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明白,便越是怜惜这位算起来其实都没有活过她年岁的长姐。
她活到了三十岁。长姐却终结在二十一岁。
折绾吐出一口郁气,站起来,“长姐拼命生下了川哥儿,母亲拼命顾及川哥儿,你继续拼命去伺候川哥儿……”
屋外天光已经大明,已有朝阳。
她迈开腿走了几步,朝着门口走去,而后在经过于妈妈的地方顿了顿,道:“你愿意伺候川哥儿,就伺候川哥儿吧。母亲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不就是看你忠心耿耿么?有你在,川哥儿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我好话已经说尽,也不会再去管你。”
“于妈妈,你是个聪明人,你该明白,咱们互不牵扯,便是最好的结局。”
她出了门,蝉月在外头站着呢,见让她就舒一口气,道:“少夫人,到时辰了。”
她们该去越王府了。
折绾笑着道:“放心,这个时辰去,路上也不会被堵着,来得及的。”
蝉月好不抱怨,“于妈妈就是吃了没事干,川哥儿才三岁呢,她操这份心做什么?让奴婢话说,她不过是个奴才罢了,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川哥儿的祖母啊?”
折绾:“这话别去外头说,以后也不要再说。”
蝉月笑起来:“奴婢也只是心疼您忙成这般还要被她牵绊住罢了。”
她吐吐舌头,“少夫人放心,奴婢知道分寸的。”
两人先去赵氏那边请安。赵氏担心了一早上,“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鹤春发了大脾气?”
折绾便觉得赵氏也很有意思。明明是她自己的儿子,她却在这般时候了,也不敢去问。
她道:“没什么大事,是于妈妈惹了他生气,但是一场误会。”
她把川哥儿背书没成起来温书的事情说了,“已经跟川哥儿说好了,以后不可这般早起,伤身子。”
赵氏就哭道:“哎,这还不是鹤春逼得太紧的缘故,武先生才来多久?他就三天两天的问学业,川哥儿聪慧,敏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折绾诧异的看她一眼,“母亲既然事事明白,还是去劝劝他吧,好歹多些耐心。”
赵氏本是要抱怨刕鹤春脾气太臭不好劝,但也在话说出口的时候想起这不是心爱的小儿媳妇,而是讨人厌的大儿媳妇。于是摆摆手,“我知道了,我还要你教我做事?”
折绾眉眼不动,“那儿媳就想去越王府了。”
这也是大事,赵氏叮嘱,“你万不可丢了国公府的脸面——若是顺畅,便为鹤春说说好话。”
越王府离英国公府算不得远。折绾来的时候,越王夫妇刚吃完早膳。越王妃是个喜欢说笑的性子,对着折绾道:“你我在宴席上都不曾见过,这回可算是见面了。”
又细细看她,“你真是好模样。”
折家出来的姑娘倒是各个样貌不差。
折绾:“幸而还有这副好相貌,让人不至于觉得我呆笨,只以为我不爱说话。”
越王妃笑起来,“那我就是个泼辣相,出去买东西,也没人敢骗我。”
两人走到庭院里,越王和袁耀已经在了。他见了折绾,倒是很客气,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客客气气的介绍袁耀,“想来鹤春已经跟你说过袁耀了。
折绾笑着点头:“是。”
越王就不说话了。闷头坐下,低头品茶。
折绾是第一次见越王,十分诧异他竟然是这般的性子。
袁耀已经上前行礼了。他对折绾恭恭敬敬的,毕竟只是个七品官,折绾却是未来的英国公夫人,论起来还尊贵一些。依照规矩来,他也是不能坐在一桌的,便自动退了几步,坐在了下首的案桌上。
他道:“刕少夫人,袁某求王爷请您来,便是想问问您去闽南买地的事情。”
折绾心里对他早有猜测,便也询问,“袁大人,你是闽南人?”
袁耀点头,“下官闽南明溪人。”
折绾刚看过明溪的县志,立刻道:“你们那边也是有茶叶的吧?只不过是野茶,没人去种。但我记得,庆元年间,便有外地去明溪的官员在县志里面写道:野茶别有一番风味,比人种植的更香。”
她笑着道:“你们那边的地陡,潮湿,多雾,其实比起野茶,更适合做茶园。”
袁耀眼睛亮起来。他这般下力气求越王去请折绾来,也是想着万一呢?万一她真懂呢?
虽然女子,也还年少,但在这个时候把目光凝在闽南的人可不多,他是不愿意放过的——越王虽然也听他的,可就是太谨慎了。
如今可好,竟然真碰见了一位夫人有了先见之明。袁耀喜不自胜,虽然事先已经肯定她对闽南有了认知,有五成的把握不是贵夫人们闲着无聊去闽南买地,但听见折绾能准确的说出明溪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道:“夫人所言其实,某真是……真是心里激动。”
他道:“下官就出自明溪。”
那个地方太穷了。穷得他想逃走。但走了之后,来到京都,他又发现还是明溪好。
他想要回去救世。
他道:“少夫人说的那位去明溪的官员,便是在下的曾祖父。他是梁州人,滇州一带的,自小也曾学习过种茶。做官之后,却去了闽南。自此再没回去过。”
折绾这下是真诧异了,万万没想到书中人的后代如此就见到了。
接下来,她便听袁耀说起了袁家居于闽南种茶的事情。
大概就是事事不顺,他们袁家却没有放弃,“闽南穷苦,一年到头,别说肉了,便是稀粥也没有得吃。”
袁耀:“可曾祖父跟祖父,祖父又跟父亲,父亲继而跟我说——一代又一代的传下来:种茶能够活民。梁州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于是,下官带着这个念头来了京都。虽然依旧没有中举,但万幸,许是上天有眼,让下官碰见了王爷,这才能在今日得见少夫人。”
又说了很多自己的抱负,大概是只要给他时间,让他回去做官,盘活茶园,那闽南就能活下不少百姓。
折绾听得很是动容。她看着眼前这个跟刕鹤春差不多大的男人,又想起他后面确实做到了此事,道:“先生大义,该有后福。”
越王妃没忍住笑出了声。折绾看过去,只听越王妃道:“袁大人已经用这个故事哄骗过我家王爷的眼泪了。”
“刕少夫人没哭,只是感慨,便比我家王爷心硬。”
一句话让众人笑起来,袁耀朝着越王妃拱拱手,“王妃见谅,王爷这是情之所至。”
越王似乎是被越王妃如此说多了,倒是没生气,只道:“只是志趣相同罢了。”
他看向折绾,“刕少夫人想如何做呢?”
折绾:“回王爷,臣妇于种植花草一道有些心得,自从知晓闽南地便宜可种茶叶之后,便已经让管事去了闽南一趟,又让他运了闽南各处的土回来。”
一种花草一种土,还要看时令,天气。但无论怎么样,还得看人会不会种。
说到这里,折绾取出袖子里面早就写好的帖子,“不瞒大人,昨日我就估摸着是大人想要见我,便冒昧问过大人的事情,知晓大人的夫人也来自闽南,是闽南茶园主的女儿,就想着请她过府一叙。”
这是要结交的意思。她自然不会跟袁耀结交,便要见他的夫人。
袁耀当然不会觉得被冒犯,反而激动得不行。他恭恭敬敬的在越王夫妇的见证之下接了帖子,却又担忧起来。
他家夫人并不通官话,如今还说着闽南语。这么多年了,怎么学也学不会,后来干脆不学了。他就纳了良妾回来,平日里要是有事情,便让妾室去做。
但妾室结交些如同他这般的小官夫人还好,哪里好跟英国公少夫人打交道?
那是要被她怒斥的。
他自一边苦恼,折绾却被越王妃拉着说话去了,“ 你还真打算丢那么多银子去闽南啊?”
人是她下帖子请来的,自然要善后,道:“别看我家王爷一直不说话,但耳朵一直听着呢,他对闽南茶叶也很感兴趣,他就喜欢这些!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帮,便来找我。”
折绾笑着点头,一句一句的回:“我自己一本又一本书看下来,查下来,即便不知道日后如何,但还是相信闽南的地是可以试着买的。茶叶的话,要等我看过那些运回来的土才行。”
张掌柜先回来了,只带了一部分的土,还有大部分在路上。
她温声道:“若是碰见难处,必定会来请王妃帮忙的。”
越王妃颇为喜欢她这般的利索劲,“你跟你阿姐还挺像的,你比她还大胆一些。”
她唏嘘起来,“你这还真是厉害。”
碰见有本事的人,总是要赞叹几句的,“你真的会种花?还能种出茶叶来?”
折绾:“自小的兴趣罢了,总是要试试的。”
晚间越王妃就对越王道:“是个有韧劲的人,我很是喜欢。”
但也不打算结交,“且看她后头如何。”
她跟越王一般,也是不喜欢四处结交的人。
另外一头,袁耀回了家,苦恼的将请帖给了夫人徐氏。他用闽南话道:“这可怎么办?英国公府少夫人要见你。”
徐氏知晓今日丈夫是去见大人物了,但没想到大人物要见她。她急得不行,将手里的针线篓子往桌子上一放,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行呢?我不行的。”
她根本都说不清京都话。
听是能听了,但说不行,即便是慢吞吞的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还是带着口音,让人耻笑。
“你没有跟刕少夫人说吗?我都不怎么说话的。”
袁耀也觉得她不行,“可不行也得行啊。”
他当时是想解释的,但刕少夫人抛出了好意,他根本不敢拒绝,就怕世家规矩重,他一拒绝,她又不好见他,便将此事抛下了。这回是求着越王,但下回呢?
越王也不只他一个门客。
他也是见了折绾之后才又想到一个主意:既然说不动京都的男人们去闽南买地,那女人呢?
如同刕少夫人这般的女人肯定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不管行不行,你都得去,这是我的大事,你万万不可退却。”
他想了想,“要不,还是让如娘陪着你去?让她做婆子的打扮吧?”
如娘就是他纳的那个妾室。
徐氏闻言,垂下头,虽然害怕得不行,却也敢开口说一句:“请帖上没她,刕少夫人会不会不愿意?”
袁耀也是着急昏了头,“确实不行,一个妾室,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徐氏手指头紧紧的握成拳头,她的两儿一女都跑进来,最大的已经十岁了,宽慰她道:“阿娘不要担心,既然是请帖,请了您去,必定是知晓您情况的。”
袁耀这才高兴的拍了拍儿子的头,“是,我一着急倒是没想到了。”
小儿子小女儿依着徐氏怯怯不语。
徐氏缓缓点点头,“我试试。”
她一晚上没睡,袁耀也不准她睡,要她背他教的话,“刕少夫人对闽南的茶叶感兴趣,这其实有益于你。你是懂的。你不是自小就帮着你阿爹种茶吗?”
徐氏:“是,我懂。”
她道:“但我不会说。”
袁耀只是个七品小官,能得越王青眼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就是这宅子,还是他去寺庙里面找和尚借来的银子买的,每个月一钱银子的利息,称为香积钱,所以就没有余外的银子去请婆子做家里的活计。
总不能这个还要越王掏银子吧?那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耗完了。
袁耀感慨:“要是有个会说京话和闽南话的婆子就好了。”
这样也能陪着过去帮衬帮衬。
徐氏就道:“不行让大郎跟我过去吧?他就会说两种话。”
袁耀觉得还真可以。他拍板道:“让幺儿去,她是个姑娘,才六岁,但官话和闽南话都说得好,刕少夫人没准喜欢她。”
大郎就太大了,已经十岁,于礼不合。小姑娘就正好,讨人喜欢,还能帮着妻子把闽南话转成京都话给刕少夫人听。
第39章 犹怜草木青(2)
折绾走出越王府, 步子都是松快的。她原本还以为要等到闽南那位大人为官之后才能碰见,到时候套套近乎,得些消息, 便能赚得多一点,轻松一点。
没想到现在就已经结识了。
她如今也算是明白一个道理了——当你开始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那就会吸引同好者而来。
比如越王, 比如袁耀。
她对袁夫人也很是期待。若是个好相处的, 她便想请袁夫人帮着她看看闽南的土, 她听玉岫说, 这位袁夫人还炮制茶叶出来卖补贴家用呢,想来对茶道颇为心得。
一路上盘算, 又怕自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记事情, 于是让蝉月也帮着记。
“明日里见了袁夫人后, 我便先看看永安的土和茶树。”
张掌柜确实是个会做事的, 她虽然只说了要土,但他却把每个地方能挖的茶树都带上一些, 还买了许多茶树种子,各地茶叶成品, 甚至还有茶经——零零总总, 足足三个车队。
据张掌柜自己说, 他还带回个名字叫茶的。
“那小子穷得很,听闻我买跟茶相关的东西, 直接就莽过来跟我说:大老爷,您连小的也买了的, 我名字带茶的。”
“我一问, 原来叫狗茶。”
“我就说这名字不好,怎么叫狗呢?那小子突然就腼腆了, 道:他是青楼女子生的,他爹就叫他狗娘养的,也没个名字。后来长大了,自己才给自己改了名字,叫狗茶。”
这话前头说得逗趣,把孙三娘也逗乐了,后头又显得可怜,让孙三娘唏嘘不已,还道:“咱们的苦算什么,人间自有更苦的。”
竟然有些看开的迹象,玉岫便欢喜得给了管事的一个大红封。
素膳在一边瞧着羡慕,回来就跟她说,“若我如同张掌柜一样能言善道就好了。”
她还是觉得自己笨嘴笨舌的。
折绾便准备明天见袁夫人的时候带上素膳和素兰,“我还想问问袁夫人卖茶能得的银两,她之前都是住在闽南的,应该比打听来的更仔细一些。”
她种茶可以,算术却实在是不好,还得要两个素来。
如此这般打算一番才安心,而后刚进门,便见罗妈妈被遣出来,特意等在门口让她先去山海院一趟。
赵氏急匆匆问,“怎么样?越王说什么?”
折绾:“越王妃像是要去闽南买地,听闻我和玉姐姐也去买之后,便叫我去问了问。”
赵氏:“没说鹤春的事情?”
折绾:“不曾提起。”
宋玥娘在一边道:“估摸着是不好提,越王妃应该也是想要撮合大哥和越王冰释前嫌吧?母亲不要着急,这才第一天呢。”
折绾垂头,没有多言。赵氏一口气上不来,都是为儿孙愁的,“一个个的,都不省事。照我看,越王先开了这个口,鹤春很应该也开个口,就算是越王没回应也没什么,他本就是王侯,咱们算个什么!”
这就是急得说气话了。且不敢对刕鹤春道,还跟折绾说,“你可别跟他说,免得他误会。”
折绾应下了。
正说着,罗妈妈又急匆匆进来了,“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赵氏就催着折绾回去,“快些,鹤春应该也要找你打听呢。”
折绾好笑着起身,稳稳当当的走回去,足足用了一刻钟。刕鹤春确实是等着她的。今日也不装模作样了,见了她就问,“越王如何说?”
折绾:“越王没说几句话,性子安静得很。倒是袁大人一直在说个不停。”
刕鹤春,“是,越王一直不怎么喜欢说话。”
但是两人说起来,也是说得兴起,一夜不睡过的。
他沉默了一瞬,问:“越王是真心想去闽南买地吗?”
折绾点头,“看着很是有兴致。”
她坐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润嗓子,“我明日还请了袁夫人来做客。”
刕鹤春没当回事。他还一心一意的想着越王,过了好一会才像是妥协一般道:“你去闽南买地缺多少银子,我帮你补全。”
折绾知晓他这是在向越王低头,她便摆摆手,“不缺银子。”
刕鹤春:“那我自己买,你帮我看着买?”
折绾:“不要。”
她似笑非笑,“你也不是真心想买,何必要浪费银子。若是想跟越王冰释前嫌,便自己去说,何必要通过我。”
刕鹤春如今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乱想,脑袋里面思绪万千,于是连她的拒绝也听不懂了,只道:“先买一万两?”
这是诚心诚意的了。这个数目,更是一笔大生意。
但折绾还是没有心动。她只是笑着道:“不用,我要看完从闽南运回来的所有土和茶叶才会确定在哪里买。你要是想买,自己去看地方志。”
刕鹤春啧了一句:“你可真小气。”
他站了起来,“那你就做大事吧!”
他也有自己的大事。
朝堂哪件不是大事?
折绾:“……”
她起身将门关上了。
正要埋头看书,便听见外头有声音传来,蝉月敲门,进来道:“少夫人,是于妈妈带着川哥儿来给你请安了。”
折绾本能的觉得是于妈妈又在想什么馊主意。她拧眉,“叫他们回去,我这里一直都没有晨昏定省。”
但蝉月小声道:“于妈妈说,是川哥儿想给您请安。”
折绾:“……不用了。”
她道:“你跟川哥儿说,我还有事情要忙,天色将晚,回去好好歇着吧。”
蝉月应声而去,外头的人便走了。但等折绾要回去睡的时候,便听蝉月道:“于妈妈从您这里走了后,又带着川哥儿去了大少爷的书房,如今川哥儿还在大少爷的书房里面呢。”
折绾点了点头,“父慈子孝,很好。”
她吹了灯睡觉,晚上难得没有做梦。一夜好眠,第二日精神奕奕。
因要待客,她早早起来,吩咐人去厨房点菜。
“要一个佛跳墙,荔枝肉,醉排骨,芝麻豆腐。”
蝉月只听说过佛跳墙,是南边的,她笑着道:“剩下的菜也是闽南的?”
折绾点头:“是啊,她们那边吃不得辣子,咱们平日里吃的,她可能吃不了。”
便吃些闽南菜就好。
再就是做几个京都的特色菜。大概点了十几个菜,她才满意点头:“如此算是周全了。”
蝉月:“李师傅够忙活了。”
折绾:“给他些银子,别让他亏了。”
文月在一边接嘴,“每次都少不了银子打点,他才不亏呢!”
厨子确实亏不了。李厨子最近红光满面,见了蝉月就笑:“蝉月姑娘,是今日要待客的菜定下来了?”
蝉月:“是啊。”
她把菜名说了,李厨子就笑着道:“我猜着就是这么几个菜,你瞧瞧,早就备上了。”
大厨房的消息最是灵通,昨日就听闻了要来的客是闽南人,李师傅连夜备了东西。蝉月咋舌,“您这是……真厉害啊。”
李厨子拉着她去角落里道:“除去这个,我倒是还知道一些别的。”
他道:“四房……怕是有人怀上了。”
蝉月吃惊,“真的?”
李厨子:“都开始吃安胎的东西了,我还能不知道?”
但四房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便无人发现。蝉月唏嘘起来:“那您也别说出去,就当是不知道。”
李厨子还能不知道这个?他就是想要投个忠心。
蝉月回去将此事告诉了折绾,折绾却只记得四房好像是这两年添了个孩子,具体什么时候的忘记了。原来是这个时候么?
她也没太关心,道:“既然如此,四弟妹心里就是有成算的。”
她们只当不知道就好。
等到早膳吃过,没一会儿,袁夫人便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袁夫人肤色算不得白,却很匀称。只是今日上了些胭脂水粉,显得不那么自然起来。
折绾温和有礼的请她坐下,也没有表现出对她带着女儿上门的诧异,反而很是喜欢,“她瞧着很是秀丽。”
小姑娘名蕊,长得很是乖巧好看。她应当还是紧张的,可还是靠在阿娘身边,努力大着胆子道:“少夫人,我阿娘不会讲官话,阿爹阿娘便让我帮着说。”
折绾笑起来,没忍住,将人抱起来以示亲近,从蝉月手里接过刚刚才做好的红封,“这算是见面礼。”
袁夫人连忙要拦,折绾却笑着道:“不要紧的,这是京都的习俗。”
袁夫人听得懂习俗的意思,于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我也没有带红封给你家的少爷。”
她这句话说的很轻,闽南话语速也快,折绾听见了,却不解其意,倒是素兰听了一耳朵,猜测道:“估摸着是觉得收了您的红封不好意思,该给咱们家小少爷一个红封。”
袁蕊小姑娘就啊的一声捂住嘴巴,袁夫人瞧见这一幕着急起来,急急的要解释。折绾就知道她误会了,连忙安抚,温和宽慰,“她是我铺子的掌柜,她在学闽南话。”
素兰咧开嘴巴笑,一看就让人亲近,“给袁夫人见礼了。”
袁夫人这才安心些。她也不是真的惶恐,少夫人明显是个和气人,说话清清甜甜的,她觉得很好听,一下子就不紧张了。她又好奇的看向素兰,用别扭的官话道:“在学闽南语?”
折绾就把素膳和素兰介绍给了袁夫人,“夫人不要嫌我这边的人多,我们都是诚心诚意请夫人过来请教的。”
袁夫人连连摆手,都要哭了,真是生怕折绾误会她,扯着生硬的语调道:“对不住,我不会官话,我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她真恨自己没有多学点官话。
折绾给她沏茶,递过去:“没关系,我也不会闽南话。”
她笑着道:“我也想学,但学得很慢,如今还不会,听也听不懂。”
“夫人还是很厉害的,已经听得懂官话了。”
这话像是在哄小孩!但就是这么一句话,总算让袁夫人不再犹如惊弓之鸟了。
接下来,折绾问,袁小姑娘听阿娘说完,又把话复述出来。第一日,折绾也不敢问太多,只是问了当地的茶叶价格。素兰好几次要开口问仔细些,都被折绾拦下来了。
她没有料到袁夫人是这个性子。这个性子,让她情不自禁的就温柔了许多,愿意慢慢的请她上门,或者请去铺子里面。
她知晓,对待袁夫人这般的人,要慢。万事不要忙。
她还以为袁夫人跟袁大人一般呢。没想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子。
折绾就不问了,她请母女两个去暖房看了自己的花花草草,还给袁小姑娘编了一个花环,最后吃了一顿京菜闽南菜各半的午膳才送人出门。
但在这期间,她已经从袁小姑娘的嘴里知晓了袁夫人原来没有出门交际,出门的事情倒是交给了袁大人纳的妾室。
“那你阿娘呢?”
“阿娘卖茶叶给我们买衣裳。”
袁夫人一直晕晕乎乎的,等孩子把自己的家底掏了个干净才觉得后怕。但面对刕少夫人的笑脸,她也怕不起来,还想跟她诉一诉苦。
她曾经在闽南的时候,哪个不说她厉害,无论是种茶还是炮制茶,还是出门跟商户打交道,她样样都不差。偏偏这个笨脑袋不争气,让她活生生的成了个哑巴。
于是等走的时候,袁夫人发现自己浑然忘记了丈夫让她跟刕少夫人约好下次见面的事情。再就是冷风一吹,蓦然想起了自己刚刚说的话,她跟女儿对视一样,慢了一拍发现两人应该把事情办砸了。
折绾好笑不已。但袁夫人耿直,不知道怎么搭话,她却是已经学会了。她站在门口道:“夫人,我这两个掌柜在学闽南话,等学会了,若是得空,便想请你去铺子里面坐坐,让她们听你讲讲闽南的事情。”
这个倒是其次的,她指着素兰道:“这丫头是个厉害的,她下次还想去闽南看看,我已经同意了,但她怕自己学的闽南话不对味,求到我面前,说想让你听听口音正不正。”
都是姑娘家,都是女子,袁夫人自然而然就松快了许多。她笑着看向素兰,素兰憋了许久,马上就说了一句:“夹蹦咩。”
袁夫人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问她吃饭了没有。
她没忍住笑了起来。
坐在马车好一会儿了还在笑,跟女儿道:“那个素兰姑娘说闽南话好好笑。”
怎么会有那么怪的口音。然后又想起了自己的口音。
在别人耳里也是如此的好笑吧。她又笑不出来了。
好在事情也是办成了的。她在最后鼓起勇气对刕少夫人道:“素兰姑娘说的音不对。若是夫人不嫌弃,我愿意教两位姑娘说话。”
刕少夫人就笑着道:“夫人真是帮大忙了。”
此事就定了下来。
袁夫人舒口气,“总算没有辜负你阿爹所托。”
她家虽然没有住到城郊去,但离英国公府也远,马车晃晃悠悠,又碰上人多的时候,一个时辰才到家门口。刚下马车,便见丈夫已经等着了。
她连忙下来,“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平日里都要去同僚家里喝酒的。
袁耀:“我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
他拉着她进门,连如娘出来接也没有看一眼。
袁夫人心底便升起一股异样:平日里都是她等他,今日倒是成了他等自己。平日里他回来总是要问问如娘附近官户人家的事情,今日却是看也没看她。
袁夫人很是不适应,勉强高兴道:“别急,都很好。刕少夫人很好,我也跟她搭上后头的事情了。”
袁耀欣喜,“是么?她答应买多少地?”
袁夫人傻眼了,“啊?买地?不是说只要不断了联系就好吗?”
袁耀:“也行也行——约下次了吗?”
袁夫人点头,“刕少夫人身边的两个掌柜在学闽南话,但说的很不对,我答应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