,一直隐忍到现在,一次算清。她阿娘的性子就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一击必中。
在崔七娘认清现实?,准备告退的时候,柳夫人突然道:“这几?日少吃些?,过段时日我?会带你赴宴相看。”
崔七娘一愣,柳夫人的话犹如冰锥,“别再想着?郑家的三郎君了,你们不适合,我?不会让你也捡崔神佑剩下的男人。满建康的高门世?家子,我?会选最好?、最适合的给你。”
说完,柳夫人就让婢女们进来。
她们扶着?崔七娘,将她带回自己的院子。
路上,崔七娘失魂落魄,她真的要听从?阿娘的安排,从?此和衡之哥哥再没?有瓜葛了吗?
想起初见时的惊鸿一瞥,还有他对崔神佑的周全照顾,那样体贴敦厚,又俊朗温润的男子,她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崔七娘的眼神一点点坚毅起来,她挣脱开婢女们搀扶的手,行动间?渐渐有了力气。
她不会放弃,衡之哥哥一定会是她的。
别管崔七娘下了怎样的决心,崔舒若可毫不受影响,她成功把一众贵女忽悠到答应不外传今日的事。
不仅如此,趁着?走之前,她还似是而非的挑拨起了庾乐儿跟崔七娘的关系。
“你真以?为她是拿你当好?友,而不是一把趁手的刀子么?”
比起崔七娘之前被崔舒若设计,不得不承认自己觉得庾乐儿蠢笨,反倒是崔舒若临走前留下的这句话更为杀人诛心。
手帕交之间?口角倒还好?,怕就怕猜疑,那就像一颗种子,往日种种都会变成肥料,不停的被浇灌长大,直到成为参天大树,生成永远的隔阂,每每想一次,就觉得自己像个?蠢货被愚弄。
崔舒若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等到崔舒若三人离开临江仙的时候,季猛女已经彻底被崔舒若折服。
她先是抱住赵平娘,一个?劲的述说自己到了建康以?后如何受欺负,对赵平娘敢亲自动手简直感动得不行,最后甚至是哭了。
“平娘,你不晓得,我?原先在边关不觉得什么,我?阿耶身边的武将哪个?不是虎背熊腰?大家也喜欢健壮些?的女子,嫂嫂们都夸我?呢,每年三月三踏青,有许多男子对我?送兰花。可到了建康,我?一来她们就嘲笑我?,我?脑子没?有你们好?,她们说话轻声细语的,却比刀子还戳人心,叫人想起来心都抽疼。
可我?真的想在建康交到好?友,就真心的去同她们说。她们答应了,让我?在头上顶着?雪梨,拿去了箭簇的箭身扔我?身上,谁砸中了我?头上的梨谁赢。又让我?下河里捡水杯,结果那是曲水流觞的酒杯,谁捡了便要作诗或吟唱,可我?压根不会……
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直哭,后来我?也觉得自己痴肥,也许瘦了就不会再这样了。于是我?躲在屋子里不肯吃东西,没?两日就叫我?阿娘发觉了,她哭着?求我?吃东西。平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好?,幸好?你来了。”
赵平娘没?想到季猛女在建康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你怎么不同我?说?”
她重重一拍案几?,“方才真是便宜那群人了,矫揉造作,心思恶毒!若非有你阿耶兄长们驻守边关,等到胡人渡江,哪还有她们如今的好?日子!”
季猛女抱住赵平娘的手臂,和赵平娘比起来,她确实?要胖一些?,但?远没?有到贵女们口中痴肥的地?步,“可你那时不在建康,我?说了你也只能徒着?急。何况……
我?怕连你最后也不愿意同我?做好?友了。”
季猛女低落的低下头。
赵平娘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抱住,“瞎想什么,你是季猛女,是我?最好?的好?友。”
说着?,赵平娘另一边手抱住崔舒若,一左一右紧紧不放手,“舒若是我?最好?的妹妹,我?讨厌谁、放弃谁,都不会是你们。”
季猛女擦擦眼泪,白?面一样圆润的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她感动的直点头,还牵起了崔舒若的双手,诚恳对视,“舒若妹妹,这回多亏你了,否则她们要是闹出去了,还不晓得会传成什么样。”
崔舒若前头都在静静听,便什么都明白?了,那些?贵女们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拿季猛女当笑话消遣。她听赵平娘说过,季猛女的阿耶和兄长都是在边关苦寒,奋力对抗胡人,一身戎马受伤无数的将军。
而季猛女之所以?会和她阿娘留在建康,其?实?是陛下的旨意。
说到底是想要用妻女作为人质。
可不管怎么样,那些?贵女们都不该欺负忠臣良将之女,她们今日枕榻的安稳,全是如季猛女父兄一样的武将一刀一剑以?命相博来的。
崔舒若不是什么圣人,但?她既然识得季猛女,断没?有置之不理的。只是让她们受点惊吓,被洒些?酒水,未免便宜了些?。
她心里有了主意。
她莞尔一笑,螓首峨眉面如云黛,身上有一种似远山一般宽广能抚慰人心的气息。
“不必谢我?,猛女阿姐不是也拿我?当亲妹妹吗?你不必再担心,那些?恶意捉弄过你的女子都会倒霉的。”
季猛女微胖的面庞一愣,不只是因为崔舒若的话,更是因为她的语气太笃定,好?似谶言般。
赵平娘听了崔舒若的话,却不似季猛女一样发愣,她兴奋的说,“猛女,你要信舒若,她从?不妄言。你该知道舒若她梦见过仙人,还被仙人收为弟子,说不准仙人此刻也听见了你刚才的话呢?”
崔·真正意义?上的仙人·舒若:但?笑不语
季猛女犹犹豫豫的说:“仙人真能听见吗?”
赵平娘为了安抚季猛女,肯定的说,“嗯!”
季猛女连忙做出祈愿的姿势,“我?想求仙人庇护我?的阿耶、大哥、二哥、三哥、五弟,让他们在疆场上别受伤,平平安安的回来。”
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季猛女最记挂的竟然是她的父兄,崔舒若也愣住了,可她只有乌鸦嘴,不是真正的神仙,并没?有办法让季猛女的愿望成真。
她救不了他们。
那厢,赵平娘还在哄季猛女,“你放心,仙人一定能听见,庇护叔父和季家的哥哥弟弟们安然无恙。”
季猛女总算破涕为笑。
她握住崔舒若的手,“今日害你们没?能吃上临江仙的席面真是太可惜了,明日我?让人定做好?送你们府上,一定能叫舒若妹妹吃上。”
季猛女委实?不算聪明,和人交好?的法子也没?什么新意,无非是笨拙的尽力对人好?,把吃的用的送到人面前,可愈是如此,愈是显现出她的真心。
聪明人之间?的交好?太通透,远不及季猛女送的一桌席面、一箱书来得珍贵。
崔舒若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含笑点头。
但?到底没?忍住,在脑海里问起了系统,“统子,你说,我?的预言术能救人吗?”
【亲亲,您的预言术和乌鸦嘴都目前都还做不到救人的地?步呢~】
【如果您想拥有更多的技能,请努力帮人,多做善事,获得功德值!】
崔舒若不再问系统了,但?脸上的笑容在哄过季猛女后,便渐渐黯淡。
今日出门一游不大愉悦,崔舒若次日起来也没?什么精神,恹恹的。
但?建康中不少的贵女却比崔舒若的状态要差多了,她们晚间?不知怎的,只要一用饭不是咬到牙就是呛到,还有拿起箸结果箸断了的。
千辛万苦才用上饭,半夜里却腹泻,好?一通闹腾,第二日连起床的力气都没?。
而季猛女肯定是不会受到影响的,她一到中午就带着?婢女仆从?浩浩荡荡的来了齐国公府。不仅如此,她身边的婢女一个?个?都提着?食盒,后头的粗壮婆子则搬了大箱子,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窦夫人听了消息也来了,被季猛女的架势震到,“猛女,你这孩子,来就来了,带这些?是……”
季猛女笑得十分灿烂,自从?经过昨日的闹腾,又被赵平娘和崔舒若一通安慰,她的心结彻底解开,人看着?都飒爽几?分,有了在边关时的风采。
她说话做事毫不扭捏,指着?婢女们提着?的好?几?个?食盒,“昨日我?和平娘舒若出去,然而不刚巧没?尝到临江仙的吃食。我?今日特意命人将临江仙的所有菜色都做了一遍,送来邀您和平娘舒若一同品鉴。”
季赵两家是通家之好?,虽说季猛女的举动有些?唐突了,但?窦夫人是了解她秉性的,又兼自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关怀道:“你一路过来怕是累了吧?先坐下歇歇,喝点浆缓缓,我?这就命人唤平娘和舒若出来。”
“欸,多谢叔母!”
窦夫人把她带去内室坐着?歇了歇,赵平娘和崔舒若也都前后脚的出来。
等到崔舒若出现的时候,季猛女十分兴奋。
她一下从?坐席上起身,喜气盈盈的上前拉住崔舒若的手,“舒若妹妹,你可算来了。”
崔舒若盈盈一笑,含蓄内敛,对她微微屈身,行了同辈间?的见面礼。然后才道:“嗯,今日有些?乏,起的慢了些?。”
“无妨无妨,你快来,我?为你备了些?礼。”季猛女兴冲冲的道。
崔舒若的不解的被她牵住手走到室内正中,只见季猛女一拍手,那些?抬着?大箱子的仆妇一个?个?走进来。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崔舒若只觉得满室都被映衬得红艳艳。
竟然是一尊足有半人高的红珊瑚。怪不得明明每个?婆子都能有两三个?崔舒若大只,还需要四个?人才能抬起来,也不晓得得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