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没想到大舅母居然起了这个心思……咋感觉比瞧见稻草往三石怀里塞瓶子还稀罕?
桃花从灶房出来,见他皱着张脸不晓得在琢磨啥,她慢吞吞走过去把他手中的帕子拽过来,已经凉了。卫大虎扭过头来,桃花撑着他的手臂,弯腰把手指伸入水中碰了碰,还成,没凉。
“想啥呢?”她屈指在他胳膊上弹了一下,推他,“还不赶紧趁着水没凉去洗漱。”
“等爹出来。”他指了指茅房,“我想洗个澡,身上臭烘烘擦不干净。”
“成,那我去给你拿衣裳。”说着便进了屋。
等卫老头洗漱出来,桃花接过了他换下来的衣裳,催着他老人家回屋休息,她则把衣裳丢到屋檐下的木盆里,去灶房舀了小半桶热水倒里头,从屋檐下的小篓里抓了几个皂果子,刚挽起袖子,就被出门的三花瞧见,姑娘连忙小跑过来拦住她。
“表嫂,你别干活,我来洗。”三花挽起衣袖二话不说接过她手头的皂果子,手伸入盆中一阵儿搓揉,深山里的皂果子就是比外头的好,两个就能搓出好些泡沫。
“咋能叫你帮着洗,三花,让表嫂来。”桃花都没反应过来,小姑娘这阵子干活都练出来了,麻利得很,就愣个神的工夫她都搓上了。
“怎就不能让我洗了。”三花一向和表嫂亲,如今几家人住在一起,哪儿还分那么清,“煮饭有二嫂,烧火有赵婶儿,劈柴有大嫂和招娣嫂子,我帮不上啥忙,干力气活儿又有大哥他们,也用不着我。我每日就只是扫个地,帮着收纳一下家伙什,能帮家里干点活儿我心里开心,好表嫂,你就让我洗吧。”
桃花哭笑不得,伸出食指点了点她额头:“勤劳的姑娘,哪儿有你这般抢着干活儿的。”
“桃花,你就让她洗吧,和自家妹子客气啥。”大舅母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笑呵呵的,“你怀着孕呢,少蹲些!”
“就是,表嫂你怀着孕呢,不要劳累了才好。”三花笑嘻嘻瞅了眼她平坦的小腹,是平坦的吧?衣裳穿得厚实在看不清,不过想到又要多个娃叫她小表姑,心头就高兴得很。
卫大虎拿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过来,他是半点毫不客气,递给三花拉着媳妇就回了屋。桃花没想到他能这么理直气壮让表妹替他洗脏衣裳,她没打算睡觉来着,被他一通闹腾,最后还是脱了外衣,躺在床上陪他眯觉。
“你还是当表哥的,咋能这么欺负妹子。”被他一双铁臂紧紧搂在怀里,暖烘烘的,和坐在灶膛口烧火没啥区别。
冬日里,家中最暖和的两个位置,一个是灶膛口,一个就是他的怀抱吧。
嘴里念叨,身体却很诚实地往他怀里缩,找了个舒服位置躺着。
“我咋欺负她了?表哥天天在外头累死累活,妹子帮忙洗个衣裳咋了?”卫大虎半点不心虚,大抵每一个当哥的都喜欢欺负妹子,也只能自家人欺负,别人若敢动一下,能把他家祖坟扬了。
就好比吴家,和祖坟被扬没啥区别。
桃花说不过他,已经学会动手不动口,在他腰间狠狠拰了一下,疼得卫大虎嘶嘶吸冷气。他也是个报复心强的,把她往怀里一搂,捏着腮帮子,在她噘起来的嘴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桃花感觉到疼,伸手推他,没推动,反倒是整个人被压在身下,感觉有啥抵在了腿上。
“……”就,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
卫大虎一个劲儿贴贴媳妇,心头想的慌,身体也燥得很,可想到大舅母耳提面命叮嘱前三个月不能干那事儿,再想都要忍着……亲娘死的早,当爹的估计也不太懂,媳妇怀孕后,他需要主意啥都是大舅母和他说的,头一件就是不能干事儿,得忍着!
他就忍着,从晓得媳妇怀孕到今日,那是棍子都要冒烟了,都没冲动过。
“难受。”他贴贴媳妇,耳鬓厮磨,“媳妇,我难受。”
即便夫妻间那档子事儿已经习惯,桃花还是忍不住红了脸,怀孕后,不但大虎被大舅母逮过去叮嘱,娘也拉着她说了一通,头一句就是忍着,甭管他咋闹腾都不能顺着他。
赵素芬经历要多些,知晓有些男人平日里瞧着好好的,可婆娘一怀孕,他就容易出事儿。家里的吃不着,这会儿若是外头的有啥招招手,没准他就跟那闻着肉的狗一样,摇着尾巴就了凑上去。
当然,她不是说女婿是这样的人,就是告诉闺女:“男人也是要哄的,那事儿不成,你就想个招呗,难不成还真让他饿几个月肚子啊?”
桃花倒是想,但这人也不愿啊,那就只能想招。
“媳妇……”卫大虎锲而不舍叫媳妇,他也没想干事儿,就是憋得慌难受,叫两声媳妇心里都舒坦些。
“你,你别叫了。”桃花偷偷在被窝里挽起袖子,没想到还是要挽袖子,哎。
男人在某些时候很有些直觉,晓得自己这会儿该装乖,装乖才有肉吃,装乖才能达到目的。
果不其然,就见原本平坦的被面突然拢了起来,也不晓得里头在干啥,卫大虎原本前倾的身子缓缓地躺平,惬意眯眼,一脸享受。
桃花都不敢看他,躺着不好使劲儿,她干脆坐了起来。
屋内的温度随后桃花搓了半个时辰的铁杵而升高,到最后,她感觉自己的手心都要搓出火星子了,那人才一脸餍足地暗示可以了。
桃花把擦手的帕子丢他脸上,倍觉手软指抖,恼得卷起被子便侧身躺下,这会儿瞅他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媳妇,我的媳妇。”卫大虎嘿嘿嘿缩进被窝把她搂怀里,大脑袋埋在她脖间一个劲儿蹭。
“不要叫我。”桃花闭着眼装睡。
“你想不想?”卫大虎咬着她耳朵恶魔低语,“我也可以……”
“你不可以!”桃花伸手捂他嘴巴,卫大虎顺势抓住,凑在鼻尖闻自己的味道。
“嘿。”他笑的得意又幼稚,“没擦干净。”
“啪”一声响。
这下是真手动闭嘴,桃花死死摁着他嘴巴,咬牙切齿道:“你睡不睡,不睡出去洗衣裳!”
卫大虎立马闭眼上,几个呼吸间,屋内传来震天响的鼾声。
【作者有话说】
好想问你们想看什么番外啊啊啊啊
满仓和三花的会写一点。
三石和稻草的会写一点。
我家虎妹的会写一点。
我是番外苦手TVT
(记得有个姐妹说想看大虎娘还活着、全家幸福的if线?)
◎三石配不上稻草◎
一觉睡到傍晚, 桃花睁开眼时都有些分不清时辰,不晓得现下是天黑还是天亮,只隐约听到窗外响起娃子们的跑跳声。
卫大虎还在睡, 她瞅了会儿他的睡颜,突然伸手摸了摸他下巴,这些日子没工夫拾掇自个,胡茬长到都不扎手了,瞧着邋里邋遢。她就着昏暗的光看了他好一会儿, 可能是真累着了,胡须都被拽下两根来, 愣是没醒,翻个身继续睡。
桃花见此不再闹他,掀开被子,穿好衣裳裤子下了床。头一遭怀孕被家里人当个瓷娃娃对待,这不让干那不让做,她也不由紧张起来, 如今甭管干个啥都下意识放轻手脚护着肚子, 生怕自己一个不上心就伤到孩子。
屋内也说不上暖和,可门一开,寒风扑面而来时,又感觉屋内真暖和,强忍着犯懒的冲动缩回去,她系紧兔毛围脖,把门扣上, 看着在院子留跑来跑去不晓得在耍什么乐的狗子他们。
娃子们精神头好得很, 脸红扑扑都玩出了汗, 她也没让他们收着些, 喜欢疯跑玩闹那就开心耍,出了汗垫个汗巾便成。
“后背可垫了汗巾?”她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垫啦垫啦,娘垫的!”鹅蛋跟在哥哥后头跑得嘎嘎乐,还不忘回表婶。
“就在院子里跑哦,不准跑去外头。”
“晓得啦!”
桃花笑眯眯收回目光,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自己这段时日视力好了不少,这会儿天都暗了下来,却还能看见大哥他们在林子里锯木头,招娣也在,也不知他们啥时候醒的,忙活了多久。
“站那儿干啥,不冷啊?”赵素芬抱着一捆柴火从后院绕过来,见她站那儿吹冷风,笑着摇了摇头,“进来帮着烧火。”
“好。”桃花连忙应了声,跟在她身后进了灶房。
这会儿正忙着呢,三花和稻草在摘菜,娘和二嫂在忙活灶台上的活儿,煮饭炒菜啥的,大舅母也醒了,正坐在灶膛口烧火,里头倒是还有个位置,就是发闲坐着唠嗑的,烧火哪儿用得着两个人啊。
“来坐这儿。”大舅母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笑着说,“还是灶房里热闹些,人多干活儿有劲儿,还能唠唠嗑。”
桃花往三花她们那头瞧了眼,没啥她能帮忙的,俩姑娘头挨着头小声说着话,相处挺好。她绕到大舅母旁边的小马扎坐下,双手对准灶膛口烤火,随口问道:“咋没看见黄婶儿?”
“我娘在屋里纳鞋底呢。”刘稻草扭头说一句。
“屋里多冷啊,咋没叫她来灶房,这里又暖和又热闹。”桃花笑着说。
“我娘她,她……”刘稻草支支吾吾。
桃花有些茫然,正想问咋了,胳膊肘便被大舅母撞了一下。她立马闭上嘴,扭头瞅她老人家,大舅母冲她一顿挤眉弄眼。
桃花张嘴做口型,无声询问:咋了?
大舅母夹着火钳的手摆了摆:没咋。
这样子可不像没咋啊,桃花琢磨了一下,见她老人家别别扭扭的,有些回过味儿来,心下顿时一乐。
如今这山里头的,除了一个林爷爷,就只剩下刘稻草母女俩和他们没啥“血缘关系”,甚至连亲朋好友都算不上,顶顶的陌生人。许是性格的原因,黄婶儿没有稻草这般外向,平日里话也不多,家里需要搭把手的活儿她就使唤稻草,若是没啥事儿,她能一整日待在屋里不出来。
不熟悉是一个原因,还有个估计是因着家里汉子太多,甭管是老的少的,乌泱泱一群,就连底下一连串的娃子都是调皮的男娃,她们自家人觉得家中热闹,但她们母女这些年相依为命,怕是早已习惯清净。
骤然换个环境,习惯不同,人不熟,估计哪儿哪儿都别扭的慌。
宁可一个人待着,也不乐意往热火朝天的灶房凑。
一次两次就罢,次数多了,爱避着人的习惯自然会给别人不一样的想法,大舅母心头定会寻思黄婶儿是不是不乐意和她们处,她又是大丫姐的救命恩人,陈家对她们母女只有说不完的感谢,咋可能会有不满?察觉到她回避的态度,估摸着大舅母心头还揣揣不安,觉得是她们哪儿没做好。
就好比贵客住在你家,对方表现出哪儿不自在,朴实的人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会觉得客人不对。
三花她们把菜摘完,灶房里没啥活计了,二嫂就让她们去把林子里的人叫回来,准备摆碗筷吃饭了。
等俩姑娘前脚出了灶房门,桃花立马凑到大舅母面前道:“您可千万别想岔了呀,日子还长着呢,咱不能把黄婶儿她们母女当成‘客人’去处,就把她们当成自家人,黄婶儿乐意一个人待着,就让她一个人待着,只要她自个舒坦就成。您别老想着不能慢待她,啥事儿都顾忌,这般她心头别扭不说,您自个也不自在。”
大舅母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嘀咕道:“我就想着如果没她们母女,咱家姑娘怕是要丢命,这是救命的大恩,我们陈家人得好好对人家。心头这么想着,就哪儿哪儿都惦记,吃饭给她夹菜,烧火想带上她,就担心把人冷落了……照你这么说,是我热情过头,反闹得人家不自在了?”
桃花卷吧卷吧柴火,递给她,笑道:“我也不敢肯定说是不是,就想着若是谁一直惦记着照顾我,一日两日还罢,时间一长心头指定受不住,别扭得慌。”
“那也不能一点都不照顾啊。”大舅母愁的很,她们母女也没个依靠,就算没恩,单单就说稻草这姑娘,又勤快嘴巴又甜,招人喜欢的很,说句不恰当的话,她不但惦记上满仓了,还惦记人家稻草呢!
上了年纪的婆子可受不了有未说亲的姑娘男娃在自个眼前晃,拉纤保媒的心时时刻刻欲动着。
满仓她还能惦记惦记,心里半点不虚,虽然自家姑娘要大些,但那句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钻,姑娘家大些咋了?不妨事儿!
她自己的姑娘,她敢说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连被一家子宠着长大性格也没长偏,五官长得好,性子软和,针线活儿也熟练,除了灶头上的活计差了些,真就没有一点能叫人挑剔的。
就这点弱项,眼下都能慢慢学起来,等再过个一两年,姑娘五官彻底长开,也就是在山里头没个外人,若是在村里,她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烂。
一家有女百家求,她有这个自信,所以她敢惦记满仓。
可稻草不同,她惦记这姑娘都觉得对不起她。
就他们家三石,憨包一个,也没啥优点,虽然自家人不嫌弃,但这事咋说呢,大丫算是和离归家的姑娘,何况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就老二家这条件搁村里,媒婆敢上门说亲都能被女方家拿着笤帚赶出去。
她心里不敞亮,惦记人家姑娘,心里发虚,面对黄婆子时可不就下意识想照顾人家,哄着人家?
大舅母又愁又纠结,但到底是听进去桃花的话了,晚间吃饭时,她没再故意挨着黄婆子坐,也没对人家过分热情照顾,不主动夹菜舀饭,黄婆子反倒是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晚间两口子躺在被窝里,陈大舅见她乐呵呵的,还不解呢,用胳膊肘撞她:“你笑啥呢?赶紧睡吧,明儿早起把糖瓜准备好,腊月二十三,得祭灶王爷。”
“哎哟对。”大舅母一拍面子,瞧着懊悔得不成,顿时顾不上琢磨桃花那话还真叫她说对了,“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我还说明日扫尘。坏了坏了,还好你提醒了我,不然就冲撞上他老人家了。”
腊月二十三祭灶王爷,二十四扫尘,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买肉……今年没豆腐可冻,山里买不着,肉也不用买,灶房里挂着好些。不过往年不管咋样都会意思意思买刀肉回来,习俗如此,除非实在不凑手,拿不出银钱来才作罢。
二十七还要宰公鸡,家里好几只公鸡,随便拎上一只宰了就成。二十八发面,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就是除夕,做上一桌丰盛的饭菜,全家守夜乐呵。
过了这宿,就是正月初一。
所以这年尾,日日都有事儿干,尤其是祭灶王爷和扫尘日,日子可不能搞混了,不吉利。
心里揣着事儿,白日又眯了觉,隔日天还未亮,大舅母便起床了。
晨间冷,她穿的厚实,原还以为自己是头一个起的,没曾想推开屋门就看见灶房门开着,灶膛口火光忽闪,竟是有人比她还早。
黄婆子和赵素芬正小声说着话,瞧着聊得还挺好,她一进去,赵素芬便朝她扬了扬手头的糖罐子,笑着说:“瞧,稻草娘自个做的麦芽糖,竟是不晓得她还有这个手艺。既然有麦芽糖,就别费劲儿做糖瓜了,咱再包些饺子,三牲齐活不了,就杀只鸡罢?或等他们醒来,叫他们去溪里捉条鱼回来也成。”
“行。”大舅母凑上去瞧了瞧那个罐子,里头的麦芽糖是用剪裁好的油纸一个个单独包好的,满满一大罐,可不少呢。那夜大虎带着她们母女俩进山,三石挑了俩大箩筐东西上来,瓶瓶罐罐老多了,她还寻思是啥呢。
没想到啊。
她偷偷瞅了眼坐在灶膛口烧洗脸水的黄婆子,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咋人家啥都会呢?又是接生婆,还会做麦芽糖,这手艺随便一个都能传家了。
她心头叹息不已,真是越琢磨越觉得三石配不上稻草。
这事儿指定得黄,还是别想了。
陈三石还不晓得大伯母正在愁他的婚事, 外头一有响动,他便醒了。
睁开眼头一件事儿,他伸手从枕头下摸出小铜镜, 就着昏暗的光,对着脸一通上下左右地照,昨晚睡前鼻青眼肿部位,今早已经成了发面馒头,两边腮帮子肿胀, 嘴角发青,一双眼像田间蛙一样鼓了起来, 难看得很。
他伸手摁了摁,倒是不咋疼,没想到刘稻草给的药效果这么好。
他高兴地在榻上翻了两个跟头,趿拉着鞋子,着急忙慌把衣裳穿好,随意叠了两下被子, 拿过柜子上的药瓶子揣怀里, 推开门便出了屋。
这会儿天色已亮,院子里热闹的很,爹和大舅他们正围着木桶洗脸,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肿胀,帕子碰着脸便嘶嘶抽疼吸冷气。尤其是他爹,脸肿的比他还厉害,隔了夜瞧着更凄惨, 五官变了形, 都快瞧不出人样。
“你咋成这样了?”陈二舅扭头看见儿子, 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儿子啊,你现在去捉癞蛤蟆估摸它都不会反抗,你俩一看就是同类。”
陈三石不高兴了,他现在有点在乎形象,不乐意听这话:“您比我还难看,我是癞蛤蟆您是啥?”
“我是癞蛤蟆他爹呗。”陈二舅哈哈笑了一阵,忽然鼻尖耸了耸,咋好像闻到一股药味?
陈三石眼神忽闪,连忙挤开爹,抢过他手头的洗脸帕子伸到桶里一通搅合,拧干后轻轻拍在脸上。以往都是大开大合搓脸,今儿格外小心翼翼,虽擦了药,但用力使劲儿还是疼。
药是刘稻草塞给他的,可能是看他模样凄惨罢?不知道,他当时紧张忘了拒绝,睡前也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原本打算今儿偷偷还给她,可想着她那张黝黑的脸蛋,他翻来覆去转辗反侧,最后还是忍不住用了。
擦了脸。
效果还挺好……更舍不得还回去了。
刘稻草端着盆热乎乎的洗脸水从灶房出来,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抬眼便看见陈三石那个憨包正盯着她瞧。虽然他这会儿形象有点埋汰,但也是个板板正正的大小伙,脸不丑的时候,那张皮子比她还白嫩,挺能唬姑娘家的眼,她长这么大被人嫌弃过,鄙夷过,不屑过,还从来没被人这般瞧过。
心口跳得怪不对劲儿。
那双仿佛燃着火光的眼,烧得人浑身都冒热气了,她连忙扭头,一把拽下绳子上的帕子,把木盆放在石墩子上,背对着他,手指无意识搅动着热水。
陈三石盯着她的背影,本想上前去感谢一下人家,可瞅着她避之不及的背影,兴奋激动的心立马冷却下来,心头哇凉哇凉的。
她,她都不乐意瞅他!
“粥煮好了,自个来灶房舀哈,就不摆桌了。”大舅母拿着勺子站在灶房门口,看到他那张脸,乐得不成,“三石,去敲敲你大虎哥那屋的门,叫他们两口子起来吃朝食了,吃完去捞鱼回来祭灶。”
“哦,好。”他忍不住又瞅了眼背对着他的刘稻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刘稻草是真不想搭理他啊,人都不稀得回个头,明明昨日还送他药来着……
卫大虎早就醒了,就是不乐意起床,赖着呢。大舅母招呼吃朝食时,桃花便把他揪了起来,门被响,她正在挽发,闻声忙道:“起啦,三石你先去吃。”
“伯母说今儿要祭灶王爷,叫大虎哥去捞条鱼回来。”陈三石隔着门说。
“晓得了。”这回是卫大虎应声,他坐在床头打了个哈欠,哪儿用得着传话啊,听得老清楚了。没再磨蹭,他捞过床尾的衣裳穿上,都没穿棉鞋,随便套了双草鞋就出门,半点不怕冷。
“你穿的啥啊?”桃花扭头瞅见,立马来气了,“大冷天穿草鞋你咋想的,赶紧换一双,是没得鞋穿还是咋地,就你不怕冷不长冻疮是不是?”
“待会儿要去捉鱼,穿草鞋方便些。”他死活不换鞋,桃花咋说都没用,夫妻俩还没出门,一大早就为着这事儿险些没拌起嘴来。
开门出去时,院子里已经蹲了好些人,人手一个碗,捧着粥喝得西里呼噜,脸上笑容美得很。
惹了媳妇,卫大虎这会儿不太敢和她说话,就抄着手探头挨个瞅了眼他们的碗里有啥,昨晚吃剩的肉渣子,还有凉拌野葱,腌的酸菜萝卜,一咬一咔嚓,下粥贼爽口。
咕噜噜,肚子立马饿了。
“赶紧的,酸萝卜可不多,再磨蹭就没了。”陈二牛两口子蹲在灶房门口吸溜粥,他们家铁牛也有样学样,小小年纪已然蹲出老大爷的风范,一哈一口白雾,一吸溜一口白粥,还带叹气呢,嘀嘀咕咕粥可真香呐。
鸭蛋鹅蛋也嚷着粥真好喝啊。
屁大点的娃子都吃上了,卫大虎顿时啥都顾不上,长腿一跨便进了灶房。
全家上下就他们两口子起最晚,娘和大舅母坐在灶膛口烤火喝粥,见他进来,大舅母笑道:“吃完朝食就去抓鱼啊,抓条大的,像你爹他们在溪里捞的那种游鱼不要,太小了,祭灶王爷的祭品可不能小气,咱还图他老人家保佑,明年日子安生和乐呢!”
“嗯。”他随口问道:“家里油还够使不?桃花和大丫姐都喜欢小酥鱼,娃子们也馋这口,这么冷的天估计溪里都结了冰,反正都是抓,不如多抓些回来炸着吃。”
生气归生气,桃花还是给他舀了粥,刚把盆递给他,就听他说自己喜欢吃小酥鱼,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家里的油得留着过几日炸果子丸子,你抓条大鱼回来就成。”
见他扭来扭去找酸萝卜,桃花没好气地从灶台上端过一个小碗,把里头的酸萝卜全倒他碗里。卫大虎咧嘴直乐,探臂从竹筒里抽了双筷子出来,低头先喝了口粥,才含糊不清道:“留啥留,油没了再炼就是,缺了谁都不能缺了你这口,先前是腾不出手,眼下你想吃啥我都给你弄来。”
桃花还没怎么地,赵素芬先高兴上了,自己的闺女自己心疼啊,桃花这胎怀得辛苦,娃子有些闹腾,这才仨月不到就开始折腾娘了,吃啥都没滋味不说,时不时还吐,人可不就是肉眼可见消瘦了。
她这两日为着闺女的吃食愁到有些上火,他们家虽是大锅饭,但饭菜真不差,不说顿顿大米饭,就是掺了粗粮,饭食也比寻常人家好,可闺女就是吃着没滋味,连鸡蛋羹都不乐意吃,给她操心得不成。
“那行,大虎你顺道抓些小鱼回来,我瞧她这阵吃啥都没味儿,费油就少炸些,回头我好生拾掇拾掇,加些辣子酸菜给她炖个鱼汤,给她激激口味。”赵素芬连忙道,炸鱼费油,冬日抓鱼也费劲儿,她之前不好说,既然眼下女婿提出来,她自然顺着往下提,啥都没闺女的身子重要。
桃花没有婆母,虽说少了一些婆媳争端,但怀孕生娃也没个长辈在一旁搭把手,实在不成。就说眼下吃不下饭吧,若是没她这个亲娘在身边,她姑娘这头一遭当娘便要受大罪。
好在她家桃花是个有福气的,男人体贴她,对怀着孕的妇人而言,一句“你想吃啥我都给你弄来”,能消除许多怀孕引起的不开心。
对这事儿她自个便深有体感,生了三个孩子,只有满仓他爹最是体贴,她从怀孕生子到坐月子都没遭啥大罪,就连大半夜突然想吃酸的,他都能立马翻身下床去后山给她摘酸果子。
甚至说句难听话,都是怀孕生娃,生满仓的时候她是最开心的。而生桃花时,因着是头胎,她啥都不懂,躺在床上只晓得疼,男人也不体贴,接生婆也凶,她心头只有害怕,就算听到娃的啼哭声,她也只有一种“终于出来了”的放松,喜悦有,但不多。
生狗子更别说了,钱家连孙子都有了,咋可能稀罕这个儿子?就算钱厨子看重老来子,他也不是啥体贴的汉子,更别说还有俩糟心儿媳,从怀孕到生孩子,甚至是坐月子,她就没有一日清净过。
所以同样是怀孕,她希望闺女像他怀满仓时一样,当爹的上心,想吃啥就能有啥,贪的不是那一口,而是被看重呵护的心情。
“成,吃食我不太会整,就劳娘多操心,缺啥就和我说,我去弄。”卫大虎心想还是得有个娘在身边才好啊,就他爹大老粗一个,就晓得搓手嘿嘿嘿等着抱孙子孙女,都没瞧出来他儿媳妇馋小酥鱼了。
“吃食方面交给我,缺啥我就和你说。”赵素芬心头愈发满意。
桃花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事儿便定下了,看着娘为她操心,大虎也上心,她心头软乎得不成,因着之前斗嘴有些上火的气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
她端着碗,干脆挤到了娘和大舅母中间坐下。
卫大虎则捧着碗去院子里找他爹唠嗑,父子俩凑头嘀咕半晌,旁边也没听见他们说啥,就看见他们一个劲儿刨粥,喝完一人拎着俩水桶便打算出门。
“抓鱼吗?我也去!”陈三石急了,把脸埋在碗里舔得一粒米没剩下,把碗往他爹手里一塞,起身便追了过去。
“你去啥,留家里砍树,你姐和稻草她们的屋还指望你建呢。”卫大虎挥手赶他,倒是叫上站在一旁眼巴巴瞅着他的满仓,招呼,“满仓跟上。”
“诶!”满仓立马笑了,见姐夫穿的是草鞋,也想去换双草鞋,被卫大虎一把揪住,“身板有我硬实吗就敢跟着学?想在冬日里穿草鞋,你还有得练。”语气还怪得意。
满仓挠头嘿嘿笑,抢过他手头的木桶拎着。
陈三石抱着脑袋一阵哀嚎:“我也想去……”
“你想个屁!”卫大虎忍不住爆粗口,这蠢蛋,他把人拽到一旁,恨铁不成钢道:“人家稻草都给你塞药瓶子了,你还满心满眼想着去捉鱼,当初我想娶你表嫂多上心啊,聘礼有布有酒有点心,就不指望你像我这么出息能赚银子,起码勤劳能干那方面得表现出来吧?我瞧黄婶儿是个本事人,你见过哪个婆子日子遭逢巨变还能这般淡定?那就不是一个简单人!眼下你啥都没有,啥都不是,还不想着勤快些表现自己,还一门心思想着耍,我看你也别偷摸瞧人家稻草了,你不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