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想不到林如昭的精气神不错, 看见秦府的千鲤池里养的锦鲤五彩缤纷,都肥硕无比,还觉得十分有趣,要了鱼食,倚在美?人靠上喂了半天。
秦月在旁摇着团扇, 倒也为林如昭高兴:“可见你与陆劲确实?恩爱,外头闹成了这样, 也不见你心烦。不过陆劲打了人确是事实?, 你们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林如昭抓了小把?鱼食,故意慢慢撒下, 看到那?些已经肥硕如猪的鲤鱼争先恐后得游来?争抢,鱼头挤着鱼头, 鱼尾打着鱼头,像是一朵错落有致的花瓣。
她道:“我不知道,他没?叫我管这事,我只知道他今日进了宫,要当?着陛下的面和那?个御史对?质。”
林如昭撒完了这把?鱼食,就将鱼皿递给春玉,令她退下后,才对?秦月道:“说起来?,这几日我烦得很。”
秦月闻言好奇无比,林如昭的脸上是见不到任何愁云的,若非她亲口说出来?,人人都只会觉得当?下她的日子舒坦无比,绝不会与忧字挂钩。
但?从中也可知林如昭这心烦藏得极深,秦月忙道:“愿闻其详。”
哪怕面对?从小的至交好友,林如昭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想了又想后,又实?在觉得再不找人分担,只怕心中郁结会更?大更?浓,因此还是说出了口:“我很确信我仍旧不喜欢陆劲。”
秦月瞪大了眼:“不喜欢吗?”
林如昭说出第一句话后,就放下了羞涩,语句也流畅了很多:“我想了很久,确实?可以确定这件事。但?倘若说我对?他没?有一丁点感觉,那?也是假的,我跟他毕竟是夫妻,每天交颈而卧,也会渐渐贪恋他的怀抱,将他视为我的所有物?。”
“秦月,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就好比你得到了一样东西?,尽管你不喜欢它,但?因为它已经在你的手?里,因此你也不高兴它身在曹营心在汉。”
秦月觉得越发听不懂了:“等等,你说陆劲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可能?,他看上去是很喜欢你的。”
林如昭听到这话更?是烦躁:“是啊,看上去确实?如此,但?又如何?若非杜弄玉好心告诉我陆劲有个心上人,我恐怕还要被陆劲骗得团团转。”
秦月还是不能?相信:“杜弄玉说得就一定是真的吗?她也可能?不安好心,挑拨离间。”
林如昭摇摇头:“我试探过了,大抵是真的,可是陆劲嘴严,没?那?么?容易让我知道这人是谁。不怕你笑话,要不是年龄对?不上,我甚至怀疑过施韵筝。”
秦月‘啊’了声,道:“好离谱的怀疑,武安侯府又不挑门第,若陆劲当?真有意施韵筝,表哥表妹结亲正好亲上加亲。”
林如昭也知道这个道理,她苦笑了声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究竟为此发了多少的愁。最难受的是,我一面疑心陆劲虚伪,一面还要应对?他假意的真心,有时候难免控制不住了自己?,经常会冒出些不好的念头。”
秦月问?:“比如有哪些?”
林如昭掰着手?指头数:“趁着陆劲睡着不知事时,用枕头把?他蒙死。或者体面的和离,但?又觉得不甘心,想雇一群人,到各家茶肆酒楼去宣扬陆劲负心汉的行径。”
林如昭说着说着,神色就认真起来?了:“你觉得呢?”
秦月瞳孔惊诧一颤:“你真的在认真考虑啊?”
“那?不然呢?他明明是个负心汉,既对?不起心上人,也对?不起我,凭什?么?还要他担着个好名声。”林如昭露出了点戾气,“更?何况,他把?我林如昭当?作了什?么??退而求其次的将就吗?我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
“你千万别这样想,”秦月忙劝道,“你成婚后,陆劲待你如何?”
林如昭道:“除了在某些事上固执,还算不错。”
秦月道:“他待你不错,遇到事时,也肯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已经比大部分的男子好了。他有个心上人又如何?最后他还不是与你在一起过一辈子。昭昭,做人难得糊涂,既是过去的事,就随他去吧,别计较了。”
林如昭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很多东西?都是劝人容易宽解自我难,她就是不甘心,她这样好的人,凭什?么?得不到陆劲一心一意的喜欢。
秦月见林如昭不高兴,忙让人端了糕点上来?:“过去你不高兴时总爱吃点好吃的,正好厨房新做了热热的栗子糕,你尝尝。”
林如昭没?什?么?胃口,但?也难拂却秦月的好意,勉强尝了一口,仍旧放下了:“太甜了,吃不惯。”
秦月疑惑,还当?真以为厨房今日放多了糖,也尝了一块,但?栗子糕松软无比,甜度适中,与往常林如昭喜欢的口味没?有任何的差异。
她不好说出口,便又陪着林如昭说了会儿,又和她玩了很久的射覆。
等到要用膳的时候了,秦月顺势邀林如昭留下用饭,林如昭想了想,也没?有拒绝,让人回?府里说了声。传话的人很快回?来?,说陆劲亲自过来?接了。
陆劲都亲自过来?接了,林如昭也不好再留下用饭,她道:“这陆劲当?真没?点眼色,烦人极了。”
秦月道:“好啦好啦,他肯来?接你,也是担心你,你好好承他情就是了,要等他不来?接了,你又要东想西?想了。”
林如昭嘴硬道:“那?也是他害的,都怪他。”
秦月将林如昭送到垂花门,就见陆劲坐在高头骏马上,风姿绰约。他见了林如昭出来?,就翻身下马,赶来?从秦月手?里接过林如昭。
秦月还记得他初见陆劲时,他穿着黑漆顺水山文甲,眉骨挺立,目光锋利如刀,真若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冷面修罗。
而现在再见他,那?些血腥戾气都散了去,冷漠的双眼里也有了温度,望着林如昭时,嘴角不自觉地就翘勾起了连他都没?有察觉的弧度。
秦月就觉得,林如昭怕是多心了,哪怕从前陆劲真的有心上人,现在他最喜欢的也是她。
陆劲扶林如昭上了马车,他也就不骑马了,随着林如昭进了车厢。
马车辚辚而动。
陆劲道:“和秦月玩了什?么??这样高兴,连饭都不想回?家用了。”
“也没?什?么?,只是说了会儿话,玩了射覆。”林如昭道,“瞧你的样子,看起来?是无事发生?了。”
陆劲道:“谁说无事发生?的?王瀚那?糟老头子可是丢了官,就连他儿子短时间内也无法参加科考,前途算毁了一半。”
林如昭闻言震惊:“确实?是你打人在先,我没?记错吧?”
陆劲哼哼道:“他也骂了半天了,你这也要算进去。”
但?饶是如此,这个处置结果也实?在过于偏袒陆劲了,林如昭算是切身体会了一遍什?么?叫‘圣眷正隆’,她不由地多想了些,道:“陆劲,我们家是没?有纳妾的规矩,你更?不能?随便抬平妻。”
陆劲道:“谁要纳妾了?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林如昭道:“防患于未然,不行吗?”
她回?得冷冰冰,没?什?么?好声气。
陆劲瞅了她两眼,脑子不知道转到哪里去,突然咯噔一下,继而两眼一瞪,满脸不可思议。
不是吧?
林如昭正是疑心最重的时候,看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来?,难免多想:“看你这表情,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陆劲沉声道:“确实?想起了些东西?。”
“什?么??”林如昭咻地坐直了,“陆劲,你真有心上人?”
“老子心上人不是你吗?”陆劲哭笑不得,“你想到哪里去了?”
林如昭才不信:“我们才认识多久。”
“有人白头如新,自然也有人能?倾盖如故。”陆劲眼也不眨一下,道,“老子是对?你一见钟情,你不允许吗?”
林如昭更?不相信了:“你骗人,我也有我的线人,她提供给我的线报可不是这样说的。而且看你刚才的神色,分明是刚刚才
想起了隐瞒之事。”
“小青天,你可真会冤枉人,”陆劲一脸无辜,“老子刚才确实?想起了事,不过想起的是从前给安庆候写信拒婚的托辞,那?时老子都没?觉得自己?会成亲,因此只想要拒婚,下笔就胡乱了些。”
林如昭没?想到是这个缘故,她愣了一下,还是半信半疑的:“你若没?有一个无法在一起的心上人,无缘无故的,你为何连娶牌位这样的事都想过?”
陆劲手?掌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下,像是在掩饰尴尬神情:“不过是在某场酒席时,部下们曾谈起要是有了心上人会怎样,老子又没?有心上人,自然答不上来?,只是记着了某个部下的回?答而已。”
这好像也说得通。
林如昭捋了几回?逻辑,确信找不出疏漏之处了——当?然,最关键的是,直到现在她都找不到这个心上人存在的痕迹,看上去确实?是她多疑了——于是反倒叫她尴尬起来?了。
谁能?想到为了这点小事,她竟然纠结了这样久,听上去,倒显得她气量甚小。
林如昭越想越觉得丢脸,只好毫无气势地又警告了句:“管你有没?有,反正不许抬平妻也不许纳妾!”
“好好好。”
陆劲忙应下,那?刚刚吓出来?的冷汗终于可以下去点了。
他想,不愧是林如昭,她可真了解自己?,早在梦里就早早指点他要想办法遮掩掉梦中她的存在,否则将来?有得他受的。
那?时候的陆劲还不情愿,他喜欢林如昭喜欢了十年,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爱悄无声息的成了独角戏。
不过现在看来?,幸好林如昭足够坚持,拧他的耳朵拧了一整夜,才让他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坚持。
但?是,陆劲幽幽地叹息,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跟林如昭坦白他们的过往呢。
他真的好想好想让林如昭知道,他有多爱她。
第39章
回了府, 两人先去万寿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已经用完膳了,知道林如昭和陆劲都还没用饭, 就?把他们往清梧院赶。
林如昭离开时, 施韵筝也正?好?起身离开,她三两步追到与林如昭同肩,让林如昭不得不注意到?她。
施韵筝挺直着肩背,道:“嫂嫂还说不是心血来潮,今天表哥可是等你学骑马都等了一日了, 也不见你肯回来。”
林如昭诧异,这一路回来?陆劲可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她转头看向陆劲:“你怎么不与我说?”
陆劲摸了摸鼻子,道:“你难得出门与好?友交往,骑马什么时候可以?学,也不差这一时。”
林如昭原本就?对错怪了陆劲有所愧疚, 现在得知陆劲回了宫后,竟然没有趁着机会好?好?休息,反而一直眼巴巴等着她回来?学骑马,心上?更过意不去了。
她道:“你好?歹差人来?说一声,我?与秦月也不差这一面。”
陆劲听到?这话, 双眸倒是亮了起来?,他沉吟了会儿, 道:“娇娇, 我?应该没理解错吧?你这话的意思是,往后我?和你的好?友站在一处, 你不一定?选你的好?友,也愿意舍些?时间给我??”
林如昭倒也被陆劲问懵了, 她眨着大眼睛,道:“我?什么时候将你一味靠后了?好?似至今我?都未面临这样?的选择吧?”
既然不曾发生过这样?的选择,林如昭就?不会心虚。
陆劲道:“我?还不知道你了?”他摆出一副不与林如昭计较的神色,“反正?你记得今晚的话就?是了。”
林如昭道:“行行行,我?都记得了。”
两人你一眼我?一句的,倒是把有意赶来?嘲讽的施韵筝给忘了。
林如昭是真不在意,树大招风,她久负盛名的同时也经历过不少的妒嫉,早习惯了,而陆劲则是不当回事,反正?林如昭乐不乐意学骑马都是林如昭的事,他只负责在林如昭想学的时候,好?好?教她。
更何况,陆劲眼下还有件更要紧的事要计较。
他大掌覆着林如昭的腰,林如昭那?腰身真是纤瘦,他一掌就?可以?拢住,他弯腰,宽大的身躯将林如昭完全遮盖起来?,让他可以?顺顺当当地附耳道:“你冤枉我?这样?久,可得给些?补偿。”
林如昭还以?为他不在乎这件小事,都准备把这页给翻篇了,此刻听他不仅提起来?,还是一种敲竹杠的口吻,心里不由?地紧张:“你想怎样??”
但刚说完这话,林如昭就?想起了陆劲的德性,于是为了不让他有机可趁,忙忙道:“我?给你画幅画,送给你吧。”
陆劲可不着急,和林如昭上?床,身体确实很舒服,可比身体更快乐的还是心。
陆劲就?爱看林如昭那?副害羞得恨不得想找个地把自己埋起来?的模样?,于是他边欣赏着林如昭冒红了的耳尖,边慢慢磨她:“咦,我?家小姑娘还擅画?”
谈起擅长的事,林如昭可就?得意了:“我?的画技在上?京可是有名的,父亲书房里挂着的那?副寒江独钓图就?是我?画的。”
陆劲不止一次出入过林大老爷的书房,也不止一次注意过那?幅画。那?画运笔不多,留足空白,却将冬日的冷寂与清苦体现得淋漓尽致,因此此时陆劲格外惊讶:“那?画竟是你画的?我?还以?为是出自哪个名家大师。”
林如昭被夸得嘴角上?翘,但她仍旧抿抿唇,板起小脸:“油嘴滑舌,那?画上?面有我?的落款,况且阿爹恨不得让每个出入他书房的人都夸赞我?的画技,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幅画是我?画的?”
陆劲被她揭穿,也不恼,道:“好?啊,可是我?想要人物画,上?头最?好?有你也有我?,叫画师把并肩站在一处的你我?画下来?,等到?我?们七老八十了,还能翻出来?给孙辈看——瞧瞧,你祖父祖母年?轻时多恩爱,你们也要以?祖父祖母为榜样?。”
林如昭的小脸挎了点,道:“光是人物画多无趣,依我?看,就?得有山有水,人物从中做小小点缀就?是了,就?当是我?们游春赏花的样?子,不好?吗?”
陆劲想了想,道:“山水画也不是不可以?,但碍于山水画的人物只有米粒那?么多,所以?比不得人物画,只能抵一次,而人物画可以?抵十次。”
“陆!劲!”林如昭气得踹他脚,“你是不是知道我?不擅人物,所以?才故意刁难我?的?”
陆劲灵活地躲着她的攻击,笑得游刃有余:“哪里是刁难了,你画山水,还白得老子的九次伺候呢。”
“谁!稀!罕!”林如昭讨厌死陆劲这种厚脸皮的行为了,“你等着,我?肯定?给你画一幅人物出来?。”
她只是不擅长画人物,又不是画不出来?。
陆劲道:“行,那?这十次先不算。”
“等等,”林如昭意识到?不对劲,“什么叫‘这十次’,难道除了‘这十次’外,还有别的吗?”
陆劲看着她,也很理直气壮:“难道老子的人品形象只值这么点吗?”
林如昭倒抽一口气。
陆劲抱臂,好?整以?暇道:“而且娇娇,你还要知道,我?们往常每日要做的那?两次是不能算的,毕竟这是补偿,如果算在那?两次内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因此,是每日两次之外,还要再分摊——目前暂时是二十次。”
二十次。
再算上?‘这十次’,就?是三十次。
每天固定?做的两次都不算数,那?假设每天只多做一次,她也要承受三次。
那?可是三次啊!
陆劲本来?就?久,做完三次她彻底不用睡了。
而且这样?的日子需要持续一个月之久,林如昭想到?这个就?眼前发黑。
她艰难谈判:“我?给你多画两幅,也不是不可以?抵掉吧。”
陆劲很有底线:“我?觉得不行呢。”
林如昭道:“陆劲,你别太过分!”
可惜了,碍于身高与体型的差距,林如昭哪怕用手指指着骂他都显得毫无气势,反而有种不自量力的感觉。
林如昭意识到?了这点,她尴尬地把手指收了回来?。
这时候陆劲就?笑了,只是那?笑在林如昭看来?,特别像大尾巴狼:“你想减少次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提高质量。”
林如昭懵了:“怎么提高?”
“比如,”陆劲暧昧地低笑,声音沉沉入了林如昭耳朵里,“你在上?面,就?折两次,要肯被老子绑起来?弄,也折两次,如果还肯用这,”他指指林如昭的胸月甫,“也勉强给你折两次。”
林如昭的脸彻彻底底红了,她原地站了很久,夜风凉凉地吹,也吹不散她浑身的躁热。
她说:“陆劲,你可真是个王八蛋。”
林如昭坚贞不屈,宁死不从。
她决心画三幅人物画,到?时她就?来?个强买强卖,哪怕陆劲不肯认,他也得认。
林如昭说干就?干,她让春玉和秋琴去把她的画具取出来?,几个丫鬟开始还以?为她要画山水,等调完颜色,得知林如昭要画人物时,面色都有些?犹豫。
一种想进言劝诫又怕伤了主子的心的犹豫。
唯独林如昭神色严峻地坐在案桌前,目光凝重地看着眼前仍旧空白的雪浪纸。
她的尊严和睡眠都押在这上?面了。
林如昭慎重地提笔。
林如昭画了一整天。
因为画纸过大,颜料又多,林如昭还煞有介事地用襻膊将宽大的袖子挽了起来?,只露出两只如月如雪般白洁光滑的手腕,执笔作?画。
但是颜料难免乱跑,林如昭的肌肤和衣料上?还是沾上?了不少,于是等陆劲回来?,见?到?的就?是快变成小花猫的媳妇。
林如昭因为作?了一天的画,腰酸手腕也酸,正?趴在榻上?让东菱用美人捶给她捶腰。
陆劲瞧瞧花脸的林如昭,再看看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画具,也有些?震惊:“你何必如此拼命?”
林如昭沉声道:“你不明白。陆劲,你看,我?为了画这三幅画都累得起不了身,难道我?这样?的付出还抵不掉你那?三十次。”
陆劲见?她这样?,也是心疼,他原本觉得双方都能快乐的事,哪里想到?林如昭会宁可累着自己也要拒绝,因此那?颗心也动摇了。
反正?每天还有两次。
陆劲这么想着,拣起画纸看了眼,继而瞳孔因为震惊而颤抖发大,失落自卑的情绪逐渐蔓延而上?。
林如昭见?他久久不说话,只是不知为何,那?看画的背影忽然萎靡衰老了不少,不再复往日的青春挺拔。
“怎么了?”林如昭担忧地问,深怕陆劲不肯买账。
就?听陆劲的声音沉痛无比:“娇娇,为夫从未想过,原来?在你眼里,为夫竟然长得跟倭瓜一样?。”
他展开那?画,露出一个倭瓜头的人物来?。
其?实陆劲把它形容成倭瓜已经非常照顾林如昭的自尊了,毕竟没有哪个倭瓜会长得如此有棱有角。
林如昭闻言,也有些?心虚:“谁叫你面庞轮廓如此分明,不然我?就?直接画个圆上?去了。”
陆劲更为震撼:“娇娇,我?身上?的肌肉是给你摸少了吗?你怎么能意图把我?画成肥猪。”
林如昭对自己人物画的水平很清楚,她知道自己至多只能画成了这样?,见?陆劲还要挑刺,她也有些?慌乱和着急。
她可不想在上?面,更不想被绑起来?。
林如昭强词夺理,道:“对,这就?是我?眼里的你,能怎么办呢?谁叫你就?长这样?。反正?我?已经画了三幅了,你得收,你必
须得收,不然就?是对不起我?的心血。”
陆劲没有说话,他只是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前,静静地等了会儿,道:“娇娇,我?的心脏已经被你伤得跳动不了了。你得弥补你给我?造成的伤害。”
林如昭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陆劲便道:“得加次数。”
林如昭不可置信:“陆劲,你怎么可以?这么王八蛋?”
陆劲没说?话?。
陆劲只是坐了下来, 拿起了林如?昭用过的画笔,在没有使用过的雪浪纸上提笔作画。
陆劲作画的模样在林如昭看来属实怪异,跟老虎忽然会开口说?人话?一样, 充满了不?可思?议。
她疑心陆劲是趁机丑化她的容颜, 报复她胡乱下笔,因此忙给冬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去瞧瞧。
冬菱领命而去,她手里还握着美人捶,也不?敢十分靠近, 只站在案桌边踮足看了会儿,这一眼让她看得很震惊,等回去复命时那眼里就多了几分于心不忍。
林如?昭更是忐忑,小声问道:“是不?是把我画得很丑?”
冬菱的目光里多了些同情,她艰难道:“相反,侯爷将夫人画得很美, 很生动。”
林如?昭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她骤然望向?冬菱:“你说?陆劲?怎么可能?你没骗我?”
陆劲这个大老粗怎么会擅丹青?
林如?昭不?相信,尤其是陆劲还会画她所不?擅的人物, 这不?相信里就多了几?分不?甘心。
她也躺不?住了,爬起身, 抱着裙子踩着小碎步哒哒跑到案桌边去看。
陆劲确实极擅人物, 那笔墨在他手底下乖顺地将人物的神貌形韵皆勾勒得跃然纸上,让林如?昭一眼瞧出他画的正是自?己。
等看得久了, 她慢慢从先前的不?服气,变成了敬佩, 又很快静下心去研究陆劲的走笔,可是随着人物逐渐成型,林如?昭渐渐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青丝蜿蜒,轻绸小衣半滑,露出雪肩与锁骨,身骨柔韧如?蛇侧躺在玉簟上,腿上的青绸裤子松垮,仿佛轻轻一拉就可褪尽,略显宽大的裤腿下露出一双小巧的脚,正被凭空伸出的一双手捏在掌心之中?。
林如?昭瞪大了眼:“你,你画的是什么?”
陆劲慢条斯理地道:“显而易见,老子画的是以德报怨。”
他轻轻唔了声道:“老子以前还不?喜丹青,现在看起来,小时候练的这手画技也不?算毫无用处,以后有时间了正该多画画才是。”
这种画林如?昭怎么肯让陆劲作??这跟以她为原型画春宫有何差别?她往后还要脸不?要?
林如?昭双手死死按在这张还差几?笔才能完成的人物画上:“给我撕了。”
陆劲沉痛道:“昭昭,这可是老子的心血,你不?能如?此对你的夫君。”
林如?昭麻木着脸:“只要你肯撕了这画,并?且保证日后不?再作?这种画,”她顿了顿,做了会儿心理建设,而后两眼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二十次就二十次。”
陆劲笑,慢慢在林如?昭眼前伸出一根手指来:“还有十次,你忘了。”
林如?昭按着画纸的手不?自?觉往回攥,精心保养的指甲将轻薄的纸张掐坏,她屈辱道:“三十就三十。”
陆劲终于满意,他松了手,察觉到画纸另一端的力度一轻,林如?昭立刻拿起画纸,将它撕了个粉碎。
在纷纷扬扬如?雪花般的碎纸屑中?,陆劲笑得荡漾:“娇娇,老子随时期待你拿‘质’来换‘量’。”
“这绝无可能,陆劲,你想都别想!”
陆劲的大作?是被撕毁了,但陆劲想要一幅双人画的心没死。
他甚至进宫去跟皇帝借皇家养的画师。
皇帝道:“朕让你写的互市之策你写完了?”
陆劲早有准备,取出已经准备好?的折子呈给了皇帝,皇帝翻开一看,洋洋洒洒写了万字。
武将与文官不?同,没什么太多的典故要援引,因此这万字毫无水分,每个字都在详实地告诉皇帝该怎样经营大周与鞑靼的关系。
这里面有互市之策,但也不?单单只是互市之策,可以说?,这份万字奏折是陆劲对于稳固边关的构想。
皇帝沉吟道:“你还想开建武院?”
陆劲道:“文人有书院可就读,走武举的武生也该有武院可就读。”
皇帝道:“你是否还记得本朝推行的是重文轻武之策?”
陆劲道:“回禀陛下,臣当然记得,若非朝堂重文轻武,以致于将帅之才青黄不?接,父亲和?母亲当年也不?至于左支右绌,分身乏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父亲还在时,就曾向?先帝进言要注重对将才的培养,却被先帝驳斥‘违背祖训’,可随后而来的燕云十八州沦陷之痛分明证明了父亲的高瞻远瞩。”
他道:“正如?臣在折子里提到的那样,鞑靼如?今虽有归顺之心,也想借着商议互市之策进贡大周,可是他们?的汗王也同样以为这不?过是权宜之策。”
皇帝轻轻哼了声,道:“朕知道,因为现在还有你在镇守边关,你还年轻,正值壮年,随时随地可以上马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所以他们?很忌惮你,但没了你,大周拿不?出像样的将才,他们?也就有恃无恐,可以卷土重来,朕知道。”
皇帝其实对大周的困境也是一清二楚,陆劲是天降奇才,血洗了大周的耻辱,可是他的名声却不?好?,甚至还有‘鬼夜啼’这种诨号,说?到底,还是因为朝廷上上下下,都不?大看得起武将。
既然大家都看不?起武将,愿意走武举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帅才只会被更多的埋没。
别的先不?说?了,就是连皇帝身边的羽林卫都很不?像样,他还能指望其他的军队兵卒有什么精气神吗?
皇帝道:“就按你的意思?办,武院要操办起来,鞑靼进贡的事也得由?你主?理,你要偷懒,就让你底下的人打起十二分精神。”
“臣遵旨。”陆劲爽快地应完后,又道,“那臣想要的画师,陛下可答应?”
“自?己挑去。”皇帝不?耐烦,“七夕记得带你媳妇进宫来。”
陆劲眸光微闪:“臣遵旨!”
陆劲跑去皇家画院挑完画师,又兴奋地跑回了清梧院:“娇娇,娇娇。”
还没等进门,林如?昭就被他的大嗓门吵得心烦。
她正趴在榻上,让冬菱帮她揉腿,经过陆劲一晚上的折腾,她此时是真?正的腰酸腿酸,比画了一天画还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