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战事?推得顺利,陆劲逐渐得空,便有闲情逸致开始绘丹青。
最开始知道陆劲会丹青时,白先和伏真兴奋极了,纷纷表示必须要陆劲给他们画像,可是陆劲显然不肯理睬,他一人丢了一锭银子,打发他们随便找个?画师凑合一下得了。
他重拾丹青,只是为了要画一人。
陆劲看不清她的?脸,只觉是个?白皙的?姑娘,他耐心细致地勾勒她的?轮廓,绘下她的?身影,大多是婉转低首,可又总觉得她的?性子并非如此,便擅作主张添上骏马,让她换上骑装驰骋。
他也?在梦里绘画,他看不清林如昭,就让林如昭添笔。
林如昭再三沉思,凝神起笔,给轮廓柔媚的?脸庞贴上了粗眉,豆豆眼。
陆劲看着那堪称粗制滥造的?五官,陷入了沉思。
林如昭也?尴尬,她的?画技一向如此,可是林如昭有她的?自尊,她宁可承认她长?得丑,也?不愿承认她不会画人物?。
林如昭放下画笔,欲盖弥彰:“怎么不说话?是嫌弃我丑了。”
陆劲哭笑不得:“这?画上好歹有眼,有鼻,是个?五官齐全的?正常人,比现在要好。”
他又看了那画两眼,才认真地把画给收拾起来。
陆劲没?有提媒婆的?事?,林如昭便也?不想提,她只在他的?梦里出现,干预不了他的?现世生?活,就算现在陆劲要去?成亲,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因此林如昭就当她不知道。
她不提,但随着陆劲的?年纪一天天大了起来,催婚的?事?也?多了起来。林如昭本来也?想当作不知道,可奈何陆劲每被催一次,都?要跑来梦中缠她一回。
可是林如昭想,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连名字都?没?法告诉陆劲,时至今日,陆劲为了能称呼她,给她取了个?昵称——娇娇。
等等,娇娇?
林如昭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了一件事?,陆劲叫梦里的?她为娇娇,可是好像在现实世界里,他也?是这?样唤她的?。
这?二者有什么巧合之处,还是纯粹就是她将这?些线索凑在一起,圆满出了个?梦?
原本一直以为这?只是她的?一个?梦境的?林如昭,头一回想法出现了裂缝。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感觉身体被轻轻一推,一股惊人的?拉扯感将她带回了现实。
她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盯着床帐落下的?承尘,眼前的?承尘也?是熟悉的?承尘,可是这?几年见惯了陆劲素白的?帷帐,她一时之间竟然都?没?有回忆起来这?是哪儿。
“夫人?”耳畔一声惊呼将她的?注意力拉扯回来,“夫人你醒了?”
林如昭有些莫名转过头去?,看到的?是双手捂着唇,喜极而泣的?春玉。
“夫人你终于醒了,奴婢这?就派人去?告诉侯爷,夫人醒了,他也?不必去?求药了。”
林如昭道:“求药?”她眉一皱,“我睡了多久?”
“快十?日了。”春玉抹着眼泪道,“十?日前,你与?侯爷吵了架,侯爷在外?头走廊里熬了一宿,次日用早膳时也?不见你唤人,以为你还在气头上,便隔着门帘与?你说了好些软话。”
“结果到了午间,夫人还是不叫人,侯爷觉出不妥来,强行破门而入,便见到了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夫人,府里立刻请了好些大夫御医,他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没?法让夫人醒来,也?无法解释夫人的?昏迷,把侯爷吓得抱着夫人直哭。”
“这?些日子夫人的?擦洗,都?是由侯爷负责,他连差都?不肯去?当,请了假,每天都?很细心地用棉花浸着水润夫人的?唇,怕夫人饿坏了,还偷偷放血给夫人喝。”
“现在侯爷不在,是因为伏全打听到云州有个?名医,侯爷打算亲自骑马去?请,正在垂花门处等着出发。”
林如昭听得晕晕乎乎的?,还没?等她理清楚只是做了个?梦,怎么就到了十?日后,与?,为何她这?一觉睡得这?样沉,陆劲都?这?样了,也?没?能把她吵醒。
正待她理出个?头绪,外?头传来焦急杂乱的?声音,陆劲魁伟的?身材刚在窗纱上出现,下一瞬他便进了屋内,目光焦急地寻找
到了林如昭后,他先是一愣,眼眶渐渐红了。
他扑过来,死死抱着林如昭,既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有后怕的?激颤。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处,陆劲这?个?平日刮骨疗伤都?能谈笑风生?面对的?硬骨头,此时哭得涕泗横流:“娇娇。”
林如昭道:“你为何要叫我娇娇?”
陆劲原本就算林如昭不与?他抱在一起,倾诉死里逃生?或重逢的?喜悦,也?该安慰一番哭出颤音的?他。
他实在想不到林如昭怎么会问出这?样冷冰冰且毫无道理的?话。
他沉思,且努力回忆:“因为这?名字很衬你。”
林如昭若有所思。
陆劲道:“娇娇,我为你担惊受怕,害怕你当真一睡不醒,甚至向佛祖请愿起誓,我愿以阳寿换你醒来。”
他委屈无比:“娇娇,我这?样喜欢你,你可不可以正眼看看我。”
“抱歉抱歉。”林如昭忙道歉, “我刚刚在……走神。”
陆劲听说,立刻紧张起来,道:“是哪里不舒服, 还没有?缓过来吗?”
因为林如昭之前莫名其妙昏迷了十日, 怎么也唤不醒,现在陆劲简直是惊弓之鸟,就是林如昭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也叫他脑补出许多来。
林如昭为让他定神,摇了摇头, 陆劲放不下心,还是让人把留在府上的大夫请过来给林如昭把脉。
这脉自然是好的?,大?夫还称奇:“夫人昏睡了几日,水米未进,可是身体依旧康健无比。”
陆劲在旁不满道:“怎么,你盼着内子出?事?”
这逻辑过于蛮横霸道, 加上陆劲还抱着手臂,站在那儿,魁梧得像宝塔,压迫感满满,大?夫额头都?滴下汗来, 忙道:“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林如昭哑然:“好啦,我又没什么事, 别为难大?夫了。”
陆劲鼻中哼出?气来:“这一个个的?, 看病的?本事没有?,话还敢说得这么不重听, 上天果然有?好生之德,才让他们活到了现在。”
大?夫本提了药箱准备往外走, 一听这话,腿吓得没软倒跌在地?上,林如昭使了个指责的?神色给陆劲看,陆劲只当没看到,扶着她重新躺下,关切地?询问?她身体情况。
林如昭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陆劲诉说那离奇的?梦境遭遇,正踌躇间?,房外脚步纷杂沓至。
到底是内室,外男进入不妥,白先?等人便隔着窗给林如昭请罪,林如昭都?快忘了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被他这么一提倒是想了起来,便看向了陆劲。
白先?还在声情并茂地?道歉:“侯爷已经罚了属下每日绕着侯府奔跑五十圈,蹲一个时?辰的?马步,将属下每日累得腿脚发软,大?汗淋淋。经过十日的?调/教与反省,属下也反思了过错,属下作?为一国将领,首先?必须要有?诚信,否则也难叫下属信服,而那日的?信口胡说,正是违背了这点,侯爷罚得对,属下也要诚挚地?和夫人道歉。没有?画,那都?是属下与夫人开玩笑,目的?是叫侯爷吃个瘪,所谓的?画其?实都?是属下胡编乱造。”
林如昭闻言看向陆劲,目光意味深长。
陆劲还不知他已露了马脚,腆着脸道:“我们军中玩笑开惯了,不止白先?,都?跟我没大?没小的?。你不知道,白先?刚跟他娘子和离,因此格外看不惯我与你蹀躞情深。”
林如昭不信他这一套,吃准了他敢如此有?恃无恐地?扯谎,不过是因为仗着那些画都?在北境,她没有?证据罢了。
林如昭道:“真的?没有?画过吗?”
陆劲重重地?点头。
林如昭长长地?‘哦’了声,明?明?仍是熟悉的?轻声软语,但不知怎么的?,陆劲头皮忽然一紧。
林如昭道:“想来你几年领兵打仗,也无暇练习丹青技,可之前?我看你那丹青绘得极好,不像是许久未画,反而仿佛日日下笔,你都?在画什么?”
陆劲目光游离起来:“一些军中的?兄弟。”
林如昭微笑:“是吗?想必画得很多,没有?百来幅,也有?几十幅了,等哪日我跟你回了北境,你都?找出?来给我瞧瞧。”
他张张画的?都?是林如昭,哪来的?狗屁军中兄弟,陆劲头皮发麻:“这没什么好看的?。”
林如昭道:“我素擅山水,人物一画上却有?缺陷,如美玉缺角,总有?不足,因此想向夫君观摩学习。”
陆劲刚想说些拒绝的?话,林如昭便撒娇道:“夫君不会这般小气,连亲手画的?画都?不肯叫我看一眼?吧?才刚还说同佛祖许愿,愿意用?你的?阳寿换我清醒,总不至于是哄我开心的?罢。”
陆劲其?实最爱林如昭软软的?娇声娇语,很多次他把她逼到床头,还要捧着腿拼命地?撞她,就是为了逼她说两句服软的?话,那些轻声娇语仿佛掌握着他高/潮的?关窍,每次都?能将他刺激得天灵感都?爽晕。
可是现在陆劲却觉得她仿佛被柴木高高架了起来,而坏心眼?的?林如昭还拿了火把点火,预备将他燃个干净。
陆劲默默咽了口唾沫。
林如昭将他的?紧张和心虚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还要火上加油:“不过我学艺不精,夫君还是把早些年,那种画纸都?开始泛黄的?画找出?来给我看,那些画总归稚嫩粗浅些,我好看得懂。”
她甚至要求画纸必须开始泛黄……
他哪来的?这种画!
陆劲觉得林如昭现在不是想架个柴火把他烧了,这个小家伙心眼?坏得很,不肯给他这么痛快的?死法,她分?明?是还要在上头架着个油锅,让他日日煎熬。
还没见到画影都?能把她气哭,若是真见了画,她岂不是要直接抱着孩子回娘家?
陆劲没法想象林如昭扔下他,独自抱着孩子回林府的?场景,他一想就心痛无比。
但陆劲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谎都?扯出?去了,再解释,林如昭也不知肯不肯信他。
就算肯信他,他又要怎么解释呢?离奇入梦这事也只存在话本里,他又不是柳梦梅。
别到时?候适得其?反,反而让林如昭觉得他是个撒谎成性的?人。
别看陆劲转过千万念头,急得不得了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瞬间?的?事,他内心还在犹疑,可是看着林如昭似笑非笑的?脸,膝盖比他脑子的?反应更快,嘭地?就跪下了。
他傻了,林如昭既然能提出?这样?刁钻具体的?要求,她肯定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甭管她从哪里知道,又知道了多少,反正现在她已经知道他扯了谎,没人会喜欢一个会撒谎的?夫君,陆劲现在满脑子都?是北风潇潇,雪花飘飘,林如昭背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再不认错,就要没媳妇了。
“娇娇,先?说好,我不是诚心要骗你,只是有?些苦衷,说起来怕你不信,又怕你多想,因此才瞒你。”陆劲道,“你要打要罚,我但凭处置,只是一件,你千万不要离我而去。”
他话说得可怜,两条长臂却伸直了,将床沿都?挡住,彻底截住了林如昭的?去路,大?有?林如昭生了气要离开,他便将她熊抱回床上的?气势。
可真有?诚意啊。
但既然陆劲在梦境里作?出?用?银链将她锁住的?事,好像他能这么做也没有?任何意外了。
林如昭道:“你且说。”
陆劲道:“我现在立刻去信,让北境快马加鞭将我画的?画卷拿来,你比着画中人的?背影你便能发现,那人与你像极。因为
我画的?就是你,虽然这样?说起来非常离奇,你或许以为是我话本子看多了的?缘故,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很早之前?便梦到过你,在梦中我对你一见钟情,并且发誓此生非你不娶,这也是为何直到二十八岁,遇上你之前?,我不曾娶妻纳妾的?缘故。”
陆劲将长长的?一段话,一口气说完,中间?都?没有?丝毫停顿,好像很害怕林如昭出?言将他打断,让他立刻失去宣誓清白的?机会。
他举起手指,对天发誓:“日月天地?可鉴,我陆劲的?初恋,初吻,初夜,初婚都?属于林如昭,再没有?旁的?不相干的?人。”
陆劲郑重其?事得小心翼翼,林如昭哪里不相信她,她在梦中都?看过了自然会信他。
可正是因为信他,因此听到陆劲这话,虽然也不觉意外,但仍旧免不了要呆愣住。
陆劲说那是他的?梦,且不论这究竟是谁的?梦,总而言之,那些都?是真真切切在世上发生过的?事,不是她的?臆想?
林如昭为了进一步证实,于是问?了些细节:“你都?画了哪些图?”
陆劲道:“有?你骑着骏马挽弓涉猎,倚驻在庭前?看风卷落花,依偎在我的?怀里陪我看烟花守岁,抢我碗里的?汤圆,陪我看书练字耍花枪……”
总而言之,因林如昭只是梦中人,陆劲夜晚有?她陪伴虽可心满意足,但日升时?见旁人成双成对,总免不了感到孤苦难排遣,于是疯狂作?画,营造出?林如昭陪在他身边的?假象。
陆劲说起这个倒是得意:“其?实不单有?这些,还有?一本春宫图,是以你我为主角,记的?都?是你当时?最真切的?反应,我还在底下标注你喜欢哪个,无感哪个,所以娇娇我们才能这般契合,否则我一个初哥怎么可能在头夜就轻易让你获得快乐。”
林如昭闻言扶额,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陆劲确实画了这么本东西?,她那时?候还单纯得很,见他提笔作?画还兴致勃勃地?凑了上去。
林如昭其?实很喜欢看陆劲画她,与宫廷画师的?板板正正的?画法不同,陆劲笔下的?她更为灵动和飘逸,即使他画不出?她的?五官,也能让每个观画人看出?画中人的?姣美。
林如昭愿意看陆劲将她画得美美的?,她能从他的?笔触里感受到爱意。
于是那天她一如既往地?凑了上去,看他落笔。
往常的?陆劲笔触细腻,就是连一道衣褶子都?不肯马虎,可是那日不知怎么回事,他画完了身形,却不去画衣物,反而添笔画了其?他人。
陆劲的?画上从来都?只有?林如昭,没有?出?现过别人,林如昭先?是一愣,继而看到那截初成的?手高高扬起,仿佛要落到握住的?臀部上,她倒吸一口气,猛然后退,不敢置信。
陆劲,他他他竟然画春宫!
他肯真是不知廉耻,没羞没臊,没皮没脸,厚颜无耻,寡廉鲜耻,恬不知耻。
林如昭颤声骂了一通,仍旧无法阻止陆劲落成此画,他颇为耐心地?将画放到窗口,守着它晾干,再将它夹进那堆机密要件中。
那是林如昭头回庆幸他看不到她的?脸,否则依着那荡漾的?画法,她真要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若是他不提尚可,一提林如昭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你回上京,你没有?把那画本带来?”
陆劲道:“没有?,我都?可以娶到真人了,为何还要对着画本睹物思人?”
言之确实有?理,林如昭却要疯了:“你将它孤零零放在北境,若是有?人闯了你的?书房,将它翻出?来呢?”
她还要不要活了?
陆劲道:“可是我的?书房一向被重兵把守,寻常人根本进不去。”
林如昭道:“那也不行,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于世,你立刻命人将它烧了……不行,这样?就要被人看到了,算了,等我回去亲自烧吧。”
陆劲显然觉得很可惜,毕竟那本书可是他精心绘制,里面还详细地?记录了林如昭的?癖好,实乃推进夫妻情谊的?最佳辅助。除此之外,他还想象了一些不曾尝试的?地?点,姿势,虽然知晓林如昭脸皮薄,不可能同意,但有?这样?一本绘本供他欣赏,也可慰他遗憾。
于是陆劲企图做垂死挣扎:“那毕竟也是我的?心血,我一根根线条将它绘了出?来,很不容易的?,娇娇,你好歹看一眼?,或许你就会喜欢了。”
林如昭都?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不舍得,她索性抱着肚子倒在床上:“肚子好疼。”
陆劲忙起身:“怎么了?我这就叫大?夫去。”
“回来,给我跪下!”林如昭道,“叫什么大?夫,我还不是被一个号称跪下道歉却死皮赖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混球给气肚子疼的??”
陆劲摸摸鼻尖:“娇娇,你是在骂我吗?”
林如昭不说话,她不想和没皮没脸的?陆劲说话。
陆劲最怕她不理会他,没办法只好忍痛割爱:“好吧,我回去就烧,但娇娇你好歹看一眼?……”
“嗯?”
“此等污秽之图怎能脏了娇娇的?眼?,回去我就亲自把它给烧了。”陆劲迅速改口。
林如昭那气终于顺畅了。
陆劲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可是肯信我,且原谅我了?”
陆劲提起这个,倒也让林如昭尴尬。
目前?来看,那梦很可能是真的?,既然如此,陆劲也确实没说谎,过去十年里,他不曾有?什么别的?心上人,她都?在吃自己?的?醋。
她掩饰地?转开头:“姑且信你就是。”
陆劲得到信任,顿时?觉得肩上轻松下来,立刻将林如昭抱起,在她的?脸颊上狠狠亲了口:“我的?清白倒是明?了了。”
他说着又委屈起来:“娇娇可知心上人那事误会我多深了?”
林如昭嘴硬:“明?明?可以解释清楚的?事,你不肯说,才叫我一直误会,若你解释了,难道我会不听吗?”
陆劲道:“可是,是你嘱咐我不要说的?。”
他将林如昭那些话学来,说给林如昭听,林如昭没梦到这些,她倒打一耙不成,更加尴尬了:“我这样?嘱咐确实有?道理,毕竟这事过于离奇,若我不心悦你,我是绝不可能信的?,只以为你在诓我,反而会愈加讨厌你。”
陆劲听了一愣,他显然不在乎林如昭的?尴尬,满心满眼?只听到一句话——若我不心悦你。
他因为不敢置信,多问?了句:“娇娇,你刚刚说什么?你是说了心悦我,对吗?”
林如昭道:“是吗?我有?说吗?”
“你有?,你就是有?说。”陆劲说得超大?声,“你不能连你说过的?话,你都?不认。”
他指着林如昭微有?弧度的?小腹,道:“闺女还在肚子里听着呢,你作?为阿娘,该以身作?则,教导她做个诚实的?人。”
“好好好,”林如昭捂着耳朵,“我说了我心悦你,行了吧。那你还当着闺女的?面扯谎,你作?为阿爹,怎么不以身作?则了?”
陆劲拍拍膝盖:“我跪着呢。”
他说着,将嘴凑到林如昭的?小腹前?,神色认真,好像真有?个小家伙面对面要与他对话交谈。
“虽然阿爹很喜欢你,也愿意宠着你,可是家教不能坏,我们不能做个撒谎成性的?人,尤其?是不能欺骗你阿娘,不然你阿娘要伤心的?,所以以后撒了谎,都?要跟阿爹一样?,跪下认错。不是阿爹不宠你,从前?你曾祖母就是这样?教训你阿爹,所以你阿爹才长成了顶
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也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女儿,撑起外租家的?门楣。”
林如昭听得心头暖暖的?。
陆劲解决完家教的?事,便神采奕奕地?扑了上来,抱住了林如昭,跟条热情的?狗狗一样?,在林如昭的?脸上狂亲:“娇娇,我好开心啊,你心悦我,你真的?心悦我了欸!”
“好了好了,”林如昭被他亲得满脸都?是口水,根本承受不住他凶猛的?爱意,“ 别亲了,再亲下回就不和你说了。”
陆劲惊喜万分?:“还有?下回?”
林如昭板着小脸:“我从来没有?说过只说一回。”
陆劲立刻噌地?直起身,乖巧地?坐了起来,双手还背在身后,示意自己?不会再动手动脚。
林如昭没好气道:“帕子。”
陆劲立刻下床给林如昭拧湿帕子去了,因为太快乐了,他都?没有?发现自己?同手同脚了。
“好恶心啊。”
几个脑袋拱在一起。
“虽然我一向以侯爷唯马首是瞻,可我必须得说一句话,怎么有?人娘子怀了孕,他就能变得如此恶心,我跟了他这么多年,都?得说一句,我承认这是我的?侯爷。”
“别说了。前?两日因为夫人莫名晕倒,昏睡不醒的?事,我心头有?愧疚,几次想法子去侯爷致歉,可又怕他不肯见我,于是只好日日继续顶着风雨罚跑,那天遇到他,他很诧异,‘白先?,你这么闲,不去干正事,在这儿跑什么步?’听听,他竟然连我为何要罚跑都?不记得了。”
“我到底心有?愧疚,于是停下步来,老老实实与他认错,结果他笑眯眯的?,不见一点生气,‘哦,我想起来了,但是因为娇娇同我说她心悦我,所以我给高兴坏了。你听到了吗?娇娇说她心悦我。因为娇娇说她心悦我,因此现在我的?心情真的?很好,可是再好的?心情也没法顶住我差点失去娇娇的?恐惧,所以我打算再罚你,但是娇娇心地?善良,你换个僻静的?地?方跑吧。’”
“你说他都?忘了,我还张这个嘴干什么?我看他眼?里只有?夫人,哪里还理会得了其?他人和事。”
“刚才那番话里,侯爷说了几次‘娇娇心悦我’?三次?”
“确实是三次,哇,真的?好恶心,搞得好像只有?他有?娘子一样?,不就是得到了娘子的?欢心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就是连我去送个茶,都?要来一句吗?‘我很讨厌这个茶,但是因为娇娇说了她心悦我,所以我现在心情棒极了,打算容忍一下这个糟糕的?味道’。”
“别装。从前?埋伏时?,他哪次不是搓着茶沫直接塞嘴里和薄荷一起嚼着醒脑,他连那种粗茶都?可以吃,偏偏吃不惯十两银子一小盒的?铁观音?”
“这算什么,前?两天,他转到我和伏真这,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忙请他坐下,结果他说‘你知道吗,娇娇刚和我说她心悦我了,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吗?我是说,你娘子应该不会像娇娇一样?与你表白心迹吧?’我受不了了,直接告诉他,内子不仅说,还常常说,就连大?儿刚生下时?,什么话都?不会讲,先?学的?第一句话就是‘全郎,我心悦你’。”
“把他刺激得不得了,坐在那儿瞪我,过了好会儿才说,‘娇娇年纪小,脸皮薄,她不好意思说而已,可是她一定比你娘子说得甜’。神经病啊神经病。”
“这算什么,你们都?知道我和夫人和离了,他还特意转到我面前?来说‘虽然告诉你太残忍了,可是娇娇说她心悦我,有?娘子喜欢的?感觉真的?很好,白先?,你要不要回去跟你夫人认个错?’我认什么错?养小白脸的?是她,不是我!”
“太恶心了。”
“太恶心了。”
“所以,有?什么办法能让夫人的?预产期提前?到来,若是现在鞑靼对大?周开展战事,主将如此沉迷情爱乃至昏了神智,大?周的?未来真的?一眼?就要望到头了。”
“惆怅啊。”
第57章
林如昭清醒之事, 竟然受到了朝野上下的热烈的关注,不仅礼物流水般送到侯府,就是宫廷内皇上也派人来慰问了番。
林如昭受宠若惊的同时?, 开始思忖陆劲究竟把这件事闹得多大, 以致于连陛下都惊动了。
但?这件事问陆劲是没有结果的,他?吃准了林如昭脸皮薄,便含糊其辞,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此时林如昭怀孕已至五个月,小?腹逐渐微隆起来, 她昏睡十日,对孩子多有忽略,便先请大夫把脉观测了两日,吃了几帖安胎药后,就约着秦月出门逛铺子,给孩子去买玩具去了。
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 既然是陆劲的孩子,必然躲不了要学武,林如昭便寻思给孩子订制把?小?弓,秦月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
二人正?和店家商议着,忽然进来两个身材高大魁梧, 满脸虬须的男子,店家收起了笑脸, 一脸为?难, 显然是不想招待可又找不到不招待的理?由,正?自踌躇, 林如昭察觉氛围不对,也?抬起头?。
她立刻就认出来为?首的那位是鞑靼王子铁木脱脱。
林如昭于梦境中, 经历过那些惨绝人寰的战事,对他?们自然没有好?印象,也?不及与店家细商,放下定金就走,铁木脱脱却抬起手,将她拦截住。
那势头?似乎是冲着林如昭来的,她有些不安。
铁木脱脱用生疏的汉语道:“你就是陆劲的妻子?”
林如昭看他?长得牛高马大,肌肉健硕,坦肩赤膊,刺青沿着胳膊张牙舞爪,有些害怕,但?她到底是大周人,也?是武安侯夫人,她不想给大周和世代?忠烈的武安侯府丢脸。
于是林如昭挺直了腰背:“我是。”
她这一挺腰背,那微凸的小?腹就明显了很多,铁木脱脱的目光在上头?落了几秒,林如昭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很想伸出手护着肚子,又怕露怯,因此硬着头?皮站着。
铁木脱脱道:“你怀孕了,听说陆劲因为?你,变成了一个懦夫,鞑靼几次邀请他?参与狩猎,他?回回推拒,只说夫人病重没有闲心,可是我看你面色红润,孩子也?很健康,不像是昏睡十日都没有醒,看来陆劲是害怕鞑靼勇士的雄姿,才找了如此多的借口。”
林如昭察觉到了他?目光的不屑,她面色通红,为?他?看不起陆劲而生气,道:“陆劲是打败鞑靼的英雄,他?没有必要害怕手下败将。”
铁木脱脱道:“他?当然要害怕鞑靼勇士,上京的风水将他?养得虚弱得像早产的母羊,再也?没有往日草原雄鹰的矫健身姿,听说他?回来生了很多病,经常呕吐不止,吃不下饭,这是命不久矣,昆仑神佑我鞑靼。”
林如昭听着却有些心虚。
她和孩子好?像确实?有点对不起陆劲。
于是林如昭绷着张小?脸,更要死守住陆劲的尊严:“若能当街擒住鞑靼的烈马的人,也?是早产的母羊,王子殿下的话也?太过偏颇了。而且我昏睡的事,陛下也?知道,你可以请陛下让太医调取出我的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