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簸箕都用来装菌子,筲箕也没了,她想了想,干脆把衣裳收了,把洗干净的菜从中间分成两头,夹在晾晒衣裳的绳子上头。
今日风不大,只要不吹大风,想来是不会掉下来的。
如此这般,中途卫老头又回了一趟家,他这次把竹耙子拿了回来,两背篓松针树叶,又能烧上好些时日了。松针和枯树叶子大多都是用来点火用,或是需要猛火了,往灶膛里塞一些,那火势一些便蹿了起来,猛地很。
彼时,太阳微微西斜,桃花在灶房淘洗米和豆,今晚吃豆饭,既能顶饱,又能省些大米。如前些日子那般纯大米饭,平日里是万万不敢再那般吃的,便是她如今掌着家里的银钱,十两银子能买好些粮食,她也不敢顿顿大米饭,顶多今日豆子少些,明日大米多些,几种粗粮混着煮。
这已是很好了,村里许多人家都是掺糠加麸煮食,吃起来拉嗓子的很。
家里头有两个大胃口的汉子,桃花每次煮饭都心颤颤的,别人家十来个人的量,搁他们家,就够卫大虎一人吃。一个顶十个的饭量并不是夸张的说法,他是真能吃下这么多,便是成婚这些日子,她顿顿加量,也没听他说“吃饱”过,次次都是“将就”“吃个半饱”啥的。
桃花不敢问他到底得吃多少才能饱,她怕自个承受不住!
见爹拿着背篓往院后走,似还要上山,桃花忙从灶房窗口探出脑袋,对他道:“时辰不早了,爹,您别去拾柴火了,歇歇吧,够用了。”
“拢了不少树枝,先前背篓装不下,我再去一趟拾掇回来,这一趟背回来就不去了。”卫老头说话间已经上了坡坎。
“汪汪!”趴在院子里睡了一下午的小虎突然叫了起来,桃花听见叫声探出头去,便看见卫大虎推开院门进来。
小虎一脸兴奋地围着他右手转,蹦跳着试图张嘴去咬他手头拎着的两只野鸡。
“媳妇,看我猎的这两只野鸡!”卫大虎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叫媳妇,桃花还没吱声呢,他见灶房炊烟升起,晓得媳妇在灶房,径直朝灶房走来。
见桃花看过来,他举起手头的野鸡,粗眉飞扬,脸上是藏不住的嘚瑟:“瞧,多肥美啊,我可净挑着肉多的猎,那些干瘦的我都没要,咱晚上吃野鸡炖菌子啊。”
这话好悬没给村里人听见,不然还得了,干瘦的他还看不上,感情野鸡窝你养的啊,还挑拣上了。桃花憋了一肚子话,硬是半句都说不出来,就没见过这么气人的!
“那你收拾一只出来,我把菌子洗了,晚上炖个鲜菌鸡汤喝。”
“咋就收拾一只?我猎了两只啊。”卫大虎不满她对野鸡的安排,一只够吃啥,骨头渣都啃了也就溜个胃缝。
“……那就两只都收拾出来!”桃花憋气,哪里敢想啊,以前家里过年宰一只鸡,十来口人都得分成两天吃,眼下一只大肥鸡他还嫌不够呢。
她忽地想到之前爹去二舅家借菜种,说回头给二舅家送点啥,她看了眼那只野鸡,把这事儿和他提了一嘴,心说叫他自个琢磨去,今晚到底是吃一只还是两只。
卫大虎蹲在院子里给野鸡放血,听媳妇这般说,便道:“正好,大哥二哥胳膊流了不少血,我还说在山上抓两只野鸡给他们炖汤补补,大舅母节省,家中的鸡定舍不得杀,都得留着下蛋买钱的。”
桃花便看向那只正扯着嗓子哀声叫唤的活野鸡,卫大虎头也没抬,给这只鸡放完血,一双大手毫不犹豫抓住另一只,刀刃在它脖子上一划,手稳稳地抓着它歪下去的脖子,鸡血半滴没浪费,全滴到了木盆里。
桃花看着他。
卫大虎给两只野鸡放完血,抬头对媳妇说:“我刚路过竹林看见了几只竹鼠,回头我带你抓竹鼠去,若是抓的多,再给大舅二舅家送两只。”
竹鼠也好吃,但他今儿套着野鸡了,对它们就没啥想法,赶着回家呢。
“行。”既然留不下一条鸡命,那就赶紧去烧热水烫鸡毛吧,她接卫大虎递来的装满鸡血的盆,往里头洒了些粗盐,用筷子搅拌几下,待会儿又能添道菜了。
“爹呢?”卫大虎去堂屋转了一圈,没看见爹。
“爹去山里拾柴火了,你下山的时候没碰到爹吗?”
“没呢,我走的竹林那条道。”
桃花便说爹许是在屋后头的林子里,喊一声就能听见。卫大虎便在院子里喊了一声,隐约听到回声儿,他站在灶房外的窗口对桃花说:“我去瞧瞧,水烧开了你不要动,等我回来拔鸡毛。”
“好。”桃花点头应道。
【作者有话说】
晚安-3-
◎鲜菌野鸡汤◎
卫大虎循着声儿去了屋后的林子里, 一眼便看见背着满满一背干柴火,正蹲在地上,手掌撑地试图借力起身的爹。
那一摞冒尖的柴火, 给他看得眼皮直跳,柴火虽不重,但耐不住他瘸着腿啊,忙出声:“您老可别使劲儿了,等我来背。”
见到儿子, 卫老头立马卸下背篓,柴火是捆好的, 他扶着背筐站直揉了揉老腰,是比不得年轻那会儿了。卫大走大步走过来,半点不用借力,单手抓着背筐边缘,就这般拎起来背在背上,丝毫不费劲儿, 嘴里不忘说他:“一把年纪了瞎折腾啥啊, 身都起不来,还拾那么多柴。”
“老子起码还有二十年可活,咋就一把年纪了。”卫老头嘴硬,“再往上头放两捆我都背得动!”
“那你咋起不来?”卫大虎半点不给自己老子留面子,平日里都不稀得说他,真当自己还是年轻那会儿呢,腿都不利索, 还不服老。
卫老头烦死他了, 不想与他说话。他走在后头, 见儿子那般壮硕个大块头敏捷地跳下坡坎, 那么高的坡,他背后的柴火愣是没抖一下,顿时更气了。
他可不敢像他这般跳下去,虽是捷径,但谁叫他腿脚不好使呢,上去还能借个力,下来却得绕到院正门。
卫大虎把背篓扔院子里,扭头就去找媳妇。
桃花刚把热水倒入木桶,扭头见着他,便道:“回来正好,水刚烧开,你拎去院子里把鸡毛给烫了,我先把饭给沥出来蒸上,待会儿过来与你一道收拾。”
卫大虎点头,他一进灶房,屋里的光线便暗了许多,把装满热水的木桶拎到外头,再把放了血的野鸡丢进去,烫会儿便能拔毛了。
桃花把沥出来的豆饭搁灶头上继续蒸着,然后出来帮着一道拔鸡毛。小虎从卫大虎杀野鸡那会儿就蹲在旁边默默瞧着,湿漉漉的狗眼里满是好奇,这会儿也是,离着他们稍远的距离蹲着,歪着小脑袋看着他们给野鸡拔毛,眨眼间便成了无毛鸡一只。
它前肢压在地上,谨慎地瞅了他们两眼,自以为隐秘地后肢往后慢慢挪,圆滚滚的小身子像坨煤球,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后缩。
卫大虎碰了碰桃花的胳膊,朝她使了个眼色,桃花余光望过去,嘴角噙笑,学着他撞了一下,意思叫他别出声,当不知道罢。
小家伙这是头一遭看见杀禽,在害怕呢。
夫妻俩手脚都利索,不多时便把两只野鸡的毛都拔了,桃花懒得挪步,便唤他去灶房把砧板和剁刀拿出来,就在院子里收拾,用水方便,剁完便能冲洗,还有鸡肠鸡杂,前头接的鸡血也留着,都能做成一道菜。
农户人家可不会嫌弃鸡杂和猪下水是贱物,有得吃就不错了,哪儿还会嫌弃?嫌弃猪下水恶心不文雅上不得台面,那是读书人和富贵人家的权利,桃花半点不嫌弃,鸡杂下了料好生拾掇,也是一道下饭菜。
鸡肉没剁太小,鸡腿和翅膀都是整个的,他们家人不多,便用不着数着数剁肉。卫大虎在外头收拾鸡肠等内脏,桃花便端着剁好的鸡去了灶房,别说,这两只野鸡是真的肥,好大一坨鸡油,炖菌汤必是鲜美。便是这鸡油也能用来煎炸菌子,还能做成料搭配面条吃,滋味好着呢。
夕阳余晖洒在大地,林子里有不知名鸟雀在鸣叫,声音清脆悦耳。
院子里,卫老头坐在屋檐下篾竹片,家中簸箕不够使,得多做几个出来。他看向院子里晾晒着的菌子和芥菜,家中不过多了一个人,可这日子却和以前截然不同了,簸箕都有不够使的时候,以前都是放着没人用的。
家里两个大老粗,便是知晓雨后山中菌子多,他们父子俩也没那个去采摘的想法,采来干啥啊,都不会侍弄,也不知咋弄好吃。更不谈采摘回家晒成干菌收着,他们就没那个意识,反正住在山脚下,想吃的时候去弄些回来便是,费那么大劲儿干啥。
小鸡仔在院里叽叽喳喳叫唤,这段时日精心喂养,它们瞧着长大了不少,一日一个样。小虎倒是蔫蔫的,它趴在院门口,脑袋搭在前肢上,眼巴巴瞅着通向村里的那条小路。
也不知晓它在看啥。
桃花把洗干净的鸡枞撕开扔到咕噜噜冒泡的锅里,再盖上盖子。鸡肠鸡杂都是切好的,虽是切的长一截短一截,但拾掇得很干净。饭已经蒸熟,鸡也熬着,眼下倒不忙了,只等鸡汤熬好,再把鸡杂鸡血炒出来,再填一盘凉拌野菜解腻,今夜的晚饭便齐活了。
桃花看着坐在灶膛口烧火的卫大虎,主动问道:“山上的板栗可熟了?”
卫大虎粗眉微挑:“媳妇,你咋知我去看板栗林了?”
“你都进山了,定会去瞅一眼。”桃花瞥了他一眼,心说我能不知晓你的性子,别说顺路,便是不顺路,定都要绕过去看的。
“已经熟了,地上落了不少,都裂口了。”卫大虎说着还有些后悔,早晓得他就带个背篓上去,自个就能捡些回来,今夜就能吃两种鸡了,板栗鸡来一锅,鲜菌鸡汤来一锅,多美得日子啊,属实失策了。他不由看向媳妇,九尺猛汉眨巴着眼,学那在院门口趴着的小狗,双目湿漉漉卖乖讨好,“媳妇,明日与我一道进山捡板栗吧?”
桃花瞧着好笑:“你可莫要做出这幅模样,瞧着吓人得很!”
“咋了,小虎这般瞧着你,你就眉开眼笑,从头摸到尾。大虎这般瞧着你,你就‘吓人得很’,一家的虎,你咋还两家对待呢?”卫大虎很是不满。
“你可好生瞧瞧自己模样个头再说这话,拿自己与小虎比,你也好意思!”桃花气笑了。
“我咋不好意,我都没叫你像哄它那般,从头给我摸到尾。”天还未黑,他便已经开始说起夜里话,桃花耳朵发烫,眼睛望着外头,生怕被爹听见。
她俏眼直瞪,瞎说啥胡话,爹还在呢!
“那你与我进山捡板栗不?”他耍赖歪缠。
桃花没好气道:“去去去,与你一道去可行?”
那可太行了,卫大虎心满意足,闹了媳妇一番,却不敢继续闹下去,担心把她惹恼了夜间在塌上不搭理他。他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烧火无聊的慌,双手痒得很,便扯着嗓子唤道:“小虎——”
“小虎过来——”
喊了好几声,小虎才蹑手蹑脚从外头钻出个脑袋,站在灶房门口没进来。
卫大虎嘿笑一声,见不得它这怂样,骂道:“还指望着你看家护院呢,就这胆量,杀个鸡就怕了?要你何用啊!”
小虎许是晓得他在骂它,小尾巴摇了摇,跑了进来。卫大虎“嘬”了两声,它就慢吞吞跑到他脚边,被他一把拎着后劲抓起来放在腿上,边挠边教育:“日后还想带你一道进山呢,你胆子这般小有啥用?啊?进了咱家你还怕杀鸡,咋,担心我也放你血?你可安心吧,咱不像村里那些丧良心的人家,家里的狗看家护院一辈子,到头来还得填他们的五脏庙,咱家没这个习惯,记住了吗?嗯?”
“嗷呜。”小虎伸出小舌头舔他的手指,也不知听没听懂。
“与你说话呢。”卫大虎屈指弹它脑门。
小虎前肢抱着他的手指,歪头狗嘴大张,用犬齿去啃咬,倒没使劲儿,瞧着是用他手指磨牙。卫大虎干脆扒拉开它的狗嘴,上下检查了一番它的犬齿,不错,很健康。
夕阳沉入地平线,不过几个眨眼间,天色便暗沉下来,灶房里飘出阵阵香味儿。
“刺啦”一声,鸡杂下锅翻炒,桃花叫卫大虎去把手洗了,把鸡汤端去堂屋,要准备吃饭了。
卫大虎去洗了手,把鸡汤端去堂屋,卫老头也来灶房转了一圈,帮着拿碗筷。一家三口,还有一条小狗崽,全都期待着今夜的夕食,那是真香啊,光是闻着味儿,整个人都要被香迷糊了。
鸡杂炒好出锅,烟熏火燎的灶房归于平静,堂屋里却是一番热闹。
卫大虎吃饭的阵仗闹得大,吸溜鸡汤那声儿能传到村头去,卫老头也不遑多让,在吃饭这事儿上父子俩如出一辙的不讲究,在别人家还罢,在自个家里,都直接上盆吃了,还管那些个桌上礼仪干啥啊。
他们猎户家庭,不讲究那些!
鲜菌鸡汤鲜美得能把舌头都吞下去,菌子好,野鸡肥硕,只是简单加了一些粗盐,竟不想熬出来的鸡汤这般美味。桃花捧着小碗,吹一口热气,轻轻抿一口,再吹一口热气,再小小抿一口,她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日子,咋突然过成了这样?美得叫人不敢想。
她吃得尚算文雅,卫大虎确实不管那些的,盛满豆饭的碗里用鸡汤泡着,他埋头猛造,吃得那叫一个滋滋作响,不时夹一筷子鸡杂下饭,若吃得腻了,再夹一筷子凉拌野菜。
这夕食简直没话说了,外头做席都没他家吃得好。
两只鸡四个鸡腿,家中三个人,一人分一个不说,还多出一个。这事儿都不敢叫外人知晓,一家三口一顿造两只大肥鸡,三个人分四个鸡腿,还有多出来的。
卫大虎瞅了眼盆里剩下的那个鸡腿,夹起来放到爹的碗里,然后又夹了个鸡翅膀到媳妇碗里。鸡翅膀也好吃啊,都是好部位,他美滋滋自个也夹了个翅膀嘎嘎咬着,连骨头都没吐,嚼吧嚼吧咽下了肚。
小虎也埋在自己的狗碗里猛吃,它今晚也是鸡汤泡豆饭,它这名儿取的,卫大虎是半点舍不得它受委屈,他吃啥,就给它吃啥,唯一的区别是,它喝鸡汤,他喝鸡汤还吃鸡肉。
大虎有鸡翅膀吃,小虎连他的鸡骨头都捞不着,饭桌上三个人,它只围着桃花打转,只有她这儿有鸡骨头吃。
小虎若能口吐人言,必会大声抱怨:妈呀,他们俩,居然和狗抢骨头吃!
【作者有话说】
二更-3-
饱暖思桃花, 没文化的猎户卫大虎篡改名言,并把这句话落实在榻上。
年轻汉子没有握笔杆哄女子欢心的能力,但他有寻常男子遥望而不可及的健硕身材, 八块腹肌,紧实腹部,软弹且有力的胸肌,还有堪比猎豹的爆发力,他能用停不下来腰杆哄媳妇欢心。
深夜里盛放的桃花, 花瓣上沾着天降的甘霖,开得艳丽的花朵颤巍巍挂在枝头。一头猛虎凑近探鼻深嗅, 它瞧着花蕊上的水珠,好奇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好一副猛虎嗅桃花的画面。
山中修炼百年的猛虎,得上天馈赠甘霖,竟是一夜得道飞升,上了天。
第二日,做了一夜瑰丽绮梦的夫妻二人醒来, 桃花躺在床上, 瞪着床顶双眼发飘。
卫大虎精神奕奕下了床,照常去灶房烧了一锅热水,回来见桃花还躺着没动,也不敢催她,悄摸着把她的衣裳拿到床头放着,蹑手蹑脚出了门,去院子里洗漱了。
他一出门, 桃花便翻了个身, 把脸埋入枕间, 气得握拳狠狠锤了一下他之前睡的位置。
在床上赖了许久, 到底还是惦记着今日还要进山捡板栗,她扶着腰慢吞吞起身。人能习惯环境,身体也会习惯某种“环境”,桃花下床活动了片刻,竟感觉不出太大的不适。
想到此,她脸上有些发烫,羞耻自己对那事儿的适应,真应了在当姑娘时,听那几个年轻媳妇说私房话时说的那句浑话“那处瞧着不大,倒挺能装”。
她捂着脸,愈发羞耻难当。
卫大虎洗漱完便去灶房把昨夜的剩饭热了,桃花挽好发从屋里出来,他已经热好了饭,洗漱完便能吃了。
一家三口吃了朝食,桃花去灶房烙了些饼,用芭蕉叶装了些粗盐,折叠起来和饼子一道放在背篓里,和爹说了一声,夫妻俩便进了山。
走的还是上回那条路,已经走过一次,心里也有了数,晓得大概还有多久到上次歇脚的那条小溪,心里有个盼头,桃花一路倒也不算特别难捱。
卫大虎发现媳妇的方向感很好,走到半道上,他想换条路,刚走出一小段,她就在后头问是不是走错了,上次走的不是这里。卫大虎惊喜得很,方向感好便不容易走岔道,只要带着她熟悉路线,便是遇到个啥事儿,她起码不会迷路乱走,那他总能把她找到,会安全许多。
“上次走的不是这条路,媳妇你真棒,这都被你发现了。”卫大虎夸她,“爹都会走错道呢,他只敢走自己熟悉的那两条路,偏了方向,他就会在山里打转,你比爹强多了。”夸媳妇还不忘诋毁亲爹两句,还好卫老头不在,不然这会儿鞋底都飞他脑袋上来了。
桃花被夸得有些开心,但是比爹强这话她是不敢接的,但仅仅只是“比谁强”这种说法,就叫她偷偷雀跃。从来没有人夸过她身上有什么地方比谁“强”,姑娘家勤快,家里家外一把手,啥事都干得像模像样,这些也没啥可夸的,因为家家户户的姑娘都是如此,反倒是啥事不干的会被人在背地里说一句懒姑娘。
只是认路的本事强些,竟然被自个男人当成好大本事般夸赞,桃花心里高兴,也怪不好意思的。
“下山时咱换条路走,你好生记着,只要不是运气差遇到野猪这些大野物,那条路都是安全的。”这些路都是他们家自个淌出来上下山路,外人都不晓得,路上也没有深坑陷阱,顶多就是运气不好,会撞到野猪和从深山里出来的狼。
如今不是什么饥荒年,狼一般都是更深的山里,比较危险的就是野猪和毒蛇,只要没遇上这些个玩意儿,只要认准道,桃花一人也能进山。
不过也是有备无患,他不可能叫媳妇一个人进山,有他在,不会让一丁点危险出现在她身边。若真在路上撞上野猪了,那运气可就颠了个倒,是野猪运气不好了。
路上没歇,桃花憋着那口气,硬是挺到上次那条小溪才一把仍开手头的木棍,寻了块大石头,坐在上头直喘气。而卫大虎已经把背篓丢到一旁,他这次倒是没躺在小溪里纳凉,而是卷起裤腿,举着自己在半路上砍的竹子,已经削了尖,站在小溪里叉鱼。
桃花看了眼天色,和上回差不多的时辰,也是该吃午食的时候了。她从背篓里拿出包裹好的饼子,芭蕉叶里的粗盐,还有几个特意换了条小路摘的果子。桃花没见过这种果子,小小一个,果皮是深绿色的,大虎说能吃,就是酸。
许是上回她嘟囔了两句调料被他听见了,桃花在路上剥了一个,结果舔一口就扔了,酸,特别酸。汁水倒是足,但酸的倒牙,不能当寻常果子吃,若是用来调味倒是不错。
这次叉鱼比上回还快,桃花就拿个饼子的功夫,一条摆尾的鱼就已经扔到了她脚边儿,她举目望去,卫大虎双目沉着,抬臂扎刺间,又是一条鱼命丧虎手。
卫大虎把鱼从竹叉上取下来,扬臂扔向媳妇。
桃花拾起地上的鱼,从身上摸出一把卫大虎塞给她防身的武器,是一柄小刀,很是锋利。她在下游寻了个位置,给鱼开膛破肚刮鳞挖腮。
夫妻俩一个捕,一个杀,除了小溪里的游鱼倒了大霉,岸上两个人类却是笑的眉眼弯弯,收获满满。
从背篓里拿出芭蕉叶摊平放在石头上,再把洗干净的鱼搁上头,撒上粗盐,挤上酸果汁儿,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卫大虎不认识的草,一通来回揉搓。搓好后,用芭蕉叶把鱼裹住缠起来,再在外头糊上一层稀泥,放入事先挖好的坑,把鱼埋到里头,再把土掩上,最后在上头填上柴火猛烧。
这番小娃子玩泥巴的操作看得卫大虎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鱼还能这般做,就是不晓得滋味如何。但是他相信媳妇,媳妇做得饭食就没有难吃的,这啥叫花鱼定是自己没有吃过的绝顶美味。
想到昨晚的鲜菌鸡汤,他喉结一阵滑动,下意识伸手在嘴边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口水。
嗯,还好抹的及时,没流出来。
等待的滋味是煎熬的,卫大虎坐不住,桃花见他瞅过来,眼睛里装着白日不该存在的东西,她心头顿时升起一股对危险的预知,谨慎地看着他,防备道:“你看我干啥?”
卫大虎理直气壮:“我看自己媳妇咋了?”
桃花看着他不说话,如果他没有用昨晚在榻上的眼神看她,她或许会相信他只是单纯的看看。她瞅了眼周围,不由想到了上次,也是这个位置,他升起的那个心思。
此情此景,阳光正好,幕天席地,饿虎思花……
卫大虎手落在衣襟上,还没扯开呢,桃花就把自己的小背篓塞到他怀里,制止了他的动作:“手痒痒就抱着背篓,一会儿就能吃了。”
卫大虎把背篓丢开,探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使了个巧劲儿把她拽了起来,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身,桃花感觉自己在半空转了一圈,然后就坐在了他的双腿上。
“我有媳妇,为啥要抱背篓。”大掌在那不听话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力气不大,却打得桃花面红耳赤,挣扎着要下来。
“别动。”卫大虎箍着她的腰,不叫她再乱动,张嘴就是黄言黄语,“你再动,我可就要忍不住幕天席地了!”
桃花见他居然真有这个想法,不止耳朵烫,连身子都开始发软了,羞愤之下脑子一团乱:“你居然真的想?!”
咋不想,他日日都想着呢,卫大虎紧紧抱着媳妇,捧着她的小脸盘,张嘴就在她面颊咬了一口,牙印没留一个,倒是糊了她满脸口水:“你是我媳妇,我就想,我就可以想。”
他语气理直气壮,桃花脸都红了,这人咋回事啊,进了山就不当人了,她使出浑身力气去推他,却犹如螳臂当车,半点用没有:“卫大虎!”她急的大叫。
“你在府城是不是逛窑子了!”挡不住,那便反客为主,桃花不躲了,反而伸手去扯他的脸,“都在外头乱学了些什么东西!”
窑子没逛,戏却没少听,府城的繁华不止是街上的物件,还有三教九流之地乱七八糟的精彩生活,打听消息嘛,当然要去蛇鼠窝咯。那个地界,唱的就不是正经戏目,全是淫|词|艳|曲,耳语目染几日,卫大虎没变坏,但他兄弟却变坏了。
“没逛。”卫大虎抱着媳妇,仗着四下无人,抓着媳妇的手指挨个啃舐,“媳妇,你说,行不?”
竟是非要逼她说出来。
桃花一张脸红透了,她哪有他这般厚脸皮,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她双唇紧闭就是不说,卫大虎瞧见了,干脆利落放虎出山,非要叫她见识一番他的厉害不可。
一阵风吹来,四周的树叶簌簌作响。
前方不远处,瀑布从上头砸向地面,水流向下方深潭,深潭里的水再流入小溪,溪水荡起粼粼波光,映照出一对交颈璧人。
山林间自有一番自然轮回。
【作者有话说】
(小脸通黄)
◎捡板栗◎
正午太阳当空照, 一股霸道的鱼香味儿钻入鼻腔,被敲掉了泥巴的芭蕉叶摊放在石头上,卫大虎和桃花握着清洗后的小树枝当筷子, 一手拿着饼子啃,一手夹着鱼肉吃。
桃花也是第一次这般做鱼,原是想学着叫花鸡的做法尝试一番,却不想一次便成功了,这般做出来的鱼肉鲜嫩多汁, 洒了粗盐和野果子的酸汁儿,搭配在山里薅的香花菜, 简简单单的作料搭配在一起,做出来的鱼色香味俱全,看着便叫人口直生津,吃到嘴里更是叫人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区别于在家做炖鱼,在野外做叫花鱼,有一种体验趣味吃食的快乐, 悠闲惬意, 似在享受生活。
享受生活,这是桃花梦里也不敢想的,可眼下,她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家中活计不多,用不着她扛着锄头下地,每日不用去割猪草,不用煮猪食, 不用喂鸡鸭, 没有洗不完的衣裳, 没有饭桌上的筷子打架, 就为了争抢那一块鸡蛋,没有白眼,没有挤兑,没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夹了一块鱼腹肉,这是一条鱼中最鲜嫩的地方,她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活了。
“媳妇,多吃些。”身心胃都得到满足的卫大虎不忘关心媳妇,他脸上带着小讨好,哄她,“吃鱼腹,这个部位肉嫩。”
桃花毫不客气把几条鱼的鱼腹肉全吃了。
半个时辰前,她干了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她以后再也不能用平常心看待这条小溪了,这个地方留给她最深印象的不再是清澈的溪水,吃不完的游鱼,漂亮的景色,而是她男人的不要脸!
他是真能干出那种事儿啊。
桃花脚趾抓地,不晓得自己怎就猪油蒙了心,居然与他在青天白日里幕天席地!
她好不要脸。
卫大虎可不知晓媳妇在心里骂自己不要脸,他把鱼肉夹到饼子里,卷吧卷吧大口嚼着,脸上全是享受,他就没吃过这么鲜嫩的鱼,有点果汁儿的酸,味道却比吃果子好上千万倍。素日里死在他手头的鱼是真冤,活着时倒霉遇到他,死了还倒霉遇到他,若非粗盐和果子都没了,他还想去小溪里抓鱼,太好吃了,他还能再吃几条。
夫妻俩吃完午食,休息片刻,便要继续赶路去捡板栗了。
卫大虎见桃花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闹明白咋回事后,大掌挠着脑袋嘿嘿直笑,被桃花瞪了两眼,他背着背篓蹲下身:“媳妇你进来,我背你。”
小娃子才会坐在背篓里叫大人背,见他这般,桃花一张脸红得不行,想也不想便拒绝:“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