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夫!愚蠢!
他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呢?
折夫人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满眼通红。她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知晓就好。”
她头也没回的走了,刕鹤春还对折绾感慨,“岳母估摸着是又想起阿琰了。”
又问,“我怎么听母亲说,岳母要给你阿琰生川哥儿时候的药方?”
折绾笑吟吟的,“哦,不是给我吃的。”
她道:“刚刚母亲说,那其实是给你吃的。只是之前她弄错了。你要喝吗?我记得方子,现在就写给你。”
她才不喝,要喝他喝。
刕鹤春只觉得荒唐。他啧了一句, “你又在胡说。”
哪里有男人吃药的……倒是也有。但那是生不出来才会有的情况,他已经有了川哥儿,哪里还会有这般的事情。
折绾站起来:“这方子长姐也吃过, 你要不要看看?”
刕鹤春顿了顿,本是随意歪躺着的身子坐直了,“那我就瞧瞧。”
他本是抱着看奇方的心态去的——生子秘药向来是人人喜欢的。他好几个同僚也常为子嗣太少而烦忧。有一位四十多岁了, 还在折腾着生孩子。
若是真有用, 跟岳母说说, 拿去给他试试也是可以的。
折绾就转身走到案桌边, 刕鹤春跟过去研墨,见她一脸肃穆还笑着道:“不过是写个药方子, 你板着脸做什么?”
折绾没搭理他, 只提笔在纸上写。刕鹤春一边研墨一边歪头去看, 只见上面写着:一两香灰, 一两无根水,一两观音土, 一两梧桐树叶。
他下意识读出来,眉头已经拧得跟山一般层层叠叠堆着了。
而后看得恼怒, 道:“这不是无稽之谈么?”
折绾将笔一丢, 似笑非笑的看过去:“哦?无稽之谈?什么是无稽之谈?是这庙前的香灰, 是这凤栖梧下的树叶?还是天上的无根水,又或者是地上的送子观音土?你读书多, 你告诉我,哪一样是无稽之谈?”
刕鹤春心神大震, 却还是下意识的道:“都是无稽之谈。”
折绾:“我没读过书, 不知道什么是无稽之谈。但想来大姐姐是知晓的。母亲常说大姐姐通读四经,知晓天文地理——你去问问母亲, 问问她,问问她长姐会不会跟你一般,也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她讥讽道:“刕鹤春,你敢去跟越王对质,敢跟他去承认自己的短处,怎么就不敢面对长姐呢?”
她想起那些难喝的药,闭眼咽下苦楚,“你去喝一喝——刕鹤春,你不是自认为是君子么?那你就去喝一喝长姐的药。”
刕鹤春羞愧难当。他是真不知道妻子喝的药是这个。他艰难为自己解释,“我……我不知道,我以为是药材,补身子的药材。”
而后也不解释了,颓然坐下,说出自己一直以为逃避的问题:“阿琰……是不是也恨我?”
折绾本是愤怒的心突然就酸楚起来,怔怔道:“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刕鹤春不免埋怨起岳母来,“好歹也是书香世家的夫人,怎么就如此不知道真假。这般的东西,一看就是拿来骗无知妇人的。阿琰那么个心眼通透的,怎么会不知晓?定然就是被岳母逼着喝的。阿琰孝顺得很。”
他气冲冲的指着外头那一面蔷薇花墙道:“当年岳母也不知道因着什么跟阿琰生气了,好几个月都没有来看她,在宴席上面碰见了也不跟她说话,阿琰回来还哭。她一直是笑盈盈的,哪里哭成那般过?后来就种了这些蔷薇花,说岳母喜欢。”
折绾听得气闷,冷笑连连:“长姐根本不喜欢花。”
刕鹤春却狐疑,“还行吧?我瞧她也经常去蔷薇花下站着。”
折绾胸闷气短。但脑海里面的长姐画像已经渐渐的模糊,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勾勒了。
她转身出去,走出院门,去隔壁院子的书房里面将门一关,谁也不管了。
刕鹤春倒是没有跟着,他只拿着方子看了又看,觉得甚是荒唐,更觉得愧疚。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等赵氏再来找他说子嗣事情的时候,他就发了火,“母亲,此事着急不得。阿琰也是好几年才怀有身孕,且阿绾现在也小,怀了身子将来难过生育那关,阿琰就是这般死去的,何必再强求——”
他说到这里,艰难的道:“母亲忘记阿琰的教训了么?何况川哥儿还小,先顾好他再说吧!”
他这般的气恼,让赵氏听得也生气,第一次大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家里开枝散叶,本就是女子的责任。哪里有不求子嗣的!”
又实在拗不过他,道:“那就纳妾!纳个年岁大一点的妾室——那么多十五六岁生孩子的妇人,怎么,就他们折家的姑娘一到生孩子就会死吗?”
刕鹤春:“母亲不要胡搅蛮缠!”
他顿了顿,又道:“我不纳妾——这是我答应阿琰的,也是跟越王的约定。”
当年越王妃不准越王纳妾,追着越王打,阿琰就在一边笑着看。他便也笑着道:“越王不纳妾,我也不纳妾。”
阿琰笑起来,“你真做得到?”
刕鹤春年少得意,“你家夫婿也不是好色之人,于此事没有什么欢喜的,古往今来,虽少有人做到,但也不是没人做到。将来千古佳话,说不得有你我二人一段。”
越王被追得气喘吁吁,跑过来叹息道:“那就立下字据吧?咱们都不纳妾,谁纳妾,谁是王八蛋。”
越王妃亲自写了契书,压着他们两个咬破手指头画了血押。
刕鹤春如今想起那段时光都觉得跟梦里一般。怎么一觉醒来,都已经不再是从前模样了呢?
他头疼得很,不顾母亲在那边破口大骂,只道:“慢慢再说吧,顺其自然,补药可以吃,但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子母亲不要再提。”
川哥儿就发现最近祖母频频说母亲的坏话,说父亲被她挑唆了,“生子本就是女子的鬼门关,但哪个女子不是这般过来的?你母亲是没福气,你父亲却还要怪我。”
怪她让阿琰孕期管家,怪她对阿琰不够重视,怪她对川哥儿不如对升哥儿好。
她哭起来,“我的川哥儿哟,祖母心里真是苦啊。”
川哥儿听得糊里糊涂。若是往日里,他是要将这些话告诉于妈妈的,让于妈妈把其中的道理说给他听,但他最近一直听父亲说于妈妈是个奴才,是个糊涂东西,他就不愿意说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去问了先生。武先生笑着道:“此事,你只听了你祖母一人所说,还定不了最后的真相。川哥儿,做人做事,不可偏听偏信,要用眼睛去看。”
川哥儿闷闷问:“先生,我该怎么做呢?”
武先生摸摸他的头,“君子为人,自该耳清目明。”
折绾就发现,最近川哥儿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但他不说,她就没有为他停下来。赵氏不催着她吃药之后,折绾便和孙三娘一块做起了女子妆容的生意。
每天早早就出门,晚间才回来,赵氏要是问了,她便笑着道:“鹤春将我种茶叶的事情告诉了陛下和太后,如今太后时时问呢,再有孙家姐姐……玉岫姐姐也常叫我去。”
赵氏气得又回去哭,这回倒是将宋玥娘哭来了,两婆媳和好如初。
宋玥娘最近烦得很,没有去理折绾,听赵氏抱怨之后倒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就让她去勋国公府吧,前儿个我嫂嫂还说孙家姐姐身子不太好呢,有她带着做事,人的精神也好些,母亲,这是人命。”
赵氏抹眼泪,“我也知晓是人命,便没有拦着她——否则我一病让她伺候,她还能出门?”
她已经算是个顶顶好的人了,但儿子还是不谅解她。
宋玥娘一口咬定,“是啊,像母亲这般的心善,大哥还心里有怨言,真是不应该。”
赵氏:“就是!”
折绾再来的时候,便见两人已经亲亲热热的依偎在一起说她的闲话了。她看得好笑,只坐坐就带着蝉月走。
快五月的时候,孙家父母终于要走了。他们世居丹阳,宗族众多,一个是族长,一个是宗妇,出来的时候又在江南水灾之际,能来这么一段日子已经够了得了。
勋国公送别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岳父,依依不舍,“这次实在是我做得不好,往后不会如此了。”
孙老爷叹息,“三娘自小就是这么一副脾气,但心眼是好的。女婿啊,你以后若是再敢这般行事,我可真不客气了,我们丹阳孙家即便是比不过你们勋国公府,可即便是强弩之末,也能让你脱掉一层皮。”
勋国公眼泪涟涟:“岳父一片爱女之心,小婿是知晓的。”
今日送行,云家舅兄也来了,孙老爷拉着他的手道:“你我也算是亲家,三世修福分,我这个女儿不争气,脾气大,还望你不要计较。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好——三娘对孩子们还是一心一意的。”
云家舅兄自然也要夸几句,孙家老爷再看向另外一边,妻子正抱着女儿哭别。
他眼眶一红,颤颤巍巍走过去,哽咽道:“三娘啊,此一别,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不管你恨不恨爹,阿爹都要走了。”
孙三娘伏在他的肩头哭,扶着两老上马车,依依惜别,当马车慢吞吞往前面走的时候,她才大哭出声,跑着过去追,“阿爹,带我回去吧,带我回去吧——”
孙父孙母伏在窗户外痛哭,风尘滚滚,马越跑越快。
孙三娘便连着好几日都呆呆的。折绾去陪着她的同时也做自己的事情。
勋国公府如今可没有那些继子继女了,都是孙三娘做主。她也给孙三娘捣腾出了一个书房。
勋国公回来的时候还唏嘘,“这到底是英国公府外宅还是勋国公府?”
但三娘精神不好,他就只能随意她们去折腾。
过了好几天,折终于在三娘的书房里面将妆粉做了出来。
三娘打起精神看她在那里欢呼,她好奇走过去,“真做出来了?”
折绾转过头,难掩激动,“是,我以为做不出来的。”
三娘:“是怎么做成功的?”
折绾:“加了益母草。”
自从上回用剩下的花瓣做了胭脂之后,她就开始喜欢上做妆粉了。如今的妆粉倒是多种多样。惯常的有莹面丸,遍体香。这是从北边的辽国传来的,被京都夫人们喜欢,购以重金。
敷面的则大多用铅粉,如今京都人时兴用桂州那边传来的桂州铅粉,但凡挂上桂州两个字,便要被别的铅粉卖得贵一些。
花粉倒是有,但是用的人不多。花本就难得,何况是做成粉了。折绾上回做的就是。
但那般只能卖给贵妇人们。可她们已经有好的桂粉,周掌柜只问她一句话:“她们为什么还要买你的呢?”
折绾当时就要说一句:因为我也买了她们铺子下的布匹,燕窝。
但她知晓,这不是周娘子要的回答。她抛却英国公府少夫人的身份想了想,道:“那我要是做出一种普通女子也能买得起的花粉呢?”
周掌柜笑起来,“那我就拭目以待。”
她发现这位主家真是个妙人。好生生的国公府少夫人不做,跑出来做这些。
但也有攻于技的夫人。她跟素膳素兰道:“前朝有位夫人,喜欢天文,善算术,后来继承父业还写书著作了。”
素膳对折绾一百个放心,“我家姑娘也会的。”
周掌柜笑起来,“那咱们也能跟着蹭些名头。”
素膳便跟在折绾后头念念叨叨,“姑娘,你到时候就写:素膳日日帮扶我促成此事吧?”
折绾大笑出声,只觉得身心舒畅。
虽然不能写书,但比起做生意,算术,她倒是真发现自己喜欢坐在屋子里面倒弄这些花花草草,胭脂水粉。
但她上辈子倒弄花草唯一的价值便是送去各府做人情。人情还是英国公府的,不是她的。若是能做出一些明堂来著书,便算得上不负此生了。
她对三娘道:“我不愿意年老的时候还说遗憾。”
以前总是想若是我不是这般的性子就好了,要是我能怎么样怎么样就好了。现在就不这么想了。
“现在是想,我能这么去做,我这么去做之后,也许就可以了。”
孙三娘羡慕,“但我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她对折绾道:“你在这个年岁就知晓自己喜欢什么了,可真是叫人羡慕。”
折绾就笑起来,拉着她的手道:“那你就跟着我去做。至少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叫你觉得厌恶。”
这倒是的。孙三娘就跟着她做胭脂水粉。但她三天两天的没精神,因爹娘走了又难受了几日,前后其实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折绾竟然就直接做出来了。
她顿时有了精神,过去拿着看了看,抹在手上,细细推开,手上确实光滑一些了。
她好奇问,“这里面用了什么?”
折绾:“有石膏,滑石,腊脂,壳麝,蚌粉,最重要的却是益母草。”
最开始就觉得可以用药材,这也是常有的制法,但是用什么比较好却试了很多种,最后才选择益母草。
但是还要找人看看能不能卖。这就是要靠周掌柜了,她送了一盒过去,周掌柜惊喜连连,折绾春风得意,却见素膳支支吾吾。
折绾眼神一顿,将她拉到旁边去,“是不是姨娘来找你了?”
素膳点了点头。姨娘虽然也对她好,但是姑娘对她更好。夹在姨娘和姑娘中间,那还是选姑娘吧。
姨娘生气了不打人,姑娘是真打的。瞧瞧,这幅气势!
折绾瞪着眼睛,“你没答应她什么吧?”
素膳:“没答应呢。”
素膳叹息,“姨娘是听闻姑娘在备孕,所以赶忙送了生子方子来。”
她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张纸,“姑娘,我拿了是怕她送去英国公府,可不是让你吃药的。”
折绾抢过方子,看也没看就撕掉。素膳吓得不敢说话,这嘀嘀咕咕的,“姑娘脾气也太大了。”
折绾再瞪她,她又笑起来,“不大不大。”
周娘子在一边看着笑,“活像是老鼠见了猫。”
话音刚落,便见张管事留下的闽南小少年狗茶进来了。她连忙问,“可去花地里面看过了?”
狗茶点头,“是。”
他的京话半生不熟,然后小心翼翼的看向折绾。
素膳一眼瞧见了!她就把他带到折绾面前去,“他听说我和素兰姐姐的名字是你给的,也想让你取个好名。”
折绾诧异,但还是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你想取个什么名字?”
狗茶一个字一个字的嘣,“好听。”
折绾:“那就要换名换姓了。”
狗怎么能行呢?她想了想,道:“你想要个什么姓氏?”
狗茶看向素膳。
他比划出来,“素——”
素膳可不信素,跟着她一块姓折呢。
但是素也可以。她想了想,“素蕤。”
蕤,枝叶繁盛之像。
素膳咋舌,第一个念头是:“他才学会拿笔——等学会自己的名字该要多久啊。”
但寓意肯定是好的。素膳拍拍素蕤的肩膀,“你以后要听我们家姑娘的话知道吗?”
等折绾走了之后,素蕤就缠着素膳写自己的名字。他才跟着素膳学字,正是好奇的时候——也正因为知晓了些许礼义廉耻,便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了。
素膳还是很看重他这份韧劲的,觉得孺子可教。于是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奈何笔画实在是太多,素蕤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怎么写,只好珍藏一般收了起来。
素膳笑着道:“好嘛,你还是先学会简单的字吧,哪里能一口气吃成胖子。”
话都没学会呢。
折绾下午回到英国公府,刚进院门,便见刕鹤春带着川哥儿在给蔷薇花浇水。
蔷薇的花期从四月开到九月,如今正是鲜丽的时候,两父子站在花前一前一后的浇水,倒是温馨得很。
折绾直直往屋子里面走去,川哥儿看见了,眼睛一亮,连忙看向刕鹤春。
刕鹤春便笑着道:“走吧,你母亲可是难得在家。”
折绾:“是,确实不比你在家的日子。”
刕鹤春摸摸鼻子,“又刺人。”
他把川哥儿领到她的面前,“今日是川哥儿有话要跟你说。”
自从他知晓阿琰不容易后,倒是对川哥儿越发和颜悦色了。折绾坐下,用扇子扇扇风,“怎么了?”
川哥儿小声道:“母亲,先生说,为君子者,要耳清目明。我……我对你,对你很是不熟,便想问问。”
折绾垂下目光,“你问。”
川哥儿:“祖母说,母亲……母亲可能对我怀有异心……”
刕鹤春吃惊,“你要问的是这个?”
今日川哥儿苦恼得在那边发呆,他便走过去问了问,川哥儿说是有事情想问折绾却又不敢,刕鹤春却很乐意看见他这般的转变。
他总是希望母子相和的。
但没想到儿子问的话还牵扯到了母亲。他震惊之余又对母亲不满,倒是折绾神色如常,道:“因为你不是我生的。”
她的语气并不凌厉,甚至显得温和,“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自然是跟你有异心的。”
如此直白的明述,却让刕鹤春的眉头皱起来。川哥儿显然也呆呆的。
折绾笑起来,“不然呢?”
怎么瞧着很失望的样子。
川哥儿被刕鹤春送给了齐妈妈抱着出门了,他转身回来,有些埋怨,“川哥儿是想跟你进一步呢,你怎么这般说话。”
折绾拿出今日做好的益母草膏推在手上细细的打量,头也没抬,“你跟母亲是亲生的,你们不是也有异心么?何况是我跟川哥儿。”
一句话就让刕鹤春说不出来了,良久之后叹息:“你这个人,心是好的,怎么说话不好听。”
折绾却诧异的看过去。
这辈子自己活自己的,一点也没顾及他和川哥儿的面子,他反倒说她好了。
她还记得从前他一句好话也不会说的。
刕鹤春却已经走过来了,道:“母亲就是那样的脾气,嘴巴不好,但心还是不坏的,你别跟她计较,我待会也去母亲那边跟她好好说说,怎么能如此教导川哥儿呢?”
折绾没说话。
刕鹤春只能看向她手里的膏粉,试探性的道了一句:“是你那个铺子里面要卖的?”
折绾:“自然。”
刕鹤春不懂这些,却看得出东西的好坏。他嗅了嗅,“看着色泽很好,也很香。”
他道:“要不要我帮你?”
折绾稀奇的看过去,“帮我什么?”
刕鹤春:“……若是你的东西好,我帮你带些进去孝敬太后?”
折绾就白了他一眼,“我用你带进去给太后?”
“我自己难道不会进宫?”
刕鹤春碰了一鼻子灰,“我总能帮你一点吧?”
他说:“你不可能只卖京都吧?哪家名下的铺子东西不是往江南卖?那边富人多。”
折绾还真没有想那么多,但她也不急,道:“那我也有自己的办法。”
刕鹤春深吸一口气:“你赚不到大钱!”
他现成的人在这里也不会用,这般倔做什么。
但过了两天,他突然神色复杂的回来了,对折绾道:“陛下令人……修缮桂渊,泗安,庆明,陈园,津南等数十条街的房屋。”
“并令户部批准了两广总督的折子,允江南才子进京赶考,置宅置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热闹,折绾虽然不是内行,却也知晓即便这几年没涨多少,但后面就是涨得根本买不起。
她就笑了笑,“是吗?我买的不多,赚不到大钱的。”
此事确实是突然之举。
两广总督写了个折子, 在折子里面说江南水灾,四处都有动荡,顺便提起了文人的惨状, 说是有些去抢水里的书淹死的,有些是得了疫病,即便现在好了, 但身子骨也差, 又穷, 不知道要如何到京都赴考, 还有个本来是富人家的公子哥,一朝之间家破人亡, 什么都没了, 他自己埋了父母家人, 便提着一把剑去杀反贼了, 最后不幸战死,还是两广总督去收的尸。
皇帝看得眼泪涟涟, 第二天在御书房说起此事的时候,户部侍郎潘士显就趁机道:“陛下恩德, 可让他们提前进京安置, 虽然人数众多, 但京都也不是满满当当的。”
这是对文人施恩,也是安抚如今动荡的江南一地。皇帝当即就找了户部工部进宫商议, 当时刕鹤春也在一边,皇帝还跟他道:“此事你来监察各部动向。”
刕鹤春认真点头, “必定不负圣恩。”
但等工部户部等老大人在御书房里面吵了一天终于先定下十几条街之后, 刕鹤春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句话:折绾真是神了。
他一路紧赶慢赶回来,跟折绾道:“你这宅子铺子可不能卖!”
折绾自然是知晓的。她不敢买太多, 也觉得买太多惹人注意,但即便就是这些已经足够她今生安定了。
宅子铺子终于要涨了,她倒是紧张起来,道:“官府不会让我们这些人尽数捐一些吧?”
往年也不是没有这种事情。
刕鹤春就笑着道:“你还是年轻了些,不懂朝政——皇城脚下,陛下是何等的公允,谁敢如此做?再者说,你以为那边只有你买?你买的也是宋家大少夫人和勋国公夫人的——”
折绾想想也是,她坐下,道:“是,我该多看些邸报才是。”
她自己反省自己,刕鹤春倒是不好说话了:“……你倒是上进。”
但他第一次如此正经的看她,跟她说朝堂之上的事情:“你是怎么想到在这三条街上买铺子的?”
折绾:“自然是觉得便宜。”
刕鹤春:“不对,除去便宜之外,还有其他的缘由吗?”
十几条街里,也不只这三条街便宜。
折绾本在看古籍,闻言将书砸在桌上,“你是什么意思?审问犯人吗?”
刕鹤春便讪讪起来,“不是审问,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他下意识的就带出了对下属的态度。
他也坐下去,重新把书翻到折绾之前看的那一页,还特意看了看有没有红梗子开白花的答案。肯定是没有的,上面一大串都是在说如何制作香粉。
他挪开眼睛:女人天生就喜欢这些。
他捏起一个果子放进嘴巴里,“说说啊。”
折绾白了他一眼,“自然是我只有那么一点银子,只能挑三条位置好的街买,它们连在一块,难道不是买的缘由?”
这般说也没有毛病。刕鹤春叹息:“我就问问你罢了。”
见折绾拿着书看不说话,又啧啧称奇,“可你这回是真厉害了,怕是过几天就要有人追到家里来问了。”
也如他所言,好几个相熟的夫人结伴而来。她们倒是也相信折绾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越是知晓内情的人越知晓陛下这是临时起意。且事情还没定下,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些街哪些地段可以买。
于是她们找折绾也是想瞎猫继续碰一碰死耗子,看看哪里还能买。
玉岫怕折绾应付不来,亲自过来陪着,通通只一句话回过去,“我们后悔只买了几个!当初只当是便宜买些宅子铺子,谁知道能涨?阿绾名下不是有花草铺子么?那个就不像衣裳吃食什么的,要在热闹的地方,花草嘛,越安静越雅致,谁知道哦!后悔的哟。”
夫人们便也平心静气了。都不是浅显的眼界,哪里会真贪这么点银子从而逼着折绾带着她们买。只是出了这么一件新鲜事情,自然要来打听打听,要是能撞上大运就太好了。
当然,因有了此事在前面立竿见影的杵着,她们对折绾种茶叶的事情也很感兴趣,想要买点地。
折绾实话实说,“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一次也没去过闽南。但我想着,西南梁州那边的茶叶能卖到京都来,闽南那么多荒地,若是种上茶树,不知道能卖多少,可如今茶叶还没有种出来,怕是地都没有耕出来,实在是不敢答应。”
其中一位夫人就笑起来,“你这是……敢想敢做。”
折绾:“是啊,当时就想了想,谁知道就去做了,竟然也做得有这般好。”
这算哪门子好!另一位夫人撇撇嘴巴,又对英国公府的事情感兴趣,“咱们都是自己人,你和你家三少夫人怎么回事?怎么你只管着花草房,她掌着中馈?”
折绾一句难听的话也没有说,只温柔回问:“我听闻夫人也管着娘家的事情?”
那夫人就讪讪闭嘴,“我只是好奇罢了,可没有恶意,你别多心。”
折绾知道她没有恶意。上辈子这位夫人也是如此的心直口快,折绾有时候被说得下不来台,却还要硬撑着维持脸面,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一个道理:当别人来质问你的时候,你不必回答,只需要用同样的问题去质问他就好了。
宋玥娘就很懂这个道理。她跟赵氏吵架的时候总是不回答赵氏那句“我对你不够好吗?次次都要闹我。”,而是直接反问回去,“我对母亲难道就不好吗?母亲也知道是次次啊?”
折绾偷摸学了两次,觉得很是好用。
慢慢的就懂得说了。她笑盈盈的喝茶,听夫人们说话,温婉大方的坐在那边待客,玉岫便想到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说不上怯生生,但自己不过是待她好了些,她就觉得惶恐了。
那时候她的路走得何其艰难,如今竟然这般快的坐在屋子里面谈笑风生了。
等小姑子来的时候,她就拧着她的耳朵道:“你也长进些吧,瞧瞧人家阿绾!”
宋玥娘自然听说了折绾买铺子涨了的事情,但她会缺那么点银子吗?她都特意打听了,“也没涨多少。”
玉岫气得拍桌子,“人要往前面看,人人都知道是往后才是涨得多的时候!”
宋玥娘:“好啦好啦,我又不缺铺子!何况那边的铺子我就是不买也有许多。我操这个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