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猎户的养家日常—— by今日不上朝
今日不上朝  发于:2024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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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非常顺利,没有话本里的跌宕起伏,没有狭路相逢,更没有兵刃相见, 反正就不是主人公的待遇。一群毫不起眼的泥腿子翻山越岭, 路上还停下来掏了两个野鸡窝,都看见了,不掏好像说不过去。
等天将将黑下来,走在后头的人总算听到领头虎开了尊口:“到了。”
大舅母立马是啥都不管了,抖着发软的双腿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帕子抹汗:“哎哟,可累死我了。”
“娘您找块石头坐呗, 坐地上干啥啊, 又脏又凉屁股。”陈大石把肩上的背篓卸下来, 这一路他特小心, 生怕树枝把被面刮坏,好在二婶一直在后头护着,瞧着没坏,就是外头那层破布有点脏,灰不拉叽的。
大舅母累得不想说话,她感觉胳膊脸上头皮都疼,之前在吴家和一个老虔婆打得贼上火,头发都拽掉一块,脸上更是被挠了好几下,怕是破了皮,之前忙着逃命没顾上,这会儿歇下来就感觉哪儿都疼,。
方秋燕和吴招娣也差不多,她俩倒没一屁股坐地上,去旁边折了树枝垫吧垫吧,方秋燕扶着娘换了个位置,又把装着大丫嫁妆的背篓端过来,扶着二婶坐下。趁着现在大虎他们去寻摸地窖,她们得抓紧时间赶紧歇会儿。
“过来娘这儿坐。”大舅母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还有半个角露出来,方秋燕立马笑眯眯坐过去。
“招娣来这里。”二舅母也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位置出来,朝吴招娣伸手。
几个妇人紧紧挨着,晓得今晚还有一趟夜路要走,累着呢。
卫大虎记性好,当初就被林老头带着走了一趟,这地窖位置愣是就叫他给记住了,而且走的还不是同一条路。把石头搬开,他撑着洞口跳下去,也不晓得他一个老头咋挖的,比他们几家在半山腰挖的地窖还大,一袋袋粮食放铺满木头的地上,少说都有三四十袋。
卫大虎没佩服过谁,眼下看着被摆放整整齐齐的粮食袋子,凭借一个人的能力能挖出这么大一个地窖,偷偷藏下这么多粮食,就算当初他和满仓没有去周家村接他,估计老头也死不了。
聪明人总能在逆境中寻得一线生机,顶多就是费点心力罢了。
跟着下地窖的陈二牛却看不太清,卫大虎寻思这一趟也搬不完,顶了天大哥他们一人抗个两袋,爹和大舅他们上了年纪扛一袋就差不多了。山路难行,得走好几个时辰,和他当初运粮不同,路线就不一样,不能像上回那么搞,得累死个人。
“二牛,你就在地窖口帮着往上运。”说着往外头叫了一声,“大哥,你们帮着抬一下。”
“成。”陈大石蹲在地窖口,呸呸往手掌心吐了口唾沫,来回搓了搓,伸手一把拽住二牛递上来的粮食。
卫大虎估摸算了一下,大哥二哥二牛再加一个他,那就是八袋。爹大舅二舅,老胳膊老腿一人一袋,就是三袋,统共就是十一袋。一袋入手感觉差不多近二百斤的样子,不咋准,差不离也就两千斤上下。
还得走几趟才能运完,不过不碍事儿,眼下不操心这个,能扛多少扛多少,没人会嫌扛粮食费劲儿,巴不得天天扛呢。和饿肚子相比,这算个屁啊,尽管多来点。
“给我们也拿两袋上来,累了就换着扛。”大舅母的位置正对着地窖口,见他们忙上忙下,她都不需要问就晓得大外甥没把她们算上。
“你们扛啥啊,有我们在,还轮到你们使力。”陈大石笑着说,见二牛爬上来,他往旁边让了让,反正扛起一袋,还挺压肩,怪重的。
卫大虎出来后,陈二牛把石头抱过来堵住地窖口,勾脚把旁边那堆干草薅过来盖上头。
“没搬完吧?”陈大舅也扛起一袋粮,寻思大虎说万八斤,估计里头还有不少。
“嗯,剩下的以后再说吧。”卫大虎搬起一袋压在大哥肩上,陈大石脚步连连打晃,好悬最后是稳住了,“成不成?别强撑,实在不行就抗一袋。”
“可别小看你哥。”陈大石咬紧牙关,“这点都扛不住,这段日子的大米饭岂不是白瞎了。”
“行。”卫大虎乐了,累了多歇几次就行,条件在这里没办法,全靠挑和扛,今儿多扛一袋,明儿就少走一趟,汉子家不使力难道还指望娘和媳妇不成,若真如此,可真就是白瞎大米饭了。
扛完粮,依旧是卫大虎走在前头带路,耽搁了一会儿,此时天已彻底黑沉下来,脚下的路都有些看不清,大舅母正想问能不能点个火把,这里已经是周家村的山头,离小沟村老远,就是有人看见火光也没事儿了。
结果还没开口,正好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儿,打眼往下头一看,就是零星点点的火光,瞧着也是火把。隔得远,具体的看不清,但正经村落这会儿都吃了夕食关门睡觉了,咋可能全村点着火把。
“大虎……”
卫大虎自然也看见了,这场面和上回土匪进村劫掠差不多,周家村也算是命途多舛了:“估计是另一伙兵爷,土匪已经来过一次,周家村这头羊已经薅不出多少羊毛,就算要抢也会换个村子。”他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儿,经了土匪一事,眼下十里八村的人团结的很,兵爷若是下乡定会有人通知周边村落,可今儿小沟村的情况,那伙兵爷明显早有准备,还未进村便派出一队人马去堵村尾进山那条路,若说他们没提前踩过点,他是不咋相信。
兵营里有种兵叫“斥候”,乡下汉子便是见天守在村头,估计也没能发现自家村子的情况早被人寻摸了个清楚。
眼下他们大规模进村抓人,怕是外头情况愈发不好了。
想到此,卫大虎原本还打算直接进山,为了印证心头的猜想,他干脆绕路回了一趟大河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们躲在后山上,看着火光冲天的村子,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听见兵爷的怒斥声和汉子们的哭求声。大舅母感觉四肢都有些发凉,不知是寒冬腊月里温度低,还是听见了昔日邻居们嚎丧的悲怆,往日里为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能吵得天翻地覆,可面对不安稳的世道,所有人都是逃不过的瓮中鳖,只能任由人随意拿捏。
反抗不了分毫。
他们甚至听见了李大郎的哭嚎声,不想去打仗,不想去打仗啊,会死人的。
他爹也在被征的人里,父子俩同出一脉的哭求,烦的兵爷直挥鞭子。这还没出村就被抽了一顿,吓得其他正在掉泪汉子齐齐打摆子,想哭不敢哭,捏着衣袖直抹泪,望着人群外的爹娘媳妇,心里难受得不成,手掌轻轻往推,示意她们走吧,走吧,都回家吧,逃不掉了。
当然也有逃掉的,甭管是藏在山里哪个旮旯角,至少度过这一夜他们就是安全的。
这一夜,定河镇下面的村子彻夜未眠。
大道上,马蹄声阵阵,士兵举着火把,火光像一条游动的长龙,圈住了几千个插翅难逃的汉子。
他们的命运是什么,卫大虎不知晓,他只是万千世间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猎户,他无心对抗什么,反抗什么,追逐什么,拯救什么。他只想给爹和媳妇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生活环境,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保护自己在乎的亲人,仅此而已。
他扛着粮,不再看愁云惨淡的村子,带着家人一步步迈向深山。
大家伙情绪都不太高,看别人村的人被抓,和自己村人被抓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到底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平日里吵架打架,甚至是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不来往是一说,但这种全家汉子被抓去打仗,九死一生,已经相当于绝了户头。
就拿李家来说,李大郎和他爹被抓走,若是周苗花这一胎生个姑娘,那他们家就相当于绝户。除非日后周苗花给姑娘招婿,生个娃子跟着娘姓李,不然李家这代就算断送在李大郎手里了。
他们这一路,甭管是最先知晓世道要乱存粮,还是后头进山建房子,甚至是在几个时辰在小沟村被大虎带着逃命。
他们好似一直都是幸运的,甭管干啥都比别人快一步……以前感触不咋深,可当这把刀真真切切落在脖子上,回头甚至还能看见村子方向星星点点的火光时,他们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什么叫死里逃生。
若是没有大虎,今晚哭的人家里面就会有他们。
汉子们沉默,妇人们偷偷抹眼泪,是庆幸,也是难过,更是后怕。
“地窖里的粮食先不管了,咱这两年不下山了,就在里头待着吧。”陈大舅低声说道,他这会儿心口还跳得厉害,先前那一幕实在是让他害怕了。
“嗯。”卫大虎点头,外头也没有让人惦记的人和事儿了,粮食够吃,粗盐屯了不少,连接生婆都有了,等年一过,春季不能打猎,他正好带着他们去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栽种的地。
只要解决了吃食,就是外头乱上个十几年,他们都没啥好愁的。
后半夜,他们终于点上了火把。
这一路走走歇歇,到了后头竟然听见了狼嚎声,征兵那头是安全了,深山这头却又危险起来。
众人提着心,路上虽略有磕碰,倒没出啥大事儿。
等天边泛起鱼白肚时,他们终于看见自家院门,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脸上带上笑容。
终于到家了啊。
【作者有话说】
哎呀,我还以为关了评论区以后就是0评论了,没想到后台还能看见评论数,就是看不见大家发的内容了。
谢谢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们(能看见名字)
接下来就是写一点山里的日常,回归平淡~

小虎支棱起身子, 前肢扒拉了两下床头,喉咙呜咽两声。
桃花本就没有睡实,听见响动, 她立马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身,小声问道:“是大虎他们回来了吗?”
“汪。”小虎压着嗓子叫了声,摇了摇尾巴,等她穿好衣裳鞋子从下床开门, 它脑袋挤出门缝,油光水滑的身子像泥鳅般滑手, 后肢发力,腾地一下便率先钻了出去。
清晨空气寒冷,小虎一个脸刹着地,狗脸皱成一团,随后猛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嘿咻!”
“嘿,是小虎。”陈三石扒拉着门缝往里瞅, 小虎听见他的声音, 摇着尾巴小跑过来。
“别叫。”卫大虎生怕它张嘴嗷嗷,这个时辰他媳妇还在睡觉呢,别把她吵醒了,他后撤两步,正扒拉着门缝和小虎对往的陈三石感觉有个残影从身旁快速掠过,他下意识侧首望去,就见他哥一手抓着院墙边沿, 一只脚蹬在圆木围成的墙面上, 手臂青筋鼓动猛一使劲儿, 身姿犹如猛虎般矫健, 腾空一越,眨个眼的工夫人就站在了院墙上。
卫大虎犀利抬头,和站在屋檐下的桃花来了个面面相觑。
“……”
桃花眉心突突跳,先把兔毛围脖系上,然后便去敲满仓的屋门,隔着窗户小声叫道:“满仓,你姐夫他们回来了,帮忙开一下院门。”
“好。”屋里传来起床的声音,桃花就站在门口没动,指着蹲在院墙上尴尬得直挠头的卫大虎,“你给我好生下去,不准跳,仔细些别崴脚。”
“我没想吵醒你,打算自己开门来着。”他嘟囔着解释一句,但没用,他媳妇这会儿看见他爬这么高就心肝颤颤,本就是个大高个,缩在近两米的院墙上,那压迫感可别说了,整就一头虎盘卧在上头。
满仓出来也吓一跳,此时天色尚且昏暗,就看见一团影子蹲在院墙,乍一望去,心脏都被骇得停了一瞬。
“姐、姐夫?”满仓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
“磨蹭啥,赶紧给我开门。”卫大虎冲他龇牙,对媳妇和对小舅子完全就是两个态度。
满仓忙不迭跑过去,用不着姐姐帮忙,自个便把别着院门的木头抱了下来。
门一开,外头或站或蹲的众人立马拖着疲惫的身躯涌入院子,桃花这时才发现,除了那个蹲在院墙上蠢蠢欲动想往下跳的人瞧着完好无损,这次下山去找吴家麻烦的有一个算一个,严重的脸已经肿成馒头,伤势较轻的身上也有一两道口子,瞧着很是惨烈。
“咋这么严重啊,咱不是带了刀吗?”走近了才发现大舅母头皮都秃了一小块,大嫂脸上的抓痕不比当初和周苗花干架好到哪儿去,脖子脸上全是妇人打架抓出来的挠出来的,看着就疼得慌。
不过最惨的还属二舅和三石,父子俩那脸就没法看,三石一张脸肿成发面馒头,眼皮都被打出十层来,那凄惨模样哪里像是去找别人麻烦,被人摁着捶还差不多。
正好此时刘稻草开门出来,看见被锤成癞蛤蟆的陈三石,她捂着嘴极力憋住,噗噗噗的屁音还是没忍住从指缝里露出来,一双眼盯着陈三石,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瞧瞧这是谁啊,以前咋没见过?”
陈三石一张脸憋通红,他眼皮都是肿的,眯着眼看人,感觉刘稻草都没那般健壮,变窈窕了。虽然和吴家人干架的时候他豁出去不要命,但每每对上面前这个黑黝黝的姑娘,他都紧张的不得了,没听出嘲笑,只当她眼神不好没认出他来,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我,我是陈三石啊。”
“哼。”刘稻草叉腰哼笑,这憨人,当我没认出你么,愣头愣脑的,看着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她犹豫了下,转身回了屋子。
陈三石只当她是继续回屋睡觉了,他这会儿饿得不成,好几顿没吃了,到家后紧绷的心神彻底松懈下来,捂着肚子便往灶房里钻。
人回来,家里顿时热闹起来,即便下意识放轻动作,还是把屋里人的吵醒了。赵素芬穿好衣裳出来,来不及关心别的,听见灶房里来回倒腾的声响,她二话不说便往那头走,起锅烧灶淘米煮粥。
“带刀就是吓唬人使的,只是不叫别人欺负咱,但咱也不是冲着杀人去的,就是壮个声势。”大舅母也是累得不成,她本就上了年纪,这般回来奔波两日没得休息,还经历了一场逃命,尤其是亲眼看见兵爷们进村抓人,往日里熟悉的面孔一个个被捆了双手,其中还有好些汉子叫过她婶子,想到那个场面她就倍感无力,是一种从内到外的疲惫。
桃花扶着她回了屋子,轻声道:“您先歇歇,我去灶房看见有没有热水,给你们兑些蜂蜜水喝。”
大舅母靠坐在床头,闻言顾不上愁了,乐出声来:“兑啥蜂蜜水啊,咱都一把年纪了用不着甜甜嘴,随便来碗温开水就高兴的很啦。”
桃花笑着出门,扭头就见大虎还蹲在围墙上没下来,她迈步走过去,仰头叉腰生气道:“你这是干啥,长在上头了不成?”
卫大虎瞅着她不说话。
桃花更生气了,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性子还这么幼稚,就说了他一句,还拧巴上了:“那你跳下来就是,小心些,别……”叮嘱的话还未说话,人就已经站在了她跟前。
卫大虎冲着媳妇咧嘴直乐,桃花看得来气,可又觉得好笑,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锤了一下,没好气道:“日后不能再这般翻院墙,怪吓人。”
“晓得了。”被媳妇教训,卫大虎心头美滋滋的,已经饿过了头,这会儿肚皮反倒没啥感觉,就是双腿发软使不上劲儿,见媳妇往灶房走,他便也跟着去了灶房。
里头热闹着呢,二嫂也起来了,这会儿正在拾掇饭菜。灶台上两个锅都烧着,一个熬粥一个煮饭,瞧着是干饭稀饭都没落下,三石那小子不知从哪儿找到个饼子,这会儿正叼着啃,他瞧着怪眼馋,进去翻腾半晌,连根毛都找着。
“你从哪儿拿的饼子?”找不到就去抢弟弟手里的。
陈三石哪儿是他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饼子被他夺了去,眼含泪花哭唧唧道:“我的饼……”
“啥你的,到了我嘴里就是我的。”卫大虎卷吧卷吧把饼全部塞嘴里,含糊不清道:“站着干啥,还不帮着烧火。”说着反手就是一个大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端着媳妇兑好的蜂蜜水咕隆咕隆就是两口灌下肚。
赵素芬这个岳母都看不下去了,哄抹眼泪花花的陈三石:“三石先回屋歇会儿,一会儿粥熬好了我叫你,婶儿待会儿再给你煎俩鸡蛋,不给你姐夫,叫他欺负人。”
桃花也递给他一碗蜂蜜水:“喝碗蜂蜜水,别搭理你哥,他就是个浑人。”
陈三石捧着碗狠狠嘬了两口,顿时心满意足不和大虎哥计较,正好刘稻草在外头叫他,他屁颠颠蹦出灶房,睁着张肿胀的眯眯眼瞅她:“干啥?”
卫大虎抄着手瞧外头,见刘稻草往三石怀里塞了个啥,姑娘估计是不好意思,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跑了。他捏着下巴,用挑剔的目光把三石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忽略掉他那张脸,只看身板,倒是有那么点意思,板板正正一个大小伙。
他表妹虽是黑了些,五官却不差,不但身体壮实,性子也利索,就他二舅那一大家子,他咂摸了一下嘴,上头下头都不成,中间还真的来个能压得住的才成。
不过他不是媒婆,这事儿不归他管,看他们自个吧。
没准人姑娘没那个意思呢?就是心善随便送送关怀,可别叫他想岔了。
桃花把蜂蜜水端去堂屋,回头拿了一摞干净的空碗,站在院子里叫道:“堂屋里有水,要喝的自个去倒哦。”
“好!”吴招娣在屋里应声,她刚把铁牛从陈二石他们屋抱回来,爹娘都不在家,估计是担心他一个人害怕会睡不着,曹秀红昨夜把铁牛抱去了她的屋,她进去的时候铁牛刚好睁开眼,见着她就伸手要抱,她干脆便把娃抱回了自家屋。
换了身干净衣裳,她去堂屋里倒了碗蜂蜜水,喝了两口解渴,剩下的就全喂给了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蜂蜜水嘟囔着要喝的儿子。
等粥煮好,林老头和黄婆子也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连大丫都挺着大肚子慢吞吞挪出来,瞧着眼圈红红的,估摸着是哭过。
等堂屋里的桌子拾掇好,米饭也蒸好了,娃子们捧着米汤喝得滋滋作响,小脚丫晃荡着,高兴得很。
曹秀红炒了两大盆肉,香得大小虎围着灶房打转,一大早就弄得这般丰盛,也是寻思着他们这两日估计就没吃啥,走山路累得慌,造得也埋汰凄惨,吃了朝食估摸是要补眠,还不晓得午间醒得来不,干脆朝食就吃好些,让他们睡个好觉。
“三叔,你是被人打了吗?”铁牛歪着脑袋一个劲儿盯着陈三石的脸瞧,坐在他旁边的鸭蛋鹅蛋也跟着歪头瞧。
“我爹也被打了!”鹅蛋瞅完他三叔,紧跟着去瞅他爹,大孝子拍着小手,看着他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嘎嘎乐。
“铁牛,你爹也被人打了。”鸭蛋要大些,不愿意嘲笑亲爹,转头去嘲笑别人爹。
娃子们啥都不懂,就晓得乐,鹅蛋笑完爹又笑娘,笑完娘还没落下爷奶,尤其是他奶,脑袋都秃噜皮了,乐得他嘎嘎大笑,小手一个劲儿拍巴掌。
“你还敢笑你爷奶,小兔崽子胆儿肥了啊!”方秋燕撩起袖子作势要揍儿子,被大舅母笑呵呵拦下,嘴里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说着也是乐得不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真秃啦?”
曹秀红舀一勺粥,桃花便帮着递碗,她们站着看得真切,可不就是被拽掉一大搓头发,光秃秃的!
她俩对视一眼,忙哄道:“没秃没秃,头发浓密着呢!”
“哈哈,你俩可别哄我,秃就秃了吧,算不上啥事儿。”大舅母倒是不咋在乎,都一把年纪的老妇人,早过了爱俏的年岁,再说这头发日后又不是不长了,这有啥?
倒是心里头高兴,看着大丫红通通的眼睛,估计娘俩在屋里说悄悄话了。瞧着大家伙闷不吭声喝粥夹肉,没有一个人说山下的事儿,她也不想说,没啥好说的了,从前往事烟消云散,他们日后就要好生过山里日子啦。
“今儿都好生歇息,明儿你们就得着手忙活把稻草娘俩和大丫的屋子建出来。”吸溜了口粥,大舅母冲两个儿子道:“慢慢建,不用赶,年前是不成了,争取年后,在春季来临之前搬进去就成。”
陈大石和陈二石捧着碗吸溜粥的间隙点了点头。
“除旧迎新,明日咱把家里上上下下都仔细打扫一遍,今年是没得新春联贴,不过去年的我没扔,上回一道拾掇带了上来,咱将就一下。”大舅母笑着安排,“我记得大丫会剪窗花,老二家还有红纸不?回头大丫剪些出来每个屋贴上一张,瞧着喜庆。”
“好。”大丫忙不迭点头。
“家中腊肉不少,猪肉羊肉都有,过年要炸肉丸子,用鲜肉要好些……”说着看向卫大虎,“大虎,建房子的事儿用不着你,你是猎户,家里人多也用不着你操心,你没事儿就去山里头转转,捉些鱼回来养着,若是能猎到啥野物就更好了,到时炸些鱼丸肉丸酥肉麻花,不但小孩子们喜欢,连大人都爱呢……”
大家伙连连点头,脸上都是喜意,今年人多,过年指定热闹!
能炸的东西有好些,但仅仅只是一个炸酥肉,就馋得铁牛他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娃子们最喜欢过年,只要过年,平日挂在灶房里舍不得吃的腊肉会取下来,娘会做新衣裳,爹会去河里捞鱼回来给奶炸鱼丸。除夕夜里,桌上会摆满吃食,这一日就算再如何调皮爹娘都不会举棍子打人。
“过年过年过年。”铁牛他”们几个小娃嗷嗷拍桌,“过年真好!”
气得他们娘举起筷子敲头,笑骂道:“闭嘴,吵死啦!”
虽然在骂娃子,但家中能这么热闹,也全是因为他们。
过年啊……
想到往年过年那几日,灶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锅中热油翻滚,果子丸子接连出锅,大人小娃围着灶头打转,人人脸上都是欢笑喜庆。
不但小娃望过年,大人们也盼着呢。

◎“我也可以……”◎
吃完朝食, 顾不上收拾灶房,把碗筷全都摞在一旁,赵素芬挽起衣袖, 一瓢又一瓢水舀入锅中。
桃花坐在灶膛口,从身后的柴火堆里抓了一把干树枝,双手合拢在膝盖上一折,“啪嗒”一声脆响,她一手攥着一把同时塞入两个灶眼里。
橘红色的火光照得她一张脸红扑扑, 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鼻尖都冒出了小汗珠。
火势大, 水很快烧开,吴招娣拎了几个木桶进来挨个放在灶台下,赵素芬拿着水瓢帮着舀,一桶舀个大半桶热水,四个木桶都舀好,吴招娣拎了一个出去, 站在院子里叫道:“热水烧好咯, 在灶房里,都自个去拿哈。”
说罢,她拿过水缸上头漂浮的水瓢,舀了两瓢凉水,手指头伸到桶里搅了搅,觉得温度差不多,便拎着桶回了屋。
关上门, 把歪歪斜斜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陈二牛踢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刚想叫媳妇, 一张拧干的帕子丢在他脸上, 暖烘烘热气氤氲盖住了他疲倦的双眼。
陈二牛咧开嘴角,抬手狠狠搓了两下,把帕子回桶里来回搓了几下递给媳妇:“还是媳妇好。”
“那不然?”吴招娣笑着接过,没和他客气。
夫妻俩洗完脸,浑身上下都擦拭了一遍,换了衣裳,把挣扎着要去外头耍的儿子丢到屋外,再“砰”一下关上门,掀开被子上床睡觉。
“鸭蛋,鹅蛋,狗子叔,出来耍……”铁牛站在院子里嚷嚷,被拎着木桶从灶房出来的方秋燕揉了揉脑瓜,笑着哄他:“乖崽,声音小些,家里大人在睡觉,可别把他们吵醒了。”
说完拎着水桶便回了屋。
三花紧跟着从灶房出来,她先去舀了瓢凉水,又去院子里晾衣服的地儿拿了两张干净帕子,她力气要小些,一只手拎着费劲儿,正欲两只手一起抬,还没碰着手柄,一只并没有比她强壮多少、但力气比她大很多的手便把木桶拎了起来。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是给大舅打的洗脸水吗?”满仓轻轻松松拎着,“我来。”
家里就这么些人,除了狗子他们,就属三花最小——在满仓心里是这么排序的。虽然年龄上三花比他还要大几岁,但他是男子汉,三花姐是姑娘家,有了上回她帮他舀饭的事儿,他们如今倒不咋避讳了,虽然也不说话,但能顺手帮忙的事儿,满仓也不会视而不见。
他们家水桶又大又重,三花姐力气不大,拎着费劲儿,他看不过眼。
“是,是给爹娘打的洗脸水。”三花紧张了一瞬,哪儿好意思让他帮忙,忙伸手去接,“满仓,我自己拎得动,我来就成。”
“顺手的事儿。”满仓话不多只会干事儿,说话的间隙已经拎着水去了大舅他们屋。屋门没关,他站在门口叫了声,坐在里头休息的大舅母便笑呵呵叫他进去。
“辛苦满仓啦。”大舅母正举着她家的小铜镜照头皮,见到他俩一前一后进来,哎哟那烦躁的表情立马来了个大转变,眼睛瞧着别人家小子,嘴里却在夸自己姑娘,“还是闺女贴心,晓得给爹娘拎洗脸水,瞧瞧你大哥二哥,这会儿已经鼾声震天,哪有你这般贴心。”
三花被夸得莫名羞耻,不晓得娘这是咋了,咋当着别个的面说这些,她连忙摆手解释:“刚大嫂就是去灶房给您和爹拎水的,是我听见大哥在打鼾,才叫她先拎回屋给大哥洗洗好早些上床休息……大嫂二嫂都很贴心。”
大舅母瞅了眼闺女,心里没好气得很,可偏偏又觉得可乐,这就是个没心眼的,比她大丫姐还单纯。
说到底还是没起那个心思。
大舅母一脸郁闷,照理说这个年纪的姑娘小子该有点这方面的意思了呀?不都说啥春心萌动……难道要等到春日才成?
满仓也是个憨的,啥都听不懂,把桶放下挠挠头便出去了。
卫大虎蹲在院子里洗脸,耳力佳就是这点不好,隔着一道墙都能听见别个屋里在说啥,他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那话自个往他耳朵里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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