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轻慢将成为捕获她的囚笼,在此之前,他要更有耐心地设下陷阱。
“数据收集齐了,报告今晚给你。”波本站起身,“处理尸体,不能被警方察觉子弹的异样。”
“把尸体整个搬走不现实。”竹泉知雀思量了一会儿,“虽然我们有车,抛尸工具齐全,但停车位附近目击者太多了,我的脸可以日抛,你现在的身份还要用吧?”
“伪造现场。”她以拳敲掌,“仇杀?情杀?区别不大。来帮把手,把平冈喜久江的的心脏挖出来冲进下水道。”
波本冷不丁被血腥提议糊了一脸。
“别露出看变态的表情。”竹泉知雀吐槽,“明明很合理,他的心脏难道能见人?”
整块心脏周围的血肉都变异了,挖了心还算正常的情杀现场,留着心脏一步跨越到生化危机。
在决定成为一名警察之前,安室透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得到挖心的工作。
赚黑衣组织的工资未免也太难了。
好在威雀威士忌记起执行人的身份,主动承包了大半工作。
她下刀的工作干脆熟练,据她本人的说辞是:“和开蟹肉罐头一个手法。”
安室透决定半年内都不吃蟹肉罐头了。
两人合伙处理了现场,一个站在杀手角度,一个站在警察角度,双管齐下布置得万无一失。
“你很有干这行的天赋。”竹泉知雀夸赞道,“要是哪天想赚外快,我帮你介绍。”
安室透:在奇怪的地方被认可了。
他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退出书房,重新混迹在派对觥筹交错的人群中,没人看得出他们刚刚做了什么。
竹泉知雀拎着裙摆直奔自助餐区,拿着小夹子忙忙碌碌,不一会儿餐盘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奶油小蛋糕。
安室透佩服她的好胃口,他一点儿东西都不想吃,端着一杯冰酒陪在旁边静待。
派对中陆续有客人因时间原因驾车离开,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被警方再次传唤回来,只看管家何时发现倒在书房里的平冈喜久江。
“要看管家对平冈喜久江身体健康的估算程度。”竹泉知雀塞了满满一口泡芙,她耸耸肩,“十分钟?半小时?他的体能折腾两小时绝对是极限了。”
猝不及防的车轮印轧过安室透的脸,嘴巴边沾着奶油的竹泉知雀疑惑瞥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僵住了。
“我假设你是个成年男人。”她没忍住说。
他是,但这不代表她能公然开车。
然而威雀威士忌是波本的上级,若口无遮拦的人是他的女朋友,一顿说教绝对免不了。
等逮捕威雀威士忌之后给她额外安排一门思想教育课吧,公安头子冷静地想,洗一洗她满脑子污浊的思想。
他们站的位置很方便观察管家的动向,管家看竹泉知雀吃得一脸满足,还特意过来问她冰淇淋的甜度是否令人满意。
竹泉知雀积极和管家聊了起来,从马卡龙聊到红丝绒,从黑森林聊到提拉米苏,说着说着安室透也加入进来,话题转向日本料理,又变成三个人一起聊改良咖喱配方的小诀窍。
竹泉知雀主要负责提供试吃的经验,做饭的经验她不曾拥有。
“和两位聊天实在太愉快了。”管家恭维道,“两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让我想到老爷和曾经的夫人。”
竹泉知雀:凤凰男和被他害死的可怜大小姐妻子吗?您的比喻真是超凡脱俗。
安室透也想到这一茬,但他莫名觉得这种对立残害的关系用来形容他和威雀威士忌十分写实。
聊着聊着,管家左顾右盼,又低头看手表时间,终是下了决定。
“抱歉,我得暂时离开片刻。老爷足有半小时不曾露面,我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管家歉意道别,“他方才说想一个人在书房呆一会儿,打发我们都到别墅外面来。”
管家说得委婉,但稍一动脑就知道所谓的单独待一会儿是指什么。
管家离开了,竹泉知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说:“半小时。”
安室透:“……嗯,半小时。”
诡异的安静中只有竹泉知雀一嚼一嚼吃小蛋糕的咀嚼声。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她咽下最后一口,毫无意外地听到别墅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两个演技派对视一眼,威雀威士忌丢下餐盘轻捂住嘴,波本随人群冲入别墅。
“安室先生的表面工作好像是私家侦探来着。”竹泉知雀低头拍了拍裙摆,绑在大腿侧边的枪袋牢固无比,“这叫什么,贼喊捉贼?”
我方人员已打入敌方内部,这把稳了。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跟上男人的步伐,管家已经打电话报了警,警察很快要赶过来了。
半小时后,呼啸的警车和闪烁的红蓝色灯光包围了别墅。
管家急匆匆引警察来书房时,安室透正戴上手套小心检查尸体,竹泉知雀半蹲在他旁边,和他小声说话。
他们现在扮演的角色是来参加宴会却意外遇见谋杀现场的私家侦探和他的实习助手。
众所周知,日本警察办案一般靠侦探推理,插手案件非常正常。而实习助手意味竹泉知雀可以随便划水,问就是“这是我第一天工作,我是新人请原谅我。”
冲绳警方来得很快,但来的不止冲绳警方。
“真是不好意思,你们明明是来交流学习的,可惜我们人手实在是不够。”
“没事没事,互帮互助。”
懒洋洋的男声穿过人群,“死者在哪?让我看看现场。”
松田阵平越过警戒线,迎面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安室透:“……”
竹泉知雀:“……”
真凶二人组陷入诡异的沉默。
松田阵平的反应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他的墨镜滑落鼻梁,表情一言难尽。
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警官,这位是安室侦探和他的助手。”管家匆匆赶来介绍,尽职尽责地社交。
“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松田阵平拿出自己全部的演技,礼貌和安室透握手,“又见面了,没想到你也在冲绳。”
你小子不会是特意打探女朋友的修学旅行地点后抛下工作跑过来的吧?
松田阵平眼带怀疑。
说起来,女朋友才在列车上经历一场谋杀案,现在又遇见一场谋杀案,你们这对情侣是不是风水不行,命带双煞?
他的目光转向安室透身边的黑裙女人。
陌生的面孔,很漂亮,非常迷人,长发微卷的女人有双雾霭蓝色的眼睛,猫眼石项链衬得她脖颈白皙修长,宛如行走的阿芙罗狄忒。
成熟风情,与甜美可爱的女孩子是两种口味。
松田阵平看老同学的眼神立刻不对头起来,仿佛在看一个可恶的渣男!
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坐享齐人之福!说!你什么时候堕落成这种样子了!
安室透仿佛看到一口巨大的黑锅迎面砸向他的头顶,而他无从躲闪。
甚至没有足够有力的言辞反驳,可悲得很。
他扭过头,给威雀威士忌一个“能不能帮忙解释?”的眼神。
女人无辜地歪歪头:解释什么?这位警官什么都没问啊。
他们互相推锅的眼神交流落在松田阵平眼中,变成眉目传情的如山铁证。
知雀现在睡了没?松田阵平很想打电话把人拽到现场捉奸,让场面的气氛愈发险恶焦灼。
人类想看热闹的心理牢牢刻在DNA中。
“咳咳。”安室透清了清嗓子,侧身让出背后平冈喜久江胸口被挖出一个空洞的尸体,“我们讨论案子吧。”
严肃点,做正事!
死者为大,松田阵平立刻拾起自己的专业素养,蹲身检查尸体。
“这位小姐怎么称呼?”他随口问。
“叫我助手就好了。”竹泉知雀眨眨眼,“今天是我实习第一天,本以为陪安室先生参加派对,跳跳舞就好,没想到第一天实习就有案子,不愧是侦探这一行。”
老实交代,日本死亡率是不是你们这群侦探拉起来的?(怀疑。jpg)
“助手小姐。”松田阵平从善如流,“能不能麻烦你和女警一起排查女性客人?简单搜身,帮忙做做笔录之类的。”
“我的工作。”她大方点头,起身走向冲绳警方。
眼见黑裙女人走下楼梯,松田阵平明显看到安室透松了口气,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那个女人让你很紧张。”松田阵平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不会真是出轨被抓吧?”
“别开玩笑了松田。”安室透在老同学面前放松了些,“她比知雀让我头疼一万倍。”
“麻烦,但还是要应付她?”松田阵平眼中闪过一抹深思,“什么来头?”
安室透摇摇头,意思是不能说。
“我好奇很久了。”松田阵平一边检查尸体,一边压低声音,“你和景到底参与了什么任务?”
“保密原则。”安室透没有松口,他轻轻呼气,“或许过几年能结束,或许一直结束不了。”
也可能任务尚未结束,他的人生却结束了。
卧底就是这样看不见尽头的任务。
沉郁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松田阵平烦躁地揉乱头发,把注意力转移到尸体上。
“致命伤在心脏,死者的整颗心脏被人活生生挖走。”他思量,“情杀?挖走心脏符合情杀的感情意象。”
松田阵平招手唤来管家:“我注意到别墅内部的监控被人为关闭了,除了死者之外还有别的人有权限吗?”
“吩咐关上监控的人就是老爷。”管家尴尬地说,“他说想一个人在书房休息会儿,让别墅内的侍从都到别墅外面去忙活。”
松田阵平稍一想就猜到了:“和人偷情?”
管家支吾点头:“我看过了半个小时老爷都没出来,才私自打开书房的门,看到老爷倒在地上。”
松田阵平:“才半小时?”
“咳咳。”这次一并尴尬的人还有安室透,车轱辘又在他脸上碾来碾去,“谢谢你的配合,我们去看看女性客人的口供。”
“特意关闭监控,选在书房偷情,平冈喜久江的情人身份或许见不得光。”松田阵平认真推理,“比如她已经和人交往,男朋友甚至在场,两人只好私下偷情。”
消失半个小时而已,做得隐蔽点发现不了。
“平冈喜久江事业蒸蒸日上,也有与多个模特打得火热的小道消息,不缺情人。”松田阵平拿着同事查到的情报翻看。
“他不惜偷情也想约会的女性,容貌身材大概率十分优越,以此为条件排查……最符合的人选是……”
说着说着,两人走下楼梯,走到别墅外的草坪和小花园前。
黑发黑裙的女人半倚在门廊上,装点用的紫藤花垂落在她摊开的掌心,朦胧月色在她身边勾勒一条银边。
许是紫藤花扫得她掌心痒痒,她弯了弯眼眸,唇角的弧度宛若新月。
松田阵平扭过头,目光定定地看向安室透。
已经和人交往、男朋友在场、只好私下偷情。
“不可能。”安室透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看看她的脸,再想想平冈喜久江的脸,她的品味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那个份上。”
松田阵平想想也是,他身边这个金发黑皮不比平冈喜久江好看多了?和降谷交往本来就算第三者插足出轨,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和第四方偷情。
“你的人际关系是不是太混乱了点?”松田阵平委婉道,“难道是离开警校后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学坏了?”
安室透:好想打人,好想有棵樱花树见证他们事隔多年的再一次互殴。
“拿证据说话,脑补不能当成逮捕令。”安室透微笑,“案子破不了转给我,我帮你破。”
激将法,永不过时。
松田阵平清了清嗓子,摸出笔和记录本:“安室侦探,请你和助手小姐配合我的笔录。”
紫藤花架边的竹泉知雀看见他们走出别墅,慢吞吞地站了过去,一脸我是冲绳好市民,我很配合的体贴模样。
“姓名。”
“安室透。”
“酒井泉子。”
安室透趁松田阵平低头写字的功夫看了威雀威士忌一眼:假名?
你猜?黑裙女人笑眯眯,你要是用真名,说不定我用的也是。
安室透:“……”
从笔录的第一句开始就没半句真话,松田破案也忒不容易了。
松田阵平一边记录“安室透”这个名字,一边唏嘘:他也有做假笔录的一天,这可是重大违纪行为。
“你们来平冈喜久江别墅派对的原因?”
安室透:“为了某个案子,具体我不能说,我和客户签了保密合同。”
竹泉知雀:“实习生上班,陪安室先生来的。”
松田阵平低头写字:懂,和zero的秘密任务有关,保密协议不能写进笔录。
两个现役警察看笔录浑身难受,多么没有意义的一张废纸,上头竟找不到除性别外一句实话。
安室透有点庆幸是松田阵平负责查案,他知道他和知雀的恋爱关系,不然换个警官过来,他和威雀威士忌百分百要伪装成情侣。
万一被同在冲绳的女朋友知道了……
好可怕的一天,这帮据点在东京的人到底为什么齐聚冲绳?
“关于平冈喜久江的死,你们有什么线索?”松田阵平问,“任何疑点都可以说。”
没什么疑点,一个凶手一个帮凶正在你面前站着,凶器在她裙子底下。
安室透思索该如何脱身,他了解松田阵平,抓不到真凶必不罢休,但黑衣组织成员波本和威雀威士忌又不可能真因这点小事进去——遇见警察强捕,杀出重围才符合酒厂作风。
“安室先生。”一只手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黑玫瑰的幽香靠过来,她小声说,“要不,告诉松田警官真相?”
她想做什么?安室透警惕地差点给松田阵平举一块“快逃”的牌子。
“真相?”松田阵平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摇摆,“你们隐瞒了什么?”
“关于平冈喜久江的死因和安室先生的保密合同。”竹泉知雀严肃道,“我不怕泄密,我是实习生,我愿意告知警方真相。”
她不会要把组织的任务说出去吧?安室透瞳孔地震,下意识看了眼松田阵平的配枪。
他如临大敌,连带松田阵平跟着紧张起来,两个人一起屏息听竹泉知雀说话。
“平冈喜久江之所以会遭此横祸,都是他自己作孽。自他谋害妻子,独吞岳父公司股份起,他就该知道有今天。”
竹泉知雀举起三指发誓,信誓旦旦:“真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情杀,挖心,还不明白吗?是平冈喜久江死去的妻子冤魂回来索命了啊!”
知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嗯,没说谎(用力点头)
打工的第三十九天
紧闭的书房,空旷的别墅走廊,得到佳人隐秘邀约的平冈喜久江守在门口急切等待。
他满脑子都是令他魂牵梦萦的美人,奇怪的是,他总觉得今天的偷情对象让他感到熟悉,仿佛过往无数个日夜陪在身侧的枕边人。
怎么可能,他嘲笑自己,发妻早已死去多年,连骨灰都被遗忘在厚实的泥土层下。
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惊扰了他的思绪,平冈喜久江整了整领带,迈着自信的步伐拉开房门。
门外,他死去多年的妻子勾起僵硬的微笑。
“复仇,一个复仇的亡灵从地狱归来。挖去负心人的心脏作为甘甜的祭品,她吃下柔软的红苹果,血淋淋的果汁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地,蜿蜒成一条去往深远的单行票。”
竹泉知雀压低声音,栩栩如生的讲述令人身临其境:“松田警官,你想一想,除了吞吃心脏的恶灵,谁会把受害者的心脏凭空挖去,连一点儿血肉都不遗留?”
的确,松田阵平回忆尸体的致命伤,平冈喜久江的心脏被挖得太干净了,仿佛被猫舌头舔过一圈的黄桃罐头。
一般情杀案件中挖心都是象征意义上挖去一块,没见过像土拨鼠刨土一样挖这么深的。
但由此断定是灵异事件恶鬼作案也太……
见警官先生面露迟疑,竹泉知雀拽过安室透的胳膊,蔻丹色的指甲不重不轻在他胳膊上一拧。
“安室先生,你就告诉松田警官吧,事急从权,顾不得保密合同。”
指甲拧住软肉带来的与其说是疼,更接近痒,火烧火燎的不自在感。
她的小动作掩盖在两人交迭的手臂后,像不耐烦应付丈夫朋友的妻子以隐蔽的方式催促男人:快点儿,想办法把他打发走。
之前松田阵平找借口调走威雀威士忌,为了一场朋友谈话,如今威雀威士忌原样奉还,仿佛若无其事地问:你到底和谁是一伙儿?
已经是她的共犯了,还能和谁是一伙儿?
“是的,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委托。”安室透点头,“委托人是平冈夫人生前的朋友,她入夏以来一直被噩梦缠身,受到严重惊吓,托我调查平冈夫人真正的死因。”
调查平冈夫人死因的侦探和助手来到平冈喜久江的别墅派对,意外遇见派对主人的死亡现场,从平冈夫人好友被噩梦缠身、平冈喜久江被挖空心脏推理出复仇恶鬼杀人的真相。
逻辑完全自洽,深更半夜的鬼故事分外提神。
“平冈喜久江身上至少背着一桩命案,他的岳父被女儿之死刺激跳楼一案大约也有隐情。”安室透道,“以此为作案动机排查嫌疑人,或许会有收获。”
这就是警察的工作了,私家侦探调动不了档案。
而安室透知道他们的调查不可能有结果,只有等他的报告交到公安部门,由上面接手冲绳的悬案,真相才会被记录在保密档案中。
松田阵平查不到真凶,因为他信赖的朋友是凶手的共犯。
“是说谎让你难受,还是发觉自己的谎言如此流畅让你更难受?”
目送松田阵平离开的背影,恢复威雀威士忌性格的女人懒洋洋地问。
“情报不足最让我难受。”波本平静道,“只能靠寥寥无几的信息临场发挥引走警方注意力,万一他们在现场发现什么,有的是麻烦。”
“你要对我多一些信心。”威雀威士忌笑了笑,“也对你自己多一些信心。我不是夸过你吗?你很有天赋,适合这一行。”
不,黑暗永远别想将他同化。
安室透看着身侧的人,威雀威士忌和她的黑裙一样,从里到外都是纯黑的颜色。
任何颜色与黑色混在一起都将变为黑色,污染,侵蚀,同化,深渊的色彩。
“已经耽误很久了,送我回去吧。”她轻声说,“如果酒吧还没打烊,就再请我喝一杯。”
波本晃了晃手里的跑车钥匙,走向停车草坪。
落后他半步的黑裙女人微提裙摆,高跟鞋踩在湿润的草坪上,她低头坐进副驾驶座,车窗缓缓上升。
松田阵平站在别墅二楼,透过书房窗户看着火红的跑车碾过车道。
他身后冲绳警方讨论争执死者的死因,纷杂嘈乱的声音被松田阵平屏蔽在大脑外。
“zero。”他的手肘撑在冰冷的玻璃上,“你究竟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说谎?
为什么要包庇你旁边的女人?
松田阵平低低骂了一声,“迟早要逼你小子请客,吃空你的钱包。”
“松田警官。”冲绳警察请教他,“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思路吗?”
“顺着死者的私人恩怨查一查。”松田阵平转过身,掩盖所有的情绪,“死者平冈喜久江涉嫌谋杀他的妻子,今天很有可能是一场复仇案。”
计算机的荧光照亮男人略显疲惫的脸色,一行行数据不断填充空白文文件。
敲下回车键,文文件显示发送成功,安室透又不停歇地写起第二份报告。
“冲绳平冈喜久江被杀案细则如下……”
再次敲下回车键,安室透点开计算机中一份加密文档。
这不是一份要交给谁的报告,是安室透的私下记录。
【档案记录·威雀威士忌】
性别女,年龄未知,国籍未知,近期活跃在日本国境,多在东京出没,疑似居住过池袋(对池袋都市传说十分熟悉,言语间有熟络感)。
擅长易容,变声,伪装,射击,解剖,洗脑,一线执行人员。
个人兴趣至上主义者。
敲到这里,悬浮在键盘上的手指停下,安室透闭眼回忆今晚发生的种种,语言的匮乏不足以描绘威雀威士忌的所有。
她异常复杂且矛盾。
“威雀威士忌表现出来的性格不一定是真实的。”安室透自言自语,“就象样貌有所伪装一样,她的性格也是如此。”
天然的表演融入她的呼吸中,你不知道哪一秒的她是真实的,哪一秒又是虚假的。
连她的目的都晦涩不明。
想要了解一个人,要知道她的出身、她的成长、她的喜恶和她的软肋。
人不是凭空出现在世上的。
安室透凝视计算机上的文文件,为威雀威士忌创建的档案存在大片空白,能填上去的内容寥寥无几,宛如雪原上几只灰扑扑的雀鸟。
你不可能凭几枚鸟爪印窥见整片雪原。
只有当炽热的太阳融化了盖在地面上的皑皑白雪,冰原之下的真相才如水流般映在熠熠生辉的阳光之下。
天花板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摩挲地毯,赤脚踩在地上的女孩子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
安室透从发烫的计算机前站起身,走向窗边。
同一栋大楼,十四楼与十五楼两个房间同时拉开窗帘。
十五楼的黑发少女迎着朝阳舒展手臂,她打着呵欠,拿出手机接受两小时前发来的文件。
十四楼的金发男人抿了口浓黑的咖啡,他的手机跳出文件已接收的消息和一句简短的“OK”。
“知雀。”铃木绫子敲响竹泉知雀的房门,“今天去海边,我们早点出门。”
“来啦。”竹泉知雀应了一声,她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对着镜子扒拉眼皮,取下雾霭蓝色的美瞳。
“竟然忘记取美瞳就睡着了。”竹泉知雀眨了眨酸涩的眼眸,她的行李箱敞开摊在窗边,黑裙一角滑落在地毯上,高跟鞋甩飞在浴室外面。
好像在夜店鬼混一晚的问题学生啊,我的青春物语大有问题,竹泉知雀沉痛地想。
“加班就是狗屎。”她嘀嘀咕咕,利索地收拾好行李和化妆包,困倦猫猫揉脸三次后用冷水猛拍额头,重新活过来。
竹泉知雀收拾好去海边的行李,两部手机在她面前排排坐,她打开没贴小红花的手机看了眼,消息页面停留在昨晚和男朋友互道晚安。
21:25,【晚上好~这里是在冲绳旅游的竹泉知雀,每日一问,安室先生又在忙工作吗?(猫猫探头)】
21:30,【怎么不回我?工作时间免打扰?把我屏蔽了?(猫猫恼怒)】
21:35,【晚安(猫猫揉眼睛)】
三条短信,分三次定时发送。
“一点儿不在场证明的小技巧,很奏效,是不是?”竹泉知雀把手机熄屏放回口袋。
她高高兴兴地开门和铃木绫子抱作一团,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下电梯到一楼大厅,木叶的苍蓝野兽导游早早等在酒店门口,周围是一群抱着游泳圈拿水枪互殴的沙雕高中生。
吵吵闹闹的高中生涌出酒店大门,竹泉知雀混迹在同学中,口里咬着融化滴水的棒冰。
十四楼,拉开窗帘后冲绳的太阳照亮玻璃,屋内填满阳光。
安室透站在窗户后,目光跟着酒店门口人头涌动的学生,直到最后一个人登上旅游大巴。
学生真好啊,活力十足,昨晚睡得饱饱的,今天元气满满去海边玩。
可悲的社畜却要连夜杀人通宵写报告,被刺眼的阳光晒得萎靡不振。
安室透看向响铃的手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还要应付老同学的夺命连环拷问。
“找个地方聊聊?”松田阵平直白地说,“那个女人现在还在你旁边吗?”
“不,我们昨晚就分开了,她说要赶今天第一班列车回东京。”安室透望着旅游大巴渐渐开往街道远处,“我刚结束工作,有几天清闲,可以在冲绳多呆一天。”
“那就出来聊聊。”松田阵平扯了扯身上敞开的度假衬衫,戴上墨镜阻挡刺眼的太阳,“今天的团建地点在海边,定位发你。”
来冲绳不来海边,等于没来旅游。
“好多人啊……”竹泉知雀扒着铃木绫子的肩膀,目瞪口呆地看着沙滩。
以她的专业眼光,海滩是最完美的接头地点,一来游客数量众多容易混淆视线,二来杀人抛尸可以直接往包容无边的大海里丢,无污染无公害。
竹泉知雀:对不起大家都在想快乐的事只有我满脑子违法乱纪,我忏悔。
一定是琴酒的错,都是他在竹泉知雀完美的修学旅行中硬塞来工作,害她不停转换角色,让平平无奇高中生产生纯黑恶役的邪道思维。
“我们去换泳装吧。”铃木绫子提醒道,“还有防晒霜,不要忘了。”
“忘不了。”竹泉知雀故作凶恶,“我要朝绫子的痒痒肉发动攻击!”
女孩子们打打闹闹,成双结对地进了更衣室。
帝丹高中阵营旁边,借公费出差度假的东京警察一人捧着一只插吸管的椰子潇洒路过。
能登上同一趟列车证明两者很有缘分,在海边度假现场遇见是合理的。
“真青春。”一个刚入职的便衣感叹道,“好多女孩子。”
“说不定有人来找你搭讪,自信点。”同事拐了他一下,“难得没有工作,放松一下也好。”
“昨天松田不是被冲绳警方叫去帮忙了吗?”另一人问,“案子解决了?”
松田阵平唔了一声,含糊道:“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