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昭警觉,却渐渐把眼?合上,装作困得快要?睡过去的模样:“没有啊,我不曾听?到?什么?。”
陆劲道:“那你今日为何要?对?伏真说‘原来你也不知道’?”
林如昭没回答。
陆劲翻过她一看,双眸合紧,呼吸绵长,原来已是睡过去了。
他一时泄气,气鼓鼓地把林如昭往怀里抱,心道,小没心肝的没心没肺睡得呼呼响,倒是可?怜他了,又得两眼?锃亮地望着床帐到?天明?,去想这个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上京那帮闲得蛋疼的蠢货好端端得又在传他什么?谣,怎么?天天的跟他过不去,老见不得他好呢。
陆劲决定要去向伏全虚心求教。
伏全沉思时, 挨完了军棍的伏真还躺在床上养伤,听到陆劲还未与林如昭和好,颇为心虚地?往床里侧爬了爬。
陆劲是谁, 靠着双耳朵就能辨认箭镞方向, 回回都因此躲过致命伤的主,一听床板的嘎吱声,就知道伏真那小子在干什么,他抱臂冷笑:“等伤好了,看老子怎么罚你。”
伏真心虚地?咽了咽唾沫。
伏全思考了片刻, 有了些思路,他让陆劲坐下,道:“侯爷,我以为小夫人的心结并不在那些谣言,而在于她和您还不熟悉。”
陆劲听了下意识就否认:“怎么不熟了?老子天天抱着娇娇睡觉,保不准现在她肚子里就已经有我俩的种了, 这天底下还有哪种关系能?比我们这还要亲密。”
伏全听了都摇头?:“侯爷,我并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只是身体上的熟悉并不等同于心灵上的熟悉。试问,伏真那屁话别说是我了,就是虎师的任何一个兄弟听了, 都晓得是假的,但偏偏小夫人会当?真, 为何?究其?原因, 还是因为我们朝夕相处十?年,知道您是怎样的人, 而小夫人不知道。您仔细回想一下,成?婚至今, 您和小夫人最?多的交流是什么?”
陆劲不会想则已,一回想全是快咬唇血的唇瓣,细软的腰肢,不住下滑的双腿,于是那本来准备反驳的话都顷刻烟消云散,反而成?了心虚。
他好像确实对那事有些过于热衷了。
伏全一瞧他的神色就清楚了,叹息道:“侯爷旷了这么多年,也是情有可原,可您也得照顾小夫人的感受。我媳妇总是骂我大老粗,不知道心疼人,就是因为我不会设身处地?替她着想,现在,侯爷是跟我犯了同样的错误。在小夫人头?回和您冷战的时候,您就该来问我了,怎么拖到现在呢?误会更大了。”
陆劲更是坐立难安,道:“那时候老子还觉得她有点?矫情。”
伏全瞪大了眼?,简直不可置信。
陆劲回想了一下,也有点?想抽自己,当?时他怎么就觉得林如昭单纯是太娇气,受不了他,多弄几次,习惯了就没事了。
现在倒好了,他是舒服了,林如昭对他误会却更深了,可能?在她眼?里,他就是个急色鬼,天天就想着那档子事,才会别人一说就真信了他养着外室。
陆劲气弱:“我现在回去戒色,还来得及证明清白吗?”
伏全瞧他那样,忽然有点?想笑。
陆劲多威风一人,带着八百骑就敢夜闯王庭,挑了鞑靼王爷的大帐,把国师的头?颅割下来送给大汗王当?酒盏用?,让‘鬼夜啼’的名声彻底响彻北蛮。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因为心爱的女人,被副将恨铁不成?钢的训着,不仅不觉得被冒犯,反而面露愧色。
真好呢,他的侯爷戎马半生?,终于有了喜欢的人。
伏全正起神色:“我以为侯爷不必如此,若是侯爷从前乐于此,忽然有一日停止了,也容易让小夫人多想。我方才便说了,小夫人的心结在于她仍与侯爷不熟,因此侯爷更应该用?更多的时间精力?去陪伴小夫人,向小夫人展现你自己。”
陆劲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道:“老子今天回去就照做。”
午膳用?过后,林如昭正陪着老太太在花园里散步。
与其?他宅邸的花园相比,武安侯府的花园显得朴素多了,亭台楼阁是早早就修好的,但大多都闭着,一瞧就知道是平时缺乏养护修缮,花草树木倒是不缺,只是大多是些好养活的品种,那些略微娇气点?的是一概都没有。
这倒也不奇怪,当?年北征,侯府出了大半的银两,也是靠着老太太善于经营,近几年账本上的数字才好看起来。再者,留守侯府的两个主子都不爱侍弄花草,这花园也就无?人上心,不过维持个形罢了。
老太太拍拍林如昭的手背,道:“等抱朴休沐了,你们小夫妻正好在园子里走走,散散心,说说话。我瞧这园子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叫人略微修整就能?用?,唯独还缺个让你看花的秋千架子,改明了也叫人打个。”
林如昭应了声。
老太太道:“夫妻之?间最?要紧的是坦诚相待,若是心里头?藏了事都不肯说,只会渐行渐远,终成?怨偶。”
林如昭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清梧院的事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她只好先?顺了老太太的意,应了下来。
林如昭扶着老太太沿着鹅卵石铺出来的羊肠小径走着,忽然见枝叶分开,露出宽阔的地?面来,施韵筝正执着一把长剑在舞着,林如昭不懂剑,只觉若蛇游龙舞,剑意酣畅。
一旁的老太太看了,也连夸三声‘好,好,好’。
本舞得入神的施韵筝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忙停了剑舞,也顾不得那满脑门的汗珠,提着剑来见老太太。
林如昭觑着她那抱拳的姿势极为干净潇洒,默默地?在心里想,好个江湖儿女。
老太太已让人给施韵筝擦汗,道:“往日都是在早晨练的,现在太阳还毒着,怎么午后还跑来练剑了?”
施韵筝笑着把剑递给侍女,自己接过帕子擦汗,道:“左右无?事,便来练剑打发时间了。”
老太太摇头?:“我看你是恼了老婆子给你说亲,为排解郁闷,才跑来练剑。”
施韵筝不肯承认,只道:“当?真是饭后无?事,又想起有招数实在领悟不了,才来练的。只可惜现在表哥整日无?闲,否则能?向他讨教必然是事半功倍。”
她这话仍旧是对着老太太说的,没看林如昭一眼?,但既然她提到了陆劲,林如昭就不得不识相凑趣了:“夫君回来也无?事,我叫他饭后去指点?你。”
施韵筝平素再不理睬林如昭,此时也没办法?,只得对林如昭道谢:“多谢嫂嫂。”
林如昭也客气:“表妹不必客气。”
结果等晚上陆劲回来,林如昭把这事与他提了,陆劲想都没想就回绝:“老子干什么去?陪你都来不及。”
林如昭也不知道怎么这事又牵扯到她了,她道:“我不需要你陪我啊。”
她若干巴巴只说这话,陆劲还能?理解成?气话,可她不仅说话声软和,末尾还带了个‘啊’。
这个‘啊’字十?分有灵性,明明只是个气声,却让陆劲听出了几分莫名其?妙。
——你来陪我干什么?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陪我只会打扰我。
他想,伏全果然说得没错,这世上岂有娘子不依赖夫君的道理。
于是他很理直气壮道:“可老子想陪你,也想让你陪着老子。”
陆劲以为话已至此,林如昭应当?能?明白他希望与她共度良夜的愿景,可惜林如昭并非他的解语花,而是个油盐不进的木头?,她听了他的话,迟疑了会儿,道:“那我陪着你去?”
陆劲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夜晚为何要横插进一个施韵筝,可林如昭也有她的想法?。
她和施韵筝自来看不对眼?,但如今既做了姑嫂,她又是嫂子,林如昭还是希望可以迁就点?施韵筝,至少不要让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了,否则家宅不宁的,说出去也难听。
但这些话她没准备与陆劲说,她以为不过是姑娘家间的小打小闹,细究起来,两人也没起过什么冲突,不过是施韵筝自诩出自将门,因此总觉得上京这些贵女是庸脂俗粉,不屑与她们来往。
而林如昭身为二姝之?一,乃是贵女翘楚,因此免不了总被施韵筝当?作典型,轻蔑几句。矛盾不过如此,若非要说出口,倒显得她小肚鸡肠。
既然林如昭不说明,于是这让陆劲听来,自然而然又成?了——得,老子又被排在最?后一位了。
不过陆劲向来是越挫越勇的性子,在林如昭处一时失意没有关系,要紧的是如何挣回面子。
伏全说了,他眼?下务必要与林如昭增进了解,这既是为了让双方心意相通,减少误会,也是要陆劲多多散发魅力?,吸引林如昭,让林如昭心甘情愿爱上他。
因此陆劲在万分不情愿中,也稍许琢磨出了点?指导施韵筝练剑的好处——剑,他熟啊,而且练得可好了,让他使?剑,这不是送上门让他开屏,咳咳,不是,是展示自我的大好机会吗?
陆劲便兴冲冲地?挑了把不曾开锋的剑带着林如昭,去了施韵筝住的院子。
施韵筝还不曾歇息,正在研究剑谱,听到他们来了,也很诧异,忙起身来迎接。
这还是林如昭头?回进她的屋子,里面雪洞一般,一应陈设都没有,只是在角落里放着剑架,摆着几把剑而已,一点?都不像是闺阁女子的房间。
施韵筝见她在看剑,便走过来,捧起了一把剑,笑道:“这还是表哥让人从锦端带回来的剑,确与上京剑阁里的剑不同,更为寒意逼人,只可惜也不曾开锋。”
陆劲道:“你练剑也只是取其?意,开了锋,只会伤你身。”
他已把剑谱翻完,闭目回想了一遍姿势,确认记忆无?误后,大声地?向着林如昭的方向道:“这剑谱倒是简单,老子虽然是头?回看,但也不耽误老子看一遍后就全都会了。”
施韵筝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只僵硬地?维持着弧度,让她的神色看上去格外局促。
而林如昭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甚至想跑去堵了陆劲的嘴——不会说话就别说,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字字都往姑娘家的尊严上戳,姑娘脸皮薄,都快哭了,你还在这挤眉弄眼?得傻乐呵个什么劲。
?如羿射九日落, 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林如昭不懂剑,可观陆劲舞剑, 她蓦然想?起了?这首《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曾以?为是诗人以?他美妙绝伦的想?象力和超高的艺术修养写出的夸张诗句,现在却以?实景图明明白白在眼前铺张看来,让林如昭激动万分。
她写不出杜甫那样名垂千古的诗文,却有幸与?他目睹同?样的绰约风姿,这?又怎么不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林如昭不自觉地看入了迷, 直到陆劲收剑,她还沉浸其中,只觉意犹未尽,追着陆劲道:“能不能再舞一遍?”
施韵筝收的这?剑谱,去其锋芒,只留意趣, 是宴上助兴的佳舞,却不是上阵杀敌的利器,陆劲舞来这?些花架子只觉绵软不得劲,这?一套耍下来竟然连汗都不曾出。
他舞完后就有些后悔,觉得既然要在林如昭面前露脸, 也该精心准备一二,这?样草率地舞这?种软绵绵的剑舞根本体现不了?他的本事?。
却不想?他还未曾站定, 就见小娘子眼巴巴地凑了?上来, 双眸亮得惊人,就连那两粒酒窝中也盛着甜死人的笑意, 她道?:“陆劲,能不能再?舞一遍?”
陆劲一时之间被林如昭的笑迷晕了?神智, 鬼使神差地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行。”
陆劲又舞起来,那柄长剑犹如他身体的一部分,随着他的身体任性而动,剑走龙蛇,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①
林如昭虽未亲至战场,却仿佛身临其境,在万千众人的厮杀中,看到黑甲枣马的将军手执长/枪杀出血路,枪头挑开的血花喷溅在黄沙泥壤中,银龙飞过处,尸体一具具倒下。
施韵筝在旁看得也是如醉如痴,她是会剑的,因此也知道?她拿到的剑谱比起厮杀,更像是太平盛世的赞歌,劲道?并不足,却不想?陆劲以?他的剑气为这?本剑谱凝聚了?剑意,明明只他一人在庭院舞剑,却像是挥动千军万马来。
她正看得痴迷,忽看陆劲收剑,搂住林如昭的腰,不由分说,将剑塞进她的手里,自己则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动起来。
林如昭从旁观者的行列骤然被拖入剑舞中,也惊诧无比:“陆劲,你做什?么?”
陆劲哈哈大笑:“别怕娇娇,老子带着你呢,你放轻松,跟着老子的举动来就是。”
哪怕是怀里抱着人舞剑,他的气息还是十分稳健:“在一旁都看馋了?吧?傻娇娇,说一声就是了?,老子难道?还不情愿教你?”
林如昭不善舞,平日里也总是坐卧更多?,就是行动也不过是慢慢走路,哪能跟得上这?般高?强度的动作?
她整个人几乎是被陆劲单手抱着,吊在他的怀里,双脚没办法?沾到任何一寸的土地。
但?只要度过最?开始的惊慌,放松下心神,跟着陆劲去腾转翻跃,林如昭便能感觉到她的身子轻盈无比,残夏的夜风拂过她的肌肤,她听到手中的剑刺破空气发出的尖啸声,也听到自己发出的细细喘息声,她的视线忽高?忽低,一会儿感觉整个世界都被纳入她怀中,一会儿又觉得她要低落尘埃,与?众生在一处。
总算一舞毕,林如昭累得气喘吁吁,连她都没有察觉,纵然陆劲松开了?手,她的身子却仍旧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双手还牢牢地抓着他的右手臂。
这?种信任眷恋的姿势挠得陆劲心里发痒,他瞥了?她一眼:“喜欢吗?”
林如昭猛地点头。
陆劲便笑着捏捏她的下巴:“那下回还带你玩。”
林如昭立刻道?:“还有骑马,上回你也应承了?说要教我骑马,却又没了?下文,陆劲,你不能光应诺不兑现。”
陆劲享受着林如昭不自觉得亲近,由衷觉得伏全那小子,没白成亲多?年,确实有点本事?,因此正要想?着办法?找机会与?林如昭亲近,听她这?样说,立刻道?:“好好,先带你骑马。”
陆劲喜滋滋的,只觉心情舒畅,抱起林如昭就要回清梧院,但?走了?两步,未泯的良心又让他想?起今晚所?来为何事?,便又退了?回来,站到了?施韵筝面前。
陆劲道?:“已给你舞了?三遍,想?必你已经看懂了?,既然如此,你嫂子和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施韵筝回答,就带着林如昭离开。
施韵筝只能看他高?呼一声,两手擒着林如昭肋骨,将她高?高?举起,要林如昭坐上他的肩膀。
林如昭不敢,死命揪着他的衣服,两条腿在空中徒劳地扑腾。
“陆劲,你当以?为你抱女儿呢?放我下来,我害怕。”
“怕什?么?有老子护着你。”陆劲的声音清朗无比,强势地穿过夜色,传到了?施韵筝耳畔,“老子倒想?抱闺女呢,倒是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给老子生个跟你一样的乖乖。”
林如昭回答了?什?么,施韵筝是听不见的,她只听得陆劲的笑声震的夜色都颤了?颤。
“还能为什?么?老子今天高?兴!”
施韵筝垂下眼,看了?眼手里那本被她翻得都起了?毛边的剑谱,忽然觉得没趣极了?。
为防陆劲再?次说过就不算数,林如昭决定先去买匹马回来。
出乎意料的是,素来对她爱搭不理的施韵筝听说她要买马,竟然主动提议要陪她去东市。
林如昭以?为是她说动陆劲为施韵筝使剑的缘故,施韵筝才会想?要投桃报李,因此便与?施韵筝约了?个时辰,一道?去了?东市。
她坐在马车上,看施韵筝娴熟地控制马匹前进,倒很有些羡慕。
很少有人知道?,林如昭性子里也有根逆骨在,因此她喜食辣,也爱骑马,只是大夫人自失掉一个孩子后,将林如昭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根本不允许她骑马。
今番她好容易脱离了?大夫人的管束,又得了?陆劲教习的许可,林如昭终于?体会到了?点成亲的好处。
再?也没有人管着她,不让她骑马了?!
到了?东市,林如昭踩着踏几下了?马车,施韵筝没有把缰绳扔给小厮,而是牵在手里,让马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林如昭兴致勃勃看着周边关?在马厩里等着出售的马匹,冷不丁地听身旁的施韵筝道?:“你要学马,难道?表哥连匹马都不肯赠你,还要你出来买?”
林如昭道?:“他的都是军马,每一匹都是精挑细选,能冲锋陷阵的战士,给我,那不是糟蹋了??况且我愿意自己买马,自己挑选买回来的马总更亲近我,感觉那是只属于?我的东西,我才不要陆劲给我挑马。”
还有一件事?,林如昭总觉得陆劲那般善骑,他肯定有百般的花招让马亲近他,林如昭可不愿意因此被马儿冷落。
施韵筝很诧异:“你不知道?表哥把鞑靼的王庭都打了??他可是虏获了?好多?汗血宝马,军中不缺宝马,他若有心,舍你匹军马也无碍,难不成表哥对你还这?般小气?”
林如昭一顿,似有所?觉望向?她,施韵筝道?:“要知道?表哥对祖母和我总是大方,有什?么好东西总托人捎回来,从不吝啬。”
林如昭想?,是啊,确实是大方,送了?你把剑,现在还供在你的屋里。
她悟出了?施韵筝的言下之意,却懒得接这?个茬,施韵筝也不是头天看不上她了?,瞧不上她来做表嫂也是常理,可是她再?瞧不上,也阻止不了?林如昭成了?她的表嫂。
既如此,林如昭又何必跟她置气。
林如昭只是道?:“表妹可瞧上了?哪匹马?”
施韵筝闻言,随手扯过一匹马的缰绳:“我观这?匹马就不错,虽说马蹄筋腱有些弱,管骨骨头也不粗,牙齿还不齐,可嫂嫂历来只爱胭脂水粉,鲜亮衣裳,就是上山也要粗使婆子抬着竹轿,正好与?这?马相配。”
她侧头轻笑,轻蔑之情跃然脸上:“总不能为了?嫂嫂的一时心血来潮,让本可日行千里的宝马委屈居于?马厩之下,颓唐度日。”
林如昭诧异看她。
施韵筝见林如昭无言以?对,于?是更为心直口快道?:“毕竟刚才就连嫂嫂自己也承认,好马配你是浪费。”
林如昭默了?下,道?:“你的马看上去不错。”
施韵筝闻言,转头摸了?摸那匹枣马的鬃马,有几分炫耀的神色:“这?匹马可是当初表哥特意从军中替我挑出来,让它踏过小半个周朝才来到我身边,自然不错。”
林如昭也笑,道?:“这?样好的马,可惜了?,也只能日日委屈居于?马厩之下,颓唐度日。”
施韵筝脸色一变,道?:“我与?你们不一样,休将我与?你们相提并论。”
林如昭见她已然不顾两人的身份,于?是也不客气道?:“如何不同??我上不得战场,难道?表妹去了??还是表妹以?为,偶尔放它出去跑跑猎场,对它已经是恩赐?如果当真这?般想?,表妹还真是小看了?宝马。”
林如昭既知施韵筝并非真心要带她挑马,说罢,也就转身准备离去,结果一转过身,她就见到了?牵着马的陆劲。
他穿着澜袍,束着护腕,目光沉沉地望来。林如昭比着距离,猜到陆劲当是全部听到了?,只是街上人来人往,他一时过不来罢了?。
那身后的施韵筝也看到了?陆劲,叫了?声表哥,陆劲微微点头,抬脚过来。
林如昭已然无所?谓,她觉得她对于?陆劲来说,当真是个包装鲜亮的惊吓。
拆开一层,发现慕她者甚多?,以?致于?要与?他作对。
又拆开一层,发现她竟然与?自家表妹往日有怨,一时没看住她,就跟人起口角之争。
再?往下拆……林如昭倒想?看他还敢不敢拆。
她脚步未动,抬头挺胸看陆劲走近,目光微有挑衅之意。
陆劲走到她身边,却不动了?,执起她的手牵住,白马在他身后乖乖驻步,轻轻响鼻,甩着马尾。
他问道?:“怎么想?到来买马了??”微微一顿,他开了?口,似有幽怨,“既要买马怎么不来找我?”
第35章
不等林如昭回答, 他便扫了眼施韵筝,那一眼又轻又快,却如出鞘几寸的长剑, 又寒又利。
但这也只是刹那的事, 等目光落到了林如昭身上,又重新变得近人可亲起来。
陆劲道:“既是表妹帮着来挑,想来也是挑到了匹好马。”
林如昭不信凭着陆劲的耳力,他没有将刚才那来来去去的口角听在耳朵里,此刻却偏要这样提起来, 可见是打算发挥男子的强项——和稀泥了。
林如昭似笑非笑地指了指施韵筝挑给她的马:“这匹。”
一面?心里做了打算,若陆劲敢昧着良心夸这匹马好,她就非抢了他的马不可,让他天天骑这匹马去卫所当?值,被羽林郎笑掉大牙也是他活该。
陆劲闻言,也不必走近马去细瞧, 拧眉道:“祖母就是这样教?你?相马的?”
他这话是向着施韵筝说?的,语气严厉了很多,像是举着戒尺要打学生手心的老师,让施韵筝不自觉就后背发麻。
她道:“我当?然记得如何相马。”
“怎么?相?”
施韵筝不敢耽搁,忙道:“相马要看马的皮, 眼,鼻, 齿, 胸膛,腰, 臀部还有?蹄。譬如说?这皮,需得毛色顺亮, 皮油光滑,不能有?杂色,全身要匀称。”
陆劲道:“这马哪点符合你?的要求了?”
施韵筝哽了下?,却不像一般小姑娘般,被问得心虚了就闭口不言,反而梗着脖子?道:“嫂嫂本就只是心血来潮才想起骑马,我以为不必买太?好的马,否则就是糟蹋。”
她说?着还特?意看了眼林如昭:“难道不是吗?若表哥不是这样想的,早就给嫂嫂挑好了马,又何必还要来东市买马。”
卫所侯府那么?多匹马,陆劲好端端来马行看什么??还不是为了给林如昭买马,既然要给她买马,就说?明陆劲也觉得林如昭配不上用?那些好马,施韵筝觉得她是一眼看穿陆劲的想法?了。
陆劲察觉到被他握在掌心里的小手有?所抽动,他不动声色地加大力道握紧,而后凝眸对施韵筝道:“你?嫂嫂亲口告诉你?,她只是心血来潮要骑马?”
施韵筝道:“我了解这些贵女的做派,一个比一个娇气。”
陆劲道:“她们是她们,你?嫂嫂是你?嫂嫂,怎可相提并论?当?初祖母写信来,替你?往锦端讨一匹马时,你?也才十二三岁,也是被养在京中?的娇小姐,京中?既无战场,就连狩猎的庄子?都荒芜了几年,老子?可曾因此怠慢了你?,给你?挑了匹残次品滥竽充数?若当?时老子?便打击了你?的信心,以小孩闹着玩的心态应付了你?,你?可有?这劲头把骑马学下?来?”
施韵筝道:“可我和她们不一样……”
陆劲有?些不耐烦:“你?是多长了一条腿还是多生了一只手 群八叭伞令七 弃呜伞流 ,哪里不一样了?若要说?最大的不同,不过是你?有?个开明的祖母,不仅不拘着你?骑马练剑,还肯为了你?千里迢迢讨马讨剑,若大家一样从幼时学起,谁比谁差还不一定。”
施韵筝被陆劲说?得脸色一白,身子?几乎摇摇欲坠。
林如昭只知施韵筝不屑于贵女来往,而不知究其原因还是施韵筝的自卑。
施家微寒,不过侥幸出了个能嫁入侯府的施程霜,才让施家略有?薄光。
但施韵筝到底不是施程霜的亲生女儿,如今能得老太?太?青睐,不过也是借着施程霜随夫君战死的光,以及陆劲总在北境,老太?太?膝下?空虚的机会,才勉勉强强能出入上京高?门大户。
但她进得了那些门槛,却不意味着真能得到眼高?于顶的夫人小姐们的尊重,施程霜是施程霜,施韵筝是施韵筝,她们分得清清楚楚,久而久之,饱受冷落的施韵筝也就不肯再与她们来往。
但贸然断了联系,说?出去还是她丢人,于是她故作了这清高?姿态,一副难以与女流来往的模样。
还别说?,这副姿态竟很有?用?,从前大家都冷落她,现在提起她,竟都有?点敬畏。
可眼下?,她的好表哥竟然把这件遮羞布给揭了下?来,要把她的原型打出来给林如昭看,施韵筝怎肯善罢甘休?
她冷笑,道:“表哥可别把话说?得这么?满,替嫂嫂打了这么?满的包票,也得看她是不是个阿斗,能不能扶得上墙。”
施韵筝话毕,转身就走。
如此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的转身,让林如昭看得都目瞪口呆,她忍了忍,顾忌陆劲的面?子?,委婉地问道:“她一向如此有?性格吗?”
陆劲倒不是很在意施韵筝,道:“老子?怎么?知道?她是跟着祖母长大,又不是跟着老子?长大。”
他牵着林如昭的手:“掳回来的马匹大多在北境养着,此番虎师回京,也只带了各自的马和上贡给宫里的马,没有?多余的马。侯府的马老子?也去看了,好是好,只是年龄不合适,老子?这才想要来给你?东市买马。马这事其实也不着急,你?是初学,先?给你?挑匹温顺地骑着,等回了锦端,老子?的马驹前几年刚下?了几个马崽子?,现在都养得健硕无比,正好可以让你?骑。”
他这是在春雨润无声似的解释方才施韵筝的质疑了,林如昭默了下?,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怕我是心血来潮?”
陆劲笑道:“就是心血来潮又如何呢?你?既想尝试,就该给你?最好的让你?尝试,若是因为给不了你?最好的,从而叫你?对骑射没了兴趣,才是最大的遗憾,是拿多少黄金都补不回来的。再说?了,你?是初学,骑马到底有?危险,不挑匹好马驮着你?,老子?不放心。”
听得林如昭心尖一颤,她也说?不好陆劲这话到底哪里触动了她,等她察觉时,那股暖流已经从心头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