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说,假如威雀威士忌相信安室透的人品,知道他不会在任务前夕把自己喝得醉醺醺,从而推理出他们前往了成落夫妇旧宅,威雀威士忌大可不必匆匆赶来。
任务有人代劳不是轻松事么?她只要在酒店坐享其成就好。
和事业疯批XYZ不同,威雀威士忌该偷懒的时候从不上进,否则安室透手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从她那里移交过来的工作了。
发现他们不见后,她那样匆忙的、急切的、堪称狼狈的抢车赶来,行为中的焦躁绝非没有原因。
冰袋被皮肤敷得温热,安室透换了一面,将坚冰贴在黑裙女人红肿的脚踝上。
她的裙摆被火星撩了好几个烧孔,手臂上的烫伤如鞭挞的红痕,脸上残留着烟熏的痕迹。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安室透开口,打破了寂静。
“嗯?”竹泉知雀抬眸,“什么?”
“你,”安室透顿了顿,他眼中情绪看不分明。
“是不是知道保险柜一定会爆炸?”
波本,职业侦探
“为什么这样问?”威雀威士忌弯了弯唇。
她双手撑在床上,晃了晃未受伤的脚尖,慵懒的暧昧气息弥散在空气中。
“就不能是我担心你,才匆匆忙忙赶过去吗?”黑裙女人抱怨道,“难得我一片痴情,你说话真的好伤人心。”
她眼帘垂下,显得有些难过。
“对救命恩人多点信任不好吗?”威雀威士忌说,“我还没追究你擅自离开的事呢,背着我和XYZ鬼混,好玩么?”
今晚的事,无论如何,错不在她,竹泉知雀誓不背锅。
她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剧本写完校队过一遍,连之后交给琴酒的报告都提前打了草稿,万无一失。
竹泉知雀:剧本尽在我的掌握中,我也是手握剧本的人了。
她美滋滋吃完了夏威夷披萨(加倍菠萝版),竹泉知雀一边回忆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一边坐到梳妆台前准备给易容补个妆。
易容是非常纤细的工作,不像戴上就完事的人。皮。面具,需要时不时补妆修复。
好处是以自己的脸为模板的易容可以逃过警察的揪脸检查。
镜子前的黑发少女端详镜中陌生的脸,她拧开唇釉,突然动作一停。
竹泉知雀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好安静。”
奇怪,安静得像顶层只住了她一个人似的。
竹泉知雀是职业黑手党,这是一份睡觉时枕头下压着手。枪,熟背全城逃生通道,时刻大喊“谁要害我!”的高度敏感型职业。
同行焦虑症发作时是这样的:是不是你要害我!(揪住领子质问)(焦躁地走来走去)(发疯)(大叫)(揪头发)(揪住下一个路人的领子质问)
竹泉知雀不像同行一样病得不轻,她只是会将咒力聚集在耳朵上,放大听觉,听周围有几个心跳。
“这是有必要的防范措施,才不是我疑心病重。”竹泉知雀信誓旦旦,“这家酒店——这家点个菠萝披萨都磨磨唧唧的酒店,可是深夜有流弹在天上飞的酒店!”
客人一旦睡死过去,是真的死过去。
可怕得很。预定房间仿佛玩狼人杀盲选,客人压根不知道自己入住的是不是凶宅。
竹泉知雀也不是时刻在听,她又不是变态,放大听觉的弊端很多,万一波本和XYZ里有个死亡金属爱好者,她耳膜裂开。
这一刻,冥冥中直觉提点了竹泉知雀。
这种直觉分外熟悉,是太宰治企图背着她偷吃冰箱里最后一个焦糖布丁的直觉,是红叶大姐暗自收起话筒不给她点歌权的直觉,是森鸥外老奸巨猾克扣她年终奖的直觉。
竹泉知雀:有人在背着我干坏事!绝对是!
女孩子高度警惕,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听了又听。
没有声音,一丝声音都没有。
她的两个同伴人间蒸发了。
竹泉知雀:吸氧。jpg
家里静悄悄狗子在作妖定律诚不欺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说好的三人行呢?三个人的电影只有她不配有姓名吗?你们在做什么坏事,加她一个啊!
有什么事是不能被她知道的?你们两个难道是去【消音】【消音】了吗?
竹泉知雀:我被排挤了,两个没有同事爱的家伙!
她深呼吸两次,冷静不下来。
唇釉被丢到一边,易容也不必补了,竹泉知雀踢掉拖鞋,一边穿鞋一边往外走。
电梯直下,竹泉知雀一眼扫过空无一人的酒店大厅,不祥的预感仿佛摇晃的可乐罐喷涌而出。
默克:嗨!听好了,今晚有个超大的party,所有风云人物都会参加!但你猜,谁收不到邀请?
You!Is You!
正宗原味美式霸凌,竹泉知雀噎住,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的表情先是哽住,无言以对,随即脸色大变,拔腿狂奔。
啊啊啊啊啊住手!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黑发少女狂奔到地下停车场,她看也不看车牌,一手肘砸碎玻璃窗,翻身上车。
插钥匙的锁孔被暴力拆开,竹泉知雀一边手动点火,一边吐出舌尖。
猩红含在黑色的蛇纹之中,咒言的力量笼罩车辆,地面上四个轮胎疯狂转动,吱呀碾地的声音仿佛咆哮的猛虎。
竹泉知雀双手打方向盘,一脚油门踩死,撞开护栏冲向街道。
她开车开出了抢婚的气势,一路上没有一辆车敢超到竹泉知雀前面,统统减速慢行害怕打扰她的真人版速度与激情。
快一点,再开快一点!竹泉知雀甚至想跳车举起车一路狂奔。
竹泉知雀:不,还是别了,我不想看见洛杉矶明天的头条是《一女子狂野举车连夜奔逃数千里,疑似神秘野人族复苏现世》。
她要脸的。
“安室先生你跟着他们掺和什么啊?”竹泉知雀油门快要踩出火星。
她才不在意XYZ和默克的死活,但凡安室透今晚乖乖留在酒店,天塌了竹泉知雀都懒得出门一步。
虽然不懂他们为什么急着今晚行动,但默克的目标十分好猜。
“成落夫妇手里的数据有那么重要吗?”她自言自语,“和洛杉矶势力洗牌有关?”
难怪默克像只看见肉骨头的狗一样馋得流口水,他的势力前些年遭遇竹泉知雀重创,这几年一直在艰苦复建。
默克:重来一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拿的是复仇流剧本?最大反派竹泉知雀无慈悲地想,真努力呢,虽然努力也是徒劳。
多亏默克的自爆卡车,竹泉知雀想通了她之前疑惑的事情:人都死了两年才来拿数据,酒厂怎么延迟得像ie浏览器一样?
“我懂了,资料的情报是默克放出去的,大概是因为他死也找不到成落夫妇据说生还的女儿,企图借用黑衣组织的力量。”
怎么说呢……默克的思路是好的,十分合理。
单论逻辑,竹泉知雀可以给他满分,加上敢利用酒厂的胆量,满分中的满分。
他只是缺乏一点儿想象力。
比如他找不到竹泉知雀的下落并非他能力不足,而是他信仰的上帝暗中保佑他的结果。
上帝:我的孩子,主是为你好,主怕你见她第一眼心脏骤停,上天堂和主团圆。
上帝保佑了默克,默克却背弃了主,他拒绝聆听主的声音,迈出魔鬼的步伐。
默克:一切都在计划中。(自信男人竖起大拇指。jpg)
默克的计划十分顺利,黑衣组织果真知道成落夫妇“女儿”的下落,并不出意料地派人来洛杉矶取走资料。
默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便是黄雀!
他很自信,XYZ很自信,安室透——也很自信。
三个自信的男人撑起了今晚这台戏,唯有无辜的少女彻夜狂奔,飙车来拯救三个被瞒在鼓里的男人。
竹泉知雀:你们计划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计划了。
计划很好,行动很好,一切都好。
只有她不好,她是个惊天大骗子。
竹泉知雀:“是太宰君为我伪造的档案太过完美了吗?”
否则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出“你和你父母是不是长得不像”的疑问?
“谁给你们的勇气,拿我的虹膜去扫人家的保险柜……”竹泉知雀虚弱道,“我都没有勇气。”
她的虹膜连她横滨公寓的门都扫不开——虹膜锁密码锁都不安全,竹泉知雀只相信撬锁。
想无伤打开保险柜不是没有方法,只要用点不柯学的办法,默克错就错在他太执着于柯学了。
汽车飙行在路上,远远的,竹泉知雀看见成落夫妇旧宅的轮廓。
太好了,还没出事……
舒口气的念头尚未从脑海划过,刺眼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剧烈的气浪震碎了前窗玻璃,玻璃碎渣哗啦啦打在竹泉知雀身上,被咒力挡住,掉落在地。
她咒骂地跳下车,毫不迟疑地冲进火海。
以保险柜为中心,越往内伤者呻。吟的声音越痛苦,到火燃烧的地方,惨叫声被焦糊味取代。
竹泉知雀跑过一具脑袋被天花板砸开花的新鲜尸体,目光一眼落在后门被建材隔离出的三角区域。
很难说她这一刻心情有多激动,恨不得抱起安室透狂亲,大力夸夸:不愧是安室先生!知识就是力量!
很有前途,他很有前途!
烧着的木头和碎石时不时从天花板砸下,竹泉知雀徒手搬开压在三角区域上的重物,费劲地把里面的金发男人拖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天下除死之外无大事,活着就有希望。”
她停不住的碎碎念,安室透沉甸甸压在竹泉知雀肩头,略重的呼吸声与她一下比一下激烈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震耳欲聋。
竹泉知雀偏头蹭了蹭男人柔软的金发,扛着他跨越火焰升腾的火海,走入热风习习的黑夜。
今天太过漫长,漫长又刺激。
举着手电筒四处搜寻的帮派成员呼朋引伴,操着口音极重的英语大喊大叫。
安室透半蹲在草丛里,他走在前面,牢牢握着竹泉知雀的手,由她看顾后路。
立场的矛盾在仅有两人的合作中被摒弃,那一刻他们交付信任,性命相连。
手电筒的光时不时惊险地擦过竹泉知雀裙角,她呼吸浅浅,手臂上涂抹烫伤膏的位置又热又冷。
竹泉知雀抬起空余的手摸了下脸,指腹上留下两道黑痕。
烟熏是妆容天敌,她得找个地方补补易容。
手臂和膝盖上的伤不要紧,竹泉知雀不动声色垫了垫脚,右脚钝痛。
跳车的时候折断了一只鞋跟吗?难怪。
倒不是不能用【祝福】治好,但逃命途中突然咳血,大概会惊吓到以为她受了内伤的安室先生。
竹泉知雀:羡慕你们这些会反转术式的人。
她一声不吭,不见异常地绕过帮派成员的包围圈。
牵在一起的手没有分开,竹泉知雀悄悄把力气分过去一点,再分一点,还分一点……
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竹泉知雀难得安分地坐在小旅馆的床边,右脚搁在安室透腿上,他用冰袋仔细地贴敷。
黑裙被火星烧出了燃灼的小孔,高跟鞋断了一只,美瞳涩涩的,竹泉知雀右手握成拳揉了揉眼眶。
要不是怕掉马甲,她一准穿厚厚的防爆服来,消防头盔一戴谁都不爱。
为了马甲竹泉知雀付出了太多,等这次任务结束,她必要让威雀威士忌消失一个星期,华丽丽斩获带薪假。
就以琴酒大哥你派来叛徒伤害了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被你摧毁殆尽,我需要看一星期的心理医生重拾对你的敬爱为名请假。
竹泉知雀:不批不是酒厂人,我叫你一声大哥,这点肚量没有?
大哥你选人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她,卧底,琴酒招进去的;XYZ,卧底,琴酒精选人才。
要不是安室先生是瓶真酒,竹泉知雀愿称本次任务为塑料姐妹花团建。
讲个地狱笑话:外来人来组织酒吧点单,连灌三瓶酒不见醉意,客人大惊,酒保回曰:报一丝啊,你没抽到隐藏。
是的,没有错,真酒含量已经低到成为酒厂盲盒中的隐藏款了(悲)。
至于安室透的问题,竹泉知雀只当没有听到。
问她是不是知道保险柜一定会爆炸?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竹泉知雀原本的计划里,保险柜也是要炸的。
打不开的箱子,不炸留着过年?
她想好了一套说辞,XYZ是叛徒一事虽在竹泉知雀的意料之外,但整体结果反而恰合了她希望的走向。
接下来只要逃脱默克帮派的追杀,顺利返回东京,整件事就结束了。
女孩子心情轻松地晃了晃脚尖。
她用暧昧的说辞回避了安室透的问题,而对安室透而言,她的回避本身象征着答案。
说着要他对救命恩人多点信任的话,威雀威士忌自己才是说谎最多的人。
坐在床沿边的黑裙女人神色放松,她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痕迹驱散了锋利妆容给人的冷淡感,显出少女的可爱。
涂在嘴唇上的唇釉早被她舔了个干净,威雀威士忌小小地打呵欠,嫩红的舌尖一闪而过。
舌尖……她是不是给他做了人工呼吸?
女孩子努力地将氧气渡过来,气息不稳的呼吸,累到趴在他胸口喘气——模糊的记忆在回想后渐渐清晰,色彩鲜明的印在安室透的视网膜上。
甜美的气息仿佛仍停留在喉间。
果香的甜味,柑橘的酸甜味道,不是他想象中开至糜烂的黑玫瑰气息。
安室透鼻尖动了动。
“好淡。”他说。
“什么?”竹泉知雀不解地问。
“你身上的香水味。”安室透回答道,“只剩很淡一点儿尾调了。”
竹泉知雀抬起手腕嗅了嗅:真的,香水快挥发完了。
“你以为是谁的原因。”她瘪瘪嘴,“要不是闯了一趟火海,香气能留好几天呢。”
“香水和化妆品都留在酒店没拿。”竹泉知雀双手捂脸,“受不了,我该把行李箱拎上的。”
她当时太着急了,生怕去晚一秒见不到完整的安室透,没踩着酒店拖鞋一路飙车都算好的。
威雀威士忌仿佛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她的懊恼令安室透心情微妙,他舌尖抵了抵上颚,一丝柑橘的甜味挥之不散。
黑玫瑰是香水,柑橘是她想要掩饰的气味吗?像沐浴露的味道。
说起来知雀也是,皮肤上很容易留下沐浴露的香味,她又喜欢尝试不同的香型,今天是白桃,明天是樱桃,后天是椰奶。
昨天打晕她的时候,少女发间也隐隐透着甜蜜的鲜果香气。
——具体是什么气味来着?
“你要不要去洗个脸?”安室透不动声色地说,“至少把烟熏的痕迹洗掉。”
“这种时候是不是该羡慕你。”竹泉知雀小声嘀咕,“烟熏了也看不出来。”
安室透:别老拿人肤色说事。
“你去帮我找老板娘借一下她的化妆品。”竹泉知雀单只脚跳到地上,一蹦一蹦往洗手间跳,“还有眼药水,谢谢。”
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中男人答应了一声。
安室透开门出去,他换上亲切的笑容,用流利的英语找上老板娘。
“化妆品?有。”老板娘痛快道,拿出一堆小瓶小罐。
安室透仔细看过英文描述,道谢后拿走其中几瓶。
他回到房间,屈指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门被拉开一条缝,里面的人伸出一只摊开的手掌,又在拿到东西后缩回去,关上门。
竹泉知雀把瓶瓶罐罐在洗手台上摆开。
她取下浅灰色的美瞳浸泡在眼药水里,对着镜子擦掉脸上的烟熏黑痕。
擦拭过程中,易容的妆容融化了一些,被水抹去。
女孩子轻轻咂了下舌,熟练地对着镜子补妆。
只要最大程度遮掩原貌就好,安室先生习惯了威雀威士忌换脸翻书还快的历史,将就着看吧。
竹泉知雀用的易容化妆品一向是由港口Mafia出品,她本人平时不化妆,对品牌没什么研究,认不出手里一堆外国杂牌。
竹泉知雀:无脑选择港口Mafia出品,港口Mafia出品必属精品,员工价五折起步等于白送,心动不如行动。
她在手背上试了试色号,觉得还行,放心大胆地往脸上涂。
易容,竹泉知雀是专业的,她取出美瞳戴上,对着镜子眨了眨眼。
“香水没办法。”竹泉知雀嗅了嗅手腕,“要不我拿花露水喷一喷?”
论遮香,花露水舍我其谁。
在洗手间捣鼓半天的威雀威士忌开门出来,安室透抬眸看去,她果然换了一张新的脸。
就连贝尔摩德也不会如此执着于易容,女明星纵有千面,多数时候也大大方方随人看。
一个总是换脸的人,该怎么建立起正常的社交生活?
若威雀威士忌有几副固定的妆容还可以解释成她长久扮演某个角色,安室透也能通过人像查出她假身份的生活轨迹。
然而做不到,她愣是一张真脸都没有,无处可查,像只刺猬一样令人无从下手。
——换个角度想,在威雀威士忌眼里,是否只要不露出真容就无所谓?
“那么她必然用心经营着自己真正的身份,才不希望组织里的人干涉到她。”安室透低声自语。
看见她的真容,等于她的身份暴露了大半。
黑发少女一步一蹦地跳到床边坐下,她倦怠地打了好几个呵欠,一副下一秒快睡死过去的模样,眼睛频繁眨动。
她一直使用日抛美瞳,备换品却遗留在酒店里没拿,想必现在十分不适。
“你要睡了吗?”安室透问。
“不了。”竹泉知雀困倦眯眼,“被追杀的人可没有安眠的心情,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离开洛杉矶为妙。”
安室透从口袋里拿出找前台要来的烟盒和打火机:“我提个神,介意吗?”
“没关系。”
打火机点燃香烟,安室透靠在墙边,焰色的火星夹在他指尖,烟雾向上升腾。
房间狭小,呛人的烟草味弥漫在空气中。
竹泉知雀皱了皱鼻子,二手烟的危害在她脑内来回刷屏,忍不住反悔道:“要不你出去抽?”
虽说住小旅馆的人中烟鬼极多,店家肯定不禁烟,但房间太小了,真不怕哪个粗心的客人把床单烧着?
如果竹泉知雀是旅店老板,她肯定在房间里装上烟雾报警器。
烟雾……报警器?
火点燃烟嘴,白色的烟雾袅袅腾空。
“哗啦!”
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检测到房间里扩散的烟草味,激烈的水流临空淋下,浇湿了金发男人指尖的香烟。
安室透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香烟从他指尖掉落在地,火光被脚底碾熄。
他大步走到床边,抓住竹泉知雀的双手。
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脸水的黑发少女一脸惊讶,她尝到唇边劣质口红浓郁的香精味,神色微变。
“抱歉,老板娘给的化妆品好像不防水。”
安室透说着抱歉的话,抓住竹泉知雀的手却越发用力。
无人关闭的烟雾报警器尖叫着,淋下的水将两人都浇得湿透,金发和黑发贴在脸颊上。
细小的被冲刷的交融色彩仿佛蜿蜒的小河,顺着女孩子姣好的下颌线淌落。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梁,熟悉的轮廓在清水的冲刷下渐渐显现。
年轻漂亮的少女被捉住双手按在床上,她的脸在挣扎间向上抬起,一闪而过的惊讶、焦躁和无措落入安室透眼底。
她仍然戴着浅灰色的美瞳,他却不必再继续猜测她瞳眸的颜色。
“竹泉知雀。”
安室透一字一顿地念出威雀威士忌的真名。
本章又名不看化妆品说明书引发的惨案
知雀没看,但透子看了,心机
“我花了好多时间新化的妆呢,全被安室先生毁了。”
湿漉漉的水幕中,水珠顺着少女乌黑的长发淌落,竹泉知雀从安室透的掌心抽回手,擦了擦侧脸。
她拇指抹过唇瓣劣质的口红,摘下浅灰色的美瞳。
松子糖似的琥珀色于昏暗之中碎金浮动,竹泉知雀挽过湿透的长发到耳后,指了指仍在尖叫的烟雾报警器。
“再不解决,老板娘就要拿备用钥匙强冲进来了。”
她双手撑在床上,抬眸看向面沉如水的金发男人:“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吗?波本。”
威雀威士忌平静地问。
少女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焦躁和无措隐没在夜色中,此刻的她神情比以往任何一次易容都更接近黑衣组织高层的形象。
这才是竹泉知雀的本质,不为安室透所知的,真正的她。
安室透向后退了两步,和她拉开距离。
烟雾报警器停止了工作,潮湿的水汽黏在每一块布料上,竹泉知雀用手拧干裙摆的积水。
“先是火灾,再是水祸,今晚过的真精彩。”她说。
倦怠的神色浮现在黑发少女脸上,安室透熟悉这个表情,他帮知雀补习补到深夜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边强撑眼皮一边困得小鸡啄米,可爱得要命。
荒谬感后知后觉地笼罩了安室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是的,他是隐约有所猜测,冥冥中的直觉如铡刀悬挂在安室透头顶,促使他冒着惹怒威雀威士忌的风险去试探她。
威雀威士忌虽然嘴上不说,但安室透知道,她多多少少是信任他的。
所以才会让他帮忙去借化妆品,以至于出现可乘之机。
她没想太多地用了不防水的化妆品修补易容,安室透提出想在室内抽根烟,果不其然也未被拒绝。
竹泉知雀身份暴露的原因,竟然是太过信任他了。
当然,她当然会信任他。
他们可是交往许久的恋人啊,曾经陪伴彼此的时光绝非虚假之物,亲密的、暧昧的、温暖的记忆,货真价实地存在着。
“你不是要上学吗?为什么……”安室透语句不顺。
“放暑假。”竹泉知雀说,“我刚考完期末考试,你忘了?”
期末考试的字样出现在黑衣组织高层嘴里,割裂感令人感到荒唐。
安室透比任何人都清楚竹泉知雀的校园生活,他知道她苦手的科目、擅长的科目、最好的朋友的联系方式、在学校里的人气排名……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十八岁女高中生的正常生活。
十八岁,黑衣组织高层人员,代号威雀威士忌,地位高于公安驻黑衣组织卧底,声名鹊起的一流执行者,审讯室的恶魔。
她哪来的时间执行酒厂任务?她不用睡觉的吗?
……确实,竹泉知雀熬夜熬得很频繁,她惯于通宵。
帝丹高中来冲绳修学旅行,威雀威士忌也紧跟着出现在冲绳。
威雀威士忌踩着鞋跟又细又长的高跟鞋,是为了和个子矮矮的女孩子区分开来。
不同颜色的美瞳,沙哑如雾霭的声线,锋利张扬的妆容。
相似的食物喜好,喜欢小甜水,不爱喝烈酒,钟情涂抹奶油的小蛋糕。
脑回路和旁人不太一样,总是语出惊人,留有底线,体贴下属,耐心温柔。
现在想来,她们何其相似。
为什么一直发现不了呢?
因为无法接受吗?
无法接受开开心心没有烦恼的小女友在夜晚懒散从裙摆底下拿枪,扣动扳机的手指熟练稳健。
无法接受酒吧里含笑举杯的黑裙女人是台灯下咬着笔杆做不出数学题,哼哼唧唧说安室先生求求你再给我讲一遍的活泼少女。
亦或是无法接受……同时对她们动了心的自己。
威雀威士忌有许多带有目的性的调情手段,她天性中的恶劣展露无遗。
竹泉知雀固然在安室透面前伪装自己,可却从未粉饰过另一个她纯黑的内里。
喜欢上黑衣组织的成员,是安室透在这段感情中犯下最大的错误。
被戏耍了。
被她耍了个彻底。
是竹泉知雀技高一筹。
“湿透了。”竹泉知雀心疼地抚了抚被她拧得皱巴巴的裙摆。
先是被火烧出孔洞,又淋了一场人工雨水,这件裙子别想再穿第二次。
裙子、鞋子、美瞳、落在酒店里没带出来的行李……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酒厂必须给她报销!琴酒不批竹泉知雀就拦在他车前拉横幅起义!
“安室先生也有行李落在酒店吧?”竹泉知雀承诺道,“我会连你的份一起要到手。”
她恢复了平常的语气,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骤然掉马,要问竹泉知雀她慌不慌……她当然很慌!
慌到背后起了一层薄汗,全靠烟雾报警器淋的水掩饰,硬生生撑起坏女人宠辱不惊的气场。
安室透看不出来,实际竹泉知雀脑子里刷了满屏的牙白牙白牙白牙白要完要完要完!
劣质化妆品害她!不看说明书害人!
安室透也是,阴险狡诈,出其不意,打得她措手不及,惊慌失措。
“冷静!这种时候慌张就完蛋了,八风不动的才是赢家。”竹泉知雀深呼吸。
仔细想想,虽然她对安室先生犯下了这样那样不可描述的罪行,屡次给予他精神的重创,但起码没有伤害过他的肉。体。
天下之大除死之外无要事,同为黑衣组织的成员,安室透应该有所觉悟!
威雀威士忌可是坏女人哦?和坏女人玩偷心游戏别说自己玩不起。
“最重要的是,我们是一个组织的成员,还是上下属关系。”竹泉知雀给自己打气,“上司凭什么不能啵下属的嘴?我偏要。”
竹泉知雀生性乐观,她相信今天绝不是自己的死路。
绝非盲信,有理有据。
“虽然我是一个卧底,但波本不是,他是一瓶夹在苏格兰和XYZ之间的罕见的真酒。”竹泉知雀分析道,“也就是说,他是个恶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