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冰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期待什么,她?只是忽然有种冲动,然后便也这么说了?而已:“我家在这里。”
林重?打电话的动作顿了?一下,夏颜的包包也不甩了?。
苏语冰指着?那昏暗的像是没有人会多在意,多投去一眼的筒子楼的其?中一个房间,说:“那就是我家。”
苏语冰说完后,夏颜没吭声,林重?倒是想绅士一下缓和气氛,说今天就不打扰了?,他们得先处理这个跟踪犯。
苏语冰收回指向她?过去的那只手,挽起了?自己的头发,她?一身低调有品位的打扮,身上带着?好闻的香气,漂亮到每根头发丝,看上去与这里格格不入,她?对林重?笑笑:“我和你们一起去。”
这段插曲并没有改变任何?事。
夏颜是这样的人,她?讨厌你就是讨厌你,但这和她?向你伸出援手是不冲突的。所以?她?救了?你,不代?表她?是喜欢你,是想与你讲和。她?的行径处处带着?一种诡异却又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矛盾感,宛如有着?难搞的精神疾病的疯子,不,或许她?是真的有点脑子里的大病的。苏语冰想她?知道林重?为什么那么爱夏颜又那么畏惧她?了?,可?这与苏语冰并没有关系。
苏语冰和夏颜的关系并没有变好,夏颜没有把苏语冰告诉她?的那段过去拿出去大肆宣传,已经很超乎苏语冰的意料了?。
只是,或许是惦记着?夏颜曾经救过她?的那点好,或许是不想与夏颜闹到十?分难堪的地步,苏语冰在那之后沉寂隐忍了?下来。
但就是这样的忍让也没有改变什么,夏颜心中的怒火,一日日地旺盛了?起来。
苏语冰知道,那个叫林重?的男孩,开始他的行动了?。
只是他们恋人之间的纠葛,确实烦扰到了?苏语冰。
在食堂吃完饭后,苏语冰发现?下起了?雨,可?她?忘记带伞了?。公用借伞区的雨伞早就被人拿光,苏语冰看着?黑蒙蒙的天色等?了?一会儿,雨势并未见小。有人打着?伞看了?她?一眼,还?是从她?身边经过,漂亮的各色花色的雨伞旋进了?雨里。
苏语冰等?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以?前又不是没有淋着?雨抱着?书包跑回家,怎么越长大还?越矫情起来了?。
天在下雨,苏语冰没有带伞,雨下得很大很大,苏语冰穿着?的单薄小白裙贴在身上带来入骨的寒凉。
可?苏语冰就这样直接走入了?雨中。
雨下得很大很大,苏语冰却走得很慢很慢,她?微微用手撩起一直往下滴水的刘海,睫毛上却也挂了?一排水珠,随着?她?的眨眼扑簌落下,她?微微拎起自己贴在肌肤上的裙摆,注意着?避过地上的水坑,在匆匆路过的其?他人看神经病般的眼神里,苏语冰慢慢地行走在倾盆大雨之中。
雨水砸在头顶、肌肤上、带来了?微微的疼痛。
但苏语冰仍然走得很慢,雨水落在她?的头发上又从她?的脸上滚落,她?想自己此时该是十?分狼狈的吧。
忽然,落在自己身上的雨水消失了?,苏语冰察觉眼前覆盖下的一片黑影,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将伞撑到自己头顶的女生。
她?微微的气喘,大约是跑过来追上她?的。天上下着?雨,雨伞遮着?天,伞下空间那么昏暗,可?苏语冰却觉得对方的眼珠惊人的亮。
她?盯着?苏语冰的脸,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咬了?一下舌头,但还?是忍痛说完了?:“你去哪,我送你!”
那大侠似的豪气冲天的架势,把苏语冰都逗乐了?。
她?说了?声“谢谢”,没有拒绝脸颊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捏住伞柄的女生的好意,与她?一起走在伞下,行在雨中。
那个女生真的很紧张的模样,让苏语冰感到新奇,苏语冰没说自己要去哪里,那女生也忘了?问?,只是默不作声地走在苏语冰身边。
苏语冰发现?伞在往自己这边倾斜,转过眼打量她?的时候,发现?那个女生始终直视前方,与其?说她?走姿端正,不如说她?整个人都僵硬得不行,走在苏语冰身边和走在女王身边的锡人士兵一样,苏语冰觉得此刻她?的心中该是驻扎一位绅士,一位骑士,或者是一位王子,又或者,只是一个善心大发的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苏语冰这么想,便也忘了?提醒女生将伞立正,遮一遮她?被雨打湿的肩膀——如果不把伞分给苏语冰,她?本来是不用淋湿的。
眼看着?宿舍楼临近,苏语冰竟然有些不希望停止这短暂的伞下同行,她?甚至想,如果自己不开口?,这个女生是不是会一直陪她?走下去呢?哪怕大雨已经把她?的头发都打湿了??
苏语冰犹豫了?一下,没能开口?,那女生却先开口?了?:“啊!我寝室楼到了?!”
眼睛亮亮的女孩在伞下看着?苏语冰,苏语冰心中一动,刚想说自己也住这里,还?没说出口?,女孩就握住了?苏语冰的手。
苏语冰的手在雨水中被浇灌得冰冷,但那个女孩捏紧的掌心却暖融融的如同阳光。
女孩把她?的伞塞到了?苏语冰手中,教她?自己握好了?,握牢了?,才放心地松开手。
她?对苏语冰展露一个自以?为帅气,也的确很帅气的笑容:“伞就给你了?,别再让自己淋雨了?啊。”
那你呢?伞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苏语冰没来得及问?出口?,那女孩已经从伞下跑了?出去,瓢泼大雨一下子就把她?整个人打湿了?,她?发出了?吃痛似的嗷嗷叫声,狼狈不堪地钻进了?寝室楼里,回头看到苏语冰还?站在原地的时候,还?冲她?挥挥手,好像在让她?安心,又好像在与她?道别。
苏语冰本来不是想那么快回寝室的,因为夏颜此刻应该在宿舍里同林重?打电话,但如果苏语冰此刻走开了?,她?还?能再找到这个女生吗?苏语冰和她?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苏语冰此前却对她?毫无印象。苏语冰看着?自己头顶的伞,她?想,自己应该追上去的,她?得把这柄伞还?回去的。
于?是,苏语冰迈向未知道路的脚尖一转,跟在了?那个女生的身后。
苏语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追逐着?那个女孩的踪迹而上,她?眼前仿佛能看到她?一边抖着?衣服一边叽里呱啦地抱怨着?这该死的雨天然后啪嗒啪嗒迫不及待要回宿舍换衣服的忙碌身影,走过某个有着?缺口?的台阶时,她?可?能还?差点绊了?一跤,发出了?丢脸的叫唤后自己抹了?把脸,加快脚步爬上了?楼。
苏语冰走到了?她?宿舍所在的楼层,追逐着?地上水淋淋的脚印,来到了?自己隔壁的寝室门口?。
她?听到有过几面之缘的迟楠的声音:“哇!我刚拖的地呢!你不是带伞了?吗,怎么还?变成这副落汤狗模样了?!”
苏语冰听到了?,那个女生的声音,被室友这么埋汰了?一番,也仍然充满了?让人心向往之的幸福笑意的声音:“我和你说,我刚刚遇到一个超—级—好—看的女生!她?没带伞,全身都湿淋淋的,可?她?就是淋雨都好看极了?,她?眼睛尤其?漂亮,那个颜色就是说——哎哎哎别别别往我脚上甩拖把,我不走动了?还?不行嘛!总之,我把伞给她?了?。嗯,我刚刚简直帅爆了?!”
噗嗤一下笑出来后,苏语冰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翘了?起来。
她?笃笃地敲响门,迎着?室内二人看来的视线,对上那个她?还?不知道名字的女生从“惊讶—疑惑—顿悟—慌张”然后变成七彩调色盘的生动表情,笑着?举起手里卷好的雨伞:“我来还?东西。”
她?说。
原来我们住得那么近啊。
那时她?没有把这些说出口?。
后来,苏语冰知道了?那个女孩的名字。
她?是椎爱。
“椎爱?”
苏语冰现?在轻声地呼唤着?这个名字,被他暖着?肚子的女生已经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睛。苏语冰没有再唤她?,只是把呼唤名字的步骤放到了?心底,他一边于?心底呼唤着?椎爱的名,一边轻柔地抚过她?的头发。
苏语冰轻柔地把椎爱放平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悄悄地爬下床去。
只是在他的手指彻底离开的瞬间,睡得迷迷糊糊的椎爱忽然攥住了?他的手指。
“苏语冰……”
“嗯?”他就靠在她?床边,注视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椎爱蜷了?蜷身子,把脸埋到了?被子里去,只是攥着?苏语冰纤长手指的力度稍重?了?些——就是这样的力度,也不急奶猫的一次抓挠呢。
“你能成为我的室友,我真的好高?兴。”
女声闷在被子里模模糊糊,苏语冰却听得那么清楚。
“……我也很高?兴,椎爱。”
苏语冰好像突然凑近了?,椎爱从床板摇动的幅度这般感知到,却不知道他靠近究竟是在做什么。苏语冰很快又离开了?,从容地下了?地。
椎爱这才偷偷地,偷偷地掀开被子一角,想去看看苏语冰在做什么。
可?她?透过这么一条窄窄的光缝,却与眸中含笑的苏语冰对上了?眼。
椎爱立刻把被子从里边捂得严严实实。
椎爱在心中恼恨又抓狂!
她?就不该偷看的,好尴尬啊!
可?椎爱又不会知道——
当她?向苏语冰投去视线的时候,
其?实苏语冰早就已经在看她?了?。
蒙头大睡了?一晚,苏语冰去买早餐的时候,椎爱顶着?一头鸡窝面壁思索了?许久,搓了?把脸把睡意揉走后,三下五除二地连衣服都没换地跑到了?隔壁,咣咣咣地敲起了?夏颜的门。
等?脸黑如阎王的夏颜过来开门后,椎爱一改常态地以?非常不怕死的姿态闯了?进去,一进去就被夏颜房间里的冷气冻得手脚一哆嗦,姨妈一喷涌,椎爱看向桌上空调板显示的十?八度,乖乖,夏颜火气这么大的么?
好像也的确如此,整个房间如同冰窖,只有身后靠过来的夏颜是个天然的暖炉。
夏颜打了?个哈欠,还?没睡醒,忽然发现?胸前多了?个重?物。
椎爱扒在他胸口?,手很没有道德地快往他胸肌里钻了?,看到夏颜莫名的眼神,椎爱仰起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只是开口?不知是被冻还?是被吓的结巴让她?气势先弱了?三分。
“夏夏夏颜啊……”
夏颜面无表情,把瑟瑟发抖的椎爱揽怀里了?,用自己的体温将她?裹住,夏颜想他确实是瞎了?眼。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夏颜就算做着?温情的动作也不妨碍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椎爱吸了?吸鼻子,踮起脚攀着?他的脖子,完全没在意此时他们二人的动作有多暧昧,只当是小女生之间要说悄悄话,凑到他耳边:“我拜托你件事好不?”
“嗯?”
夏颜觉得耳朵痒,他想掏一掏,但椎爱堵在那,他也就忍住了?。
椎爱的鼻腔音有点黏连,像是随时要吸鼻涕,说出来的话也黏黏糊糊的,拉丝糖一般:“你和苏语冰和好,行吗?”
“……嗯?”夏颜的语气一拖长,椎爱就要怂,可?他们此刻这般贴近的肢体动作又让椎爱觉得怂不起来。
“就是,咱们以?前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现?在都解开了?,都过去了?,就不要再……哎哟。”
夏颜把椎爱从他身上撕下来了?。椎爱跺着?脚自己站稳了?,看着?夏颜的眼神里带着?点谴责。
“苏语冰让你来说这话的?”
椎爱觑着?夏颜的神色,摇了?摇头。
夏颜:“那你就不该来说这种话。”
‘为什么啊?’
椎爱的表情好像写满了?这句疑惑。
“如果你是不擅长道歉的话,我可?以?陪你……”她?甚至自作主张地这么说。
在她?眼底,只要诚恳地道歉,反省自己的过错,就能取得谅解吧,她?的父母或曾经的老师应该是这么教导她?的。小学生似的,世界单纯得不行,夏颜嗤笑。
“那我问?你,要是我对你做了?我对苏语冰做过的那些事然后再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吗?”夏颜抱起双臂。
椎爱笑了?,摆摆手:“开什么玩笑,我不打死你就算好的……咳。”
椎爱发现?自己说漏了?心声,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面对夏颜的死亡凝视,椎爱嘟囔着?:“我就是感觉苏语冰他对你……我感觉你们曾经是挺好的(虽然大概只有那么几星期),现?在你也分手了?(来自夏颜的死亡视线更戳人了?),苏语冰也搬走了?,大家都冷静下来了?,以?前有什么误会要是能解开的话……就,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
空调那么冷,椎爱手舞足蹈地冒了?满头大汗。
“就……不管怎样,做错事还?是该道歉的吧。对你对苏语冰来说,这都更好!”
盯着?夏颜伸过来的手,椎爱把最后一句话喊了?出来,然后就怂不啦叽地闭上了?眼。
夏颜没给她?脑门上来一拳,只是揉着?她?的脑袋,大力地、像是在发泄什么一般揉着?。
“别别别要秃要秃要秃……”椎爱连连告饶。
夏颜放过了?她?,却没遵循她?的建议。
“椎爱,别做多余的事。”
夏颜的表情看上去很冷。
“苏语冰不会喜欢这样的。”
那个人,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产生动容,因为来自夏颜的“真诚道歉”就如椎爱期望的一样与夏颜握手言和的。
“因为……”
夏颜没说完,被走廊上的嘈杂声打断了?。
两人皱着?眉听了?一会儿,椎爱在话语片段中捕捉到苏语冰的名字。
苏语冰出事了??!
看到椎爱从夏颜房内跑出来,走廊上的大家都一脸“卧槽”的表情,如同撞破了?什么偷|情现?场,但椎爱已经顾不上旁人怎么看了?,她?抓住那个带来消息的同学:“你说苏语冰怎么了??”
那个人说,他看到苏语冰被学生会的人带走了?,出了?学校。
是否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有?段时间?, 忽然感?觉自己?的运势好了起来——并不是指中了彩票那样让人当头一棒、如坠梦中、最后反而会惴惴不安的虚幻巨额幸福。
这种改变出现在日常的每个微小细节中,发生在平淡重复的一日日里,你突然感?觉事情?处处顺心了起来:走路很累的时候背后突然刮起了顺风, 低着头打?了个哈欠却意外捡到了钱, 突发奇想带上了雨伞结果真的下起了雨……
其实说起来也就是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恰恰就是这种踏实的、能掌握在手中的幸福,能让人在潜意识里产生“说不定我正被这世界爱着呢”的自信, 而这种对?自身幸福的笃定, 是最能由内而外地改变一个人的。
“你有?没有?觉得苏语冰最近变好看了?”
“他不是一直都好看?”
“是,他从来都颜值高, 但最近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这玄奥很难说明,以?前的苏语冰长得好看, 却是如玻璃制品如纯白瓷器一样的漂亮, 虽然美丽却没有?让人靠近的欲望,而且你深知这种美丽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 摔碎他美丽平静的表象必定会被他破碎的锋利刺得鲜血淋漓。
但现在的苏语冰, 笑还是那样笑, 说话还是那般说, 却莫名给人一种他全身都在向外散发着过盛的暖洋洋的喜意的感?觉。
这感?觉,若是用身为女性?的直觉判断的话——
“苏语冰, 是恋爱了吧!”
要说苏语冰生活中最近遇到的改变,
那不就是他和?椎爱成为新室友了么。
所以?说,苏语冰是喜欢上了椎爱……?
“那不是太好了嘛!”
虽说有?些奇怪, 但这才是在现在这个斯忒灵会有?的正常反应。
“那苏语冰的心动值一定已经很高很高了!”
苏语冰一定能很快就变回女生了!真是太好了!他才搬过去多久呀,变回去的效率竟然这么高!
真的真的太好了——
等?苏语冰变回来之后, 他就会搬出来的吧!会的吧?他都已经变回女生了,为什么还要霸占在那个距离椎爱最近的最便利的位置呢?
如果加上“成功变回预定”的苏语冰, 斯忒灵现在有?的成功变回女生的五例里,有?两例都是“椎爱的室友”啊。
这样的事实让每个翘首以?盼的人都眼?睛冒光。
虽然学生会说得好听,但刷再多视频,抽再多次奖,总归还是比不上与椎爱朝夕相处的最占便宜的室友啊。
啊啊,光是想想就已经叫人迫不及待了……苏语冰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变回去啊?
苏语冰暂时还没有?想到这些未来的问题,他只是难得地沉浸在现今的小小幸福中。
想到椎爱早上趴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面对?他“要不要给你带早餐?”的询问,脑袋一点又一点埋进枕头里,还要发出撒娇似的长音“嗯……要……”来回答自己?,苏语冰的嘴角就抿开了笑意。
苏语冰沉浸在这种再琐碎平常不过的生活化?片段里无法自拔,做着迟楠曾经为椎爱做过的一件件事,每每在这时候他才会有?一种原来自己?真的成为了椎爱室友的实感?。
而昨晚,椎爱亲口说了“能和?你做室友很高兴”——
苏语冰做她的室友,椎爱是高兴的。
苏语冰和?她共处一室,她是高兴的。
苏语冰掺和?进她的生活里,椎爱她,是高兴的。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让苏语冰高兴。
苏语冰已经搬进椎爱的寝室里去了,他的被褥压在了迟楠的床铺上,他的衣服塞满了迟楠的衣柜,他的气息在渐渐覆盖迟楠曾经在这里留下过的痕迹,就连迟楠留下来的花茶,也被苏语冰冲泡用了。
而现在,苏语冰是否真的能开始替代迟楠在椎爱心底的位置了呢?
光是想到这一点,苏语冰就……
“苏语冰?”
有?人叫住了他。
略微有?些脸熟的脸,看到胸前的徽章后苏语冰确定对?方是学生会的人。
学生会的人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要说最近苏语冰与学生会之间?有?交往还是因?为椎爱,难道是要介入自己?与椎爱的同寝生活了吗?
苏语冰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的手环,数字保持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及格线,远没有?夏颜曾经到达的“95”引人瞩目。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呢?”
苏语冰见对?方迟迟没有?下句,只好自己?先挑起话头。
不知为何,学生会成员有?些面色僵硬:“会长请你去学生会室一趟。”
苏语冰更加疑惑了:“请问……”
学生会成员:“是——与你父亲有?关的事。”
苏语冰脸上挂着的礼貌性?微笑在那一刹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是否会有?这样的感?觉,忽然感?觉生活里处处都变得顺心起来,心中洋溢着幸福,全身上下充斥着好好迎接未来的美好动力,不禁感?叹着这操|蛋的生活总算要有?起色了啊——然后,你的运势就像一条抛物?线,经过了最高点之后急速下坠至好似看不到下一次起来的尽头。
苏语冰有?过这样的经历,不止一两次。
就好像是,上天都不会允许苏语冰幸福太久。
神只是把你期望的美好在你面前晃了一圈展示一下,然后就一脚又把你踹回到爬都爬不出来的糟糕人生中,告诉你,这才是你这样的家伙该呆的地方。
苏语冰真的真的很讨厌这样。
讨厌来叫他的学生会成员的吞吞吐吐和?眼?中的同情?。
讨厌在他面无表情?跟着学生会成员离开后在背后叽叽喳喳吵嚷起来的人群。
讨厌自己?没法遵守承诺给椎爱带去早饭。
讨厌连拒绝都说不出口真的跟人离开了的自己?。
讨厌再次走进那间?低调奢华的学生会室。
讨厌再次见到那个仿佛早就洞悉一切的学生会会长。
讨厌完美得几乎像尊神的会长沈舟用他那十分熟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充满怜悯抱歉的目光向他通知——
“你的父亲遇上了很严重的事故,我觉得你还是去亲自看看比较好。如果有?任何需要的地方,斯忒灵愿意向你与令尊提供一切你们需要的帮助。”
一切都仿佛是被安排好的,连遭遇的不幸都像是为了之后得到他人的同情?而被编排进苏语冰人生中的桥段。
苏语冰讨厌这一切,可他太熟悉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了。
嗓音微颤,眼?眶湿润,感?谢会长,感?谢学校,不敢追问,不敢逗留,怀揣着忐忑不安与焦急难耐跟上了学生会安排的离校船只。在飘荡的船只上,苏语冰感?觉自己?的人生也是在海面上这般起起伏伏的,不知何时就会撞上一处暗礁就此倾覆。苏语冰甚至在想,就此倾覆也不是不可以?,那样他就可以?不用去面对?那个既定的未来……
那样,苏语冰就不用去见那个他已经多年未见的父亲。
苏语冰找了他那么久,对?方就像是钻地的耗子一样东躲西?藏隐藏声息,就连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女儿都不知他的去向。
结果再次出现的时候,竟然就是躺在了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之上。
熬夜加班满脸疲惫的医生在看到苏语冰那张出色的脸时,打?起了精神放柔了声音,想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好让这好看得叫人心疼的年轻人在遇此变故时心中能不那么难过。
可情?况已经糟糕至此,委婉又能委婉到哪里去呢?
车祸,被撞飞数米,脑袋着了地,虽然现在抢救回来了,但却只救回来一个躯壳,挂着水插着管吊着最后的一口气。
医生拿出一张脑部扫描图同苏语冰解释,这种情?况下,一般来讲,醒过来的机会是很渺茫的,虽然能用医学仪器维持着生命,但此后大概率也只会是植物?人了。
医生听到苏语冰才上大学,连一份营生的工作和?稳定的收入都没有?,又从病患被送过来时的情?况判断这个家庭并不富裕,当下眼?中的怜惜更满:“做医生的是该救死扶伤,但医生有?的时候也是很无力的。你是病患唯一的家属,这种情?况下,我们会最大程度地尊重你的想法。”
医生已经很委婉了,难道他还能喊着“你爸救不回来了,烧再多钱也醒不过来了,还不如早点拔了管送他去往生,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
听听这是人能说得出口的话?这是一个医生该说的话?不用曝光舆论加医闹,医生自己?都能抽自己?两大巴掌。
有?些医院里的话术,不仅仅是为了避免让医院惹上一些麻烦,也是真的,出自那颗医者?的仁者?之心,希望能给患者?家属一个缓冲地带,让接受噩耗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们,能在这样的关心与体贴中,冷静下来进行?思考,再决定要不要去慢慢接受现实。
医生也同苏语冰说了他爸这个情?况下,每天用医疗设备维生所需的费用——这是逃不开的话题,或早或晚都要清算。
医院是救死扶伤的,但不是做慈善的,医生或许是想要以?冰冷的数字让年轻人的一腔热血冷静下来不要冲动做下会影响一生的决定。
苏语冰或许能承担一天的医疗费,咬咬牙,砸锅卖铁,一个月、一年、也能撑下来。可是这是一场或许永远不会有?回应的等?待,一天不会有?,一个月不会有?,一年不会有?,十年也不会有?,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么在不会有?任何回应的无望中蹉跎过去了。到时候,病人没有?醒来,苏语冰本该拥有?的大好人生也会在债务高台重负下破碎。
医生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舍不得家人,舍不得爱人,舍不得孩子,说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救回来,要耗下去。
最后,房子卖了,车子卖了,亲戚朋友借遍了,再去碰贷。可就算是做到这种程度,不会醒来的人仍然不会醒来。医学是有?奇迹,但不是所有?生活都能被拍成电视剧。
渐渐的,那眼?中的光就熄灭了,强壮的身躯佝偻了下去,乌黑的头发染上花白,与病床上躺着的患者?相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病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又有?多少家庭能撑得起一个“久病”,等?得起一个不会苏醒的人?
医生本该是医人的,可躺在床上的患者?是人,摸滚打?爬也要努力生活在这世界上的也是人啊。
用一个人的人生去供养另一个人的生命,只为了追求一个无望的结果,也许该指责医生见过了太多变得冷漠了吧,可医生本人真的觉得,不值得。
可是值得不值得,从来不是医生说了算的。
苏语冰表现得比医生预想得要冷静许多,他静静地听完了医生半是解释情?况半是含着劝诫的一番话,又静静地抬起眸:“我能去看看他吗?”
罩住头发,戴上口罩,换上隔离衣,穿上鞋套,苏语冰跟在医生身后等?待重症监护室的门开。金属色的大门打?开后,门后的是另一个世界。苏语冰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走入了冥府,并不是气温太冷,只是这里太安静。
插着管子躺在床上的病人是安静的,苏语冰低垂眼?眸不去打?量他们,只是跟在医生的身后,于是只能看到一些起伏的床铺一角,还有?跟前医生的步伐。医生走起路来,也是安静的,太安静了。
医生将苏语冰领到一张病床前就停下,苏语冰知道他这是到了,刚好有?个护士守在那里看着心电图和?脑波图。见到有?人来,护士抬眼?看他们,苏语冰只能从她帽子和?口罩间?露出的区域判断她未施粉黛,但睫毛仍然浓密纤长,护士的神态有?些疲惫,她看过来的时候睫毛都没有?颤动,而那眼?神,也是安静的。
医生同护士低低交代了什么,他们也不是静音着在组内交流,只是苏语冰总感?觉自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话。不一会儿,医生离开了,护士去查看隔壁床的情?况,这一块小小的四方的区域彻底安静了下来,只留给了苏语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