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底气。
但即便是这么说,她跟刕鹤悯还是没少吵架。吵得最多的还是儿女。
刕鹤悯一直都想让升哥儿也去江南。
他在江南倒是没有生下庶子庶女,一生只有升哥儿和莹姐儿两个子嗣。
折绾便也对刕鹤春道:“你也少管三房的事情,别瞎在那边搅和。”
刕鹤春摆摆手,“我还不懂这个道理么?我只是随着母亲的心意罢了。”
他都能想象三弟收到信的时候该有多气恼。
他忍不住笑起来,而后突然问道:“真有红梗子开白花的么?”
折绾:“……毛病!”
她去忙自己的了。她真的很忙。茶树,胭脂,花种,花样子成衣——即便有那么多人帮忙,她依旧是手头事情多得很。
她如今已经不满足于一个小书房了。她想把刕鹤春旁边的院子也收拾出来做书房。
今日趁着日头好,她又因孙三娘那些话憋得难受,于是干脆动手收拾。她喜欢忙起来,忙起来就不会想太多。
刕鹤春本以为她要去书房里面看书,结果就看她又吩咐人从他的库房里面搬东西了。
他靠着廊柱,“嗬,倒是……说动就动。”
她这般的性子其实在官场也吃亏。别人都不动,就她动,便显得不动的人好像没做事,是会被人说道的。
但刕鹤春却很喜欢这般的性子。他喜欢做实在事的人。
折绾已经布置过一个书房,再布置便得心应手,来来回回让人去库房里面搬东西,“要衣裳架子——对,要十个左右,我要在上面挂衣裳的。”
花花草草就在苍云阁的书房,要是再做衣裳的花样,便来这个大书房。
莹姐儿捧着一堆铃铛过来了。她看见新屋子就欢喜,小声跟折绾道:“祖母说,明年四姑姑嫁人之后,她的院子就给我了。到时候我也做成大伯母这般的书房吧?”
折绾没想到赵氏还跟莹姐儿说这个!她摸摸孩子的头:“你现在的院子也很大,可以先做个书房出来。”
莹姐儿:“有书房,但阿娘说那是阿爹的。”
折绾:“你阿爹也没有回来。”
莹姐儿眨眨眼睛,觉得大伯母竟然如此聪慧。她捧着怀里的铃铛,“大伯母,这都是我做的。”
折绾:“太多了——不如做成惊鸟铃吧?”
惊鸟铃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一串。她温柔牵着小姑娘的手在那边将铃铛串起来,跟莹姐儿道:“你孙家伯母那边也来了一个比你大两岁的姐姐,下回我带她来,你跟她一起玩?”
莹姐儿点头,“那我送些铃铛给她吧?”
她亲自串好一个惊鸟铃,“这个给她。”
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啊?”
折绾:“雁雁。”
莹姐儿眼珠子一转:是只鸟姐姐啊。
那送这个合适吗?
折绾笑起来,温和道:“合适的,她也不落在檐下。”
两人凑在一块说话,还没做完惊鸟铃呢,就见四姑娘来了。
莹姐儿脸色一红,喊了一声四姑姑就要走——她刚刚还说要占人家的院子。
四姑娘不明所以,但跟莹姐儿并不亲昵,也没放在心上。
她因为要备嫁,所以一直在屋子里面做嫁衣,平时也不喜欢出门,折绾少见她来自己这里,自然是要招待的。四姑娘却道:“四嫂嫂有孕了。”
折绾一愣,然后就想起之前蝉月曾经跟她说过四房在吃安胎的东西。她笑着道:“那就要恭贺了。”
四姑娘:“咱们一块去?”
那是自然的。
四少爷也在。
英国公府二少爷,四少爷,五少爷都是庶出。这三个自小就不受勋国公重视,赵氏便不愿意他们来山海院。
折绾很少见到他们,上辈子也很少跟他们打交道。但是直到她去世,一家子人也没有分家,都是住在一起的。
她跟四姑娘一块去看望,四少爷便躲了出去。四少夫人道:“前三个月没发现,今日才知晓。”
折绾不懂她为什么要瞒着,但也跟着说:“胎像稳才好。”
四少夫人慈母心肠,“是啊,大夫看过了,说是很好。”
她摸着肚子,“接下来怕是难了,天一热,怀着孩子便苦。我本来就苦夏。”
折绾和四姑娘都是不懂这些的,四少夫人也不好多说,但临到折绾要走的时候她突然道:“大嫂嫂——”
折绾:“嗯?”
四少夫人不好意思极了:“你那个……你那个铺子还需要管事吗?”
折绾迟疑道:“人是够的。”
四少夫人连忙道:“我就是问问。我娘家弟弟也帮着家里管铺子呢,他是想找份事情做。”
四少夫人门第并不高,父亲还是官身,兄长谋了个小官,但弟弟就不行了。
折绾:“那真是不巧了,我拢共只有三个铺子,便找了三个管事。”
四少夫人也觉得没脸,“没事,真没事。”
等人走了,她脸色红红的,跟丈夫道:“刚开始看着跟个面团似的,如今气势怎么就变了?我都不敢太拿亲戚间情分压她。”
四少爷笑着道:“那就别管了。”
四少夫人:“哎,也是我娘家兄弟,哪里能真不管。”
她咬咬牙,“要不,我也开个铺子吧?”
四少爷:“我们哪里有那个闲钱。”
四少夫人:“我看她一直在买桂渊街的铺子——是不是大哥知晓了什么消息?”
四少爷觉得她脑子糊涂了,“她还买闽南的地呢,你也买?都是胡闹。”
四少夫人没办法了,但越想越不甘心,第二天去找折绾。
折绾哭笑不得,道:“没有什么消息,我就是觉得便宜。”
很多人其实都觉得便宜。但他们没有多买宅子铺子的习惯。
四少夫人咬咬牙,“我信你,我有些银子,你帮我估摸着买几个吧?”
折绾推辞不过:“你要是愿意,我就帮你买。”
四少夫人不愿意也不会来这里了,她松了一口气:“我怎么的也要帮帮我弟弟啊。”
折绾便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人一走,刕鹤春就溜达了出来,好奇道:“四弟妹——这倒是稀客,她来做什么?”
折绾:“让我帮着买铺子。”
刕鹤春:“她买铺子?那就是四弟要买铺子。”
他跟弟弟们谈不上情深,但还算是和睦——除了三弟。但各人都忙各人的事情,没成亲之前还好,成亲之后却鲜少聚在一块喝茶吃酒了。
他自从给三弟写了一封信后不知怎么的就对兄友弟恭感兴趣了,对折绾道:“既然是四弟要帮忙,咱们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
折绾:“也不是四弟,是四弟妹,她是想着帮娘家兄弟。”
刕鹤春跃跃欲试:“我去问问四弟?”
折绾手拍在桌子上,“那是人家的事情,你别瞎掺和!”
刕鹤春还要再说,她站起来就走,“你还是去想想什么是红梗子开白花吧!”
赵氏听闻两人又拌嘴了——刚开始两人拌嘴她还高兴,结果儿子没当回事,她就不能当回事。何况折绾这性子还是有点用的。在她看来,刕鹤春最终能写信给三儿子折绾有点功劳。
只是自己都劝不听鹤春,折绾却能劝听,又让她把这点子功劳都恨了起来。
不过这些小恨小恼在子嗣面前都是小事。鹤悯在湖州也没说添个孩子,她还怀疑是玥娘不许,送去的妾室都不能怀孩子,于是偷偷摸摸自己送过一个妾室过去,结果还是没怀上。
三儿子太远了,她管不着,但是可以管大儿子啊。
她把折绾叫到跟前,直接问道:“鹤春也没个妾室,你怎么还没有孩子?”
她不无恼怒的道:“老四家的都有了,你年轻,该比她早有才是。”
好嘛,鹤春就一个儿子,川哥儿多孤单啊。
折绾:“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听闻长姐也是多年之后才怀上。”
赵氏却有了法子,“你长姐是用了药才怀上的川哥儿,你回去问问你母亲,将方子拿了来,也好早点开枝散叶。”
折绾笑吟吟的,“好啊,我问问母亲。”
她没去问。
但赵氏却把折夫人请来了,话里话外的,都让折夫人把方子拿出来。
她道:“我家鹤春还年轻,生十个八个的都不成问题。”
折夫人端着一杯茶,本是晦涩的眸色慢慢的欢快起来,笑着道:“是,生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第46章 犹怜草木青(9)【捉虫】
川哥儿用一个小小的木勺子盛水去浇那盆蔷薇花。花蔓下垂着莹姐儿做的惊鸟铃, 他浇水的时候,水勺不小心触碰到了,小铃铛便晃悠了起来。
川哥儿吓了一跳, 伸出手,两只手合起来将铃铛稳住,慢慢放开。
于妈妈就进来了。
“川哥儿, 怎么了?”
看见他在给花浇水, 便走过去道:“让老奴来做这些事情。”
“我们川哥儿这双手是握笔的, 怎么可以做这些杂事。”
而后笑着道:“哥儿, 你外祖母来了,待会是要来看你的。”
川哥儿好奇, “外祖母怎么来了?”
于妈妈:“瞧您说的, 自然是想你了。”
她开始在屋子里面忙活起来, 叫人去沏茶, 去熏折夫人喜欢的香,而后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里, 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还没回来。”
折夫人半个时辰之后才到。她跟赵氏话不投机, 本是要走的, 结果赵氏含蓄的骂起了折绾。
折夫人就坐下去了。稳稳当当的坐到了现在。
于妈妈眼含热泪,“看您的脸色是大好了, 这段日子我一直担心着。”
折夫人拉着她的手坐下,“一大家子事等着我操持呢, 哪里能不好。”
她抱起川哥儿, 欢喜的道:“还记得外祖母吗?”
川哥儿:“记得的。外祖母,您病了吗?病好了吗?”
就这么一句话, 足够让折夫人忘却所有的烦忧。她心酸的哎了一声,“好了。外祖母在病中想得最多的就是川哥儿和你母亲了。”
川哥儿抿唇笑:“川哥儿也想外祖母,但母亲还没有回来。”
折夫人的心顿时就难受起来,脸色也变得阴沉,她强笑道:“那我就等等她。”
于妈妈赶紧抱着川哥儿先出去,而后进屋单独跟折夫人道:“夫人,川哥儿还不懂事。”
折夫人叹息,“是啊,还小呢,怪不得他记不得生母。”
于妈妈脸上火辣辣的疼,“都是老奴不好,但常日里也是说的,您瞧,他就格外钟爱蔷薇花。”
折夫人这才笑起来,“到底是阿琰生的,喜好都一样。”
于妈妈却顿了顿,小声道:“但前段日子……川哥儿回来问了老奴一件事情。”
折夫人打起精神,“什么事情?”
于妈妈:“川哥儿问……问大姑娘到底喜欢什么?还问老奴,她真的喜欢蔷薇花吗?”
折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胡说八道!肯定又是折绾在胡说八道!”
阿琰自小就喜欢种花,就连折绾的第一盆花也是阿琰给的。阿琰最喜欢蔷薇花,这是她给阿琰选的第一盆花。
即便是后来到了英国公府,她也把这座院子里面种满了蔷薇。
折夫人恼怒:“折绾以为自己懂了什么?她又能懂什么?”
于妈妈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她如今却彻底看不懂折绾了。
虽然她经常捎口信回去,但见了主子还是忍不住老话重提:“她对川哥儿算不得好,也不插手川哥儿的事情,吃穿用度,老奴和这边的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丝毫不管的。”
“但大少爷若是骂川哥儿,她就是跟大少爷翻脸也要说一两句。”
最近大少爷顾及川哥儿的时日越来越多了。
于妈妈还把那日折绾对她说的话说了一遍,道:“她说,就当她是为了大姑娘。她信您让老奴来照顾川哥儿是信得过老奴的忠心,所以往后也不会插手。”
折夫人听完之后怔了许久,倒是说了一句:“是个聪明人,之前没瞧出来。”
“如今她愿意这般,也行。总比娶个恶妇回来对川哥儿不好。”
于妈妈却道:“可是将来她若是生了孩子……我们川哥儿怎么办?”
折夫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却只道:“阿琰也是好几年才怀上的,没事。她自小就身子不好,哪里好容易怀上。等川哥儿大了,她算什么呢?”
于妈妈叹息,“我们大姑娘实在是可惜了。”
折夫人就爱听这般的话。她坐在川哥儿的屋子里,怔怔道:“从前我来,哪里是这般的待遇。这院子里面的丫鬟婆子哪个不到我跟前来讨赏,如今一个个瞧见我跟见了猫似的。”
于妈妈习惯性说一句:“她教导出来的丫鬟哪里能跟之前的比。”
折夫人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川哥儿正在那边跟小丫鬟一块踢毽子。她眼睛一红,“阿琰四岁的时候,毽子能踢五十个了。”
于妈妈便要答两句,刚要开口,便见折绾从外头回来了。她手里牵着两个小姑娘,背后还跟着两个男童。
其中两个是莹姐儿和升哥儿。剩下的两个从没见过。
川哥儿也跑了过去,“母亲,升哥儿,莹姐儿。”
他的眼神好奇的扫过其他两个大一点的孩子。
折绾:“这是勋国公府家的表少爷和表小姐。”
她笑着跟孩子们再次介绍彼此,“这是雁雁,这是晴霄。”
莹姐儿和升哥儿已经跟他们互通姓名了,于是看向川哥儿。
川哥儿很少见生人,小声道:“我叫刕清川。”
莹姐儿:“我们的名字有晴和清,我们都很像!”
她叫刕清莹。
折绾:“那你们一块玩,他们在咱们家吃完晚膳才回去。”
她抬头,正好瞧见嫡母站在廊下盯着她看,也盯着围在她膝下的川哥儿瞧。
折绾笑了笑,伸出手,稳稳当当的牵住了雁雁和莹姐儿,“院子里面凉,你们先去书房里面。”
莹姐儿欢呼起来,她大声道:“大伯母有很多花!书房里面还有很多茶树!雁雁姐,你的铃铛还是我送的呢。”
雁雁红着脸道谢,“姨母给我了,我很喜欢。”
可她今日来得急,没有带礼来。她也没有礼可以送。她的东西都是孙家姨母的。
她心里一阵着急,却见姨母捏了捏她的手,温和道:“雁雁,我记得你会翻花绳。”
雁雁赶紧点头。
折绾:“莹姐儿一直不会玩,你教教她好不好?”
莹姐儿:“对啊,翻花绳好难——哇,雁雁姐会吗?”
雁雁头点得跟拨浪鼓一般。
折绾就笑着道:“莹姐儿,川哥儿的外祖母来了,我要去见她。你帮我招待客人好不好?”
莹姐儿:“是吗?我怎么没看见?我待会去拜见她老人家!我现在先去书房看花好不好?雁雁姐,我带你去看我的护花铃!”
雁雁就被她说得晕晕乎乎,但却没有那么慌了。她情不自禁看向折家姨母,便见她笑吟吟的道:“我待会再来找你们。真是对不住,我请你们来做客,却要离开一会。”
雁雁的头都要摇断了。
升哥儿在后头看得呆掉,跟川哥儿道:“她会摇头功啊?”
川哥儿低头,“不知道——我没见人这么摇过。”
折绾一路将她们送到门口,川哥儿和升哥儿紧随其后,看得折夫人一阵眼痛。
等折绾来屋子里时,折夫人已经喝下三杯茶水下火了。折绾坐下,她讥讽道:“你如今倒是个忙人。”
折绾:“是,多谢母亲给的嫁妆,有九百九十九两银子,我用它们置办了铺子,如今生意正好。”
折夫人端着茶慢慢的喝一口,“知晓我今日为什么会过来吗?”
折绾也端起茶,“知道。”
两人已经交手两次,折夫人跟她说话也不虚与委蛇:“那方子你不是知晓吗?”
折绾:“知晓。”
她抬起头,凝视这位高高在上的嫡母,“但是我不准备喝。”
“长姐喝了它,已经去世了,不是吗?”
折夫人手一颤,狠狠的将茶杯摔了下去。满屋子溅起了茶水,折绾却动也没动,只叹息一声:“母亲除了摔杯子,还有其他的本事么?”
她从前是最怕这位嫡母的。她一发火,她就吓得跪下去,不管是什么事情,必然先要认错。
长年累月,她就什么事情都以为是自己错了。
可如今瞧来,其实她的手段也就是那么多。她如今不怕她这么摔杯子了。
折绾也不准备学她将手里的杯子摔下去,她依旧稳稳的端着茶杯,将她轻轻放下,“我说错了么?”
折夫人:“你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的?”
折绾:“母亲何必打听,长姐已经去世了。”
她笑了笑,“母亲这段日子,恨自己吗?”
折夫人眼睛凶狠的盯着她,而后又慢慢的慢慢的收了脾气坐下,“你不知道从哪里道听途说了一些事情,便拿来刺激我了。”
“阿绾,你倒是学得聪慧许多。”
她的脸上慢慢的浮现出笑容,突然道:“你自小身子就不好,想要怀上孩子,怕是难事。”
折绾记得,她上辈子也是这么说的。于是她就开始漫长的养身体。
她什么药都吃过了,样样药都是那么难喝。有一段日子日日喝好几碗下去,素膳看着都难受,“怎么就一直怀不上呢?要是再怀不上,是不是要一直喝啊?”
姨娘也拉着她道:“你这是子女缘薄,我都找人打听过了,你要喝符水才行。”
符水比药还难以下咽。
但她还是没有怀上孩子。姨娘开始不高兴了,那般爱护她的一个人,也开始逼着她吃那些土方子。
折绾吃过最恶心的一个方子是吃蜈蚣。
她想起来都反胃,姨娘却魔怔了一般,对她道:“难道是蜈蚣的岁数不对?蒸煮的方子不对?”
后来实在不行,她便埋怨起来:“你这个孩子,怎么就如此不受孕,泼天的富贵都保不住。”
折绾气得回家哭,素膳就抱着她哄,“姑娘,实在难喝就算了,咱们不生了,不生了。”
折绾也不愿意生了。可姨娘不愿意,两人吵起来姨娘气得口不择言:“你自小就差人一等,怎么连生孩子也差人一等?”
折绾记得,自己应当是那时候开始对姨娘也颇有微词。很难想象,相依为命的亲母女也有渐行渐远的那一日。
她跟素膳抱怨道:“我哪里差人一等了?别人这般说也罢了,姨娘还这么说。”
即便是她那么自卑的人,也想替自己解释解释,“明明我只是记错了一回路,五姐姐就说天生笨,可我记得很多回路啊,只是记错了一回而已。别人也记错过路,她怎么不说她们?”
“还有啊,我只不过回人话慢了些,便四处有人说我口舌笨,不伶俐。我那回不小心摔了碗,二姐姐还说我粗手粗脚!”
难道别人就事事不做错吗?
素膳气得也跟着哭,“就是,我们只是做错了一两回事,就开始满京都说咱们笨了!姑娘根本不笨,姑娘是天下最聪慧的姑娘。”
折绾就高兴起来,手忙脚乱的去给素膳擦眼泪,“别哭了,我不理姨娘就是了。”
折绾如今还记得,姨娘那次也很后悔自己说了不好的话,还给她赔礼来着,做了一个百子千孙的荷包。
这回姨娘要是再敢送这个荷包,她一定当着姨娘的面把它剪烂了。
她艰难的吐出一口浊气,冲着坐在那里不知为何得意极了的嫡母笑笑,“母亲,这就是我的事情了。”
她顿了顿,道:“我其实对母亲的决定也很好奇——于妈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奴才,你怎么放心把川哥儿给她养?川哥儿如今胆小得跟只老鼠一般,刕鹤春都说是跟着于妈妈学的。”
“母亲将我嫁了过来,我以为是要我养育川哥儿的,但母亲却让于妈妈拦着我接近他——我真不懂母亲是怎么想的,以后川哥儿长大了是个奴才性子,母亲可别怨我。”
折夫人眼神一顿,心里浮现出恼怒,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挑唆,是激将法。
倒是真学聪明了。
但她如今只等着看折绾的好戏,看看她是怎么怀孩子的,看看她是如何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去喝那些药。
赵氏手里也有不少的方子。当年阿琰都是喝过的。
阿琰受过的苦,她迟早也要受一遍。
折夫人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留下的后手。
她笑着站起来,“这也是我的事情了。”
“我再去看看川哥儿。”
她经过折绾身边时顿了顿,道:“如同你跟于妈妈说的,只要你护着川哥儿——我便对你也没有什么手段了。”
折绾静静的看着她出门。蝉月赶紧进屋,看着地上的狼藉恨恨道:“这也太欺负人了!”
折绾:“下回我也摔给她一个杯子。”
蝉月笑起来,“少夫人又逗奴婢。”
她伸出头看了看,“折夫人将川哥儿带出来了。”
折绾:“我也去书房看看孩子们。”
在庭院里,川哥儿看见了母亲。他想喊一声,却发现外祖母脸色不好。他又闭了嘴,怯生生的低头。
折绾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走过,里头是孩子们的笑声。
升哥儿正在大声道:“雁雁姐姐是大雁的意思,是鸟,晴霄哥哥也是鸟吗?”
孙晴霄不懂这个,他甚至不懂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慌乱起来,莹姐儿就替他解围,“关你什么事情!一定有叫晴霄的鸟。”
一转身,正好看见了折绾,她冲过去抱着她的腿,“大伯母,晴霄也是鸟吗?”
折绾:“不是鸟,是天空的意思。”
莹姐儿眼睛转起来,“晴空也是天空的意思?”
折绾:“对,是一个意思。”
莹姐儿什么都要问清楚:“那晴霄为什么不取个鸟名?”
升哥儿捂住嘴巴笑起来:“不是鸟名,是鸟的名字!”
折绾看向晴霄,“你想要一个小名吗”
孙晴霄迟疑的点了点头,“想要的。”
折绾:“便叫隼吧?阿隼?是一种很厉害的猛禽。”
孙晴霄眼睛亮起来,“好!”
莹姐儿和升哥儿围着折绾,“我们为什么没有小名?我们也想要。”
折绾:“你们要叫父母取了。”
莹姐儿偷偷摸摸找到折绾,“雁雁姐姐和阿隼哥哥是不是没有父母啊?”
折绾轻轻嗯了一句:“是。”
莹姐儿:“那他们好可怜啊。我阿娘说,没有父母的孩子最可怜了,要对他们好些的。”
折绾就对宋玥娘一言难尽。单看两个孩子,其实是教导得很好的。
她摸摸莹姐儿的头,“是,莹姐儿,多谢你愿意这么想。”
她笑起来,“世上虽然不好,有许多雁雁这般的小姑娘,可是世上也很好,有许多莹姐儿这般的小姑娘。”
莹姐儿晕晕乎乎的跑过去炫耀,“大伯母摸我的头了!”
她好喜欢温柔的大伯母啊。
升哥儿嗷嗷的叫唤起来,拉着阿隼站起来,“我们也去,我先被摸。”
莹姐儿不甘落后,拉着雁雁跟在后面。
笑声从书房传到东厢房,川哥儿情不自禁的看过去,折夫人心痛不已。
她特意等到刕鹤春下值回来才走,跟刕鹤春道:“于妈妈只是老奴,她哪里教导得好川哥儿?阿绾自己也不喜欢读书,是个不长进的,还得你操心。”
刕鹤春笑着道:“岳母真是多虑了,阿绾只是爱看杂书,川哥儿跟着她看看养花的书也好,养性情嘛。”
但他对于妈妈确实颇有微词:“若不是岳母信她,她又是阿琰的奶嬷嬷,我是不愿意看见她的。但好在这老奴虽然蠢笨,却对川哥儿一片真心,如今先用着吧。”
折夫人一肚子火,打落牙齿往肚子里面吞,“那你也要多看顾些。”
她眼睛一红,“就当是为了阿琰,那可是她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啊。”
刕鹤春便心愧道:“是,我也有诸多不好。”
他对岳母还是信任的。当年阿琰去世,岳母便连家也不顾了,一门心思为着川哥儿守在英国公府,看着川哥儿,一个月总要来十几次,早早来,又早早急急忙忙赶回去,弄得母亲也很有意见。
但都是为着阿琰好,刕鹤春明白岳母的痛,便也时时顾着。后来岳母道:“就是亲儿子,也没有你这般谅解我。”
岳母是真对他好,平日里补汤补药的给他和川哥儿喝,她瘦得没个人样,但他却没有亏了身子。
这般细细补了一年,岳母才没有来。
后来岳母听说他跟兵部尚书的女儿定了亲,也劝他想开些,“我家女儿没有福气,可你还年轻,要有个知暖知热的人。”
再后来,兵部尚书家变卦,岳母便把折绾推了出来,道:“我是有私心的。从前你们有姑娘要娶,我不说,但若是如今没有了,便考虑考虑她。”
“阿绾虽然性子弱,却十足良善。川哥儿交给她,我是放心的。”
结亲的时候还哭着跟他道:“都是我的女儿,即便我对她没有像阿琰那般上心,我也是要说一句的——新媳妇难做人,你把阿琰那些旧人散了吧,调些新的小丫鬟去,好让她将宅子管起来——”
他想起这些,又对岳母充满了孝心,唏嘘起来,“我知道,您都是为了川哥儿好。”
折夫人却看着他这张脸满心眼厌恶。
她还记得,阿琰去世之后,赵氏就开始说兵部尚书家的婚事了,刕鹤春即便反对,却也只是说,“过几年再说吧,阿琰尸骨未寒呢!”
川哥儿哭得撕心裂肺,他们一家子人在说新媳妇。
他还不去看川哥儿。她抱着川哥儿给他看,他还扭过头去,“我看见他,就想起阿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