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的愤怒中清醒过来后?,陈兰霜并?未抬手去捂自己已经留下?了指印的脸。
有些痕迹,是遮不住的。
她只字不言,等着来人?接下?来的话。
“卑职只是听命而为,望小姐恕罪。”
一身平常打扮的人?垂首公事公办道?:“相爷说,若小姐不能完成?他之前?的嘱托,夫人?在家中便会日日受到同等对待。”
陈兰霜无波无澜的眼神沉定地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母亲在相府的日子不好过,她又何尝不是。
父亲从来只以利用?价值来判定周围人?的作用?。
当年她之所以同意嫁给前?太子祝清,给一个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年长的人?做续弦,是因?为她以为做了太子妃后?,自己便可以脱离压抑的相府,拥有另一条通天途。
在那以后?,陈相的确曾为她和相府共同的未来谋划了一些事情。
可好景不长,祝清谋反事败,陈兰霜也成?了被?相府厌弃的棋子,只能重新为自己挣扎出一条可走的路。
没有了母家作为依靠,身为女子,陈兰霜在这世上唯一的路便是另寻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夫婿。
但除了如今的皇家,无人?会敢再娶前?太子祝清留下?的未亡人?。
她想过得好,就只能寄希望于自幼相识的祝隐洲。
哪怕只是个太子侧妃,也好过在李家寄人?篱下?,处处受人?异样的眼光。
长安那边应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父亲才会特?意命人?来警醒她,用?母亲的处境逼她尽快成?事。
陈兰霜从奉命行事的相府手下?身上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我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同一时刻,明府中也有从长安来的客人?。
镇西将军林尚的夫人?,林远晖的母亲,昨日刚抵达洛阳,今日便带着林远晖一起来明府拜访明老夫人?了。
云松斋内的嬷嬷上了茶后?便退到了一旁,留明老夫人?和林夫人?说话。
沈晗霜本想陪在外祖母身边,却被?明老夫人?支出去,让她带着林远晖去府中四处逛逛。
沈晗霜猜测两位长辈是有些要避着她和林远晖的话想说,便依言带着林远晖走出了云松斋。
两人?似乎并?未受林远晖生辰那日所说的话影响,照常聊着一些自然?而不逾距的事情。
听林远晖说起皇后?和二皇子已经在行宫住下?时,沈晗霜的神色并?无异样,只是温声说道?:“那你接下?来这段时日应都会很忙。”
林将军的累累军功不仅为自己赢得了“镇西将军”这一名号,也为自己的妻子挣得了诰命。林夫人?便是随皇后?一起来洛阳参加秋祈的命妇之一。除了她之外,沈晗霜猜测,林太傅的夫人?、陈相的夫人?等应也来了洛阳。
林远晖现?在掌管着洛阳军营,有护卫之责。
“后?面应的确会忙得抽不开身,”林远晖微微颔首,“今日也是有林止替我,我才能陪母亲进城来明府拜访老夫人?。”
沈晗霜问道?:“伯母舟车劳顿,身体?可还好?”
她记得,林远晖的母亲的身体?并?不算康健,秋冬时节易染病。
“母亲在路上染过一次风寒,眼下?已经痊愈。”
以往每年的秋祈,林远晖的母亲都会称病不参与。林远晖明白母亲为何此次一定要来洛阳。
他多?年未娶,如今又主动调来洛阳军营,到底还是让她放心不下?。
沈晗霜提起:“洛阳有一位有名的女医,她多?年来一直看顾着我外祖母的身体?。若有必要的话,我让她去帮伯母瞧一瞧?”
“好,你把?她的住处写给我便好,我派人?去请她。”
沈晗霜认真记下?了此事。
长辈们的身体?需要格外上心才行,还是让女医仔细看一看更放心些。
待主客一道?在明府中用?了午食后?,林夫人?和林远晖一道?上了马车,准备回城外的行宫中。
马车上,林夫人?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温声问自己的儿子:“还是不愿意死心吗?”
“适龄的好姑娘还有许多?,不如……”
“是儿子不孝,让母亲为我辛劳操心。”
林远晖跪在母亲面前?,俯首郑重道?:“但是母亲,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即便不能与沈晗霜结为夫妻,林远晖也不愿耽误旁人?。
林夫人?既心疼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啊。”
她特?意从长安来洛阳,又赶在皇后?面前?先见了明老夫人?和沈晗霜,便是想替儿子问一问明家的意思。
但今日明老夫人?说得很清楚,她虽觉得林远晖很优秀,但婚姻大事还是会让沈晗霜自己做主。
眼看着儿子恐怕是无法得偿所愿了,林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帮到他。
但愿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也能过得好。
行宫中。
随皇后?来洛阳的命妇们已经在行宫住下?,各处都正在筹办不久之后?的秋祈之事。
皇后?正带着嬷嬷在雅致清净的园中凉亭里小憩时,听见一墙之隔的园外,有人?一面经过,一面说着:
“记得皇后?娘娘还是平南王妃时,因?久病虚弱,常在后?宅静养,便让当时的世子妃沈晗霜操持府务,打理中馈。”
“眼下?看来,皇后?娘娘的凤体?似乎康健了不少?,看来果然?还是富贵权势最?养人?。”
另一人?附和道?:“那你猜,同太子殿下?和离,没能当成?太子妃的沈晗霜,现?下?该如何了?会不会正相反,已经变得潦倒落魄了?”
“听说她的外祖母想重新为她择婿,却没什么好的可以让她挑呢。”
“难怪挑了这么久都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但我怎么听说,太子殿下?有意与她重修旧好?”
“怎么可能?凭她当年是受了多?少?赞扬的高门贵女,如今也不过是个残花败柳。”
一旁的人?见这话越说越过分了,连忙压低声音提醒道?:“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几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凉亭内,正在修剪花枝的皇后?似是随口问起:“她们是谁家的女眷?”
皇后?身旁的嬷嬷立即答道?:“回娘娘,是吏部右侍郎的幼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次女和通政司通政使的妹妹。”
皇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见皇后?娘娘没再说什么,嬷嬷试探着问道?:“娘娘,可须惩治这种管不住嘴的人??”
皇后?抬眸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嬷嬷立即止住话头。
每年的秋祈,除了为国为民祈福,还为了体?现?皇室对臣子家眷的照拂与关怀。
重臣家中一般只会有一至两名女眷有幸与皇后?随行,但并?非人?人?都有资格住在行宫。大多?数人?到了洛阳后?只能在别处居住。
方才那三人?,都是朝中正三品官员的家眷,是以才都住在了行宫中。
“姑娘家说说闲话而已,何须与她们计较这些小事。”
皇后?柔声说着,轻轻剪下?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儿来,随手放在一旁。
“此次陈相的夫人?因?病没有随行,听闻陈相的嫡女陈兰霜恰好也在洛阳,便命人?将她请来,替母亲参加秋祈吧。”
“是。”嬷嬷恭顺地应下?。
几日后?。
皇后?身边的内侍来了明府替皇后?传话,请明老夫人?、沈晗霜和明姝雪明日去行宫赏枫,再小住几日,一同参与秋祈。
皇后?已经特?意派了人?来请,几人?自然?都答应下?来。
沈相及沈晗霜的两位伯父都在朝为官,沈晗霜是朝中重臣的家眷,原本的确有资格参与秋祈。
但沈晗霜的两个伯母已经代表沈家与皇后?随行,前?几日她们刚到洛阳便来了明府拜访明老夫人?。
若再加上沈晗霜,沈家的家眷便超额了。
且明家是商籍,本并?无资格随皇后?和一众命妇参加秋祈。但皇后?不仅请了沈晗霜,还请了明老夫人?和明姝雪,这算是给了明家莫大的体?面和尊荣。
可明姝雪并?不想去。
传话的内侍一走,明姝雪便忍不住低声担忧地问祖母:“祖母,我们能不去吗?”
明姝雪虽只见过姐姐以前?的婆母几面,但只要一想到她是当今皇后?,是像那位先帝一样掌握了许多?人?生杀大权的高位者,明姝雪便下?意识不愿让家人?与她来往。
滔天的权力与显赫的地位,便也代表着无法估量的危险。
明老夫人?明白孙女的顾虑,却也只能同她说道?:“皇后?娘娘请我们去,我们便只能去。”
明老夫人?也不愿让孙女再与皇家有什么关联。但沈晗霜的爷爷和伯父们都在朝为官,应还是无法彻底避开的。
一直不曾开口的沈晗霜也适时宽慰明姝雪:“别担心,皇后?娘娘待人?温和宽容,我们只要不出错,应不会有事。”
既然?此事无法回绝,沈晗霜不希望明姝雪日日惴惴不安,反而自乱阵脚,吃不好也睡不香,对自己无益。
闻言,明姝雪便也只好暗自决定,待去了行宫后?,她一定要时时跟在姐姐身边才行。若有什么事,她们也好一起应对。
午后?,女医方氏照常来为明老夫人?和沈晗霜、明姝雪诊脉。
正轮到明姝雪时,她想起行宫那边传出的一件事,便状似闲聊般问起:
“听闻行宫中有几位官员的家眷水土不服,正病得严重,随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皇后?娘娘正命人?在洛阳城中重金悬赏,想召大夫去为她们诊病。您的医术这样好,可要去试一试?”
方氏抬眸望了明姝雪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
“为何?”明姝雪追问道?。
沈晗霜也不由得看向女医。
方氏意有所指道?:“宫里来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那这病,要么是治不好,要么便是不能治好。”
“无论是哪一样,这浑水都还是不去沾的好。”
是以虽有不少?大夫都去行宫尝试了,但方氏并?不准备参与此事。
这些贵人?们能给出旁人?所不能及的赏赐,也能给出常人?所不能受的重罚。她不贪图什么,便也不会失去什么。
明姝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沈晗霜原也觉得此事有异样,听女医也这样说,她心里便暗暗记下?了此事。
长安离洛阳并?不算有多?么远,即便再是从未来过洛阳的人?,应也不至于到水土不服乃至重病的地步。
且那几位据说都是朝中正三品官员的家眷,随行的太医应不敢懈怠,却偏偏就是治不好她们的水土不服,还得在外面悬赏另找大夫。
此事透着古怪。
女医方氏诊完脉,分别叮嘱了她们几句,又给她们各自开了秋季润肺养身的补方。
“行宫背靠高山,夜里寒凉。你们去行宫时,便可以带着这份补方,让侍女熬了汤水,你们祖孙三人?一起喝。”
“好。”沈晗霜答应下?来。
做完这些,女医才同沈晗霜说道?:“前?几日林将军将我请去为他的母亲诊过脉,因?着胎里带的弱症,林夫人?的身子本不如常人?康健。但多?年来好生将养着,也已经好了不少?。”
“幸得她并?未水土不服。我给她开了一副调养的方子,长期用?着,身子应还能更好些。”
沈晗霜认真听着,温声道?:“有劳您了。”
她听出了女医的言外之意。
连本就身有弱症的林夫人?都不曾因?为水土不服而至重病的地步,那几位正值妙龄的女眷便更是病得古怪。
女医是在提醒她,明日去了行宫后?要多?加小心。
但愿,无论这些贵人?之间有什么事,都不要牵连外祖母和表妹。
沈晗霜暗自思忖道?。
春叶仔细为沈晗霜收拾了要带去行宫的东西,沈晗霜也从自己的库房中挑了些合适的礼物,准备明日带去行宫后?送与皇后?和另外几位亲近的长辈。
春叶正在收拾衣物时,看见了那身今年皇后?亲自为沈晗霜做的秋装,便问道?:“姑娘,这回可要带上这身裙衫?”
沈晗霜本下?意识准备摇头,又想到了什么,微微颔首,同春叶道?:“带上吧。”
“把?之前?皇后?娘娘为我做的秋时的裙衫也一并?带上。”
春叶有些意外。
春叶原本是想着,姑娘去见皇后?娘娘时,若穿着她亲手做的裙衫,或许能让娘娘心里高兴些。到时无论如何,皇后?娘娘应总还会记几分曾是一家人?的情分。
不知是何原因?,今年入秋以来姑娘还从未穿过这几身皇后?娘娘为她做的裙衫。春叶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姑娘会答应下?来。
但春叶还是依言将这些裙衫准备好,收进了姑娘要带去行宫的那些衣物里。
月上枝头。
沈晗霜已经沐浴完换上了寝衣,正欲往床榻边走去时,却忽而听见屋外的院子里又传来了久违的熟悉声响。
沈晗霜心神微顿,停住了脚步,看向卧房的窗边。
春叶离开前?将窗棂留了一条缝透气,并?未由内锁上。
沈晗霜想起了自己在院中独酌后?醉酒睡去的那晚。
但过了一会儿后?,跃上窗棂跳进沈晗霜屋子里的,是那只已经许久不曾在明溪院出现?过的胖狸奴。
沈晗霜微怔了一息,原是她想岔了。
她随即笑着朝狸奴走近,柔声问道?:
“你不是最?喜欢待在表哥身边,怎么哄都不愿意出来吗?今日怎么过来了?”
去年沈晗霜和祝隐洲一起捡到这只狸奴带回明家后?,本是沈晗霜在养着。
但她后?来回了长安,表哥明述柏便将它接了过去。久而久之,这只狸奴便唯独喜欢待在表哥的院子里,平日不愿往外跑,也不愿再亲近她。
沈晗霜其实是有些失落的,但她也不会勉强将这只狸奴带回来,便由着它去了。
身形圆胖但动作灵活的狸奴迈着骄矜的步子朝沈晗霜走来,又在她身旁停下?,用?毛绒绒的大脑袋轻轻蹭了蹭她雪白寝衣的裤腿。
见状,沈晗霜一把?将它抱起,有些奇怪:“今日怎么知道?对我撒娇了?”
“喵呜~”
狸奴低低地叫了一声,转而从沈晗霜怀里跳开,径直跃上了不远处柔软舒适的床榻。
还得寸进尺地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
沈晗霜走上前?,隔着被?子揉了揉它的脑袋,失笑道?:“原来你是来和我抢地方的?”
第45章 周三双更
少有见到这只胖狸奴在自己面前乖巧又?黏人?的?模样, 沈晗霜喜欢得紧,便也由着它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且秋意渐浓,凉夜里有个暖乎乎的小东西陪在身?边, 应也挺舒服的?。
见它不仅不闪不避,还从被子里钻出来, 格外依恋地蹭她的掌心,沈晗霜起了玩心, 轻轻缓缓地顺着它的圆脑袋撸到尾巴尖儿, 来回好几次都没能过瘾。
而沈晗霜的?卧房外?, 已经结满硕果的?那棵石榴树下,祝隐洲正长身?玉立,神色柔和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室暖光。
在他右手指尖,正捻着一叶剩下的?荆芥[1]。
难怪《本草纲目》里写着, 薄荷,猫食之醉。[2]用它来哄那只忘性极大的?狸奴,还算管用。
待沈晗霜卧房内的?烛火熄灭,祝隐洲才无声?离开了她的?院子。
似是从不曾来过。
明府内另一处。
明怀庭刚忙完, 踏着浓重的?夜色来了明述柏的?院子里。
甫一进屋,他便左右张望了几回,随口问道:“你院子里那只贪吃的?狸奴呢?我顺路给它带了些鱼干过来。”
那只憨态可掬的?小家伙,谁看了都喜欢, 明怀庭自然也不例外?。
明述柏意味深长地看向院外?深沉的?夜, 温声?道:“许是去见它的?主人?了。”
明怀庭不做他想,笑着说:“原是去明溪院了。”
家里人?都知道沈晗霜很喜欢那只被她带回家来的?狸奴, 有空的?时候她常会和明姝雪一起来这边的?院子里逗它玩。
但明姝雪更喜欢和它吃醋, 总会因为一些刁钻的?小事?和狸奴一起争夺沈晗霜的?关注。
明述柏知道父亲深夜过来应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便请父亲一起往书房去了。
明怀庭刚走?进书房, 便注意到那些四处都是的?医书古籍。
那些书被摆放得很整齐,纸页也都平平整整,没有丝毫褶皱。
但明怀庭了解儿子的?习惯,书桌左侧的?书是还未看的?,而右侧那几叠更高更厚的?医书,便应是明述柏已经看完了的?。
“你何时开始对医书感兴趣了?”
明怀庭绕过书桌,拿起明述柏不久之前才在纸上记下来的?内容看了一眼。
他神情微滞,霎时明白了什么。
“你这是……”
“父亲,我知道您今夜过来是想与我说什么。”
明述柏温声?道:“但此事?,我心中已有考量。”
闻言,明怀庭也知道自己无需再多说什么了:“你一贯知道分寸,此事?你自己做主便好。”
“唯有一点,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伤及晗霜。”
明述柏的?声?音沉稳而平和道:“我不会让她经历任何不好的?事?。”
翌日清晨。
除了昨日特意让人?来传话以?外?,皇后?今日还命人?驾了三?辆马车专程来明府接明老夫人?、沈晗霜和明姝雪她们去行宫。
三?人?也并未耽搁,早早收拾妥当后?便朝着行宫而去。
因为每年都有一场秋祈,是以?几朝之前的?帝王便下令,在洛阳城外?,皇家寺庙青云寺所在的?那座高山脚下,择址建了一处行宫。
除了秋祈前后?,这处行宫平日里无人?居住,却一直有专人?仔细看顾着。所以?一年只用得上一次的?行宫不仅并未荒废,还被修葺得很好。
沈晗霜虽曾做过三?年的?世子妃,但她这也是第一回 来行宫。
先帝没有皇后?,之前每年的?秋祈都由前太子祝清主持。这也代表着先帝对祝清的?看重。
而祝清并非是多么宅心仁厚的?人?,对于?比他更得民心的?平南王多有排挤和针对。
每年秋祈时,祝清都会寻机将?当时的?平南王和世子都支去别处忙碌。气陆刘捂另爸八耳伍,那时的?平南王妃常在自己的?院子里静养,不随行参与秋祈,沈晗霜便也以?照料婆母为由,从未跟来过这一处行宫。
但随着引路的?侍女走?进为她准备的?木芙苑时,沈晗霜脚步微顿,心底莫名觉得此处有些熟悉。
而步入卧房后?,她才更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熟悉——
若木芙苑的?外?观与明溪院只有五分相似,那这一间卧房与明溪院内的?卧房便有近九分相似。
沈晗霜未来得及多想,先同?外?祖母和明姝雪一起去向皇后?请安与谢恩。
为免显得太刻意,今日沈晗霜穿的?是自己来洛阳后?才置办的?新衣,没穿皇后?亲手为她做的?秋裙。
到皇后?住的?凤宁宫后?,沈晗霜刚同?外?祖母和表妹一起向坐在上首的?皇后?行了礼,便听见不远处的?皇后?娘娘语气心疼道:
“几月未见,晗霜似是清瘦了。秋来适合养身?,可得多仔细着些。”
沈晗霜微垂着首,恪守礼节,并未抬头以?目光直视国母,只柔声?说:“多谢娘娘挂怀。”
见状,皇后?顿了顿,有些无奈道:“你这孩子,是和我见外?了?”
沈晗霜把握着不亲不疏的?距离,轻声?回道: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能得娘娘关切,民女心中感激,但也不能失了规矩,对娘娘不敬。”
“你一向最知道分寸。”皇后?似是慨叹道。
皇后?朝一旁的?嬷嬷吩咐道:“赐座吧。”
明老夫人?和沈晗霜、明姝雪齐声?道:“谢娘娘。”
皇后?今日虽只想见沈晗霜,但也并未将?明老夫人?和明姝雪晾在一旁。
她不仅问了老夫人?近来的?身?体状况,还特意命人?去召了太医来为明老夫人?请平安脉。
待得知明姝雪已近及笄时,皇后?还问起她是否已有中意的?少年郎。若是有,皇后?可以?为她和那人?指婚。若没有,也可以?按照给公主择婿的?规格,多为明姝雪挑些好的?郎君瞧一瞧。
皇后?温声?对明姝雪道:“且看样子,比起婚事?,你应更想像你祖母当年一样,做个能闻名天下的?女商人??”
“女子择婿之事?尤为重要,即便暂时挑不到如意的?,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即可。”
明姝雪有礼有节道:“谢娘娘挂怀。”
几人?像是普通的?家人?一般聊了些寻常的?话。
待留明老夫人?和沈晗霜、明姝雪一起用过午膳后?,皇后?便让她们先回去歇息,明日再一同?参与行宫在秋祈之前准备的?赏枫宴。
她们三?人?离开凤宁宫后?,已久候多时的?嬷嬷才进来同?皇后?禀报道:“娘娘,陈相之女陈兰霜求见。”
沈家姑娘来之前,皇后?娘娘便吩咐过,任何人?来了凤宁宫都先不必通传,也不许旁的?人?进来打扰。
所以?虽然陈家姑娘只稍迟于?沈姑娘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也只能先在外?候着,直到此时才有人?进来为她通禀。
皇后?正认真看着沈晗霜为她准备的?礼物,闻言,漫不经心地说道:“等了这么久,也是委屈那姑娘了。让她进来吧。”
“是。”
行宫内不比明府,处处都有侍女和内侍经过,是以?明老夫人?和沈晗霜、明姝雪三?人?并未在外?多言,只一路赏着行宫内怡人?的?秋景,缓步回到了她们暂住的?地方。
随皇后?从长安来秋祈的?女眷,原本都按家世划分,各家分别住在一处。
但皇后?命人?为明老夫人?和明姝雪、沈晗霜各准备了一个院子,让她们可以?住得更舒服些。
三?人?的?住处挨着,沈晗霜和明姝雪便先送了老夫人?回房。
她们再走?在路上时,便听见有刚经过的?侍女在身?后?小声?说道:“听闻陈相之女被皇后?娘娘罚跪在凤宁宫外?了。”
另一人?有些诧异:“她做了什么?皇后?娘娘待人?宽仁,可还从未发过这样大的?火。”
“不清楚,只知道陈氏女刚被召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这会儿正跪着呢。”
一直为沈晗霜她们引路的?侍女闻言厉声?呵斥道:“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在背后?妄议娘娘的?事?!”
几个说闲话的?侍女神色慌张地转过身?来,发现身?后?有人?听见了自己的?话,连忙跪下朝品阶更高的?侍女请罪。
“自去领罚。”
“是。”那几名侍女战战兢兢地退下。
“两位姑娘不必在意她们,随奴婢往这边走?吧。”
沈晗霜微微颔首。
引路的?侍女看着前路时,沈晗霜与明姝雪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话里训斥着不让人?妄议皇后?的?事?,却又?是等那几人?说完后?才喝止。
说是让她们不必在意那几人?,却又?这么碰巧,就在不远处议论此事?,恰好让她们听见了。
待进了沈晗霜在木芙苑的?卧房,一直端着大家闺秀的?礼仪的?明姝雪才长舒了一口气,浑身?放松地坐在一旁。
“姐姐,只是半日而已,但我觉得比我去一趟邻城还累。”
这些地方的?规矩礼仪也太多了。明姝雪虽也都学过这些,不会比任何世家女差,但她在家中自在惯了,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沈晗霜失笑道:“这才刚开始呢。”
明日赏枫,还有后?面的?秋祈,都是不能错了规矩的?时候。
明姝雪一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事?,就忍不住想不管不顾地哀嚎。
回忆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后?,明姝雪不由得说道:“但有一点好的?是,皇后?娘娘看起来似乎的?确如姐姐所说,温和宽容,平易近人?,看着倒是不吓人?。”
和她们闲谈时,皇后?从未有过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曾自称过“本宫”,就像只是个关切小辈的?长辈。
沈晗霜静了几息,才略有深意地同?明姝雪说道:“眼见不一定为实,无论真假,凡事?多留几分心。”
明姝雪心神微顿,认真点了点头,应下道:“姐姐放心,我记下了。”
瞥见屋内的?布置,明姝雪另起话题,说道:“方才我就发现了,姐姐的?这间屋子和明溪院的?卧房好像。”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不是一模一样的?,但屋内已经十分接近,只有几处稍有不同?。
尤其是床榻上的?一应布置,更是样样都是沈晗霜平日里惯用的?。
“皇后?娘娘是知道姐姐夜里会认床,所以?提前命人?做了这些布置吗?”
沈晗霜看着屋内的?布置,不置一词。
若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沈晗霜的?确有认床的?习惯。
但她在安王府时住的?明溪院与在沈府和明府住的?明溪院并无不同?。不仅床榻是同?一样式与材质,榻上的?一应物件也都是沈晗霜惯用的?料子和花样。
是以?成婚后?,她只有在祝隐洲夜里不知节制时曾缺觉少眠过,其他时候都不曾因为认床而难眠。
而这些,当时的?王妃不会知晓。
但如今这间卧房……
沈晗霜伸手探了探枕头,发现连枕芯都是自己秋时最喜欢的?花叶枕。皇后?不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这些如此细的?事?情,除了沈晗霜的?贴身?侍女春叶之外?,应就只有曾经的?枕边人?才会知道了。
可祝隐洲……
他不是会注意到这些琐事?的?人?。
沈晗霜掩下心底的?思绪,转而与明姝雪说起了明日与皇后?一同?赏枫时应该注意的?事?情。
下午,沈晗霜又?去了两位伯母在行宫的?住处,与她们见了一面。
两位伯母每年都会代表沈府来洛阳参与秋祈,知道很多应有的?规矩与礼节。
担心沈晗霜到时会觉得陌生?,她们便一一同?沈晗霜说了,又?温声?告诉她,秋祈时可以?与她们站在一处,到时沈晗霜若有什么不懂或不清楚的?,都可以?再问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