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众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哎哟!”刚才拍了王杖的人扼腕道,“早知道我就不拍王杖了,这下带的钱不够了!”
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公主真被捉来当竞拍品,价值肯定比王杖还要高出数倍不止!
想想一国公主被买下来,金屋藏娇,欣赏把玩,从此只能变成某人的玩物禁脔,许多人都呼吸加重,兴奋起来。
便是自己买不到,能看看也是好的。
连带着陆惟忍不住也瞥了身旁的公主一眼。
公主倒是还很镇定,连双手绞在一处的紧张都不见,好像也挺认真在听那人说话。
陆惟想道,其实他们早有预料的,在诸多渲染之后,要是还猜不出最后一件珍品是公主,那才怪了,从进洞窟遇到那女人时,对方便已招了的。
而且他们这一路上见到的实在太多了,无权无势的人,在这里不是人,已经变成一件物品,可以任意买卖,甚至被当成食物,只为满足那些不愁吃喝却想猎奇的恶鬼。
有些人被亲人贩卖,沦为食物,有些人却能动辄拿出十金百金乃至千金来满足自己一个隐秘的欲望。
如此人性之恶的地方,胆敢当众将公主当作物品拍卖,又有何稀奇的呢?
这时,忽然有人从后门一路小跑到朱管事身边,对着朱管事一阵耳语。
朱管事微微一震,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直直就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随即,他露出笑容,大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这最后一件珍品,此刻就在我们席间,贵客既已来到,何不现出真身?”
他口中虽称贵客,望向公主的目光却已赤裸裸不掩饰打量评估,仿佛要将公主的面具连同衣服全都剥下,再把她扔到台上去,与珍珠头冠和王杖一样,成为珍贵的物品。
陆惟和公主知道,他们暴露了。
仔细想想,他们两人一路过来,破绽也不少。
洞窟里那两个人,齐二和他的喽啰,饭馆老板娘,还有刚才误以为他们是自己人,把他们带进来的虬髯汉子。
以及,面具的差异。
在别人的地盘上,很难动不动就清除痕迹,甚至杀人灭口,所以任凭再细心谨慎,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破绽。
既然数珍会已经发现他们,那么最好的办法不是坐以待毙,而是化被动为主动,殊死一搏方有转机。
念头一起,公主没有丝毫犹豫,她的身形飘然离座,直取朱管事!
第19章
数珍会上的侍卫自然不是吃素的,他们看见公主一动,自然也都纷纷有所动作,但是公主身后,几乎是同时,陆惟也动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带长兵器,有也会被搜走,陆惟袖中倒是藏了一把匕首,但是这种场合匕首不太实用。
他伸手朝旁边一抓,在旁人的惊呼中,直接抽走了刚才被拍下来的唐苏合思王杖!
“我的王杖啊!”
竞拍者惊叫起来,但此刻当然也没人理他了,大殿里顿时混乱一片,许多人都赶紧抱着随身财物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结果因为有些人带来的黄金太多不易搬动,弯腰折腾时又被别人撞到,登时发生踩踏。
而陆惟这边,王杖一扫,直接扫在扑向公主的侍卫身上,为她清除身后障碍。
事发仓促,一切发生不过眨眼工夫。
朱管事原本以为左右能拦住公主,孰料对方也早有准备,身形飘然若仙,蜻蜓点水掠过死角空隙,竟如入无人之地,眼看已到了近前,朱管事微微变色,扭头与绛袍人说话,似乎让他先走,绛袍人也起身了。
但公主岂容对方离开!
他们深入虎穴,为的就是这一刻。
公主动作极快,就连朱管事也只觉得眼前一闪,他大惊失色,不自觉伸手,似乎想要拦住对方。
然而,他只能抓住公主袍角,还抓了个空!
朱管事猜错了,公主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旁边的绛袍人!
随即,朱管事的后背被重重一击,痛楚由四肢百骸蔓延,他痛叫一声,抽剑回身迎战,长剑打在王杖上,直接就崩裂了,震得朱管事虎口发麻!
这王杖虽是乌木,却不是寻常乌木,还是铁力阴沉木中的极品,黑中带金,能抵铜铁。
我入你奶奶……
朱管事瞪大眼,来不及破口大骂,对方一杖打在他胸口,直接把他打到后退好几步,胸口气血翻涌。
陆惟知道公主肯定会先找绛袍人,他所要做的,就是制住朱管事。
绛袍人很可能是揭开数珍会背后秘密的关键,而朱管事,则是这里镇场子的人,打人先打脸,擒贼先擒王。
两人没有商量过,这一刻却有无言默契。
绛袍人那边,他反应不慢,转身就要跑。
但他刚转身,就感觉胳膊被什么东西扯住。
他下意识往自己右手胳膊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难道是什么妖术不成?
绛袍人露出惊恐之色,他随即伸手去抓,却抓到一条细如蚕丝的线!
竟是这条线牢牢箍住他的胳膊,让他无法挣脱,连手也瞬间被丝线刮出伤口,血流如注。
这细如蚕丝,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线,竟被当成武器。
要是这线套在脖子上,他现在岂不是连皮带肉都被割断了?!
绛袍人惊恐万分,但他身手笨拙,而电光石火之间,公主飘然已至,纤手一卷,便将对方衣领连同脖颈都卷入臂弯。
丝线不知何时已经捆住对方双手,绛袍人这下是插翅难飞了。
公主直接将他拖到角落里,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
因为那边陆惟和朱管事已经大打出手了。
“你是宫里的人。”
公主一句话,就成功让对方面具下的脸唰地惨白。
“你是北朝宫里人,还看着本朝公主被拍卖而无动于衷,是宫里谁让你过来监军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绛袍人声音发颤,显然是被戳中心事而心虚。
公主直接摘下他的面具。
一张面白无须却又陌生的脸果然露出害怕神色。
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十年前公主出塞时,他也不过十岁,入没入宫都不一定,肯定不会是数珍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知道剑划开皮肉,一时半会死不了,血慢慢流干的滋味吗?”公主轻轻柔柔威胁。“你不说的话,这就是你现在的下场。你偷偷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好不好?”
对方嘴唇颤抖,却不敢发出声音。
公主:“你在怕什么?你看,朱管事已经自身难保了,你只要说实话,我可以保你周全。”
朱管事确实顾不上这个绛袍内宦了。
他正应付着来自陆惟和兰花面具男人的双面夹击。
是的,方才那个出声找茬的兰花面具,在陆惟出手之后,也紧随其后,加入战局,他毫不犹豫站在陆惟这边,直接堵住朱管事的退路。
但朱管事是地头蛇,数珍会能在如此混乱的世道称霸一方,显然早已预料到各种意外情况,他岂能如此轻易认输?
朱管事飞身后退,脚跟连踩三块地砖,没等陆惟察觉异常,头顶与四周已经传来巨响,箭雨从四面八方猝然而至。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陆惟分明瞧见这些箭头蓝光莹莹,显然都淬了剧毒。
如此情形下,他当然不可能还不要命去追朱管事,只能先退一步,往箭雨空隙处闪掠。
偌大内殿,谁能想到这一片富丽堂皇,轻纱飞舞下,竟还隐藏如此恐怖机关?
原本缀在璧上灯上的夜明珠受其震动,纷纷掉落蹦弹,清脆悦耳。
霎时间,珠光宝气与森森杀机相互交织,布满致命绝美。
能来赴宴的人,自然是做了些准备的,起码也会雇上几个镖师护卫,以防不测。
但即便身手不错,在这样天罗地网般的箭雨之下,也很难逃脱。
血雨飞蓬,红色氤氲,尖叫声,惨叫声,瞬间充斥大殿,原本绮丽辉煌的极乐世界,竟转瞬变成修罗地狱。
赵皇后的珍珠头冠也好,能抵挡夏日炎热的玉山也罢,都跌落淹没在这片毒雨血海之中,无人注意。
陆惟和兰花面具的动作很快,他们早在朱管事脚踏砖石,就已经发现异状,心里有了防备,当头顶响动时,两人马上掠向殿内角落!
这里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殿内四个角,前有圆柱遮挡,毒箭无法触及。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眨眼工夫反应过来,并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所以当陆惟闪入圆柱后面时,场内已是腥风血雨,九死一生。
他虽然看见公主似乎早就躲开了,但此时也无法确定人到底在哪里,只能举目搜寻。
朱管事已经借机逃离了。
陆惟看了兰花面具一眼,后者会意,闪身绕开地上毒箭,奔向后殿。
殿内四处都是哀嚎声,但陆惟现在也顾不上救人,他得先确认公主安然无恙。
斜对面圆柱后面,公主正借着不引人注目的地形,在逼问绛袍人。
对面身份已经明了,是个年轻内宦,而且举手投足显然接受过宫廷规矩,可能官职还不高,所以离开宫廷跑到这里来也无人察觉,但绝对是有相当重要性的,因为他手上戴着的扳指,寻常人不会有。
可惜再有地位,也逃不过被灭口的命运。
公主道:“这些毒箭,你自己看见了吧。数珍会想要杀人灭口,你若愿意说实话,我还能保你一条命。”
对方咬着牙,似在挣扎踌躇:“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公主笑了:“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就是本来要被你们拍卖的邦宁公主。”
对方面露震惊,说不出话。
公主:“你们要杀我,我自然要看看,到底是谁想对我下手。我这人,好奇得很,总是喜欢看看新奇的人和事。你若是听说过我,就该知道,在柔然这么多年,我能全身而退,必然也是有些本事的,想保你一条性命,应该还不在话下。”
绛袍人果然有些动摇。
公主也不再多说,过犹不及,但她心里已经有些着急了。
眼下情形,时间不多,容不得细细盘问,这人要是再不说,数珍会可能会有后招。
殿内哀嚎遍地,绛袍人也被扔在这里,数珍会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生死。
绛袍人似乎也终于看清这一点。
他嗫喏开口:“数珍会,在宫里有人,在京中权贵也有门路,他们能定期拿到宫内库的珍品,也与南朝和吐谷浑有暗中交易。”
公主明白了:“这么说,珍珠头冠和玉山,也都是宫中流出来的?”
绛袍人被她手中丝线勒得紧了,脖子上还有一把催命剑,不由喘息,却不敢挣扎,生怕脖子不小心就断了。
“玉山是,珍珠头冠不是,那是从南朝内库里拿的。”
公主:“那我呢?寻常权贵,天大胆子也不敢贩卖公主,数珍会背后的人,恐怕不同凡响吧?”
绛袍人:“我、我不知道,这次是干爹陈内侍让我过来瞧瞧,他说数珍会也不是完全跟宫里一条心,我也是来了才知道、才知道殿下您是被他们算在最后一件拍卖品的……我真的不知道,您相信我!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
他为了活命,绞尽脑汁。
“当时朱管事给我说,南朝以公主为奇货可居,想要到手之后先当珍品亵玩,再以你威胁北朝,若北朝皇帝不肯营救,就会从道义上失去人心!所以,所以数珍会背后的人,肯定是有资格与南朝权贵联系的!”
他脸上的恐慌不似作伪,剑锋无须用力,已经将脖子浅浅划出血丝,这年轻小内宦身躯无法控制微微颤抖,豆大的血珠子又渗出来。
“与你接洽的人是谁,总不会从头到尾就一个朱管事吧?”
绛袍内宦:“还、还有一个,都戴着面具,我也认不出来,但是是女的,他们称她芳娘子,连朱管事在她面前,都毕恭毕敬!”
芳娘子?
那个在碧玺桃树下卖面具给他们的人!
当时齐二带着陆惟和公主,给他们介绍的就是芳娘子,他还说那位芳娘子是数珍会红人,轻易得罪不得。
现在看来,此人地位可能超乎他们的想象。
公主还要再问,却见场内此时又发生变故。
一群戴着面具手持刀剑的人喊杀进来,冲着地上还没咽气的活人就是一顿乱砍乱刺,陆惟站在门边圆柱后面,轻易就被他们发现,数人又提着剑杀过去。
公主自然不能任由陆惟就这么死掉,她只能将绛袍内宦点了穴先扔在一边,手中丝线一收,手持长剑轻盈掠向陆惟那边。
陆惟觉得王杖太重不趁手,打一半又随手捡了地上不知是谁扔的长剑,以一敌三,身形在敌人中间穿梭,飘逸如仙,游刃有余,公主见状反倒不急于过去帮忙了,她惦记人质安危,便回头原路返还,那绛袍内宦对他们来说殊为重要,决不能出差错。
可就是在这回头的一瞬间,她瞧见一人朝绛袍内宦提剑刺去,后者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一脸惊恐没法躲闪。
公主不及细想,手中丝线飞出,缠住对方手腕。
身后,惨叫传来。
公主将人甩开,猛地回头,果然看见绛袍内宦瘫软倒地。
血从他脑后汩汩冒出,很快蜿蜒一片,对方铁了心灭口,肯定朝他致命处下手,恐怕生机不大。
公主飞快抬首朝暗器来源望去,却只能看见藕色衣角从眼前闪过。
她伸手去绛袍内宦鼻下探了探,果然没气了。
公主心情顿时糟糕,再看围攻陆惟的人,也没了看好戏的心情,直接就往攻击陆惟的其中一人身上抽去。
“姓朱的呢?”公主问道。
“陆无事追过去了,还未回来。”陆惟回道。
两人背靠背,倒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来的人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们。
兰花面具是陆惟的侍从陆无事,对方当时一开口,公主就听出来了。
“绛袍人死了?”陆惟也问。
公主嗯了一声,“灭口的可能是芳娘子。”
陆惟:“殿下瞧见了?”
公主:“藕色罗裙。”
陆惟马上明白了。
但两人很快也没法再分心说话,来的人竟越来越多,纵然他们身手再好,经过这车轮战也稍有疲惫,更何况这些人武力都不差,估计是数珍会豢养的打手,放到外面去,虽说良莠不齐,谈不上一流身手,但这么多二三流人多势众,他们两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很难将所有人放倒。
不过公主也由此见识了陆惟的身手。
“世人都说陆郎丰神如玉,谦谦君子,没想到儒雅君子也有杀气腾腾的时候!”她趁隙调侃。
“比不上殿下貌若西子,力如夸父。”陆惟马上回敬。
公主:……
力如夸父是什么比喻?怎么不说她是愚公,还会移山呢?!
但两人也就只能互怼这么两句,对方用人海战术车轮战,直接让他们身处十面埋伏,陆惟手里的剑都用得卷刃了,手臂和肩膀也挂了彩,却仍看不见突围出去的希望。
他微微皱眉,原本胸有成竹的心态有些不确定了。
陆惟过来之前,就已经给陆无事做了交代,他笃定自己前脚一走,后脚陆无事和李闻鹊等人马上就会跟过来,以李闻鹊的脑子,肯定会带着人过来包抄。
现在陆无事的确是来了,但李闻鹊却迟迟没到。
数珍会势力庞大,如果李闻鹊不带着大军过来,他们今天还能不能安然脱身?
他微微一闪神,刀光朝脑门劈过来,陆惟胳膊受伤,反应稍微慢了一点,眼看脸上要被划拉一口子,一道光更快挡在面前。
公主长剑将刀光击飞,对方的刀飞出去,插入敌人身体,惨叫响起。
陆惟:“多谢殿下。”
他唯一没料到的变数,可能就是公主的身手了吧。
公主:“我也是怕你破相。”
陆惟:……
就在他无言以对之时,一支利箭随着破空之声从侧面掠来!
这支箭的角度太过刁钻,以至于公主即便看见了,也来不及帮他斩落,只能喊出一句“小心”。
而陆惟的视角盲区注定反应过来时已是慢了半拍。
正是这半拍,足以决定生死!
陆惟返身挥剑,手起剑落,身后敌人觑空袭来。
剑只有一把,很难同时抵挡,而公主那边也被两拨人围住,无暇分身。
唰地一下血花喷出,陆惟选择打落那支毒箭,而肩膀难以避免被划开口子。
他顾不上低头去看,大抵也能知道这道伤口深可见骨,因为他的胳膊瞬间酸软无力,有种伤了筋骨的刺痛。
“殿下,陆郎君!”
远远的,伴随呼喊声,似有不少人马,往此处奔来。
陆惟眯起眼,看见都护府府兵开路,李闻鹊提枪冲杀过来。
这些府兵也许不如数珍会的人身手好,但肉眼可见人比数珍会更多,李闻鹊估计是花了时间去调动兵马,才会如此姗姗来迟,但他一到,便如雷霆劈开洪海,长枪接连挑飞好几个人,一路疾奔而来。
两人的危机终于解除。
大军一到,数珍会如鸟兽散,他们一见没有胜算,也顾不上抓捕陆惟和公主了,扭头就想自顾跑路,一来一去场面登时混乱,陆惟和公主趁机退到角落,任凭李闻鹊带来的人将数珍会包围。
陆惟以剑拄地,放眼望去。
大殿之内,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死者有数珍会的人,也有来赴宴的客人,后者几乎无一幸免,只有寥寥几个陪同赴宴的江湖人,但亦是重伤濒死。
“殿下恕罪,我来迟了!”
一名少女提剑从后殿冲过来。
陆惟认出对方是公主侍女风至。
“殿下可有受伤?”
风至一身狼狈,她原本与陆无事同行,陆无事混进数珍宴时,她就在外面把风,后来数珍宴发生骚乱,陆无事追着朱管事出来,却受了暗算,差点被朱管事逃了,风至只能先帮陆无事抓住人再说,毕竟公主先前之所以亲身探险,也是为了捉住幕后主使。
“我无妨。”
听见公主语调平稳清晰,风至不由松口气,正要说什么,李闻鹊已经赶到身前。
“殿下万安!”
他大汗淋漓,遍身血污,满脸凝重,生怕公主和陆惟发生不测,那他不仅还没坐热的都护位置要被撸掉,恐怕还会问罪受罚。
当时在听说公主和陆惟两人亲身犯险时,李闻鹊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若不是这地下世界过于复杂,他又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暗中筹谋,等陆无事摸清对方老巢给他传信,他再调兵过来,也不至于现在才赶到。
“殿下,陆少卿,二位是否无恙?”
“陆郎君受伤了!”
公主惊呼道,她攀住陆惟的手臂,热泪盈眶。
“方才许多人想要杀我们,是陆郎君拼力抵挡,为了救我,他还受了伤!”
陆惟:……
他默默看着公主表演。
后者不知何时扔掉长剑,像个真正受了惊吓的孱弱女子那样,依着陆惟瑟瑟颤栗,脸色惨白,如浮萍无根,令人怜惜。
李闻鹊果然将目光投向陆惟,既有惊讶,也有思量,似没想到文质彬彬出身世家的陆惟,也有如此一面。
能以一敌百,坚持这么久,可不是一般拳脚功夫就能应付的,起码能称得上一声高手了。
至于陆惟的身手是什么宗门流派,李闻鹊不关心,他又不是江湖人,不必在意这些。
陆惟抿了抿唇,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一丝红色从嘴角渗出,流下。
李闻鹊:?!
公主:……
陆惟捂着胸口弯腰。
“我方才,已是强弩之末,幸好,你来了,否则我怕是……”
话未竟,他已缓缓往前倾倒。
李闻鹊大惊,忙伸手扶住。
“陆少卿!”
陆惟低低咳嗽两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李闻鹊忙伸手去把他的脉,发现脉象气若游丝,竟如日薄西山。
“快,来人,将公主和陆少卿送回去,找大夫来!”
公主在陆惟身后的角度,分明眼尖看见对方借着捂伤口的间隙,飞快探入另一只手的袖下,按住某个穴道。
之后才是陆惟白着脸倒下。
公主颇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但她也不甘落后,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下来。
“陆郎君,你怎么样了!”
公主扑上前,正好压住陆惟手臂的伤口。
陆惟脸色好像更白了一点。
“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于心何安!”公主垂泪,“李都护,劳烦你派人去找城中最好的大夫!”
李闻鹊擦汗:“殿下放心!”
说话间,李闻鹊的近卫已经过来,护送陆惟和公主二人离开。
陆惟抬头看一眼,那边陆无事已经将朱管事生擒,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看着,便也没有异议,任凭李闻鹊留下来收拾局面。
该跑的已经跑了,剩下的小鱼小虾,有李闻鹊在,也不必担心。
只是——
陆惟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的公主。
没等他开口,公主比他更快。
“陆郎君是否哪里不适,我扶着你吧!”
“不敢有劳殿下。”
“事已至此,还请陆郎君不要矫情。”
陆惟不吱声了,他发现在“卖惨”这一块上,公主殿下并不想让他一枝独秀。
这回出来,他本来的确是不打算暴露自己身手的,潜入数珍会纯属意外。
但更大的变数是这位公主殿下。
他看了公主一眼。
对方冲他笑了笑,温柔婉转。
李闻鹊正好也扭头察看两位贵人的情况,见状露出恍然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恍然什么。
陆惟沉默了一下,决定放弃挣扎,继续将伤者的角色进行到底。
第21章
这个地下世界,其实是有不少通道通往外面世界的,否则数珍会那些人不可能看见李闻鹊带着府兵横扫过来之前就已经脱身了。
但这些出入口很隐蔽,有的在城中民居地窖,有些则在小巷胡同尽头的柴禾堆下面,甚至还有之前公主他们进来的官驿,这就说明数珍会的势力早已遍布城中各处。
他们从大殿侧面走出去,很快就看见一株弯曲的枯树。
树下站着七八人,为首的正是汝阳侯刘复和公主身边的侍女雨落。
这两人不会武,只能在外面等着。
雨落一见公主出现,喜出望外,马上小跑过来。
刘复跟在后边。
“远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喊着陆惟的表字,大惊小怪,大呼小叫。
但随即,刘复的注意力马上转向公主。
“殿下,您也受伤了?!”
公主勉强笑笑:“我无妨,是陆郎君为了救我受伤,我……”
她一路受了惊吓,有些说不下去,脸色依旧是苍白孱弱的。
刘复忙道:“殿下受惊了!雨落,快扶你家公主回去歇息吧!我马上找个大夫去为殿下把脉!”
公主长路跋涉,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抵达张掖了,竟还接二连三遭遇刺杀和劫掠,堂堂公主饱受折磨不说,朝廷脸面又往哪放?
——刘复至今还不知道,是公主主动跟陆惟往地下世界去的,他以为公主先被掳走,陆惟才去找的。
没等刘复再说些什么,公主已经按着额头,摇摇欲坠,弱不胜衣,幸而有雨落及时扶住。
“抱歉,我……”
刘复大惊:“您快先上车回官驿!”
公主冲他和陆惟点点头,面露歉意,就着雨落的手,上马车了。
马车只有一辆,公主坐走了,刘复和陆惟就只能骑马了。
刘复叹了口气:“公主真是红颜多舛,你说是不是?”
他见陆惟没吱声,不由扭头询问,蓦地惊呼。
“远明,你手臂伤口还在渗血!”
陆惟抬头望天,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官驿出事之后,李闻鹊一边命人搜寻公主和陆惟的下落,一边将官驿封起来,又将自己的都护府让出来,作为公主的新官驿。
雨落:“殿下,您真没受伤吧?风至那边,还有陆少卿,他应该不会对您不利吧……”
公主知道她要问什么:“我没事,衣裳被划破了,腿上应该有磕破划伤的,没有大碍,陆惟跟我一样,不过他上身挂彩多些,他现在在一条船上,暂时不会卖我。风至也没事,她去帮陆惟的人了,回头会跟李闻鹊一块过来。”
雨落连连点头,又赶紧让大夫进来察看包扎。
诚如公主所说,她上半身虽然没怎么挂彩,双腿却被划破好几道口子,小腿靠近膝弯更有一道长长的刀口,血已干涸,原先贴着深色衣裳颜色不显,公主竟是从头到尾没喊过痛。
反是雨落看得眼眶都红了,咬着唇不说话。
“好啦,哭甚,那个厨娘抓到了吗?”公主点点她的额头。
公主指的是上回想要给公主下毒,却不慎毒死贪吃婢女的事情。
雨落道:“此事说起来,颇是古怪离奇。李都护派人找到那厨娘的家里,发现那厨娘原本早就死了,是三年前有个孤女上门投靠,说自己举目无亲,又有母亲留下的一笔嫁妆,生怕被族里吃绝户,便逃了出来,希望能认下父母,以后也好有个依靠,自己也会为他们养老送终云云。”
“那家人膝下无儿无女,刚没了女儿,女主人正好在外摔倒,多亏这孤女帮忙送医,二人一见如故,回家与丈夫一说,又看女子不仅与自己家同姓,都姓苏,还神似自己早夭的女儿,越发怜爱,便正式认了亲。对外就让这孤女顶替自己死去女儿的身份,您也知道,这地方在朝廷收复之前,素来混乱,城中居民朝不保夕,也不会有人去计较这些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