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山不久便收获鸡枞菌一朵,桃花喜笑颜开,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就好似辛苦赚来的银钱,和在路边白捡的银钱,辛苦赚来的银钱她很珍惜,但随手能捡来的银钱真的会让她更喜悦。
大抵这就是“白得”的心理吧。
如今她连蛇都不怕了,弯着腰四处寻摸,不一会儿便瞧见一朵菌盖微微有些泛黄、大小两朵生在一起的菌子,她走过去剥开落了一地的枝叶,捡起来一看,哇,是鸡油菌,没毒没毒,往背篓里一扔。
她快乐地像只松鼠,在林间四处穿梭,这偌大的山头,就只有她和大虎两个人,这片林子里的菌子都是他们的,没有任何人来抢!
她和卫大虎一左一右,各自寻找自己那片地界,卫大虎没捡过菌子,也认不出有没有毒,见着啥都去捡,啥都往背篓里扔,桃花看见后又给丢出去,告诉他这些有毒不能吃,他记住了,再看到相同的便不再捡。
“桃花,这个有毒吗?”卫大虎拿着一个菌盖是青色的菌子过来问桃花,这颜色他瞧着瘆得慌,跟那发霉的馒头似的,应是有毒吧?
“这是青头菌,可以吃的。”桃花把菌子丢进背篓里,晃眼看到一个被湿泥巴和绿色杂草遮住的菌子,她忙走过去,扒拉开湿泥,见是好大一朵鸡枞菌。
她看了眼四周,干脆起身去旁边折了根粗树枝,用枝头挖撬菌子。
卫大虎见媳妇眼神就没往他身上落一下,满心满眼都是那朵大鸡枞,干脆也走过去,蹲在地上看她挖菌子。
桃花刨了许久,看见菌杆了,她眼睛一亮,伸手过去小心翼翼拔起来。
有她两个手掌那般长的菌杆,她捧着大鸡枞,濛濛细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射在她脸上,那一脸喜悦啊,连阳光都来参与了。
“大虎,继续捡!”桃花双目湛湛,振臂高呼,活泼得像个未出嫁的小姑娘。
“得令。”卫大虎咧嘴乐,媳妇往哪指,他就往哪挖,小夫妻俩简直就跟那掉进米缸的老鼠似的,乐不可支,浑身有使不完得劲儿。
走到一处青松林,夫妻俩瞧见好多菌子,桃花认出是松树伞,顿时笑嘴都合不拢,蹲在地上一手一个地捡。
整整一大背篓,满满当当,收获满满。
桃花都有些后悔背的不是大背篓,若是上次进山摘野梨的那种背篓,他们还能摘不少。眼下却是装不下了,桃花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开心,贪多嚼不烂,若实在惦记,下午再进山便是。
时辰不早了,俩人开始下山。
回去的路是另一条,桃花跟在卫大虎身后,继续用棍杵着走,下山路滑,若是不小心踩着青苔,她摔了事小,若撞到前头的卫大虎身上,他再一摔,一背篓的菌子都要遭殃。
她可是辛苦摘了大半日呢,可不能出事!
“这菌子咋吃,熬汤吗?”卫大虎问了一路,他看不出这玩意儿有啥好吃的,但媳妇瞧着高兴得很。
林间清幽,夫妻俩一路说着话,倒不觉孤寂,难行的下山路都变得悠闲起来。
“可以熬汤,也可以炒着吃。”走到斜坡处,桃花一只脚试探着往前伸,站稳了后,另一只脚才踩下去,“吃不完的菌子可以晒干存放,能存个一两年呢。干菌熬汤也好喝,和鲜菌是两种滋味,都鲜。”
“桃花你懂得真多,我都不识得毒菌,还好有你在。”卫大虎毫不吝啬夸赞媳妇。
桃花抿嘴,心里有些开心,小声与他说道:“捡得多了,自然就识得了。以前在杏花村时,每次雨后,便有许多人上山采菌子,只要嘴甜些,问问有经验的婶子嫂子们,她们也会说的。”
吃了有毒的菌子,轻则会看见祖宗,重则直接去与祖宗为伴,村里妇人之间虽然经常拌嘴吵架,但不至于视而不见害人性命,便是不问,叫她们瞧见自己篮子里有毒菌,她们也会叫她扔了。
说到杏花村,卫大虎便道:“明日咱们去镇上买坛子,顺道去一趟杏花村看看岳母和狗子。”
桃花闻言立马抬头看向他,卫大虎不晓得媳妇双眼发亮盯着自己后背呢,他把手臂往后一伸,这儿又有一个斜坡,好叫她有个搭力的地儿:“咱顺道路过瞅一眼,不是专程去的,所以就算不得回娘家,不担心钱家人说闲话。”
桃花手一顿,她没想到他还惦记着上回她说的话,不敢经常回娘家,怕招来闲话,尤其钱家还算不得她的娘家。别的出嫁女若是老惦记着娘家,会招来婆家人的不喜,婆母虽早逝,可家中还有个公爹,公爹待她和善,她却不敢仗着他老人家好说话便做事不分好歹,她心里惦记娘和弟弟,平日里却也不敢表露分毫。
上次送野梨,也只给满仓送了些,落下了钱家。
钱家人多事杂,周家就满仓一个半大小子,送些便罢了,都是姐姐姐夫的心意,可钱家那头不一样,十个野梨都不够分的,娘和狗子能吃多少?怕是吃不了多少,还要招来两个嫂子的闲话。
她想到这些,心里便不乐意送了。
但满仓那里有,狗子却吃不着,她心里也是愧疚得慌,当姐姐的哪能给这个,落下那个啊?
想到这些,她是既难过又庆幸,庆幸她嫁了个大度的好人家,她才能有心思“愧疚”,公爹的大度和善,自己男人的维护和纵容,才给了她惦记娘家还不用担心被婆家骂胳膊肘往外拐的勇气。
她日子好过了,就更担心娘和狗子的处境,心里难受得很。
她攥着掌心下的结实臂膀,心里一时酸涩难言,闷声闷气道:“大虎,谢谢你。”
卫大虎没回头,他媳妇都带着小哭腔了,却压着声儿,显然是不愿被他发现。那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晓,嘴角噙着笑,带着她下了这道缓坡,胳膊上的小手都没有松开。
他心头高兴得很,媳妇在依赖他。
哪家婆娘不依赖自个男人了?就他家桃花,心头挺爱憋事的,不爱和他说,担心岳母便担心,想去看望她老人家,那就去呗,如果担心钱家人说闲话,那就寻个借口,多简单的事儿。
她憋着不说,那他就替她说好了。
卫大虎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体贴的汉子了,他心头一阵得意,心想媳妇肯定更稀罕他了。
走到山脚下,他们看见了一颗结满果子的树,桃花一眼便认了出来,是金樱子。金樱子不好摘,树枝上全是刺,便是果子上也长满了小刺,它是野果,也是药材,晒干后能泡酒,能煮粥,也能煮水喝,也可以就这般生吃,滋味甜。
她有些走不动道了。
卫大虎看了眼那树枝上的刺,立马道:“这你可不兴上手摘啊,想吃一个甜甜嘴?我给你剥一个尝尝?”
桃花听他跟哄小娃子似的语气,无奈一笑:“我哪有这般贪嘴,是想着既然遇见了就摘些回家晒了泡酒,煮粥的时候也能放些,对身体有好处呢。”虽然钱厨子这个三爹对她不怎么好,但她跟在他后头确实偷学了不少手艺,这金樱子有固涩止遗止泻的作用,村中妇人多用它晒干泡酒,咳,家中男人极是喜爱的。
这些,桃花没有对卫大虎说,他在榻上已经很是勇猛了,属实用不着这些东西!
但咋说呢,她看见能吃的就是挪不动腿。
偌大一座山,里头全是宝藏,而且还没有人与她争抢,从小被抢到大的桃花对此毫无抵抗力。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卫大虎能怎么办呢,媳妇都这般瞅他了,别说这金樱子树上长满了利刺,它便是长满了刀子,他今日也必摘它。
他把背篓卸下,汉子的手全是茧子,比不得姑娘家娇嫩,即便桃花的手也是做惯了活计,比不得那些城里的娇小姐,但即便如此,卫大虎也舍不得让她动手,若给扎到一下,他高低得把这棵树砍了。
虽然全是刺,卫大虎徒手摘起来也没啥难度,一手一个,那粗大的手指头就根铁似的,半点不怕扎手。
桃花拿着他腰间别着的刀,去不远处砍了张芭蕉叶,卫大虎便把摘下来的金樱子丢上头。最后摘了不少,给树上留了一些,卫大虎便收了手。
不管是啥,只要是山里的东西,再稀罕,都得留一些。
这般耽搁了些时辰,他们到家时,卫老头都已经把灶头烧热了,桃花在院子里洗了手脚,便马不停蹄去灶房里忙活。
午间随便吃了些,饭后出了太阳,暖洋洋的算不得烈,桃花便打了水,拿了个木盆,坐在院子里处理金樱子,这小东西费时费力还费心,难弄得很。
到了后头,卫大虎和卫老头都来帮忙,金樱子摘得不少,靠桃花一人忙活还不知要弄到啥时候。
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几只小鸡仔也被放了出来,满院子叽叽喳喳地叫,小虎调皮去追逐它们,惹得卫老头时不时呵斥一声,免得它不知轻重上嘴去咬。
许是自个带回来的,卫老头对小虎很是喜爱,便是几只小鸡仔都精心喂养着,人吃啥它们就吃啥,都长得不错。
“明日我和桃花从镇上回来后顺道去一趟杏花村,如果时间够,再去周家村一趟,看看岳母和两个弟弟,也和他们说一声,叫他们心里有个谱。”卫大虎对爹说道,他们家就这几门亲戚,有个啥事,他哪家都不会落下,甭管好坏。
亲戚之间都是这般,遇到啥事通知一声,有个声响,有个来回,便可以接着处。
若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他是半点都不乐意操心,死活都跟他没关系。
院里就他们一家子,卫大虎便把自己心头的想法说给爹和媳妇听:“冬日里没啥事干,到那时大哥二哥的胳膊差不多也养好了,我想叫他们和我一道去山里把老屋修修,顺便再扩建一下,不拘多好,能住人就行。再把地窖收拾出来,咱们往里头多存些粮,谁都不晓得。”
卫老头点头:“老屋修修也行,你经常在山里,拾掇出来也能住人,免得每日下山,累得慌。”
卫大虎看了眼媳妇,咧嘴乐:“一个人住在山里有啥意思,我要和我媳妇一起。”
桃花听得耳朵发烫,趁着爹低头的功夫,悄悄瞪了他一眼。
卫大虎委屈,他也没说啥啊,他就是要和媳妇一起,上山下山有啥辛苦的,夜间不能抱着媳妇睡觉那才叫苦呢!
他卫大虎吃不了这个苦。
“我一个人在家也无事,你媳妇跟着你一道进山也无纺。”卫老头没发现儿子儿媳眉间的官司,还认真想了想,既然要防患于未然修山上老屋,地窖也要收拾,免不得费时费力,再搭上每日上山下山的时辰,不是白耽误功夫吗?
既然小夫妻舍不得分开,那就一道进山,他个糟老头手脚还灵活着,也能自个煮个吃食,用不着谁跟前跟后伺候。
桃花看向自个男人,卫大虎打了个激灵,说:“不急,等冬日里大哥他们上去帮忙,再叫上大嫂一道,到那时桃花再一起上去。山里多冷清,眼下还没入冬,蛇虫鼠蚁,汉子家就罢了,我若是出去打猎,她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卫老头点头,就按他说的办,心里有主意就好。
卫大虎想了想,看了眼爹,试探着说道:“我还想往深处再探探?外头我都熟得很了。”怪没意思的,最后这句话没敢说。
卫老头沉默着没说话,桃花偷偷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总觉得他这会儿的态度有些小心翼翼和讨好。
深处探探?哪个深处?
深山的更深处,里面野兽横行,虎豹财狼黑熊大蟒蛇,都是看得见的大型野兽,还有许多叫人防不胜防的毒物,便是村里随处可见的蚂蚁蝎子,和深山里头的都不是同一个祖宗,被咬上一口,你咋被毒死的都不晓得。
当然,深山无人踏入,里头的好东西也多,指不定你随手刨个坑,里头就窝着一根百年人参。
他们山上的老屋,在外人看来已算是“深山”老猎户的家,寻常人都走不到那个地儿去。但在山里长大的卫老头却知晓,一山还比一山高,深山深处还有山。
辽阔着呢。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冷清啊哼哼~
◎簪子◎
卫老头这条腿, 便是当年他自不量力进了更深的山,倒霉遇到了熊瞎子,被它一巴掌给拍碎了骨头导致的。
命虽是捡了回来, 最后腿却瘸了。
他这条腿若是没瘸,指不定还在山里老屋待着,又咋会在山脚下遇到大虎他娘,还在山下安了家。
儿子蠢蠢欲动的模样,卫老头看出来了, 他没说不准他去,也没说随他去,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他儿子和他也不同,有些人托生在人的肚子里,却天生是吃山里那碗饭的。
他年轻那会儿在山里头也不是一帆风顺,受伤是常事,下个脚都战战兢兢又谨慎, 哪像他这般, 简直把后山当他后花园闲逛,想吃啥打牙祭,进趟山就能猎回来啥,家里不咋缺吃的,全因了他那一身叫人羡慕的本事。
他那本事还是天生的,就是在山里头如鱼得水,半点天理都不讲。
他落个残疾已是幸运, 若是不拘着他, 他在里头出了啥事, 他死后没脸下去见他娘。可他也不愿束着他的翅膀, 叫儿子就在一个窝里缩着,他当爹的说不出这种话,这是折了他的羽翼没啥区别,那就只能提醒他飞之前自个掌握轻重高低,晓得好歹。
“遇事多想想你爹和你媳妇,碰到危险别老想着上去会会,该跑则跑,命最重要。”他冷哼一声,横眉竖眼又表情认真,“记住,咱家没你不行。”
卫大虎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点头保证:“爹,您放心,我知晓轻重。我可惜命了,我还没当爹呢,咋可能舍得死。”
桃花在一旁默默地听,没有搭话。
三个人忙活比一人快多了,金樱子拾掇出来后,桃花便去了灶房。不出意料的,他们家今夜吃的便是放了金樱子的杂粮粥。
咋说呢,怪甜的,姑娘家应是喜欢,卫金大虎父子俩纯当糖粥喝了。
明日要去镇上,要走许多路,夜里,任由卫大虎如何歪缠,桃花坚定防守不叫他进来。卫大虎进不去,就只能在门口徘徊,最后实在馋得慌,便只能在外头这里蹭蹭那里磨磨,把桃花累够呛。
夜半时分,卫家子孙好歹是不情不愿出来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夫妻俩便出门了。
这次走的依旧是村里那条大路,路上遇到吴招娣,见他们俩似要出村,便笑着问:“这天还未亮,你们夫妻俩这一大早是要上哪儿去啊?”
“去镇上呢。”桃花看着她端着木盆,里头堆满了衣裳,不由笑了,“又是去河边洗衣裳啊?”
“那可不,晨间清净些,懒得听她们叽叽喳喳,跟那枝头的麻雀似的,吵人得很。”吴招娣和他们一道走,她也算是和卫大虎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上山下河玩耍,算是半个玩伴,没那般生疏。
走到河边,她和桃花挥别,笑着和卫大虎说:“得了空,把你家桃花带来我家耍耍,认个门啊。”
“回头就来。”卫大虎笑道。
带着媳妇去镇上,卫大虎可没打算走路,两个时辰的山路不得把她媳妇累着。他们走了一小段,停在一颗大树下,等了大概一刻钟,一辆牛车缓缓驶来,卫大虎连忙抬手招呼:“这儿,捎个人。”
车夫是个老头,是大河村下面的下游村村民,牛车板车上还坐着几个妇人,见卫大虎招手,车夫犹豫了下,这体型,他这牛可拉不动啊。
卫大虎好似知晓他在想啥,道:“就我媳妇一个,我走路。”
车夫这才停了下来,卫大虎忙把媳妇扶上去,挨着一个胳膊绑着白布条的年轻妇人身旁坐下。
就她身边空无一人。
桃花坐稳后,偷偷瞧了她一眼,年轻妇人面色憔悴,双唇都干裂了,她身上还带白,这是戴孝中呢。
年轻妇人见她在看自己,抿着唇往旁边挪了挪,桃花见此脸颊有些发烫,晓得她这是误会了,她没有嫌弃他她的意思,却不好解释,这一车人她都不认识。
牛车脚程并不快,何况还驮着这么些人,卫大虎牛高马大一人,真迈开步子走,比牛车还快些呢。
他一路和车夫搭话,晓得他去镇上这一趟,本村人他只收一文钱,外村人得收两文。说完,车夫装作不经意瞥了卫大虎一眼,见这魁梧汉子脸上没有不满,提着的心便松了下来。
卫大虎有意见啊,不过和他无关,他在想为啥他不能背着媳妇去镇上,牛车哪有他后背强,还不硌屁股。
好在桃花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然好歹也是一个小拳头落在坚硬的胸口,不捶上两拳不解气。
走路两个时辰,坐牛车要快一些,中途上了两个人,之后的路没再停歇,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就到了镇上。
给了车夫老大爷两文钱,卫大虎又问了他何时走,得知他没那么快折返,便和他约了时辰,等他们一等。
他们出发时是寅时七刻,到镇上已是辰时,正是镇上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挑着担买菜的汉子,蹲在街边寻了个地儿卖鸡蛋的婆子,还有坐在小马扎上卖小鸡仔的妇人,人挤人,人又挤人,一派热闹。
卫大虎带着桃花寻了个面摊,屁股还没挨着凳子,便张嘴喊道:“老板,来三大碗肉丝面!”
桃花在钱家当姑娘时,基本没有机会来镇上,家中活计都是她的,来镇上逛街这种好事一般落不着她头上。倒是有一次和娘一道来镇上,本想买个针头线脑,奈何身上没有银钱,她也不敢向娘张嘴,便只是跟着娘来镇上走了一遭,帮着拿些东西,半点没有去镇上“赶集”的快乐。
如今却截然不同,来镇上这一路是坐的牛车,半点没累着,出门啥样,现在还是啥样,汗都没有流一滴。更不说在镇上用朝食,坐在热闹非凡的大街面摊上,男人张嘴就是三大碗肉丝面,她却半点没有局促慌张,只因身上带足了银钱,能付得起。
虽然,也挺心疼就是了。
十文一碗的肉丝面,碗里只有三四条肉丝,汤底倒是不错,但面不多,以桃花的食量,夹个五六筷子便没了,属实算不得便宜。
素面要便宜些,七文钱一碗,一样的汤底,面瞧着差不多分量,几条肉丝便是三文钱,桃花咂舌不已,只觉做买卖属实能赚钱。
她却是不知晓,同样一碗面,两个面摊卖的价钱还不一样,有人手艺好,客人就好他这一口劲道的面或鲜美的汤底,人家就愿意多花两文吃他家的。
所以这面摊之间,同样的一碗素面,还有人卖十二三文一碗呢。
有钱人不在乎那几个铜板,没那般阔气的便也不追求多美味,相对就选便宜的摊子,所以价格即便不统一,也因两方迎的不是同一档次的客人,更没人说啥价格混乱之类的话。
这些桃花却是不知的,这碗肉丝面在她看来就顶贵了,十文呢,上次与娘来镇上,娘也只舍得买个杂粮馒头,土里刨食的泥腿子来镇上赶集,哪里会舍得大手笔花钱吃面啊。
两碗肉丝面也就勉强塞个牙缝,卫大虎都吃完了,桃花还捧着碗小口小口吃着,特别珍惜,看得卫大虎心里酸酸的。他媳妇就没过过啥好日子,瞧这小模样,一碗肉丝面就宝贝得不行。
他大手笔惯了,从来不亏待自己,就没啥省钱的想法,省啥啊,当然兜里有多少钱,就要全吃到肚子里去,银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存着不用就是一坨疙瘩,屁用没有。
他这般想,却不敢说给媳妇听,怕挨揪。
他媳妇可爱存银钱了,身上没钱她心里没底气,出个门都怯生生的,啥好看的都不敢看,更不敢想着买回家,说到底就是心里没有安全感。
吃完面,俩人先是去买了坛子,然后又去了集市买菜,还买了不少粗盐。乡下能做腌菜的人家不多,腌菜费盐,盐是个贵价东西,便是最便宜的粗盐,普通农户也舍不得用来腌菜,大舅家那个腌菜坛子,还是祖传下来的呢,可叫二舅好一通羡慕呢,当年分家的时候,他就没分到腌菜坛子。
所以桃花说想做腌菜时,她才会和爹说,若是爹觉得没必要,那她就不会再提。
原本还打算买些粮食回家,得存粮呢,但卫大虎说改日他再来镇上买,他脚程快,日后隔三差五就来镇上买两袋粮食,偶尔叫爹来买,父子俩岔开,这样不打眼。眼下山里头的地窖还没拾掇出来,他也打算近日去老屋先瞅瞅地窖再说。
便是外头已经有了要乱的苗头,这风也没那般快吹到定河镇来,谁叫他们这旮旯角偏僻呢,啥信儿都传得慢。
卫大虎把坛子和菜都放入背篓里,桃花掏钱给那个卖芥菜的年轻妇人,妇人伸手接银钱时露出腕上的细小银镯,卫大虎瞧见后心里怪不是滋味,他媳妇手腕空空啥都没有。
从集市出来,他便忍不住带着她去了首饰铺子,桃花不想进去,被他强行拉了进去。
进去瞅了瞅,金银首饰,啥花样的都有,瞧着也好看,卫大虎心痒痒的,瞧上了一支银簪,簪子上头有一朵桃花,瞧着很是好看。
可惜兜里银钱不够,去了一趟府城,卖野鹿自留的银子和媳妇给他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便是剩了些,定是不够买这支银簪的。卫大虎比桃花还失望,早知道就少吃两顿了,他摸了摸怀里放银钱的地方,不死心问掌柜:“这支簪卖价几何?”
掌柜并不因他们穿着而轻视半分,笑容温和道:“客人好眼光,这支银簪是新样式,做工十分精细,是府城里如今正流行的花样,故而卖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一根银簪子,桃花听得两眼发晕,忙去拽卫大虎的胳膊,生怕他倔劲儿来了非要买,有这银钱,咱买成粮食不好吗!都开始打老屋地窖的主意了,她是疯了才花十五两银子买银簪子!这价钱都能买金的了吧?啥花样啊这么贵价!
“走了,我不要。”见周围人都在看他们,桃花脸色绯红,下意识垂下脑袋,避开他们的目光。
十五两不就是半头带角的鹿吗,卫大虎在心头计算了下,嗯,还行。但眼下买不起,便只能顺着媳妇的力道出了首饰铺子。
他寻思回头再猎头鹿,或者去更深的山里转转,反正也要赚钱买粮,那多赚些买支银簪咋啦?
他又不是买不起!
【作者有话说】
看大家都说簪子贵,这个价格我可能真定高了t,t后文有些银钱上的掰扯,不好修文,你们就当它做工精妙,价格被府城的小姐夫人们哄抬起来,胜在花样新鲜,大虎又喜欢,算个心头好,就忽略了这事儿吧!(双手合十)
◎糖葫芦◎
今日来镇上, 除了买腌菜坛子,还有一个事儿,便是把那马脸衙役安置在定河镇的外宅给寻摸出来。故而, 从首饰铺子出来,卫大虎便带着媳妇找到了自己的小兄弟。
找小兄弟打听消息自然不能空着手,桃花便看他大手一挥买了十来个馒头,以为他这是又饿了,结果没曾想, 他把馒头全给了一个在路边乞讨的小乞丐。
小乞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洗, 一缕缕粘着泛着油光。他穿着褴褛,赤着脚,接馒头的十根手指头指甲缝里藏污纳垢,瞧着是邋遢模样,可一双眼睛却亮得很。
尤其是看见卫大虎,那就跟看见自己亲兄弟似的, 张嘴就是:“你咋又来了?”
“咋, 你还嫌我不成?”卫大虎把馒头全给了他,小乞丐看了一眼他身旁的桃花,见她面无异色,这才伸手接过,笑容欠欠的,“这是你媳妇啊?可真白,真好看啊, 配你有点白瞎了。”
卫大虎作势要把馒头夺回来, 小乞丐眼疾手快把馒头抱怀里, 看最新完结文加Qqun吴尔寺九呤吧衣灸贰起身就往巷子里跑去。这一番拿了东西就跑的架势, 属实把桃花看傻了,她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他怎么跑了?”
还有人能从虎口下夺食??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虎口夺食,除了桃花和爹。卫大虎低声与她说起上次的事儿,上回还有个小姑娘呢,和小乞儿一道的,乞丐也是一窝窝生存,不然一个小娃子咋可能长大,他们在外头乞讨来的食物定是要拿回去与人分享,等着便是。
桃花闻言点头,也不再那般心疼那几个馒头了。
不多时,小乞丐果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身上和他一样都脏兮兮的,她看见卫大虎,想来给他磕头,这是还记得上回他给的碎银子。
卫大虎伸手阻拦:“别磕,这回可没有碎银子。”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卫大虎冲小乞丐使了个眼色,小乞丐便把妹妹拉到身后,把跟前的破碗递给她,叫她捧着。然后他才看向卫大虎,问道:“你这次又想打听啥?我先说好啊,我不是啥事都知晓,我这一天天也挺忙的,可没那么多时间去打听消息。”馒头是你自己要给的,打听不出啥也不能怪我,更不能要回去!
“还是那朱屠夫的事儿。”卫大虎蹲在他身旁,“你可知晓他在镇上有几个宅子?”
小乞丐表情微变,他挪了挪屁股,感觉痒痒,伸手挠了挠,“你这话啥意思,我咋听不太懂。”
卫大虎很上道:“五个肉包子。”
“他经常去的宅子有两个,一个在镇东,一个在镇西。”小乞丐屁屁也不挠了,身子端正坐直,以最真诚的表情回答最尊贵的客人。
“他家婆娘在哪个宅子?”卫大虎小心机问道。
小乞丐眼角抽抽,咋地,排除了这个,剩下哪个就是你要找的地儿是吧?堂堂九尺男儿,明明与天一般高大威武,心眼却跟那马蜂窝似的,亏他以前还觉得他傻呢!
他嘿嘿一乐,心说你这心眼可比不过朱屠夫的无耻,哥俩好般用肩膀撞了撞他臂膀:“朱屠夫的婆娘可没在镇上,她在乡下呢。他经常去的两个宅子,镇西的宅子里住着一个俏寡妇,镇东的宅子里住着一对儿娘俩,就不知哪个是你要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