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斐然—— by三三娘
三三娘  发于:2024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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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了。”
听到他这么干脆的一句,商明宝心里的难受满得要溢出来。
她到底怎么会怀疑他去公司有一分一毫是出自利益私心?当年在哈佛,周耀在他面前唯一狂妄炫耀的资本就是钱,面对那种极度折辱人的挑衅
,他都能无动于衷,岿然如高山。
“斐然哥哥,那天说你是利欲熏心……”
“你道歉过了。”向斐然漫不经心地打断她。
商明宝愣了一下。
“分手那天。”
“哦……”她记不清了,只知道那天的她说了很多话,祝了爷爷长命百岁,以及他们都要停一停。
安静了一会儿,向斐然的目光微微瞥过她低垂的脸庞:“不必放在心上。”
“我误会了你,让你难过,总要——”
总要很用力、很用力地道歉的。
“不多这一件。”
商明宝愕然,嘴唇有细微哆嗦。
她身体里的秩序像一座被定点爆破的大楼,碎片瓦砾成为垂直的瀑布,坠着她的血肉。
“你……是不是恨我?”湿热掌心攥紧了缠着丝巾的手袋提柄。
向斐然勾起唇,垂首笑着哼出一声叹息,“不至于,谈场恋爱而已,哪有谈成仇人的?”
他说完,抿进唇角的烟很久没动,过了好一会才抬手夹走了,吁出短暂的一口。
商明宝又抬起头去看那棵大王椰了。
有客人进店,从她身边经过,她侧身让过几分,衬衣挨过向斐然的手臂。
他转过脸,压住眼眸里这一秒波动的心猿意马。
想揽她入怀。
商明宝一无所察,回过神来时,向斐然已经站远了她几分。
“那……”她将唇色咬出泛白了,才问:“随宁刚刚说的戒指,是什么?”
事情都过去了,扯这些没来得及做出的事有画空饼之嫌,向斐然用了个最无足轻重的说法:“生日想送你个戒指,既然分了就退了。”
“是求婚戒指吗?”商明宝的指甲扣进掌心。
“不是。”
为了让自己这句话有可信度,向斐然看向她,唇角匀出一丝客气的笑意:“千万别这么想。”
他好像在让她不要自作多情。
“还有什么想问的?”向斐然左手夹烟,右手抄进了裤兜,姿态看着慵懒,“你在我那几个住处还有几件衣服几双鞋,听说你跟我分手前去过,既然没拿走,就当作你不要了,已经扔了。”
“……好。”商明宝的齿尖细细地咬着唇,“那个护身符……”
他为十八岁的她亲叩山门的护身符。
“也扔了。”
没人看到商明宝身体的轻晃,站不住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两个月,她还在朝思暮想的人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彻底挥断了他们的过去,将那六年像丢包袱一样地丢掉了?
太快了,快得超过了她的预想。慌乱在四肢里铺天盖地,她的目光里尽皆是不知所措。
她是想停一停,因为不确定是否能理顺自己、要多久才能理顺自己,又不能再让他无止境地自我消耗下去,才做出了分手的决定。
别这么快,斐然哥哥……
商明宝多想开口恳求他。可是无论快慢,是他的自由。
她不能再让他拽着她,拽着这只狂风中不知远近、不知是否还能回来的风筝,任由风筝线将他的掌心割得血肉模糊。
“你都没给我看过呢。”商明宝强忍着笑了笑,“明明是给我求的,既没送我,也没让我看一眼……说丢就丢了,不是我的东西吗……”
她末尾的那两句说得轻极了,空洞的,向斐然没有听到。
“这么多年了,大概也保佑到头了。”向斐然淡淡地说,将烟在一旁垃圾桶顶端的砂石烟灰缸里捻灭。
夏天的七点多钟总有种奇怪的松弛感,就连空气里的灰尘味也是迷人的,空气舒缓,风是流动的,矇昧的光线涂抹着建筑物和人影。
他的人生已然很久没有拥有这样的时刻了——
在这一刻这一个意识的诞生中,向斐然忽然回过神来,在今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认真的目光看向她。
“商明宝,我现在觉得很轻松。希望你也是。”

再没有听过比这一句更万箭穿心的话语。
虽然知道过去两年他很累, 但总有些快乐的时刻,明亮的时刻吧,总不至于乏善可陈, 回首望, 竟像个牢笼。
夜色沉得很快,越衬得灯亮。商明宝脸色煞白:“斐然哥哥,你现在也觉得,我们分手是对的吗?”
向斐然转过身,倜傥的姿态, 看到穿过大厅而来的方随宁,先抬了下下巴当作招呼, 继而回答商明宝:“非常对, 还有——”他顿了顿, “叫我向斐然吧,别叫哥哥了。”
方随宁到了这边, 目光穿梭一个来回,打哈哈解释:“好久不见的一帮人,聊得久了点。你们怎么样?”
“不怎么样。”向斐然抬手扬了下, “叫我等你干什么?”
“呃……”方随宁急中生智,“我刚刚——就刚刚, 喝了杯清酒,你送babe回去?”
商明宝想说她自己开了跑车过来的, 但咽了回去。
向斐然神色冷淡, “我不方便,打车吧。内地很安全, 现在也不晚。”
说完,分别冲两人颔了颔首, “还有事,先走。”
看着他没入日料店幽暗光线下的背影,方随宁不知道想揍他还是先揍自己,扯了扯嘴角:“你别往心里去,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商明宝也跟着她一起咧开唇角:“我知道,他以前对我比较特殊。”
现在只是这份特殊被他收回了而已。
见方随宁尴尬,商明宝沉静地说:“随宁,谢谢你,但是我们之间短时间里是不可能复合的。我不想让他拥有不是在全心全意爱他的我,我需要时间。”
方随宁一直不敢把她往不爱向斐然的方向想,却没想到她会亲手剖开自己,露出稻草般的内里。
她骨缝里忽然感到冷。跟前男友分分合合十几次,吵架时戳过刀子扔过杯子单方面换过锁跟新的人date半夜三更拍门放狠话,什么戏剧的狗血的幼稚的都干过,偏偏谁都没敢承认过心底已经没那么爱了。不是他们爱得山枯石栏,而是胆怯,知道承认不那么爱了的自己将会是道德上的罪人,更会给下一次的复合留下伤疤,继而成为再下一次争吵时被指责的罪证。
“商明宝,你突然这么说,弄得我今天好像小丑。”随宁挠了挠头,心里想,妈的。
“对不起。”
方随宁急道:“你就不怕时间长了,他爱上别人,身边出现别的人,或者单纯就是再也不会爱你了?人是有节点的,过了那个节点就是海阔天空八头牛也拉不回了!”
“我怕。”商明宝眼也不眨地说,“可是我不能再自私一次了,因为怕他转移目光就吊着他让他空等,跟过去两年的我有什么区别?”
方随宁摇了摇头,脸色和目光都难看下来:“行,这是你的自由。”
地下停车场昏暗无人,向斐然降下车窗,安安静静地又再抽了一支烟后,才启动车子。
驶出冰冷的地下掩体,城市的华灯倒映挡风玻璃前。缓行汇入等红灯的队伍,面前那辆银色保时捷911挂着两地牌照,他认识,那是商明宝的其中一台跑车。
向斐然扶着方向盘,让另一台车并入了他们之间的车道,阻隔了他的视线。
那是他和商明宝未来一年里最近的一段距离,以及唯一的一眼。
他没再见过她。ig虽未取消关注,但懒得挂梯子登陆,久而久之他也就再没打开过这个软件,朋友圈则回到了关闭状态。
从没人再在他面前提及过商明宝。给期刊审稿时,看到其中一篇投稿引用了他的博士论文。他久违地点进去,看着题献那句「唯一的爱」,面色疏无变化。
最靠近彼此的一次,腕表的公益晚会在香港春坎角绮逦酒店举办,他在那里进行了两场讲座。
一楼面对花园和大海的走廊上,有一家珠宝店占据了视野疏阔的一隅,店名是一个简单的「Ming」,下面有一行小字,写着「艺术珠宝」。
鬼使神差地,向斐然走进了店内。
这里的每一件作品都没有被规矩地收纳排布在玻璃柜台里,而是放置在以整块原石为展台的内嵌式玻璃格中。
向斐然并不知道这是商明宝的店,只看出来这里的每一件作品都能看到植物的影子。
“这枚戒指由电镀白色钛金属打造骨架,花瓣共镶嵌超过10ct透明圆钻,花瓣底部由铰链结构相连,可以根据佩戴者的心情选择合拢和展开,中心的这一颗是1ct的黄色蓝宝石。”slaes站到了他的身边,自在而娓娓地介绍道,“灵感来自于‘珠光香青’。”
向斐然勾了勾唇。
珠光香青,听着很高级,其实是南方高山林缘与草坡上很常见的野花,商明宝第一次见到时大呼小叫,觉得多花头簇拥一起的它圆头圆脑的,十分可爱。
“我们主理人喜欢它,因为它盛开周期很长,从盛夏到下雪的季节。在西方,它称为‘珍珠永恒’、‘夏日雪’,也是我们店最为畅销的一款。”
向斐然看了眼售价,三万多,不过是这家绮逦普通房型的五晚房费而已,是相当高明的定价。
sales移步:“您也可以看看这枚黑欧泊花簇胸针,由电镀多色钛金属勾勒出了十二种花卉造型,主石是来自澳大利亚闪电岭老矿的顶级黑欧泊,整体造型迤逦飘逸,不仅可以作为胸针佩戴,还可以变为吊坠。”
这是个如油画般浓郁的作品,拥有古典主义般扎实写实的细节,在极微小的造型中,设计师勾勒出了每种植物最典型的形态学上的分类特征,使得它们栩栩如生。
“这十二种花卉是,象鼻花,黄匾萼花,苜蓿花、小千里光,七瓣莲……”
呃,好像背混了。sales卡顿了一下,想无视错误继续讲下去,话却被对面的男人接管了过去。
“这里没有七瓣莲,剩下的是高山水杨梅,高山银莲花,玫瑰王冠,耧斗菜,大花蔷薇、高山黄花、风铃草,以及……”向斐然一一地说着,视线在最后一朵花上停留,吐出它的名字:“北极龙胆。”
sales的眼睛和嘴巴一块儿张大了:“哇,先生您……好厉害。”
她由衷地说。
天晓得,她老板总以植物为缪斯,又需要他们一五一十地跟顾客阐述设计来源,因此他们需要背很多生僻的植物名。
除了那枚夏日雪戒指外,这里的每一件作品都是纯手工打造,造型繁复,用材大胆。在以往,这样复杂精美的艺术珠宝往往只诞生于奢牌们的高珠线,只归属于极小部分的富人们,因此自从品牌落户绮逦起,便迅速积累起了相当一部分忠实客群。让sales印象深刻的,是有个上海来的富婆,每入住一次都会带一件作品回去。
听闻一件逸事是,他们老板有些清高傲骨在身上,原本的首选店址是澳门绮逦名荟,那里的客人天天在赌场输赢几百万,对几万至二十万的珠宝根本已经丧失了价格敏感度。但老板拒绝了,理由是不想客人出于冲动带走作品,她会为那些石头花感到委屈。
sales回过神来,话题重新落到黑欧泊胸针上:“这件作品叫‘北极王国’。”
她眼前的男人波澜不惊,看不出对这件作品喜不喜欢,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叫北极王国。”
“因为……”sales微笑地说:“这是北极气候下,高山冻土带夏季七八月份鲜花盛开的样子,像一个童话王国。”
果然是她。
向斐然已然明白,视线再次看向品牌名。
Ming,原来是“明宝”的明。
她的理想和事业终于开展了第一步。
sales的服务很到位,也许是因为店铺开在这里,已经进行了最基本的购买力筛选。进店的每个人都具备购买力,那么他们的服务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我们品牌这一季的主打缪斯是它,”她款款移步引导着,“您看上去对植物很了解,不知是否认识?”
向斐然驻足,望着这枚花瓣层叠舒展、由榄尖形宝石镶嵌,呈现出蓝调浓转淡渐变的戒指。
很常见的花境用材,不具有辨识难度。
“黑种草。”
sales给足了情绪价值,笑容发自真心,“没错,这是一朵具有三千年历史的花,英文园艺名叫Love in a mist,迷雾之爱,花语是’无尽的思念‘,”
sales很认真地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作品,很有韵味,讲述的是一个因为爱被藏在迷雾中,所以失去的故事,时光茫茫,只剩下戒指的主人对着物件睹物思人,诉说遥远的思念。”
向斐然怔了怔,勾起唇,未置一词,目光落在售价标上。
九千九百九十九万?
他眯了眯眼。认真的?火星还是月球上挖回来的矿?
“这个标价是老板定的。”sale笑着解释,“因为她不打算卖,只作展览,但是询问的人实在太多,为免客户被拒了扫兴,只好先标一个天价。”
确实也像她的任性作风,免得你被拒绝,我直接让你望而却步。
店铺面积不小,布局氛围如美术馆,不知不觉便让人沉浸其中。一圈看完,sales尽心尽力如作艺术讲解,姿态毫无殷勤迫切,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末了,她交握着双手道:“不知您看中了哪一款?我们可以拿出来仔细欣赏。”
“不必了。”向斐然礼貌谢绝,走出商店,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表达“无尽思念”可以直接发微信,不必寄托在售价一个亿的珠宝上。他只认为他们的故事成为了她艺术的注脚。
祝她好。
下榻春坎角绮逦的后面两天,向斐然不再走过这条必经的走廊。晚宴中也听到腕表品牌的高级客户们谈起了这家店,其中一个金发妇人的晚礼服上赫然就别了那枚飘逸锦簇的「北极王国」胸针。
结束了讲座后,向斐然返回宁市,被发小在植物园宿舍楼下堵住。
主唱对玩乐队一事比他长情,那支破烂乐队从大学起换过鼓手换过贝斯手,但主场和作为吉他手的表哥从未散过。两人家里都不差钱,玩呗。终于玩出名堂,live house有忠实乐迷了,音乐节有邀请函和报酬了,唱片也终于发了一张,有了一首破圈的代表作。接到综艺节目,表兄弟两个抱头痛哭,第一期上线时,硬把向斐然按在电视前看了两小时。
向斐然很长时间没接过演出,只在课题思路受阻时即兴敲一敲电子鼓,当按摩大脑。
看到一头卷毛永远像没睡醒的主唱,向斐然没做多想,问他什么事。
主唱有备而来,上前一个箭步抱住他双腿:“青天大老爷!”
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冲出来埋伏着的他表哥,从背后钳抱住他腰:“哥哥!”
向斐然:“啧。”
“听我说——”
向斐然:“没空。”
主唱噎了一下,以丰富的经验熟练地无视了他的冷酷,死缠烂打干嚎道,他们伟大的鼓手骨折了。
“喝多了,骑电动车摔沟里了,在医院里吊石膏呢。”
向斐然:“……”
有种造孽和就知道的复杂心情。
他冷静道:“找别人救场,我没空。”
“你有空去香港给资本主义们开讲座喝香槟,没空帮兄弟的忙?”主唱泫然欲泣,“你变了,香江的水灌了你根正苗红的大脑。”
“……”
“哎,弟,你岂能道德绑架向博!”表哥呵斥,沉痛道,“虽然向博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又有一身细腻的技术,但他现在已经贵为杰青,是人人敬仰的大科学家,怎么能让他再来陪我们玩这种敲敲打打的幼稚游戏!”
向斐然:“……”
“表哥!”主唱深吸一口气,痛心疾首道:“斐不是外人,绝不会做出这种自绝于兄弟的事,你这么说,岂不是看轻了他,也看轻了我们这三十年的友情!”
向斐然:“二十七年。”
主唱改口:“二十七年!”
表哥握拳,沉痛:“哎!兄弟!切莫让兄弟为难!”
向斐然:“确实。”
主唱:“斐,你就这么忍心!”
隔壁实验室的贺研究员经过,掏出手机,迟疑地问:“需要叫保安吗?”
向斐然淡定道:“不用,欣赏就好。名人,最近上节目呢。”
一听到“名人”二字,主唱和表哥齐刷刷从他身上松开,咳嗽着,拧了拧(并不存在的)领带。
贺研究员:“认识啊?”
向斐然:“以前认识。”
“我草。”主唱心态崩了,咬牙切齿道:“两期,就两期,兄弟,你得给我时间跟新鼓手磨合吧!”
厂牌那边确实不缺能救场的鼓手,但大部分要顾到另一支乐队的排练,而他们的歌鼓点是重中之重,向斐然从小跟他们一块儿玩,大学成立乐队后也是他撑起了商演,除了他真没别人更合适了。
真见死不救也不行。
两周后,新一期节目录制,向斐然戴上渔夫帽,压好黑色口罩,站到了综艺的表演台上。

新一轮赛程是改编赛, 十几首老歌被打乱抽签,主唱抽到的是《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这是一首很慵懒的小歌,像陷入爱潮中的姑娘刚洗完头发, 坐在下午三四点钟阳光下的竹条椅上, 一边剪脚趾甲一边哼唱。电吉他和鼓点都是相当出色的,当时一抽到主唱和吉他手就狠狠拉了一波羡慕嫉妒恨。
由于连续两个赛段他们乐队都是擦边晋级,积分排末尾,这一轮便显得尤为重要,要是不能反超一名, 那即使在本赛段赢了,在整个积分排位中也会被末尾淘汰。
向斐然不喜欢欠人人情, 既然答应了救场, 那就尽人事听天命。
往后的两周, 他每天六点准时从实验室刷卡离开,前往乐队排练室。长期高秩序高效的工作模式早就带动了课题组成员, 这并不是一个他短期抽身就会崩盘的团队,到了录制时间,他请了三天假, 没有后顾之忧。
没人知道向博干什么去了,就觉得他耳朵一天比一天不灵光, 有时候白天找他说事,声音轻点儿会惹来他蹙眉的一声“嗯?”, 挺温柔, 弄得行政处的阿姨们动不动来找他填个表。
每支乐队都有跟拍摄影师和助理,但并非全天候跟着。他们过来取素材时, 向斐然就戴上口罩,坐在堆着架子鼓的角落里沉默垂睫。
导演组小姐姐:“第二现场和舞台上也戴口罩吗?”
主唱一歪拇指:“不行吗?他素人。”
导演组小姐姐:“你是名人了呗。”
主唱抹一手头油:“好说。”
向斐然时常根据他的行径给自己上辈子定罪, 得出结论是自己上辈子可能卖了白.粉。
录制当天。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倒数第三上场,由于之前出了点事故,录制时间大大延迟,轮到他们时已是半夜十一点,人困马乏怨声载道,别说坐在评审团的一众嘉宾了,就连池子里的乐迷也困得开始席地而坐。
“下一支上场的乐队是波特尼,改编曲目《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电子升降屏缓缓升上,乐手各司其职,一些观众发现了架子鼓后的男人换了一个,黑T恤下的胸膛挺阔,露在袖外的手臂结实,浮着青筋,除此之外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进曲目前,向斐然即兴敲了段花。
场子冷时的基本操作,他没多想,也没炫技。第二现场抱臂打盹的一群摇滚老炮儿“哟”了一声,睁眼了:“还有高手?”
主唱心尖哆嗦激动无以言表,心想没跑了,老子上辈子肯定救过他的命。
装逼冷酷地说了句开场白后,他回头,对向斐然示意。向斐然举起鼓棒,交叉点了两下后,一阵舒心悦耳的镲声由弱渐强,进入鼓点、电吉他、贝斯及合成器。
他们把这首歌改到了更为电子迷幻的风格,也更贴主唱慵懒的的声线。
乐迷池和评审席的变化显而易见,从昏昏欲睡强撑精神到被带入氛围中,只花了二十秒。一般来说,燥一点的舞台会更占优,但毫无疑问,他们慵懒迷幻的现场让这个午夜十二点更舒适了。
第二现场的竞争对手们也一改坐姿,身体前倾看着同步直播的大屏。
“这鼓太稳了,哪儿找来的?”
“比最早那小东强。”
“你小心小东吊着石膏来找你。”
现场一顿乐,点评的这个冲摄像机喊话:“千万得帮我剪了。”
鼓是一支乐队的定海神针,鼓的强弱所带来整体效果的对比立竿见影。现场不乏圈子里成名已久的大神,一双眼睛不再看主唱和其他乐器,单只盯着鼓。看了半晌,默默吐一句:“范儿太正了。”
“编得也好。”队友搭腔,以为是厂牌找的人救场,开玩笑说厂牌不厚道,好东西藏着不共享。
一首演完,场子虽比不上最热时,但也将刚刚沉闷一扫而空了。
电子屏幕降下,乐队四个上前,分别是主唱、吉他手表哥、贝斯手,以及编外人员键盘手和鼓手向斐然。这节目穿衣自由,各人穿的都是自己私服,向斐然从头到脚的黑,唯有一双黑白绿配色的篮球鞋算有点亮色。
刚演完气息都有些不匀,等锁票后,主持人惯常唠嗑。
主持人:“听说你们鼓手小东进医院了,怎么回事?”
主唱:“对,上一轮不是劫后余生吗,一高兴喝高了摔沟里了,这我发小。”
主持人转向向斐然:“介绍一下自己。”
主唱:“他哑巴。”
主持人瞪眼懵了,现场也有哗动,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惋惜。
“真的假的?”
主唱眼也不眨:“真的。”
主持人只好问:“那为什么戴口罩?能摘吗?”
主唱:“不能。”
主持人:“脸上也有伤?”
主唱摸摸鼻子:“不是,他太帅了,我们走实力派乐队的,摘了成爱豆乐队了。”
主持人:“你可真会得罪人。”
第二现场的乐队们已经交头接耳起来了。
“你见过吗?”
“都没见过?”
“哥们儿上哪都戴着口罩呢?”
“呵,挺会玩儿。”
嘉宾一号站起来拱火:“不是,你这样节目播出去以后,观众以为这是节目组为了捧人故意炒作。”
主唱澄清:“他不出道,他铁饭碗。”
向斐然:“……”
蒙在口罩底下的脸叹了一声气,看了吉他手一眼,垂在身侧的手隐蔽地勾了勾,那意思是让他赶紧打断他。
主持人:“你发小对你好像有意见,在后面串通阿D给你打晕。”
现场大笑,氛围彻底活泛起来,主持人终于将话题绕回正题,请现场音乐人点评。
“耳目一新的改编。这首歌其实挺难发挥的,气质和制作都很完整,如果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没有意义,大改又会破坏歌词里的感觉。我很喜欢这个版本,够舒服,一切都是刚刚好,很难得。”
女嘉宾附和道:“我也很喜欢,‘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不是一种献祭感,那太沉重了,他的哼唱和演奏中就有一股淡淡的无奈和投降,特别酷。然后我特别喜欢鼓手……”
拱火嘉宾打断她:“前面那句其实可以不用讲,直接从你喜欢鼓手开始讲起。”
女嘉宾还年轻,经不起起哄,脸色微微红了,把节目效果拉满。在满场的口哨声中,她笑着坚持说完:“我很喜欢他的style,有一种不费吹灰之力的慵懒和游离,这个是天生的。”
主持人斜眼,没放过这现成的话题:“之前录制的几期没感觉你词汇量这么丰富。”
第二现场也都笑得前俯后仰了。
“学废了,下次登台哥儿几个蒙个口罩,帽子那么一压,氛围感帅哥不就拿捏了吗?”
“首先你得有人那身材条件。”
向斐然失策了,在他的预想里,他只是上来打个鼓,在角落默默无闻地帮完场就算了事。何况还有个哑巴人设,现场无论如何也不该注意到他。他忘了,近一米八.九的个子不管站还是坐都很难让人忽视。
闲聊至尾声,主持人:“现场乐迷对你很热情,你能跟大家说句话吗,用手语。”
向斐然:“……”
真失策了,真不会。
主持人认真:“你应该能看懂你发小的手语吧?”
主唱打包票:“能,必须能。”
事已至此,向斐然只能抬起双手,十分淡定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主持人:“他说什么?”
主唱伸直手臂捏了个心:“他说爱你们宝贝们。”
向斐然:“?”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几个嘉宾都快笑趴在沙发上了,池子里尖叫声不断,主持人笑得连冠名商手卡都拿不住:“我觉得他说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其实他说的是今晚很开心,谢谢大家,网上多捞捞我们!”
节目还未正式上线时,官方讨论小组里有关他们的内容就已经翻倍,小道消息疯传,传到最后,成了波特尼的主唱请了个爱豆外援。
周五那天,新一期节目正式上线。
主唱买了花生啤酒和烤串,几个成员窝在酒店房间里一起看新节目。
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哥们儿满嘴跑火车的片段肯定剪了,那都是废片。”
进度条直接拉到他们登场的片段,一声不吭地看完,发现一刀没剪。
在床尾凳上坐着的向斐然,从大马金刀的坐姿变成了横搭起了一条腿,两条手臂也环了起来——
这是他焦虑情况下才会采用的坐姿。
冷静,这节目每期有那么多可圈可点的表演、精彩的爆点,观众不至于注意这一段。
表哥拿起遥控器往回拉进度条,把他们的表演再放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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