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明年贷款买一间公寓,手头存的钱刚好够用,请您不要担心,我没事。”他竭力说服,可她毫无欣然之色,怔怔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失魂落魄地起身:“算了?,我回去睡觉了?,你想继续做就做吧,随便你。”
鹿露放下热可可,转身回到房间,怕他还要进?来送东西?忙活,“咔哒”反锁。
“我睡觉了?。”她说,“不要管我。”
靠近的脚步声蓦地停顿在背后。
少顷,渐行渐远。
鹿露烦躁地踢掉拖鞋,进?浴室洗漱。
白水晶浴缸发着光,漂亮得不像话,可她一点儿都没有泡澡的心情,冲了?个澡,随便拆一张面?膜敷上,就把自己丢进?柔软的大?床。
好烦啊,真?的好烦。
她曾经认为林泮是最适合自己的人选,正巧他喜欢她,她也对他很有好感,再?好不过。可如?今看来,陪伴是做到了?,相处呢。
鹿露实在弄不清楚林泮在想什么。
让他不要做,他为什么非得折腾自己,放着明天再?说又不犯法。
他也从来不肯说自己的心事,欺负他就假装不知道,默默承受,搞得像她真?的在欺负人。
每次都是她在说,他却从来不分享。
这?样还有必要继续吗?
鹿露心里又烦又累,还有点委屈,“哐哐哐”翻了?几个身,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手,摸进?了?随身携带的文件袋。
冬天了?,换成应景的红绿配色,薄薄的塑封夹层是一页页翻印的信。
看一眼爸爸妈妈的信吧,这?是她独自过的第?一个春节。
鹿露说服了?自己,随手摸出一封,拆开阅读。
妈妈的宝贝女儿露露,今天过得好吗?你已经睡着三年多了?,再?过几天,爸爸妈妈的计算方式就要变成四?位数,1000天,真?的好久啊。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你的外婆去世了?,还有你爸爸的亲叔叔和一个表亲,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刚从殡仪馆回来。
记得吗,你以前最怕殡仪馆,小?时候你爸爸的爷爷去世,你被遗照吓得哇哇大?哭,你奶奶说你吓掉了?魂,请了?人给?你收魂,你肯定都不记得了?吧。
现在你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桩好事,至少不会再?害怕了?。
但等你醒过来,要坚强一点知道吗?爸爸妈妈老了?,也可能不在了?,如?果剩你一个人,你一定要坚强。不管眼前有什么困难,熬过去就好了?,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再?难的坎儿你都熬过来了?,以后也不会有问题。
爸爸妈妈只能陪你上半辈子,你外公外婆也是这?样的,妈妈很早就没有了?爸爸,现在也没有妈妈了?。可妈妈还要等露露,所?以再?难,也会好好活下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我和你爸爸打算去海南,那?边暖和一点,我们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住,物价便宜点,气候也舒服点,能养老,活得久一点,争取看到你醒。
如?果没等到,多给?你留点钱也好。
你爸说要炒股,他年轻的时候赚过十万块,我们家里买的第?一台车就是这?么来的,但风险太大?,我不让他干。我们想研究研究怎么拍视频,听说这?个很赚钱,你也不用心疼我们,我们也是闲不住。
对了?,忘记和你说,狗老了?,一天到晚待在你的房间发呆,我们怕它一个孤零零的,上个礼拜,我和你爸晚上在小?公园散步,捡到只流浪猫,很亲人,是只奶牛,就带回来了?,叫雪饼,你以前最喜欢吃旺旺雪饼还记得吧?小?时候每次去超市就要买,不给?你买就翻脸,小?小?的人老大?的脾气,像你爷爷。
鹿露刚开始看的时候,眼泪就没停过,看两行抽一张纸,哭得眼睛都肿了?。
这?封信与其说是母亲写给?她的,不如?说是妈妈写给?自己看的。
要坚强啊。
她这?么鼓励女儿,也在这?么鼓励自己。
鹿露内疚又自责,她多么希望彼时能留在父母身边,为他们提供些许安慰,但又被母亲的坚韧所?感染,彷徨的心也有所?安定。
前路不可知,唯有坚强面?对。
她的人生已经很幸福了?,虽然得了?绝症,却熬到了?治愈的时候,与父母阴阳相隔,他们的爱和钱却让她能够随心所?欲的生活。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已经得到太多,渐渐的,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想要更多更多的爱,越多越好的陪伴。
可能不能过好这?一生,从来都不取决于能得到多少。
鹿露把信纸贴到了?脸颊边,关?掉灯,沉沉睡着了?。
门缝外,灯光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
地暖很热乎,林泮怕脚步声吵醒她,脱掉拖鞋,只穿袜子走动。
他把鹿露带来的行李收好,放到她平时用惯的地方,今天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不同的面?粉倒入收纳桶,真?空保存,考虑一下明天的菜单,预处理食材,明天好炖汤做点心。
忙完这?些,差不多就十二点了?。
还剩下一些装饰没有挂。
林泮在休息和工作之间犹豫一刹,还是选择了?继续忙碌。
如?果不工作,不为她做点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对她还有什么意义。
在保育院,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才不会被打骂。
在学校,要做一个成绩好的学生才不会受欺负。
在职场,要做一个能干且勤勉的员工才能立足。
他想留在鹿露身边,当然得做一个有用的人,让她开心才好。
林泮想着,将装饰品都拆开,抱枕换成活灵活现的生肖,花瓶插上喷香的腊梅,门头贴一排小?小?的柿子,入口处的地毯改用花生款,大?红的新年限定百事可乐放在餐桌前,插两簇漂亮的红豆花。
冰箱门空空荡荡,贴上贺春的磁贴就热闹多了?,蹲下来给?餐桌椅的四?只腿套上小?袜子,符合今年老虎生肖,客厅有一面?空白墙壁,正好用可擦洗的颜料画一只老虎。
他在网上找到合适的图案,投影上墙,沾好颜料一笔笔勾勒描绘。
林泮的美术水平一般,不过最近给?鹿露找水彩课,顺带温习了?会儿,又只是临摹,倒也没花多久,两点半就画完了?。
再?看看采购来的东西?里还剩下一个舞狮帽子,心知是给?泡芙买的,左右看看,套在门口招财猫的脑袋上,大?小?居然刚刚好。
接下来,用半小?时飞快收拾残局,整理干净厅堂,三点钟回房休息,并定好明早七点的闹钟。
七点钟起床,不算早了?吧?他这?么和自己说,放松地睡下了?。
次日,铃声准时叫醒。
四?个小?时的睡眠于林泮而言司空见惯,不算太艰难地起来洗漱,正准备到厨房做份三明治吃,余光却瞥见客厅有人,清晨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向墙壁,拉成纤长?的一条。
他顿住脚步,心中稍稍慌乱:“抱歉,我起晚了?。”
一边问,一边在脑海中迅速过了?遍食材,“早点吃烧麦或者馄饨可以吗?”
鹿露没接他的话,反而环顾四?边,挨个扫过他昨天做的布置:“这?都是你昨天晚上做的?”
天知道她早晨出来有多么惊讶,昨天的公寓漂亮却冷清,总觉得像样板房的艺术品,可一觉睡醒,到处都是妆点过的春节氛围,处处都是用心。
抱枕不是随意摆放,而是在她昨天坐的位置,百事可乐都是她喜欢的原味,还准备了?她平时最喜欢用的玻璃杯,茶几的攒盒满满当当,四?色坚果齐备,全?是一袋袋拆开拼凑而成。盖子的屏幕标有每种食物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以及盒内的温度湿度,绝对不会放着放着就过期了?。
头顶的柿子路过就会唱歌,但超市里唱的不过是24世纪的新年贺曲,可她今天出来,它跳出的音符是《恭喜恭喜》。
不是《恭喜发财》,但《恭喜恭喜》也耳熟能详。
他选这?首歌,肯定是因?为在车上她提过一嘴。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鹿露以前是班干部,元旦也布置过班级,贴点窗花,挂点丝带,画两个中国结什么的,不过是元素堆砌,打造个氛围感而已,已经累得够呛,可林泮呢?
他一夜间把公寓布置得像一个过年的家。
其中耗费的心力,远胜简单劳作。
鹿露很感激他所?做的一切,让她有了?春节的氛围,但——
“放假还要工作,假期有什么意义?”她苦笑,“我想你多休息,可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会不得不一直工作,这?不是我想要的。”
林泮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忙不迭解释:“已经做完了?。”
她摇摇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我给?你定了?今天的航班,你回去吧,去柏家也好,别的朋友家也行,出去玩就更好了?,好好过个假期。”
林泮愣住了?。
“你走吧。”她说,“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你走吧, 我不需要你了。
林泮从未见过鹿露这么严肃的?神色,也?没?有听过她这样坚决的口吻。印象里,她?就算挑选一道菜, 都?是说“哎呀虽然?叉烧也?很好, 但?今天还是想吃烤鸭怎么办”。
永远都是柔软的口气。
但?此时此刻,她用这样不容置喙的态度让他走。
林泮无法形容自己的?滋味,心脏被紧紧攥成一团,呼吸停滞,胸腔闷痛, 仿佛溺水在冰川。
他想起了柏纳德被分手的?那天。
彼时,他刚到柏家没?多?久, 有一天夜里, 她?忽然?到来, 和柏纳德到卧室说话。
“我们分手吧,这里离我公司近, 不方便给你,你搬到如园路去,我叫律师尽快办手续。”
林泮已经记不清她?的?脸, 可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声音,冷淡而无情, “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找我。”
然?后, 她?就走了, 柏纳德立在原地?,目送她?消失在自己的?生命, 一语未发。
很久以后,林泮才知道这叫“抛弃”。
他一直努力避免自己变成这样。
他努力想要一个家, 有一个寄身之地?,不用很大,不用奢华,只要不把他赶走就好。
始终没?能做到。
好在人都?会长大,会明白世事无常,不是所有的?梦想都?会被实现。
他渐渐接受了现实,快要认命了。
如今所想的?,无非是留在她?的?身边,就算永远都?是雇佣身份也?没?关系,他会做到自己做不动为止。
据说狗快要死的?时候会离家出走,这倒也?是个适合他的?结局。
没?想到这点奢望也?破灭了。
她?要他走。
最深的?噩梦出现,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
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脸孔,软弱地?问:“现在吗?”
“票是十点半。”鹿露把钥匙卡递给他,“开我的?车去,不晚点的?话,你可以在柏家吃晚饭。”
她?抿抿唇角,怕自己心软,但?看着满目的?金红色,仍然?狠下?心肠,假如年夜饭也?要陪老?板一起吃,未免也?太悲哀了,在柏家当一个客人,总好过在她?这里当佣人。
“走吧。”她?催促,“收拾东西去。”
“好的?。”林泮给出了他最常见也?最平静的?反应,“我马上就走。”
他折身返回客房,20寸的?登机箱还未打开,原样伫立在墙角。昨天太累,他都?没?顾得上收拾自己的?东西,拿客房的?睡衣对付了一夜。
倒是方便了现在滚蛋。
他慢慢地?将自己用过的?东西装进洗衣袋,预备一会儿捎到酒店的?洗衣房,没?忘记拆掉被褥,把被子?铺平收好。清理掉卫生间的?残余垃圾,该收的?收该扔的?扔,一切井井有条。
就好像他离开宿舍一样简单。
林泮收拾好房间,看看表,不过十分钟,怕她?烦心,不敢再?耽误:“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那么——”
他望向她?,余光轻颤,好若蜻蜓掠过水面,低声道:“我走了。”
“路上小心。”她?没?有看他。
“是。”林泮走出门,回首又看她?。
晨光明亮,她?在光晕中变成亦真亦假的?幻影,好比大梦一场。
是梦总会醒的?。
林泮拉住门把手,沉默地?带上了厚重的?门扉。
静音锁悄无声息地?锁住。
庭院流水潺潺,他按下?电梯,视线虚虚地?拢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1、2、3……
他忽然?想起来,似乎忘记告诉她?院子?里有自动喂食和换水,不用担心金鱼饿死,最好不要自己喂。
要回去提醒一声吗?好像不用,她?都?不知道鱼食在哪。
17、18、19……
又想起厨房的?灶台是最新款,她?似乎从来没?开过火,如果烫伤自己就不好了。
要回去示范一遍吗?如果她?想自己煮面吃,找不着打火的?地?方怎么办?
可,算了。
不会点火也?是好事,省得后面手忙脚乱,反而容易受伤,要吃什么打电话给酒店,他们都?会送上来的?。
29、30、31……
电梯怎么上来的?这样慢,叫他又想起洗衣房的?设备。
她?从来没?有用过,知不知道睡衣有特定模式,否则真丝洗完了就成一团糟。
要发消息告诉她?一下?吗?似乎想多?了。
衣服废了就废了,她?还怕浪费不起么,真是自讨苦吃。
不要再?想了,林泮。
他告诫自己,虽然?一无所有,可人至少要讲自尊,既然?她?开口让他走,就切莫卑微乞求,尊严扫地?不说,还无甚用处。
让你滚,你就干脆地?滚,难道还有什么奢求的?资格吗?
短短半年时间,他挣到普通人几年的?收入,见识过从未目睹的?人生,也?动过不该动的?心思,此时体面抽身,已经是她?手下?留情。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林泮一遍遍告诫自己,终于克制住了回头的?冲动。
电梯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默然?加速,眨眼便在他面前敞开大门。
深木色的?墙板泛着幽冷的?光泽,一尘不染的?明镜照出他的?脸孔。他看见一个小男孩倒映在镜子?里,是在冬夜被罚站的?清白面色。
林泮安静地?看了他一眼,提着行李箱走进去。
电梯门关闭,钝钝地?下?坠,微微的?失重感。
他有点恶心头晕,眼前出现大片黑影,于是微微后退半步,靠住电梯栏杆,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脆片。
昨天出发前,早晨他在郁金香路的?别墅里烤的?,给她?路上当零嘴。
林泮拆开纸袋,咬住里面塞满坚果的?脆片,慢慢咀嚼。
糖分迅速消解了低血糖带来的?晕眩。
黑影褪去,地?下?车库也?到了。
他看着手中的?车钥匙卡,机械地?走向她?的?车驾,感应刷卡,驾驶座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林泮坐到柔软的?真皮座椅中,想启动引擎,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真奇怪,昨天六点钟不到就起床,陪她?一路从卫星城到上海,再?去超市、收拾东西、布置房间,连轴转二十个钟头,也?没?有这样的?累。
现在却又倦又累,眼皮沉得打架,他不敢开车,靠住座垫想休息一会儿。
不到两秒钟,意识便遁回梦里。
他回到了幼年的?保育院。
那天难得人工降雪,细碎的?雪花飘过脏污的?玻璃窗。
他看得入了迷,没?有听见集合的?呼喊,结果被怒气冲冲的?副院长逮住,劈头盖脸一顿教训:“我喊了多?少遍,为什么不过来洗澡?”
“我没?有听见。”小小的?林泮回神,嗫嚅解释。
“说谎!我喊这么大声你听不见?知道热水多?贵吗?为了给你们洗澡,茶房都?停水了!”副院长冷笑两声,看着不远处张头探脑的?小孩子?,决定杀鸡儆猴,“别以为院长夸过你,你就有特权!喜欢站在这里是吧?今天你哪里都?不准去,给我站这儿!”
林泮脸色煞白。
副院长却看也?不看,催促洗刷过的?孩子?们回宿舍:“这么冷的?天,陪你们在这里闹腾,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进去,马上!我看谁还敢磨蹭!”
于是,大家都?陆陆续续地?回房间睡觉,虽然?空间逼仄,气味难闻,床板硬,被子?又不暖和,但?至少不漏风。
窗边的?走廊可太冷了。
寒风一丝丝一缕缕往里钻,他穿得毛衣看着宽大,风一吹就好像没?穿一样,半点热气都?存不住。
又冷,站着又好累,摇摇摆摆地?晃动。
可他不敢偷懒,副院长脾气不好,惩罚严格,他肯定会偷偷过来看他有没?有照做。
林泮在保育院长大,深知听话才是捷径,足够听话,哪怕受惩罚也?能逃过一劫,要是自作聪明偷懒告状,只会被罚得更?惨。
再?冷再?累,也?不敢躲,缩着身体立在走廊的?尽头。
雪一直在下?,地?板被水珠浸透,积攒出一团潮湿的?水渍。
鹿露放走了林泮,心情也?不见得多?好。
但?她?说服自己,一个人待着最多?无聊了些,算不得什么事儿,让林泮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半年来,其他人双休的?轮休的?放假的?,或多?或少都?有假期,唯独他从来没?请过假。
再?多?薪酬,没?有时间去花,有什么意义?呢。
让他回到巨鲸市去,买房子?也?好,和柏家一起出去吃顿大餐也?罢,总归是放松。
等他回来……呃,鉴于她?之前做了很多?逾越的?小动作,确实得好好想想怎么安置他。
林泮能力优秀,鹿露并不想放过这么个人才,更?怕她?前脚放走,后脚就有人挖他,但?继续这么相处下?去,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改变主意。
还是在家族办公室给他安排个职位吧。
回来就升职,有点突兀,再?说她?的?家族办公室只有构架,没?有实权,容易被认为是明升暗降。
得找个合适的?理由,适当减少两人的?相处时间。
对了!让他再?读个硕士好了。
以他的?学习能力,读个本科太浪费,供他读个硕士,不不,直接供到他读博!
最好是在剑狮,离她?近点儿,方便照看,咳,她?照看他生活,他照看他作业什么的?。而剑狮金光闪闪的?门头,应该也?足够抵消他骏泽的?印记。
骏泽不是不好,是偏见的?人太多?,她?只要一想到人家听见他的?毕业学校,就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就好像吞了只死苍蝇一样难受。
他这么优秀,还这么努力,不该受到这样的?偏见。
开春回到学校,打听一下?研究生的?招生条件,合适的?话就让他明年下?半年入学。
鹿露打定主意,心里也?轻松不少,看看时间不早,打电话给酒店订餐。
酒店也?提供年夜饭,倒不必担心年三十没?饭吃。
鹿露中午定了顿简单的?法餐,晚上则是最小桌的?年夜饭,十二道菜,也?够她?吃几天的?了。
看,只要有钱,一个人也?饿不死。
谁都?不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
鹿露努力吃了午饭,无所事事地?躺在客厅看动漫。
给天莱的?六千万花得挺值,至少此时此刻,她?还能看着熟悉的?剧,吨吨吨灌可乐。
光线渐渐昏暗,玻璃窗外白毛乱飞,又下?雪了。
鹿露暂停剧,走到窗边张望:以前的?上海有这么大的?雪吗?
她?总感觉地?球的?气候变了很多?。
于是点开网络,搜索“地?球气候”,果然?出现一大堆新闻报道和专家分析。
看不懂。
她?索然?无味地?关掉页面,趴在玻璃窗上cos蜘蛛侠。
天色尚有一丝余亮,下?方的?酒店花园又张灯结彩,她?兴起,决定趁着天还没?黑,到花园里玩会儿雪。
穿戴好衣物?,笨拙地?套上毛线帽和手套。
鹿露把脚塞进雪地?靴里,摇摇摆摆地?走进电梯。
看也?没?看,随手按下?最下?面的?楼层。
TOT的?专属电梯不停酒店楼层,下?降飞快,顷刻便再?度敞开
不是太冷的?风,大片明亮的?灯光和干净的?地?砖。
鹿露愣了愣,一拍脑门。
傻了真是,她?习惯性?按了地?下?车库的?楼层,要去1楼才对。
手指按住1L,忽然?感觉不对,飞快戳中旁边的?开门,仔细查看:啊,没?眼花,那是她?的?车。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钟,怎么她?的?车还在这里,不是让林泮开去机场了吗?
第165章 带他回家
鹿露猫着腰溜出?电梯, 贴着旁边的车子潜行,鬼鬼祟祟的样子犹如狗仔,谁信她是业主。但她毫无自觉, 偷偷摸摸地溜到自己车边, 探头张望。
车里没?人。
他?没?把车开走?可年三十哪有计程车啊。
请酒店帮忙送去机场的吗?林泮不会这么做,他?吃药都不吃给她买的,怎么可能自己用酒店的礼宾服务。
鹿露想了想,打?开手环,没?错, 除了钥匙卡之外,手环绑定也能直接启用。
解锁, 打?开后备箱。
她看?见他?小小的行李箱, 真的好?小一个啊, 明明她装东西的时?候,两?三个箱子就满满当当。可他?的箱子看?起来像大海里的浮萍, 半点儿?不占地方。
这人……走到哪里都只有这么点行李。
鹿露心中生出?些许酸楚,究竟是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只是想着他?既然没?带行李,估计还没?走, 怎么都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合拢后备箱,跑回?电梯, 到地面寻找他?的踪迹。
如果是航班延迟的缘故, 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酒店大堂等待。但此时?临近饭点,大厅里来来去去都是吃年夜饭的人, 老老少少坐满不多的沙发位,小孩蹦蹦跳跳, 老人互相寒暄,没?有一个是林泮。
这不奇怪,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和老幼争休憩之地。
那他?会在哪里呢?酒店除了大堂,其他?地方都得是入住的客人才能进出?,唯一还能坐一坐的地方,只有花园了。
雪下得更大了,21世纪的上海恐怕很少见到这样的鹅毛大雪,天地一片素净,茫茫成空。
鹿露呼口气,费力?推开侧门,钻进风雪。
花园也是一派春节氛围,红灯笼和中国结像是鲜艳的果实,沉甸甸地缀在枝头,覆着的白雪好?比糖屑,有种甜甜的可爱。彩灯一串串亮起,拼出?2334的数字,一只投影的东北虎水幕中行走,凛然威风。
穿过松树,分开层层冰霜,鹿露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看?见了喷泉的袅袅白烟。
酒店的喷泉是为造景,哪怕刮风下雪也不能任由冰冻,当然装有加热装置,好?把冰冻的泉水捂化。虽然温度不高,可在零下几度的天气,已经足够暖和了,何况两?边的排水口还有加热带,及时?消融结冰的积水,免得老人小孩滑倒。
乍看?上去,喷泉四周水汽缭绕,衬得不远处的冰雕如在仙境,格外美丽。
鹿露在雾颐酒店住过数次,也是头一回?看?见冰雕,但她无?心欣赏,视线全被树下的人占据。
林泮就穿着今早离去时?的大衣,沉默地坐在那里吃一个饭团。
她看?到过这个,酒店大厅有自助售卖机,有咖啡、三明治、饭团,方便?客人在餐厅不营业的时?候买来果腹。
他?就这样坐在寒风中,慢慢啃着饭团,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他?没?有任何表情。
身边的咖啡只有微弱的白气。
鹿露停驻脚步。
这是干什么呢?
大年三十啊。
不是让他?回?家了么。
就算航班延误,随便?找地方住一晚不行吗?
她对他?从来不小气,难道他?手头连住酒店的钱都没?有?
每次都这样。
从来不知道接受别人的好?意。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
她恼怒极了,恨不得立刻冲上去骂他?一顿。
但有用吗?
乔纳森说得很对,一个没?有被爱过的人,怎么知道爱惜自己呢。
鹿露怕死、怕生病、怕孤单,是因?为爸爸妈妈怕露露生病,怕露露受伤,怕露露吃苦受罪。
林泮呢?
他?的身体,他?的健康,他?一切的一切,没?有人在乎。
憋在胸前的怒气就好?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咻”一下漏光了。
风很大,林泮吃着手里的饭团,思考要不要回?到车库去。
他?今天上车五分钟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平日太累,还是内心深处抗拒离开,这一觉比日常睡眠长了许多,睁眼居然是下午一点多钟。
足足睡了近五个小时?。
航班是上午十点,自然赶不上,再看?看?其他?班次,不是没?有班次就是售罄,想回?巨鲸市最?早也是明天下午。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定上海的酒店过一夜吗?雾颐太贵,其他?太远,腹中又空空如也。
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吃点东西再说。
他?自己的车里备有能量棒,能解燃眉之急,鹿露的车哪有这个,她不爱吃能量棒,零食到是有,但冷冰冰的,实在没?有胃口。
最?后决定到酒店大厅买杯热咖啡,吃顿热食。
也没?有自虐的意思,温暖的大堂不待,非要过来吹冷风,可今天酒店客人多,他?形单影只地坐着吃饭团,不到三分钟就引来一位老太太的关切。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家里人呢?”
“你上大学了没?有?哪个学校毕业的?到上海是实习?”
“多大了?结婚没?有?哎呀你看?那边的是我的孙女。”
他?出?于礼貌回?答了两?个问题,谁想旁边的人听见他?是A类大学毕业,到上海是出?差,立马呼朋引伴,非要介绍对象,还热络地邀请他?一块儿?吃年夜饭。
林泮再三推辞,差点没?被直接拉走,只好?走为上策,避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