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他们欲杀她之心有多强烈。
没想到兜兜转转,孟芙还是功亏一篑。
孟宗岳也因为提供毒|药给孟芙,一同被问罪,成为阶下囚。
对此,褚映玉只是冷笑一声。
她知道孟芙想杀自己的原因,不过是想将她弄死,斩草除根,以防自己活着,让她的身份暴露。
哪知道,偏偏就是因为她死了,王府的暗卫追查她的死因,查到孟芙身上,然后又查到当年孟芙窃取静安郡主的身份之事。
于是褚伯亭一家四口、靖国公孟宗岳都一起被投入牢里,陆玄愔亲自去审。
褚映玉不知道他怎么审的,最后让几人都认了罪。
不过看到他回来时,那冲天的血气,便知道那几人只怕后果不太好。
后来她从寄春那里得知,在孟芙他们认罪后,他居然让人将孟芙、褚伯亭、靖国公剥皮揎草。
让他们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听说褚瑾玉和褚惜玉姐弟俩被按在那里看着,姐弟俩直接被吓疯了。
这事传出去后,世人都暗骂雍王手段酷烈残忍,俨然是个疯子,引来不少人的忌惮。
为此元康帝特地将他叫过去,训斥了他一顿。
不过到底体谅他死了妻子,知道孟芙等人确实罪该万死,元康帝只是口头训斥一番,像是做给世人看的,倒是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惩罚。
当褚伯亭和孟芙、孟宗岳等人当年所做的事传到宫里,太后直接晕厥过去,等她醒来,伤心不止。
太后特地让人将元康帝请来,让他一定要严惩孟芙等人,为庆阳大长公主和静安郡主讨回公道。
元康帝是个孝子,自是应下。
虽然如此,太后仍是十分伤心,垂泪道:疼训裙期六陆伍零叭巴而五“原来雍王妃才是庆阳的外孙女,那龙凤胎根本不是!哀家这么多年,硬是生生忽略了庆阳的外孙女,居然去抬举两个奸生子,哀家日后若是去地下见到庆阳,该怎么和庆阳交待?又有何颜面见庆阳?”
太后自责不已。
太后的这番自责传出去,世人对雍王妃的印象也一再改变。
很多人突然记起,当年太后之所以会给雍王定下褚惜玉,正是因为她以为褚惜玉是庆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
如今真相大白,众人不免想到,既然褚映玉才是庆阳大长公主真正的外孙女,那太后当年真正要给雍王定下的未婚妻是褚映玉才对。
可惜因为孟芙等人的阴谋,让原本应该是雍王未婚妻的褚映玉被他们故意忽视,甚至让她背负着抢夺妹妹亲事的污名。
如今在知道孟芙不是真正的静安郡主,不是褚映玉的亲生母亲后,众人不免也对“替嫁”一事产生怀疑。
孟芙杀了静安郡主,又谋害静安郡主的女儿雍王妃,可见她的心狠手辣。
这种恶毒女人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很快,世人知道,原来所谓的“替嫁”,是因为当初褚惜玉在婚前失踪,长平侯府怕担上责任,让雍王的婚事变成笑话,便将长女押上花轿,让她替嫁。
他们整整误会了她三年。
这三年,很多人骂她恶毒、卑鄙,瞧不起她,结果却发现,最无辜的原来是雍王妃褚映玉。
寄春给褚映玉的牌位上香时,习惯性地将外面的事告诉她。
“小姐,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您当初替嫁是被迫的,并非您抢褚惜玉的婚事,他们都知道您是无辜的……”
说到这里,寄春哽咽出声,瘦得快脱形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为何这些误会不能在她家小姐活着时解开呢,小姐生前背负了太多骂名,现在人都死了,就算真相大白又有什么用?
寄春哭得很伤心,哭完后又继续说:“小姐,长平侯府和靖国公府都被圣人下旨抄家夺爵,褚家人和孟家人都成为庶民……虽然孟家人并不知情,但他们这些年对小姐极为苛刻,让太后娘娘很是生气,觉得他们是非不分……”
“褚惜玉和褚瑾玉都疯了,他们跟着褚家人一起回青州老家……小姐,您以前在青州长大,他们都笑您爹不疼、娘不爱,是从乡下来的泥腿子,没想到有一天,轮到他们回到青州当个泥腿子……”
褚映玉对这个结果是高兴的。
原来前世她死后,那些人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做的坏事被曝光,天下皆知,无不唾弃他们。
他们纵使死了,也带着一身的污名。
褚映玉高兴之余,也越发的担心陆玄愔。
因为她发现,陆玄愔虽然给她报了仇,但他仍是没有收手,似乎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褚映玉这种预感在次年应验。
这年的中秋宫宴,元康帝在宴上遇刺。
虽然因安王及时为他挡了一剑,避开了危险,元康帝却中毒了,一口血喷出来,直挺挺地倒下。
京城彻底地乱了。
褚映玉不能离开牌位太远,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只能从府里的下人偶尔的聊天中知道一些。
但他们说得也不多,只隐约知道京城的局势变得非常危险。
元康帝中毒后,身体变得很差,就像当初的皇后一样。
褚映玉甚至忍不住想,莫非给皇帝下毒的,是慧贵妃的同党?若是这样……那确实挺可笑的。
当年皇后为此吃尽了苦头,也不知道皇帝能不能熬过来。
自从中秋宫宴后,陆玄愔就开始频频出门。
褚映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知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而且人看着也越来越疯狂,每天回来时,都是一身血气冲天,宛若修罗。
这让褚映玉又惊又急又气,生怕他遇到什么危险,也怕他哪天就不要了这条命,直接去送死。
为她报完仇后,他已心存死志,如今活着,不过是答应皇后,但也只是活着。
如果哪天有人要杀他,只怕他会从容赴死。
这晚,陆玄愔又是一身血气回来。
虽然他特地去净房洗干净身上的血气,才过来抱她的牌位,但褚映玉哪里不知道他又做了危险的事。
她确实不能离开牌位所在的房间,可她能听外面的声音,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儿。
陆玄愔抱着她的牌位,用丝绸轻柔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其实他每天都擦,并没有什么灰尘,可他仍是像对待一个人一样,每日都要清理她的牌位,仿佛她还活在他身边。
她确实也活在他身边,只是他看不到。
褚映玉飘坐在他身边,看他认真又细致地擦试牌位。
他的眉眼低垂,神态安祥,如同一个温柔的美郎君,唯有那双眼睛里一天天堆积的戾气和癫狂让人害怕。
他早就变了。
他不再是曾经那个驰骋沙场,一心为公的雍王。他有自己的私心,为此大开杀戒,有罪的、无罪的,死在他手里的生灵无数。
只是不管他在外面怎么搅风弄雨,怎么玩弄权势,回到府里,当他来到她的牌位前,他都是安静而温柔的。
他没有让她看到外面的血腥。
可她又如何不知?
褚映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总算知道为何他恢复前世记忆后,变化那么大。
恢复记忆后的陆玄愔,就是现在这个陆玄愔。
他们都是重生之人,而陆玄愔的重生,更是充满血腥和杀戮,将他渐渐地变成现在这般疯狂的模样。
将她的牌位擦过一遍,他开始和她说话。
其实他说的也不多,只说今儿去了哪里,吃了什么,看到什么,却对自己做了什么一概不说。
最后他说:“快了……”
什么快了?
褚映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要抓他的袖子,想问他是什么,然而她的手仍是穿过他的身体,什么也摸不到。
褚映玉挫败又灰心。
她默默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忍不住想,为何上天要让她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呢?难道只是让她好好看看他前世做了什么吗?
虽然只是窥探到冰山一角,她仍是为他担忧不已,生怕他什么时候就死了。
天亮后,陆玄愔将抱了一宿的牌位轻轻地放好,然后转身出了门。
褚映玉飘在窗口,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身后是一队气势悍然的玄甲卫,跟着他一起消失在晨光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褚映玉很少再见到他,得知他正在做的事已经在关键之时,无法像以往那般每晚回来陪她的牌位。
陆玄愔不在,每日给她的牌位上香、擦拭的人变成寄春。
寄春习惯性地和她唠叨,只是大多数时候的唠叨都只是说两人以前的事,很少会提及外面。
直到这日,寄春上完香时,突然说:“小姐,您知道吗?荣亲王世子原来没有死。”
褚映玉重生后已从陆玄愔那儿听说这事,倒也不奇怪。
“原来当初褚惜玉会逃婚,是因为她不想嫁给王爷,她和荣亲王世子好上了……他们哪是什么有情人,分明就是男娼女盗,一个有未婚夫却与别的男人相好,一个故意引诱别人的未婚妻……”
寄春絮絮叨叨地说:“是王爷让人找到荣亲王世子,并将他押送进京,听说荣亲王世子原来是个反贼……”
褚映玉心中微跳。
看来荣亲王世子假死后,应该是和前朝遗贼混在一起。
可惜寄春知道的并不多,褚映玉无法从寄春这里得知陆玄愔所做的事。
揭发假死的荣亲王世子,估计只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自从元康帝中毒后,褚映玉就知道他在谋划什么,但他要做什么,她却是不知道的。
如此又过了一段日子,在京城下雪的某个夜晚,褚映玉突然听到外面震天的厮杀声。
很快,有血腥味从风中飘来。
这般浓重的血腥味,直接从外面飘进王府,让人无不心惊。
京城出事了!
褚映玉意识到这点,紧张地在窗边飘来飘去,可惜没一个人过来,这里静悄悄的,就像一个禁地。
这一晚,京城被血气侵蚀,血光冲天。
褚映玉就这么焦急地熬到天亮。
天亮后,许久不见的陆玄愔回来了。
他穿着玄色的战甲,玄甲泛着冰冷的色泽,头上戴着兜鍪,身后的黑色斗篷湿嗒嗒的,每走一步,就有水滴落下来。
起初褚映玉以为那是融化的雪水,直到那扑鼻的血腥味袭来,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居然是血。
那斗篷被血浸泡湿透,一路滴着血。
褚映玉焦急地看他,以为是他受了重伤,检查一圈,发现虽然他确实也受了伤,但他身上的伤不至于流出这么多血。
明白什么,她倒抽了口气。
这是杀了多少人啊!
陆玄愔第一次没有在回来时,先洗去身上的血腥气才来看她,就这么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和血腥味儿,来到她的牌位前。
他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牌位,伸出染血的手,想要碰触时,又缩了回去。
陆玄愔站了许久,直到门外响起宁福儿小心翼翼的催促声。
提醒他应该走了,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
他垂眸温柔地看着她的牌位,终于转身离开。
等褚映玉再次见到陆玄愔时,他依然是一身战甲,走进房里,将她的牌位抱起来,然后抱出去。
这是近几个月来,褚映玉第一次得以在白天时跟着他出去。
出门时,她看到那群气势悍然的玄甲卫,他们安静无声地伫立在风雪之中,在他抱着牌位走过来时,他们沉默而坚定地跟随他。
然后,褚映玉的牌位被陆玄愔带进了皇宫。
直到一身战甲的陆玄愔坐在金銮殿的那张皇位上,褚映玉总算明白发生什么事。
皇宫换了一个主人。
元康帝中毒后身体日益哀败,荣亲王联合几位皇子逼宫,雍王带领玄甲军进宫护驾,诛杀叛党,血洗|京都,登上皇位。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迅速。
褚映玉飘在空阔的宫殿顶上,看着被大雪覆盖的皇宫。
这里肃穆、巍峨,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尊贵之地,却又沾满血腥和罪恶。
褚映玉总算知道那段时间陆玄愔在谋划什么。
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她似乎又不奇怪。
皇后临死前,给了他一个活着的目标,所以他走上一条血腥之路,直接杀了所有人,以无比强势的姿态登基。
褚映玉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抹游魂,看着皇宫的政权更叠,看着这世间沧海桑田的变化,看着陆玄愔手染血腥,死在他手下的人不知凡几,看着他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成为这天下之主……
她陪了他十年。
看着他从一个年轻俊美的郎君,变成深沉威严的帝王,看着他血腥镇压所有不服他之人,看他励精图治,勤勉为政,改革吏治,兴修水利,开拓海洋,远征北疆,收服西域,攻打南诏,将大周的领土扩大了将近一倍……
他的头发渐渐地染上霜白。
不过三十出头,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褚映玉每每看到他黑发上夹杂的银丝,便心酸不已。
不仅是他过于勤勉,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政事上,也因他其实并不想活,每一天都是煎熬。
褚映玉很担心他哪天就倒下了。
可是当他成为这天下之主时,他越发的孤独,每晚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宫殿里,批复着仿佛永远都批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公务,生生累倒在案上。
而陪着他的,只有一个冰冷的牌位。
后宫空置,大臣们一再上谏奏请皇上选秀,填充后宫,延续血脉。
然而他皆置之不理。
皇帝有兵权,手段强势而冷酷,只要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他,让他改变主意。
直到最后,那些大臣们都已经放弃了。
褚映玉见那些大臣绝望的样子,也暗暗担忧。
就在这时,苏媃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道士。
第131章
褚映玉一眼就认出苏媃带回来的道士是孤鸿子。
因为孤鸿子和她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没什么变化, 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男生女相,唇红齿白, 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透着几分风仙道骨。
褚映玉围着孤鸿子飘了飘,很是惊讶。
如果是刚见那会儿,得知孤鸿子已经将近四十, 仍是一副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她会觉得他驻颜有术。
然而现在他应该都已经五十好几,再驻颜有术, 也做不到如此罢?
褚映玉若有所悟,直觉苏媃将孤鸿子带过来并不简单。
难道他又避开她的牌位, 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对此褚映玉是十分郁闷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瞒什么, 她都死了, 还有什么是她不能看的?
突然, 她想起这十年来,经常被请进皇宫里的那些奇人异士,他们都被安排在西苑那边, 听说派重兵把守, 寻常人不能轻易靠近。
因那些人从未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是以褚映玉并不怎么关注他们。
孤鸿子也算是奇人异士中的一个吧?
光看他五十多岁还能维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也挺神异的。
孤鸿子上前拜见帝王, 神色恭敬。
他虽是方外之人, 面对人间帝王时, 也不能超脱,该有的礼还是有的, 这是他的聪明之处,从不自持身份。
皇帝并不语,只是盯着他。
如此过了将近半刻钟,他缓缓开口,“朕欲见……故人,你可有…法子?”
他的声音依然不如寻常人那般流畅自然,然而语气明显变得更沉重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那种不自然的钝锉感。
褚映玉却完全愣住了。
故人?他的故人是谁?是她,还是皇后?或者两者都有。
他想要见她们?
突然间,她想到自己的重生,想到陆玄愔的重生。
褚映玉曾以为这是上天怜悯,让他们重活一次,弥补前世的遗憾。
难道……并非如此?
听到皇帝的话,孤鸿子久久沉默。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为难和无言的拒绝。
皇帝也没催他,那双黑得不见光亮的眼睛森冷地盯着他,眼里仍是一直未曾沉寂的癫狂和执拗。
纵使过了十年,他仍是那个陆玄愔。
他已经疯了,疯得彻底。
能让他坚持下来的,不过是一个微小的奢望,奢望能以神异的力量扭转乾坤,欲见故人。
好半晌,孤鸿子道:“如此必要改天换日,颠倒乾坤,有违天和,需付出极大的代价……还望圣人三思。”
“朕不惧!”
孤鸿子心中不忍,劝道:“圣人万金之体,万民敬仰,四夷俱服,乃大周难得的贤明之君,以圣人之功德,天地铭记,应百世无忧,圣人又何必如此执着此世?”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朕,只要、此世!”
他不要百世,只要当世。
他已经等得太久,快要等不下去。
他愿用百世来换一世,只愿一世圆满。
孤鸿子看着皇帝那双黑沉沉的眼,布满阴翳和疯狂的执着,最后叹了口气。
他答应了皇帝的要求。
是夜,偌大的宫殿里灯火通明,皇帝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晚上,伏案批阅奏折,翼善冠下的黑发已然白了大半。
突然,一阵轻柔的风吹进来,烛火微微闪烁。
案前的皇帝抬头,看向桌上的那盏造型古怪的灯,这是孤鸿子送过来的,嘱咐他要日夜灯亮,不能让它熄灭。
按孤鸿子的意思,这是一盏魂灯,用以引魂之用,每日须得以精血养之。
皇帝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精血养它。
皇帝看着那盏魂灯,突然唤了一声:“映玉。”
褚映玉飘在一旁,见他盯着魂灯,很想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并不在魂灯里面。
可惜过了十年,他仍是不知晓她的存在。
皇帝盯着魂灯好半晌,终于收回视线,继续低头批阅奏折。
直到天快亮时,他回寝室歇下。
约莫一个多时辰,皇帝便醒来,在宫人的服伺下,穿戴整齐去上朝。
下朝后,皇帝接见大臣、商议政事、处理政务,直到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便离开乾清宫。
褚映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知道他又去找孤鸿子。
他要孤鸿子改天换日,想见昔日的故人,想要这一世圆满。
他已经疯了。
如此又过去几年。
褚映玉能感觉到陆玄愔的虚弱。
这种虚弱起初不明显,后来是一点一点地增加,他身体的精气肉眼可见地消失。
他还未到四十,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可他看起来却又是如此的虚弱,高大的身躯变得消瘦,唯有那身帝王威仪越发的深沉,令人不敢直视。
所有人都暗暗地担心。
后宫空置十余载,皇帝没有留下血脉,大臣们担心一旦圣人去了,这大周江山要交给谁。
褚映玉也担心,担心他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怕损及他的命数,怕他日后不得好死。
然而不管众人有多担心,皇帝依然我行我素。
他圣明果断,开疆辟土,四夷臣服,短短十几载,做了大周历代君王都做不到的事,为大周开创一个盛世。
可他又是如此乾纲独断,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甚至某些行事过于疯癫。
譬如他数年如一日,将一个牌位带在身边。
譬如他下令天下奇人异士进京,将他们聚集到一起,不问苍生问鬼神。
乾元十四年,皇帝从宗室过继一子,封其为太子。
乾元二十年秋,帝驾崩,太子登基。
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从睡梦中醒来时,褚映玉睁开眼睛,眼角有泪滑下。
最后的意识里,是陆玄愔抱着她的牌位,提着那盏魂灯,走在昏暗的地宫之中。
然后她便没了意识。
“映玉!”
有人嘶哑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恐惧害怕,还有一丝几不可查的期盼。
褚映玉涣散的目光凝聚,当看到守在床前,胡子拉杂、形容憔悴的男人,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她哭得极为伤心,吓坏了床前的男人。
“别哭,别哭!”他手足无措,以为她哪里难受,赶紧让人去叫孤鸿子过来。
等孤鸿子到来,看到依然年轻的孤鸿子,想到他做的事,褚映玉哭得更伤心了。
孤鸿子:“……”
王妃你对着我哭做什么?没看到王爷看我的目光都要杀人了吗?
孤鸿子硬着头皮上前,给褚映玉查看。
查看完后,他松了口气,说道:“王妃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应该是睡了几日,有些虚弱,先给她喂点水,让她润润喉。”
看着王妃泪流不止,他在心里补充,顺便也补点水罢。
唉,王妃你干嘛哭成这样呢?又不说哪里难受,让他很为难啊!
寄春慌忙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陆玄愔小心地抱起床上的人,自己接过水,小心翼翼地喂她。
褚映玉喝了水,缓解喉咙的干涩,看看他,又看看孤鸿子,再次泪崩。
她伸手紧紧地搂住他,埋在他怀里哭。
只要想到前世,想到他熬到吐血,想到失去意识前,他和孤鸿子做的事,想到他用百世换一世……
她就泪流不止。
前世无法阻止他伤害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意孤行,看着他用自己的精血养魂灯,看他整宿整宿未眠,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垮下去……
这让她如何不伤心,不难过?
她陪了他那么久,可他一直不知道她其实在的。
看王妃搂着王爷哭,众人从不知所措到最后识趣地离去。
虽然不知道王妃为何哭,但既然孤道长说王妃的身体无碍,倒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褚映玉哭了许久,哭到最后在他怀里睡着。
直到睡着时,她仍在抽噎,让陆玄愔脸色很不好。
他默默地守在床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想如此安抚她,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
不久后,秦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
“王爷,孤道长说王妃既然能醒过来,便无大碍,您先去休息罢,若是王妃看到您这模样,只怕要担心了。”
陆玄愔原本不想离开这里,不过想到刚才她看到自己时哭得那般伤心,再低头看到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让她难过。
听说女人生完孩子后,情绪仍是不稳定,需要顺着她。
陆玄愔起身去隔壁洗漱一番。
总算将王爷劝走,秦嬷嬷暗暗松口气。
这几天,王府的气氛可谓是紧绷到极致,王妃明明顺产,却在产后突然昏迷不醒,已经昏睡几天,众人都急坏了。
而让他们最害怕的还是王爷。
王妃昏迷不醒,王爷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糟糕,他守在床前,寸步不离,只要看到他当时的模样,让人心里发悚。
他们丝毫不怀疑,如果王妃出什么事,王爷一定会发疯。
幸好,王妃昏睡了三天终于醒过来。
虽然连孤道长也不知道王妃为何昏迷不醒,猜测可能是王妃生孩子时太累了,以睡眠的方式修复身体。
现在看王妃醒来,身体没什么大碍,估计便是孤道长猜测的那般。
陆玄愔去净房洗漱一番,打理仪容,刮去脸上的胡子,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他又回到房里,守在床前。
屋子里的丫鬟嬷嬷们见状,知道这里没她们什么事,识趣地退到外面候着,等里面的叫唤。
褚映玉这次没有睡多久,约莫一个时辰就醒过来。
她看向床边的男人,眼里有几分迷茫,意识还停在前世无法走出来。
虽然她是以鬼魂的方式回到前世,但也是确确实实地在那里待了二十年,那般漫长的时光,几乎让她忘记自己已经重生,忘记自己刚生下孩子。
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看到她醒过来,陆玄愔面露欣喜之色。
“映玉。”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她,“你醒了。”
褚映玉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发现不仅能摸到他,还能感觉到那温度,不再是虚无的,总是碰触不到的。
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陆玄愔又被吓到,差点就要让人去将孤鸿子绑过来,给她瞧瞧哪里不舒服。
“王爷……”她朝他伸出手。
陆玄愔将她抱到怀里,拍抚着她的背,一边哄道:“别哭,别哭……”
在那熟悉的气息和他的拍哄中,褚映玉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但她仍是紧紧地靠在他怀里,双手搂着他,如何都不肯离开他。
陆玄愔不知道她怎么了,十分担心,一颗心都拧起来。
“陆玄愔……”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怎么这么傻啊?百世换一世……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的百世换一世。”
陆玄愔瞬间僵硬住,完全没了反应。
褚映玉哭着哭着,忍不住伸手捶他,“我都看见了,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混蛋,你怎么可能这样?你是不是存心的,想让我难受……”
她很生气,想骂他,又不知道怎么骂,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过分”、“混蛋”等字眼。
陆玄愔僵硬许久,垂眸看她,看她哭得眼睛、鼻子红通通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他迟疑地看她。
褚映玉揉着眼睛哭道:“我都看见了。”
陆玄愔越发的僵硬,想问她看到什么,却又不敢问。
“我看到你用精血养灯,你的血都快流光,看你一天天地虚弱下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她一边哭一边骂一边说,肆无忌惮。
陆玄愔僵硬地听着,突然用力地将她按在怀里,将脸死死地埋在她的颈窝之中。
褚映玉被他抱得差点就喘不过气。
不过她也只是轻喘一声,就任由他了。
此时两人的心情都不能平静,他恢复前世记忆的时间不长,她则是刚陪他走完二十年,两人都是从前世的漫长痛苦的时光中走来,无法平复心里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