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颂章嘴巴撅的能挂酱油瓶了, 温听澜瞄了眼开车的沈知韫, 凑过去小声问她:“沈知韫要升官发财了?怎么你看起来这么生气难过?”
正在开车的沈知韫听见了,透过后视镜瞄了眼温听澜:“这位同事请不要挑拨夫妻关系。”
许颂章表情变得视死如归:“等会儿吃饭我们要公开关系。”
“哈?”温听澜忍住没有给自己大腿上掐一下, 还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了。
许颂章痛苦得就像是稿子被退二十次似的:“到时候他们就会笑话我们打脸了。”
温听澜摇头安慰她:“没事,大家不会的。”
许颂章稍稍好受了一些:“不会笑话我们?”
温听澜继续摇头:“大家不会信你们说的话。”
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车。
到的时候沈知韫和许颂章还在门口纠结了一会儿:“你先进去还是我进去?还是一起进去?”
两个人明明决定今天公开关系了,但这会儿许颂章还是有点怯场:“一前一后吧。”
沈知韫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外面好热。”
许颂章的脏话脱口而出:“靠。”
温听澜将背包换了个肩膀, 主动提出陪她一起。饭店一楼的大厅里就摆了二十来桌, 空间大, 制冷就没包厢那么快, 温听澜虽然也怕热, 倒也觉得还好。
可许颂章已经叉着腰在用手扇风了,热得不得了。
过了没一会儿两个人才上楼进包厢。
饭桌上大家聊国外的建筑,温听澜本就话不多,虽然从事着和建筑有关的工作但对设计了解不深。埋头吃菜喝饮料,倒也隐隐在期待许颂章什么时候会拍桌而起宣布爆炸新闻。
光盘的菜都撤下去好几个了,今天要当主角的两个人还憋着,他俩憋的住,温听澜憋不住了,起身去上了厕所。
顺着标识温听澜找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出来时洗手池边已经站了个人。
陈序洲一点儿都不意外看见她。
温听澜:“挺巧啊。”
陈序洲:“刚进饭店就看见你了,你旁边是你同事我就没过去打招呼。”
温听澜哦了一声,应该是之前她和许颂章一起站在大厅时。
挤上洗手液,温听澜搓着手上的泡泡,在镜子里打量他,穿得一点儿都不正式,黑短袖运动裤,看这儿有点像以前读书时候的他。
“老板上班不穿西装打领带吗?”温听澜偏头看他,“出来谈生意穿这么休闲?”
“不是谈生意,家宴。”陈序洲抽了两张纸站在旁边等她洗完手都给她,“下班后换了套衣服。”
还特意换衣服的家宴。
温听澜眼珠转了一圈:“相亲啊?”
陈序洲用手里的纸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就我们家里人,别想给我扣分。”
将手上的泡沫冲掉,温听澜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纸,视线一晃,正好看见他脖子上的伤口,伤口边缘有点红肿,看上去像是抓痕:“脖子怎么弄的?”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子,等手碰痛了伤口才反应过来:“被打了。”
“当负心汉了?”温听澜将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我就在你这儿当过王八蛋好不好?”陈序洲笑。
看他不以为耻的样子,温听澜呛他:“是啊,多光荣的一件事。”
说着温听澜转身就要朝着包厢走回去,陈序洲一把将她拉住,收起了说笑打趣的不正经模样:“今天下午我小叔老婆找过来了,说我逼死他们一家人了。吵了两句之后她就动了手。”
今天晚上这顿饭是小叔喊了爷爷奶奶过来“劝和”的。他爸坐镇,就他爸那个心慈手软愚孝的模样,十有八九又会在公司里给他小叔找个闲职白拿钱。
“论起糟心,看来你家和我家不相上下。”温听澜损完他才想到之前他和自己说的事情,“我妈找你……闹了什么事情出来?”
那天在他家碰到温逸辰后,温逸辰肯定把这件事告诉了梁芳。他们以为陈序洲住的那个房子是她的,所以找了过来。
“没什么。”陈序洲卖关子。
那些话实在是难听得很,陈序洲不想告诉她。陈序洲拉着温听澜的手,幼稚地让她两只手撞在一起。
温听澜:“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陈序洲打量着她的表情,说得洒脱,看藏在眼底的情绪还是带了些落寞:“我想到一个办法,你妈叫我帮你弟弟走走关系,要不把你弟塞我小叔手底下,我说那是我未来小叔子,小叔和婶婶恨死我了,估计得把气撒你弟弟身上,一箭双雕。”
“一箭三雕吧,你就没点心思?”温听澜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还没补考呢。”
陈序洲见她要走,双手抱臂,叫住了她:“吃好了吗?”
温听澜闻声停下脚步:“怎么了?”
“交补考费。”陈序洲话说一半,“带你去个地方。”
反正公司聚餐也不需要温听澜结账,她回包厢拿了包就提前走了。
这座城市在一小时前已经彻底坠入夜色的怀抱中,摩天大楼披着比世界所有宝石都璀璨的霓虹,车里没有开空调,陈序洲将车窗降下来,由着夜风吹进来。
车一路驶离饭店,温听澜整个人靠近车门,贪凉地享受着风扑面而来。
陈序洲看她享受,将油门往下又踩了些加快了车速。
风声和引擎的轰鸣声一起钻入耳朵,刺激中夹杂着紧张,在车速又降下来后,藏在神经下的疲倦和紧绷随之消失。
车沿着护城河一路朝西开,温听澜看着蓝底白字的路牌也没有猜到他的目的地。
温听澜将车窗往上调:“去哪儿?”
“你猜猜。”
陈序洲也没有导航,温听澜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哪儿都不认识。
“灵岩山?滨城?”温听澜报了两个答案出来。
“这些地方以前不都去过了吗,你有点新意好不好?”陈序洲倒是埋怨起她来了。
“交补考费的又不是我。”温听澜倒是想看看他能整出多新奇的事情出来。
车一路开到城西,洵川多平原,整座城市唯二的两座山也才两百多米的海拔。
道路两侧种着枫树,温听澜反应过来这里是洵川每年秋季赏枫最有名的景点。
大半夜在夏天看枫叶?
在温听澜的狐疑中,车拐进没什么车辆的省道,不到秋季山脚下的商铺似乎没有什么生意,陈序洲将车停在了一家店门口。
温听澜环顾四周,想不到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解开安全带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看星星吗?”
陈序洲将车熄火:“这事做过好几遍了,有点新意嘛。”
新意新意。
温听澜撇嘴:“抢银行没干过,有新意嘛?”
“虽然雌雄大盗也是爱情剧本,但是我们要浪漫可以不学他们。”陈序洲打开车门,“来吧。”
淡季打烊也早,老板打着哈欠似乎准备关门了。
他们讨嫌地卡着点进了店,这似乎是家专门卖茶叶的店,老板招呼他们在前厅坐下,陈序洲像是常来,指着后院:“龙井、四季,我们坐后院。”
店里装修是原木风格,温听澜跟着陈序洲朝后院走。后院树影婆娑,山间吹下来的风搅动着树叶。
龙井上得快,凑近能闻见好闻的茶香,温听澜不懂茶都觉得清香。
陈序洲见她嗅茶:“怎么样?”
温听澜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抿了一口,被茶水烫到了舌尖:“老街不也有茶楼吗?哪儿还有评弹呢。”
“有个东西老街肯定没有。”陈序洲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等老板将一盒子手工糕点拿过来时,他抬手让老板帮忙将四周的灯关掉。
今天月亮很圆,天上的云追风赶月,朝着东南方向奔去。
黄绿色的荧光在树影中亮起时,温听澜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一个小点在那儿一明一灭,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光点从墨色的夜色里飞出。
温听澜有些惊讶:“萤火虫?”
城市化建设越来越高的现在,温听澜都不记得自己上次见到萤火虫是什么时候了。
陈序洲不答反问:“这回能赢老街评弹了吗?”
温听澜侧过身,直直地望着那些萤火虫,新奇地就像是第一次在望远镜里看见木星一样。
温听澜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转过身时却发现陈序洲没在看萤火虫而是在看她。
“开心吗?”
“怎么了?”温听澜好奇,“要问也是我问你吧。”
毕竟他今天心情看起来会比自己糟糕得多。
陈序洲:“你在英国这几年阿姨叔叔联系过你吗?”
温听澜蹙眉:“问我开不开心,原来是看我开心要给我捅刀子了。”
但她知道陈序洲肯定不是来犯贱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温听澜想了想开始开口了。
“我出国是互惠生,我寄宿的那户人家没多久后污蔑我偷东西,虽然后来证明我的清白,但那户人家也不能继续寄宿了。我半工半读找了个旅馆前台的工作,然后遇上老板想潜规则。我打电话回去,没说要钱,甚至开口和我爸妈说借钱,他们都说没钱,但他们给我弟买了房子买了车子。后来我再也没有给他们打过电话,他们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说完,温听澜看向陈序洲,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帮他们亮起了几盏不影响看萤火虫的小壁灯,借着光,她看见他脸上惊慌和难过。
那双浅色的眼眸里情绪猛烈地翻涌。
陈序洲看见温听澜脸上方才因为萤火虫带来的喜悦和开心褪了下去。
“所以我也很恨你,那时候我很想你,哪怕不在一个国家就只是隔着网络陪我就好。但你选择了宋娴艺,没选我。就像你以前高中随口让我给高中那只猫取名字,我回去想了好几个,第二天想告诉你,结果你转头让宋娴艺取了名字。”
温听澜整个高中的暗恋,就像是一场无人赴约的电影。大学的时候,她等来了赏光,最后难堪收场。
“对不起。”陈序洲半晌才说出这句话,很苍白的一句话远远不够但他却说不出别的了。
“干嘛突然提这件事?”温听澜缓了缓自己的情绪。
她是一个在情感所得上无比匮乏的人,年少所求之物,终究会困扰她一辈子。
她既然要给他补考机会,也不准备再继续纠结以前那些事。
“阿姨前两天找到我家的时候,说你爸爸身体不好。”陈序洲拿了块盒子里的糖酥给她,“既然阿姨叔叔以前都不联系你,我觉得这话假的可能性很大。可能是看你现在过得好,想来吸血。我说你不住在这里,她不肯走,我后来叫了小区保安,她说要报警找你。这几天要是什么事情尽管来联系我。”
“行啊,补考开始了?”温听澜说着起身,朝着方才看见萤火虫的树丛走过去。
陈序洲将椅子上的毯子拿起来跟在她身后。
靠近山,夜风里夹杂着寒意。陈序洲将披肩展开披在她肩上:“这算期末考试就太便宜这种王八蛋了。”
见他自己给自己加难度,温听澜笑了笑由他去:“那你呢?今天开心吗?你叔叔的事情也很闹心吧。”
“懒得去想了。”陈序洲满脑子还是温听澜说的分开的那几年的事情,“突然觉得你给我补考机会还真算个奇迹。”
“因为最追求的永远是人最渴求的。”温听澜裹紧披肩,“以前我也经常在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没有宋娴艺漂亮,不会跳舞,不吸睛。”
喜欢就是喜欢了,王八绿豆看对眼了哪有那么多道理。
陈序洲想了想:“有部英国电影,看过吗?BJ单身日记。”
温听澜:“嗯?”
陈序洲:“I love you as who you are。”
我爱你,如你所是。
作者有话说:
“I love you as who you are。”
我爱你,如你所是。
——电影《bj单身日记》
有了陈序洲提醒, 第二天上班时梁芳找上门,温听澜也不奇怪。
前台来通知的时候,她和许颂章正在茶水间里摸鱼。
温听澜看她今天还是和沈知韫不说话避嫌, 以为她昨天没有公开两个人的关系。
许颂章叉着腰,平时不离手的咖啡变成了果汁:“沈知韫说我怀孕了,然后他们一个个还问我孩子爸是谁。”
温听澜听罢差点把嘴巴里的咖啡喷出来, 但人还是一不小心呛到了,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有些想笑。
咳嗽刚好些, 茶水间的门也被打开了, 前台找了一圈才找到温听澜。
“澜澜姐,前台有人找你。”
温听澜跟着前台一起下楼, 装饰的绿植将坐在等候区的那人身影遮住了一半。
她的背影比温听澜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稍稍佝偻了一些,两鬓已经生了白发。
温听澜从前台桌下拿了瓶矿泉水走过, 将水放到梁芳面前, 她看见她错愕的目光, 感受着她打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
梁芳有些不敢确定:“澜澜?”
温听澜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脸上的疏离和冷漠像是对待一个第一眼就讨厌上的陌生人:“我是温听澜。”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弟弟打电话给我们说遇见你了我和你爸爸都不敢相信。怎么回来都不和家里人说一声呢?”梁芳说着, 抬手揉了揉眼睛。
温听澜给她抽了张纸巾,只觉得讽刺。
“你在这里上班还好吗?”梁芳接过纸巾,环顾四周。
温听澜望着她手里那张只是皱了些的纸巾,纸巾擦过眼睛却还是干的。还好先前下楼的时候她就没有在期待。
温听澜:“你应该是想问我工资多少, 这么多年有没有存款, 能不能给你们一点钱, 对吧?”
被戳中心思的梁芳一阵尴尬, 眼神飘忽, 手上小动作也不少。
见她欲言又止, 温听澜拿起了原本给她准备的矿泉水,拧开口自己喝了一口:“听说我爸最近身体不好?”
“心脏不好,医生说只能控制,治不好。”梁芳立马顺着话茬接下去,“好多年了,都不知道看病花了多少钱。”
“好多年?那你们以前怎么不和我说?”
梁芳一顿,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不是怕你在国外念书担心嘛,现在回来了就好了,周五回家吃饭,妈妈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
“我喜欢吃什么?”温听澜反问。
梁芳说着本还想表现得再依依不舍,可脸上喜极而泣的表情做到一半,便装不下去了,她被问住了。
四下安静了下来,前台躲在电脑屏幕后面偷懒,楼上的办公区偶尔会传来几声因为设计发出的抱怨声。温听澜起身:“知道了,周五是吧,我下班会回去。我现在回去上班了。”
小叔留下的那个烂账难平,今天一大早助理在停车场碰见这个瘟神还以为他也是学他老婆来闹事,急急忙忙等在办公室门口通知陈序洲,生怕他不知道。
那天晚上读作家宴,写作“□□大会”的饭局还没结束,陈序洲就知道他小叔肯定会回来。
脖子上的伤口结了红色的痂,婶婶来闹那天拿杯子砸人时一点儿没留情面,他当然也不用留。
“我知道了,我小叔原先待的那个办公室有没有什么问题?”陈序洲问。
助理试探:“没什么问题,但可以有点问题。”
“有问题就不能继续用了,给我小叔随便找个工位暂用一下吧,等维修好了再让他搬进去。”陈序洲挥了挥手让他去忙,自己也开始准备等会儿开会的资料。
开完会回来,电脑长久时间没用自动熄屏了,他晃了晃鼠标,聊天界面上亮着未读消息。
【温听澜】:快和我说说你今天过得特别不顺心的事情,让我平衡一下。
【陈序洲】:怎么了?
【温听澜】:我妈找过来了,叫我周五回家吃顿饭。
【温听澜】:快点说。
陈序洲刚想问周五要不要自己陪,门外就想起了助理的声音,但不是对他说的。
“陈总在里面忙,你暂时不能进去。”
“忙什么?忙个屁,我是他小叔。”
“对不起,您还是不能进。”
陈序洲装聋作哑,想了想,打字。
【陈序洲】:我小叔回来了,这会儿在我办公室外面骂街。
【温听澜】:看见资本阶级都这么困难后,我稍稍平衡了。
外面的助理倒是尽职尽责,以一己之力挡着小叔不让他进来。
陈序洲坐在屏幕前着实有些想笑。
【陈序洲】:周五回去吃饭吗?要不要我陪?
【温听澜】:去的。
【温听澜】:现在混这么好,不回去显摆浪费。
【陈序洲】:好,周五要吃不饱,通知我。
周五从刚开始上班那一刻,大家就开始心不在焉,就像是以前念书的时候,周五一过午自习大家的心就飘远了。
温听澜故意加了一会儿班,周五路况不好,温听澜打车到以前的家已经快六点了。
小区所有的一切陌生又熟悉,温听澜走到小区楼下,就像以前念书时无数次放学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家里的钥匙温听澜早就丢在了伦敦的下水道里,她按响了门铃,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厨房里传来油烟味道,站在门口朝着餐桌望过去,能看见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家里的布局没有大改,只是换了几样家具,从来没有归属感,现在更是觉得陌生。
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温建波也走了出来。
梁芳系着围裙,给她找了双女士拖鞋,但拖鞋看着不像是新买的。
“怎么下班这么晚?”梁芳看她两手空空,但也没有说什么。
温听澜没回答,只是温建波打了个招呼,喊了声爸。几年没见,他已经有些驼背了,白发横生一点儿也没以前的样子了。
锅里还有最后一道菜,梁芳让她陪温建波看会儿电视,她进厨房炒最后一道菜。
温听澜坐在离温建波最远的沙发那头,倒是开门见山:“听我妈说你最近身体不好。”
“啊?”温建波先是一愣,他狐疑地朝着厨房看了眼,刚想否认但又想到了什么,支支吾吾地承认了,“之前去体检,心脏和肺上有点问题。”
“哦。”温听澜没再说话。
没关心,自然也很难让人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
父亲和女儿之间本就没有那么亲近,更何况温听澜还离家这么久。手揣着遥控器,想着燃眉之急,他咳嗽了两声,开口主动找话题。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打电话来告诉我们。”
温听澜盯着电视机,电视机里房间她并不感兴趣的电视剧,但她仍旧目不转睛盯着看,语气有点敷衍:“忘记了,以前我在那边念书的时候就不和你们联系,回来之后也没习惯给你们打电话。”
说得随意,但一字一句全是埋怨。
温建波好容易找到的话题又被温听澜给聊死了,余光里,梁芳正站在厨房的玻璃移门后面给他使眼色。
一个大半辈子都是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临老了对自己孩子开口要钱,总有些难。温建波好几次张嘴,但又闭上了。终于鼓起勇气时,温听澜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了,站了起来。
温听澜:“我回房间看看。”
拧开门把手,扑鼻而来的是灰尘的味道。
书桌上早就堆满了各种杂物,床的位置被一堆纸箱子代替了。这一刻温听澜没有觉得难过,反而有一种超脱过后的释然感。
他们从来没有爱过她。
想明白这件事后,温听澜还能笑得出来。
温逸辰晚上十点才下班,通常不在家里吃晚饭。这顿晚饭就三个人坐在餐桌边,温听澜感觉到梁芳和温建波的脚在桌子下面打架,似乎在决定谁来和温听澜开口。
温听澜扒着碗里的饭,没看他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温听澜的公寓在十二楼。
因为她一个人住,所以找房子的时候挑的都是一室一厅,公寓面积不大,家具很多都是房东留下来的,她没有自己额外添置什么。
陈序洲脱了鞋进去,房子里静悄悄的,他朝着关上的卧室门走过去,喊了声温听澜的名字,屋里没有人回应他。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公司加班,收到温听澜短信的时候,他都没注意到已经八点多了。
想着下班加会儿班,结果一忙忙到了现在。
温听澜只是发来了一个地址。
【温听澜】:7幢2单元,12楼,1202。
然后便没了别的消息,陈序洲给她回过去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听。
米黄色的被子微微隆起,温听澜趴在床上,似乎已经沉沉睡去了。
陈序洲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下陷的床榻让她转过了脸。
房间里昏暗,没有开灯。陈序洲只能透过漏入窗户的月色看她,见她没有睡,陈序洲伸手去摸墙壁上的灯控开关。
“我弟弟谈恋爱了,最近要结婚。我妈想让我拿钱出来给我弟弟结婚娶老婆。他们连我的房间都没有给我留,我原本的房间里连床都拆了,只剩下杂物了。他们还虚情假意地问我为什么回来也不和家里人联系。”温听澜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面,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为什么他们不爱我还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你不爱我还要和我在一起?你们都是一群王八蛋。”
陈序洲伸手将她翻了一面,趴着睡压着会心脏难受呼吸不顺畅,更别说她还在哭。陈序洲拉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手刮过自己的脸颊。
温听澜手腕上没有任何饰品,她好像也没有耳洞。那刮的两下,压根不疼。
陈序洲摩挲着她的手腕,偏头亲了亲腕间跳动的脉搏:“给你打两下出出气。”
在看见温听澜脸上的眼泪时, 陈序洲脑子里出现了这个想法。
在被寄宿家庭诬陷时,在被打工旅馆的老板差点欺负时……
“我们是一群王八蛋。”
温听澜将手臂从他手掌心抽走,胳膊压在眼睛上, 张着嘴喘着气。
情绪已经恢复很多了。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没必要为不值得人不值得的事再难过了。最后再哭这么一场就已经足够了。
她躺在床上没起来,陈序洲就坐在床边安静地等她。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臂, 瘦得没什么肉了。
“你刚亲我手臂了。”温听澜没将胳膊从眼睛上拿开。
看不见陈序洲,但能听见他发出的笑声:“在补考中了,使点小手段总可以吧。”
温听澜没接话, 只感觉到一只手将她压在眼睛上的胳膊拿开。
“再哭眼睛会难受, 王八蛋是我们,别为我们哭了。”陈序洲晃了晃她的胳膊, 语气温柔,“还有, 我爱你的。”
“你能不能不要现在表白?我没心情。”温听澜迷瞪了他一眼。眼睛如他所说因为哭过之后很干涩难受, 瞪完他又闭上了。
“好好好, 不表白。在家里是不是没吃好?现在要不要和我再吃点?”陈序洲提议。
“吃吧。”温听澜还是遵从自己的胃。
陈序洲起身,膝盖跪在温听澜床上, 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还没使劲,她就开始喊。
温听澜:“疼。”
她一点劲没自己出,拉力全在两条胳膊上。好不容易起来一点, 整个人又倒回了床上。
陈序洲想到了别的法子, 等会儿看见她有点像是要赖床, 他打了个预防针:“那我换个办法。”
预防针打了, 但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温听澜只感觉到一条胳膊伸到了自己腰下, 下一秒整个上半身腾空而起。
力道没掌握好,温听澜半张脸撞到了他的肩头。
这么多年了,他身上还是带着清爽的柑橘味道。
唇瓣和他肩头的皮肤隔着布料,温度交织传递。
温听澜感觉到靠近他的那一侧耳朵开始通红,高温警报在脑袋里拉响。姿势在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中过于亲昵,全身的感官似乎都被柑橘的气味还有后腰上的手吸引了过去。
“去洗把脸,我去叫外卖。”说着,手离开了。
温听澜洗了一把脸出卧室时,陈序洲已经点完餐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朝着楼下看夜景。
“你公寓环境不错啊。”说着他敲了敲落地窗的防护玻璃,很满意。
四周多是办公大楼,全是灯光污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夸出来这句话的。
“你的独栋听见了都觉得你这话说得虚伪。”温听澜朝着厨房走去,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给自己,哭了一遭,嗓子和眼睛都拉响了干旱警报。
灌了半瓶后,人舒服不少。
耳朵上的高热也被自己用凉水冲下去了。
外卖还没来,温听澜扯开餐桌边的椅子,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才想到自己出卧室时没拿手机。
陈序洲从落地窗前离开,扯开温听澜对面的椅子,看见她哭红的眼睛,神情认真里带着些心疼:“你爸妈那边需要我帮忙吗?”
温听澜:“不用。他们对我没有养育,以后我也不需要在他们老了之后进行赡养。”
陈序洲:“我是说别的方面,你不要低估他们的无耻程度,想想我小叔,他们现在知道你过得好,为了从你身上得到好处,他们什么恶心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陈序洲说的不无道理,但梁芳和温建波现在没什么行动她又不好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
见温听澜陷入思索,陈序洲拉起温听澜放在餐桌上的手:“随时找我。”
温听澜脚趾在拖鞋里“开花”,但面上还是装出淡定地抽回自己的手:“什么关系啊就跟我拉拉扯扯的,保持社交距离。”
陈序洲被气笑了,但自己身背“不义负心汉”和“王八蛋”的补考生。
门铃正巧响了,陈序洲起身去拿外卖。拧开门把手,门外却没有人。
温听澜想笑:“他被堵在楼下门禁啊,你先帮他把楼下单元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