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岳县的模式,她已经逐渐习惯了。
女人管理百姓。
只是这个短发女人总觉得有些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阙之桃本来还不明白为什么岳县的百姓都想去做士兵,岳县又不是吃不起饭要把人逼的去当兵,为什么他们这么积极。
直到听说,当士兵每天都能吃肉。
阙之桃想起岳县食堂的荤菜,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那些豚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那是真的香。
阙之桃有那么一瞬间都想去报名了,但是也真的只是一瞬间,初来岳县,她的许多思想还未转变过来。
谢灼倒是有些惋惜,“可惜我们的户籍今日才办下来,不然我也想去试试。”
阙语堂早已被岳县的荤菜所折服,“竟是每顿不是每天?我想去!我想去!”
五保和李富贵挤到了谢灼的旁边,也忍不住接话起来,“要不是我们没到规定年纪,我们也想去!”
围观群众聊的热火朝天,被围观的选手们倒是一个塞一个紧张。
又过了一会,楚旋才在邓尔和罗桦的护卫下缓缓走来。
谢灼听到五保和李富贵张开了嘴巴,“楚娘娘,楚娘娘也来看今日的选拔。”
谢灼心头一惊,连忙抬头去寻,瞧见了一个齐肩短发,肤色略深,年约十五六的小娘子。
只是她的表情和做派可丝毫不像个小娘子。
那是上位者的气派。
在此之前谢灼想象过这位楚娘娘是什么模样,万万没想到如此的平常,她没有穿着华丽花哨的衣裳,也没有携带什么法器。
楚旋忽略掉围观群众和参赛选手们撕心裂肺的喊叫,只是略点头示意,随后也在张傲云身边坐下。
全小田见楚旋来了,立刻举着小话筒,开始选拔前的演讲,“今天是练兵队的选拔,大家都知道练兵队伙食好,待遇好,人人都想进,但我话说在前头,练兵队的待遇好伙食好是因为他们辛苦,每天半夜起来站岗,每天超负荷的各种训练,甚至。”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甚至将来还会上战场,如果现在觉得后悔的,退出还来得及。”
小话筒吵闹的杂音响彻在整个训练场,谢灼有些不习惯的捂住耳朵。
虽说那仙物能将人的声音放的很大,但是这奇奇怪怪的杂音让她心里很难受。
随后她看到了有好几个男人退出了选拔的队伍。
谢灼不是不能理解,这就等于说白了以后打仗都得是练兵队的人上。
他们怕死,这很正常。
可是却没有一个女人选择退出。
又等待了几分钟,全小田继续举起话筒,“好,那现在练兵队选拔正式开始。”
楚旋看到没有一个女人退出的时候,她在心里略略的惊讶了一小下。
真好啊,她想着。
因为她们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和男人同样的食物,所以她们的力气变得更小,久而久之变成了女子天生体弱。
但古代女人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脆弱和顽固,她们就像野蛮生长的野草,不管被如何被踩到地底,只要有一丝阳光,她们就能茁壮生长。
更何况楚旋还给她们浇水施肥呢。
野草冲破禁锢生长的茂盛是理所当然的,女人站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倒是她给自己预设了一堆困难,把情况想的太复杂了。
张傲云接过小话筒,“接下来随机抽签,第一轮先考视力,围观的人不许出声提醒,谁违反了规矩饿三天。”
一句话瞬间让围观的大家瞬间闭嘴,本来在闲聊的也不敢闲聊了,都把嘴巴紧紧的闭着。
本来在和阙家兄妹还有谢灼聊天的五保和李富贵赶紧闭上了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第一个抽签的是个男人,检查的方法很简单,在指定距离处放上一张随机卡片,上面是一道数学题,需要把题目和答案在规定时间念出来。
第一个人兴致满满的抬头看向远方,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没办法很清楚的看清阿拉伯数字,再加上他那低空划过的算学。
时间到了他也没能算出来。
邓尔无情拿起小话筒,“罗大郎,淘汰!”
第二个人是娘子,年约二十多岁,其实岳县里有很多像杜月桂,万云娘这样被抛弃的妻子,或者女儿,她们的夫君一家人,或者是父母一家人,逃难并不会带上她们。
眼前这个叫谷珍的女人也是同样的遭遇。
只见她紧张的摩挲着手指,很快就将题目和答案说了出来。
楚旋看的津津有味,还忍不住从空间里拿出一瓶冰过的酸奶,一块穿越之前放冰箱的奶油小蛋糕,边看边吃。
她又怕围观的众管理层看的干巴巴,又是给她们拿零食,又是拿饮料的。
虽说岳县的百姓们已经对楚旋这凭空拿东西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但是谢灼和阙家三兄妹没见过啊,她们四个人表情一致,瞪大双眼,就连一向冷静的谢灼都失去了表情管理。
她们从未见过的东西就这么从她手里变出来了,还是凭空的。
四个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互相用震惊的表情传递信息,竟然都还互相看懂了。
谢灼:她会凭空变东西,真的是神仙。
阙之桃:我看到了!话说她手上吃的那个点心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吃。
阙语堂:看到真神仙了!
阙英卓:我人已经傻了。
直到视力测试结束,这四个人才稍微缓过神来。
视力这波也淘汰了好一些人,离场时他们纷纷悔恨,有的就差痛哭流涕了。
“我怎么就没算明白先乘除,后加减呢!”
“我哭,我想每顿吃肉啊,我想吃红烧肉小炒肉回锅肉卤肉!”
接下来就是体力测试。
张傲云依旧面无表情的拿起小话筒,“接下来是体能选拔,200米的障碍跑,你们所简单训练场的这些栏杆,木板,就是障碍跑。”
说完转过头点了个女兵,“王霞飞,你去打个样。”
全小田微笑着接过喇叭,“现在大家可以说话,可以自由讨论了哦。”
谢灼这边深呼吸一口气,“没想到,竟是真的凭空变物。”
在见到楚旋之前,她有短暂的怀疑过,会不会是装神弄鬼的。
当然,楚旋对于百姓的好她都看得到,她也并不反对用这种方法来统治民众。
前世就有不少这样的教派。
但是她没想到,楚娘娘是真的神仙啊。
施嫦就是在这个时候睡眼惺忪的来到现场的,天啊,她中午回去一觉睡到现在。
楚旋熟练的递给她一包辣条,施嫦接过后毫不在意的坐下开始吃,完全不在意练兵队的选拔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谢灼等四人只见那名叫王霞飞的女兵站定在一条线前,随着一声哨声,她便开始跑。
好快!谢灼惊叹。
她先是跑到第一个障碍矮墙处,随后撑手轻轻一跃而过,下一个障碍是一块高板,只见她双手立臂撑上高板,动作之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跳上高板后,前头是谢灼没见过的类似于立起来的梯子样子的障碍。
王霞飞垂钓在空中,双手抓握横杠,借身体惯性,飞快的交换双手向前移握横杠。
阙之桃都看呆了,这这这这可真厉害。
阙之桃震惊之余,王霞飞已经跑到了最后一处障碍,翻跃高墙。
谢灼不禁有些担心,这也没个梯子什么的,怎么翻跃啊。
王霞飞跑至高墙前,一只脚起跳,另一条腿屈膝向上抬,将身体向上送,并且迅速两手攀住高墙顶端。
阙之桃更惊讶了,这这这竟然就翻跃成功了?
随后是往回跑,王霞飞快的向一道闪电,不光谢灼和阙家兄妹,就连岳县的百姓们都看呆了。
王霞飞到达原位,张傲云按下计时器,“一分零五秒。”
施嫦正好吃完了一包辣条,很合时宜的吹了一声口哨。
楚旋看的十分满意,女兵们的身体素质大大超乎她的预期。
她忍住拍手鼓掌。
她鼓了掌,底下的百姓也纷纷鼓掌。
谢灼还未上夜校,因此她转头问五保,“这位小郎君,一分零五秒是什么意思?”
五保热情的回答,“楚娘娘将一天分为24个小时,一小时60分钟,一分钟60秒。”
张傲云继续说道,“跑法就是方才这样的,你们的及格时间是一分30秒,超过的全部淘汰。”
又是一轮抽签,这次第一个上的是个娘子,很显然她认真的观察了刚才王霞飞的动作要领,做起来颇有些有模有样。
加上她长期种地干活,力气也并不差。
最后竟以一分25秒的速度通过。
她一通过,选拔队里的男人就突然莫名自信起来了。
他们心想,连娘子都跑过了,他们跑个200米障碍跑不是轻轻松松?
结果第二个男人马上就被狠狠的打脸了,首先过矮墙他就不能像王霞飞一样到单手跳过去,到了横杠哪里他更是没力气往前,吊在半空中悬挂着。
最搞笑得就是他翻跃高墙的时候手脚并用都爬不上去,那姿势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把谢灼都看笑了。
等他跑完全程,三分钟都过去了。
那男人跑完以后直接累的跪在地上起都起来,他摆手道,“太难了,太难了.我快累死了。”
而开头那个视力很好叫古珍的娘子创造了一个1分11秒的好成绩,是目前选拔人选里最快的一个。
谢灼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她还发现娘子们普遍更灵活,而男人们更加动作更加拖沓,笨重。
看完了200米障碍跑,天都快黑了。
全小田举着喇叭,“接下来是一对一面谈,由各位管事来考验方才跑过了200米障碍跑的人,天都黑了,大家都回家睡觉吧。”
人群四散。
谢灼和阙家兄妹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凭空变物竟是真的。”
“方才那娘子跑的好快。”
“难怪我吃了三日的仙药就好了,肺热若是严重了可是不治之症啊。”
虽然春收刚刚结束, 粮食短缺的情况依然没有得到好转,战乱加上蝗虫,春收的粮食的少的可怜, 百姓还没有得到喘息, 又要上交一笔赋税。
汉州, 金平县内。
宋儇望着桌上对他来说朴实的菜肴,觉得自己的嘴里快淡出鸟味了。
田令陪着他用膳, 忍不住劝解,“陛下何苦为民如此啊!伤了龙体可如何是好!”
宋儇偶尔与高羡书信往来几封, 宋儇提起马上春收了,是否就可以解决粮食危机,那杨角是不是就不缺粮了。
高羡回复他,战乱死了不少人,蝗虫席卷过的田地几乎寸草不生, 就算是春收,也收不了多少粮食,并且建议宋儇减少一成赋税,给予百姓修生养息的机会。
高羡用很直白的话说,百姓活的多了,种地的人才会多,这样秋收才会有更多的赋税收上来。
宋儇被这直白的言语打动了,并且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田令在一旁恨的是牙痒痒,关键是他还不能说什么,从前和他狼狈为奸的宰相卢携自尽了,他们三人党的另一人幸嘉玉又是个哑巴不说话的。
他可真生怕宋儇信任了高羡, 更怕宋儇突然醒悟了当个好皇帝。
但是宋儇的脑子很明显不会再长出来,他更不会幡然醒悟当个好皇帝。
宋儇明白, 今天吃的寡淡,是为了明天能够吃山珍海味。
他当然不知道,就他桌子上的这些菜肴,已经是平民百姓此生不可奢求的食物。
宋儇砸吧砸吧了嘴巴,“最近的盐放的越来越少了,味道越来越淡。”
盐在大骊开国年间,甚至是中期,都还属于民间的产业,骊高祖为了刺激国家经济的发展,并未将盐掌握在朝廷手中垄断谋取利益。
毕竟盐是百姓生活必需品,其中之利润可想而知,不少人因此发了家。
比如杨角的祖宗就是盐商出生。
凡事皆有因果,如果当初没有将盐生意放出去,杨角的祖宗没有发家,也就没有丰厚的家底来供他读书,杨角也不会因为数次考不中而反了大骊,也许他现在就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夕阳下挥洒汗水的普通农民,别说造反了,他大概是字都认不得的。
然而大骊中后期开始衰弱,国库亏空严重,只能将贩盐和制盐的权利回收官方,甚至特地设立了一个部门专门监管,搞起了垄断。
而这其中官商勾结,抬高盐价,苦的依然是百姓。
而现在的盐贵和稀缺到什么程度呢,就连大骊的正统皇帝都嫌弃自己吃的饭菜味道寡淡。
田令心疼不已,“您为了百姓吃粗茶淡饭,当真是一代好明君,这天底下不会再有比您还爱百姓的皇帝了。”
说完还十分情真意切的抹了抹眼泪。
宋儇也被自己深深的感动了,他叹气道,“谁让朕是皇帝呢。”
田令将自己挤出来的眼泪抹了个干净,“臣听说长安出了件趣事,陛下听了定是心中快活。”
宋儇探着脑袋,一双眼睛满是好奇,用他那公鸭嗓问道,“何事何事,快说。”
田令捂着嘴笑,“尚书省的大门被人贴了首打油诗,上面写着.”田令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
宋儇果然心中快活,他哈哈大笑,“也不知是哪个读书人有如此胆识,等朕回到了长安,定要查出此人,好好封赏。”
平州,西丰县。
高羡的河北道也缺盐,他吃着没有什么味道的青菜,庆幸道,“陛下总算听了我的话,这样汉州和关内的百姓们也能少受些苦。”
施妤伸手倒茶,“也不知长安那首打油诗是谁的杰作,倒是个有骨气的。”
高羡其实是瞧不上杨角的,各大节度使都是此番想法,若不是因为需要有一个人做开启乱世的一把刀,他可不会放任杨角至此。
“长安竟还有如此有胆有谋之人。”
被众人猜测的有胆有谋之人的谢灼和阙之桃在岳县开启了她们的“文盲改造之路”。
按理来说她们并不算文盲,但是在岳县,识不得简体字和阿拉伯数字就算文盲。
这是楚旋特为了谢灼开的小班,只有他们四个人,新进的流民可还在考察期没资格学字呢。
但是谁做他们的老师是个很致命的问题,管理层如张傲云,周岩岩,王雪莲,全小田,卫霜,冯波都很忙。
练兵队刚招完人,张傲云正在对他们魔鬼训练中。
卫霜带着胡似七等徒弟们给流民做传染病的排查工作,头发有虱子的必须强制性剪掉。
当然,其中也有不安分的,当然练兵队全噶了当大体老师。
胡似七甚至觉得觉得可以多来几个不安分不听招呼的流民,她是很想练练技术的。
周岩岩和王雪莲一直在和石灰石,黏土等水泥的原材料泡在一起。
而全小田的忙碌是大家显然易见的,走进群众,给群众洗脑,不是,给群众谈话,和群众打成一片。
冯波天天被幼童折磨。
更高一层的祝青寒就更没空了,各大工厂的财务项目可都是要交到她这里总审的,就连她身边的温叶和林以南也是忙的腿不沾地。
最后,来教他们四个人的是。
小学堂的幼童。
谢灼有些不好意思,她第一次被说话还带着奶声奶气的孩子教书。
杜小草挺直的腰板,努力做的像冯波老师那样,有个老师的样子。
她念道,“这个字就是人字,人有两条腿,这个字够简单吧。”
四个人齐刷刷的点头。
“这个字念楚,楚娘娘的楚。”
楚旋知道外头已经到了宋儇都吃不上盐的缺盐地步。
她也有缺的东西,她的练兵队刚招完人,他们现在很缺一些武器。
岳县现在只有一个铁匠石头,他一个人既要辅佐施嫦改进蒺藜火球,还是铸币厂的技术顾问,实在是分身乏术。
若是再让他打兵器,楚旋怕他猝死。
盐她是不缺的,就她囤在家里的十来包盐用完即刷新的bug,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祝青寒听完楚旋的意思,低头思考,“你确定,他们会换吗?刀剑也并不是什么贱物。”
楚旋往懒人沙发上一瘫,“若是我们要的武器多了,那些人自然不愿,但若是我们用少量的盐,换取少量的刀剑呢,一把两把三把,听起来并不是那么想要让人拒绝吧。”
祝青寒视线一亮,“现在的大骊吃的还是带有苦味的粗盐,我们这般雪白的细盐,大骊是没有的,而那些吃得起饭,又缺盐的人,定会愿意。”
楚旋撑起身子,“若是这盐来路不明,交易就很有可能被人盯上,所以我们得给自己选一个靠山呀,越是棱模两可越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最好。”
江南道自古就是繁华之地,有扬州府,抚州,饶州这样的富庶之州。
江南道虽受蝗灾和战乱的影响,但是大骊十道之中受影响最小的。
所以逃难的难民一般都有两个选项,要么去江南道,要么就去河北道。
又因江南道不看户籍和文书,来江南道的人比较多。
最近扬州府部分街道中流传起了一个传闻,若是家中有刀剑甚至铁器,就可以换到雪白的细盐。
那盐细腻的连官盐也没有办法比拟,没有一丝一毫的苦味,只需放上一点点,盐味便是很足。
这种盐被称呼为雪盐。
但是这只是传闻,有人去到传闻之中的地方,并未有人卖盐。
张司马是江南道节度使手底下的一个小官,行军司马,因得是官的原因,家中米粮尚且足,只是缺盐。
张司马读过书,知道人不能不吃盐,长期以往下去定会得病,偏偏他手底下管着一间仓库,里头有好些现在闲置的刀剑器具。
张司马来到传闻之中的地方,按照他所听到的暗号,先是敲门三长一短,随后学一声布谷鸟叫。
很快门后面传来了动静,是个娘子的声音,“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
张司马心头一喜,这换雪盐的人地方换了又换,暗语也是换了又换,之前什么符号看象限,奇变偶不变。
张司马轻声道,“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邓尔抬头看到蹲在外头大树上的罗烨对她轻轻点头,比了个1后,这才开的门。
映入张司马眼帘的是一个头发极短的,女子?这大概是女子吧,瞧着不太像啊。
邓尔做出急忙关上门的样子,“敢问郎君是拿什么来换的?”
张司马没着急自己从仓库拿来的两把横刀,而是问,“当真有雪白的细盐。”
邓尔把他往里头引,“这是自然,否则我们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张司马斟酌着说,“我有好些刀剑能与你们换,不知道可否?”
邓尔很快把他引入一个房间,里头坐着个穿着素净的娘子,她头戴帷帽,张司马看不清她的脸。
祝青寒问,“敢问郎君有多少刀剑能换?”
张司马此刻起的已经不是换盐来吃的心思,他是想将这些雪白的盐倒卖出去大赚一笔。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人只要刀剑器具,总之这是十分不亏的买卖。
张司马此刻正猜测着祝青寒的身份,更准确的来说是猜测她背后的主家。
敢派个女人来扬州收铁器兵器,她背后主家的人胆子可不小啊,女人在这个世道行走可并不安全。
而今天下局势他大概有所了解,哪个藩镇节度使用女人办事的?
张司马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我能先看看盐吗?”
祝青寒转头,邓尔立刻拿了一个张司马没见过的白色透明盒子,随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勺子,舀了一点,递到他的面前。
张司马观其外观,果然雪白如雪,又拿手指轻轻沾了一点,好咸,一丝丝苦味涩味都没有!
他敢打包票,这比皇帝吃的盐还好!
一家人只需要他刚刚手指沾的那么一点,一天的盐份便是够了。
张司马立刻掏出两把刀剑,“先换些我拿回家吃,但是我更想与娘子做个大的交易。”
谁知道祝青寒摇头,“主家嘱咐我们不能太过于惹人注目,这刀剑一把两把还好,若是多了,郎君不怕被人发现吗?不怕江南节度使怪罪吗?”
见对方拒绝,并且如此谨慎,张司马反而更信了她两分。
邓尔拿出一个纸袋给张司马分盐,这两把刀剑品相成色都还不错,可换四十五勺盐。
邓尔舀盐的勺子大概也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点,四十五勺大概也就是二十克多一点点。
张司马却觉得很划算,俗话说三担米一斤盐,现在的粮食外头都涨到一万钱了,也就江南还便宜一些,几千钱一斗,两把破刀剑能换这些盐,是很划算了。
他甚至都觉得祝青寒和她背后的主家是在做慈善。
于是他自认为很好心的开口劝解,“娘子不妨将价格定的高一些,现在的盐很是金贵。”
祝青寒的声音从帷帽里传出,“我主家可怜百姓无盐可吃,也当是布施了,顺便收一点武器回去,在乱世之中能够自保。”
张司马下意识的不信祝青寒的话,只当她在说鬼话,这年头哪儿有这种好人。
张司马继续问,“虽不知娘子主家为何人,乱世之中人才倍出,既能晒出这样的盐,想必你的主家可不甘心收武器只求自保吧。”
他果然瞧见祝青寒的帷帽动了动。
“不瞒娘子说,我手底下管着一间仓库,里头皆是刀剑武器。”
他却见祝青寒摇头,“太多了,我运不走,还是请郎君回去吧。”
张司马急了,“我知一条道可运出去,一切只管交给我!”
祝青寒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不光武器可以,人也可以吗?”
张司马疑惑,“人?”
“我见扬州娘子多温婉,买些回去伺候主家。”
张司马露出会心一笑,“这是自然,只要娘子肯与我交易,运几个女人不算大事。”
张司马一走,祝青寒立刻摘下帷帽,心道与男人说话真费劲,不光配合他们那愚蠢的智商,还要配合他们自以为是猜中的样子而露出惊讶。
邓尔递过来一杯水,“前头换的到剑铁器已经全部运出去了,差不多都快到岳县了。”
邓尔摸了摸脑袋,“盐不是很多了,若刚刚那个男人真的有一仓库的刀剑,这盐怕是不够,要不让岳县那边运过来?”
祝青寒喝了一口茶水,“谁说我要老实和他做生意了,得让他明白明白,傻子就别想着倒卖去赚大钱。”
第43章 离开扬州
连连战乱, 粮食飞涨,青楼也不养闲人,而那些年老色衰, 又或者身体没有那么健康的女人, 是首先被抛弃的对象。
祝青寒带着帷帽初入扬州时, 掀开帘子还未被江南水乡的景色所迷了眼,就见一双忧愁无比的眼睛。
是对面的马车, 也有个娘子掀开了帘子。
马车走远了,直到远处的小楼停下。
阙之桃来扬州的次数并不多, 但她知道那是青楼,而且是扬州最有名的青楼。
阙之桃还有些闺秀的习惯,支吾了半天才道,“那是青楼。”
那双忧愁的眼睛在祝青寒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突然有些愤怒, 又很无力。
在岳县没有这样的职业,也不许任何的女人做这些的事情,女人们都在变得强壮然后劳动,都在从劳动中获取情绪和物质的双重价值。
如同楚旋所说,她们现在还不够强,还没有办法颠覆这个世界。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阙之桃在门口挣扎了纠结了很久,她最初以为自己来扬州只是起到一个带路的作用,但是今天瞧见的青楼,和不小心听到的话。
她好像不能够装作视而不见。
比起这个,她更惊讶于自己思想的转变, 她看惯了岳县强壮而又自在的女人们,她们纺织, 读书,参加选拔,在工厂工作,在食堂吃饭。
而她现在在同情,并且试图拯救那些即将逝去的青楼女子生命。
以前,她从不认为这样的人会和她沾上关系,也并不会想要去拯救她们。
她总觉得自己变了。
阙之桃犹豫了半天,还是走到祝青寒的床边,斟酌了怎么把她叫醒比较好。
祝青寒突然坐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有什么事?”祝青寒问。
阙之桃安抚着刚刚因为惊吓而跳动的心脏,“我.我。”
祝青寒见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阙之桃眼一闭,豁出去了。
“今天,我不小心听到了青楼两个门房的谈话,说说,粮食太贵,一些得病的花娘会被裹了草席丢出去,咱们要不要,把人救起来,送回岳县?我想着有楚娘娘的仙药,人总能救活的,而且而且,楚娘娘不是说了岳县的女人还是不够多吗,流民里有女人的队伍实在是少数。”
一口气说完,阙之桃立刻又补充,“这只是我个人的拙见,如果这样的行动会让我们有暴露的风险,当然还是以任务为重。”
祝青寒当然想去救,她没有理由不去救。
她救的了这些被病因身体孱弱而被丢出来的枯萎生命,那些尚在青楼制服下受苦的鲜活生命呢。
只要这个制度任然存在一天,她就永远救不完。
烟华楼的马车一路跑,跑到扬州一处乱葬岗。
驾车的龟公总觉得身后被什么东西跟着,但是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这大半夜的,除了他们来埋活人,还能有谁出门?
没错,驴车里的女人都还活着,有些甚至只是身子孱弱了些,就要被拉到此处来活埋。
若是以前,掌管青楼的人或许还会大发善心给那些实在马上咽气的置一口棺材,那些尚有口气,病的没有那么重的,请个大夫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