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明洋很快开口了,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云黛身上:“我已听族中弟子禀告,你在灵赐秘境中杀人夺宝,杀害了我南宫家的直系族人,抢夺了我南宫家的传家灵宝水涌珠,这之后秘境便出现了问题,老夫如今同祀灵女官一同前来,便是想向这位万仞阁的小友讨要我族灵宝。”
按理来说,灵赐秘境发生的事算是七宗内部的事务,神都与七宗算是两方势力,他们不该插手才对。
但明面上,叶氏乃是神都郡主,而七宗则只是相当于诸侯国,神都自然有权干预七宗之事,他们指认云黛勾结魔域之人,又想趁此机会审判她,自然是合情合理的。
静隐尊者却皱起了眉,他回头看向了云黛,问道:“你抢了南宫家的灵宝?”
还未等云黛回答,叶兮颜便小声道:“弟子的确在灵赐秘境中见到过云师姐使用水涌珠,云师姐似还因此与南宫家的道友们起了一些争执……只是弟子觉得,也许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
她说着还忐忑不安地看了云黛一眼。
云黛被她气笑了:“叶兮颜,你又在装什么呢?”
静隐尊者没吭声,在他看来,神都突然找上门来寻云黛的麻烦,大概就是与这件被她夺走的宝物有关。
甚至于那个被云黛所杀的南宫家族人在南宫家也是颇受重视,所以他们想借机来寻仇,顺道将宝物重新夺回。
静隐尊者当然巴不得云黛无法活着回万仞阁,但他不明白神都为何突然指摘云黛勾结魔域,就像是生怕一项罪名不足以提供充分的理由让他们带走云黛。
他们似乎是急切地想要名正言顺地将云黛带走。
静隐尊者想不明白他们在贪图什么,但万仞阁弟子勾结魔域却绝非小事,他作为万仞阁掌门,自然不能将这盆脏水接下。
于是他朗声对图秋冶道:“不知祀灵女官大驾,只是单凭一句话便说我门中弟子勾结魔域,恐怕有些不妥吧。”
“若我门中弟子当真勾结魔域之人,又怎会被魔域掳走后身受重伤。”
“还请祀灵女官查明真相了再做判断,莫要污蔑我万仞阁。”
图秋冶却笑了,她对静隐尊者倒是客气:“静隐道友不必忧心,神都也只是抱着这份怀疑,并未认定令徒就一定有罪,正是因为想给令徒一个辩解的机会,才想着将她带走一审,若是我们误会了她,神都自然会道歉。”
她看着静隐尊者,意有所指般地道:“只要静隐道友将令徒交给我们,我们自会还万仞阁一个清白。”
静隐尊者皱着眉头,他大概听出图秋冶的意思了,这是在告诉他,要么主动交出云黛,所有恩怨皆可既往不咎,否则勾结魔域这顶帽子便必定会扣在万仞阁的头上。
这可算得上是威胁了。
静隐尊者又看向了南宫明洋,南宫明洋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俨然一副将交涉权都交给图秋冶的意思。
也就在这时,立于静隐尊者身后的云黛突然就凭空消失了,她的身影几个闪动间,再出现时,便已到了视野的尽头。
在这僵持的时刻,云黛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举动。
她竟然……跑了?
云黛根本不想与这几人周旋,无论是静隐尊者,亦或是图秋冶、南宫明洋,都是对她怀抱着恶意的。
面对着三名站在对立面的圣尊,还杵在这里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图秋冶目中厉色一闪,她背上的方天画戟被她一把抓在手中,随后她整个人便如箭一般地窜了出去,直奔云黛逃走的方向,而南宫明洋也跟着一同追了上去。
那些被他们带来的神都侍卫也无暇顾及仍站在原地的静隐尊者和叶兮颜,纷纷御起遁光紧随其后。
“师父……”叶兮颜呐呐地唤了一声,显得很是不知所措,而静隐尊者的眼神却变得古怪又异样。
待到混乱完全消失在二人眼前,静隐尊者才道:“我们走吧,先回万仞阁,神都向来明辨事理,不会对云黛如何的。”
第112章 短暂的休息
云黛交替使用出了追影步和雷遁靴, 眨眼间就从天际消失、彻底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自然察觉到了图秋冶和南宫明洋正紧跟在她身后追着她,追影步只能连续使用三次,而雷遁靴也只能使用两次, 也就是说, 她总共只有五次瞬移的机会,却需要在两名圣尊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出去。
在灵赐秘境中, 云黛就曾尝试过一次从圣尊境的魔皇面前逃脱, 但结果并不好,她失败了,好在她早总结出了失败的原因, 也从中吸取了教训。
虽说沧曜所修炼的潜麟功真的很诡异, 但圣尊的实力也的确不容小觑。
所以这一次, 云黛更加谨慎,她并未将五次瞬移的机会全部用出来,而是在使用完两次雷遁靴后, 便直接用追影步藏身在了一颗巨树的影子中,又往自己身上拍了张隐匿符。
紧接着她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色符纸,飞快叠出了一只小纸人, 纸人在她的操控下化为了一团灵光向着另一个方向击射而去,那灵光团远远看去竟和真人没有太大区别。
片刻之后,图秋冶和南宫明洋便出现了, 他们果然没察觉出异常, 冲着那来自小纸人的光团便径直追逐而去,由他们带领而来的神都侍卫们自也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完全没有人注意到, 他们真正的目标其实正是藏身于巨树的影子中,就在他们附近。
待到神都的人全部离开后, 云黛也不敢在原地逗留,她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御起剑光迅速逃离。
图秋冶和南宫明洋会被这种伎俩欺骗,倒不是说他们有多蠢,只是此处地域广阔,不似灵赐秘境那般是完全封闭的空间,追捕的难度显然更高了。
在灵赐秘境时,云黛也不可能用这种声东击西的方法混淆沧曜的感知的。
而且图秋冶和南宫明洋作为圣尊也绝对想不到只是第五境的云黛竟能使出如此高明的隐匿术和替身术,他们很明显的轻敌了,甚至于在他们看来,他们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将云黛捉拿回神都,那就绝对不可能出任何差错。
她一个第五境的小辈,要如何从他们的掌心逃出去呢?
云黛并未在附近做任何停留,她连夜离开了蜀洲,直至抵达临近蜀洲的楚洲时才在楚洲主城落脚。
楚洲是天授城的领地,想到天授城,云黛就不免想起了钟妙商。
云黛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后,就从怀中掏出了传音虫,准备向钟妙商好好打听一下近况,顺便也可以通过她向其他人报个平安。
云黛手上虽有一枚叶兮颜买来的聆风玉符,但这东西需要持有聆风玉符的双方交换了聆风印后才能使用,所以她只是空有一块聆风玉符罢了,这块符并不足以让她立即联系上其他人。
传音虫很快就产生了反应,那头听到云黛的声音后,明显长舒了口气:“云道友,你失联整整七个月了,我们可是只能从魔域那边听到你的消息,听闻你与那魔皇沧曜的婚礼即将举行时,我真是要吓死了,没想到你竟然在现在联系我了!云道友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我没事,”云黛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我现在已经离开魔域了,我在楚洲。”
她的话又让钟妙商惊了:“你居然在楚洲,可是我不在天授城,我在万仞阁呢。”
云黛也明显有些意外,她就听钟妙商道:“我是想着云道友只能用传音虫联系上我,我便干脆跟着芳道友和殷道友一同来万仞阁了,若是有什么急事也能立即通知她们,她们到时也好去向云道友的师门长辈求助……我是听闻云道友的师父已经前往魔域救人了……”
钟妙商显然并不知晓云黛和静隐尊者之间的恩怨,但她的举动还是让云黛心中一暖,云黛不禁道:“多谢你了,钟道友。”
“不必如此客气,”钟妙商说着,便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对云黛道,“你那两位侍从没有跟着一同回万仞阁,而是留在了镜花岛,镜花岛的花岛主收留了他们。”
“我知道了。”云黛应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花予和花墨需要定时与她修炼才能压制来自于阴阳合欢玉的毒素,她被掳去了魔域,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花予和花墨便只能待在镜花岛,在花重影的帮助下抵御毒素。
钟妙商接着道:“芳道友如今也不在门中,今日刚离开的,你若再早些联系我,还能和芳道友说上话,今日一早万仞阁的二长老雁落前辈便领着一众万仞阁弟子前往剑冢拔剑去了。”
他们居然已经去剑冢了,云黛细想了一下,又觉得并不意外,算算日子,剑冢正好会在这几日开启。
剑冢原本就和万仞阁一样,同处于云洲,剑冢开启对每一名尚未拥有本命剑的剑修而言可都是大事,万仞阁自会万分重视。
钟妙商想了想,又很热心地主动道:“云道友,我如今正好没别的事,你若想联系殷道友,我现在就能帮你去找她。”
云黛却道:“你能去灵竹墟一趟吗?我想联系六长老。”
进入魔宫之前,她便强硬地搬出了剑主的身份,阻止沈长玉前来魔域寻她,她现在既然已经脱离险境了,也该给他报个平安才对。
钟妙商只愣了一下,就爽快地应下了。
云黛安静地托着传音虫,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传音虫中传了出来。
“云黛?”是小心翼翼的语气,怀揣着无限的担忧和紧张。
云黛已经许久没听到沈长玉的声音了,她能想象得出沈长玉有多担心她。
她缓和语气道:“师叔,我没事的。”
沈长玉听到她的声音后,明显松了口气,他好半天才酝酿好情绪,很认真地对她道:“没事就好,这些日子我一直留守在宗门内,又与其余几位长老加强了门内的阵法与防护,倘若魔域真要来偷袭,我们也能应对自如。”
“好,”云黛点头,她思索片刻,才道,“我离开魔域时,遇上我师父了,叶兮颜正和他一起,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宗门。”
沈长玉很快就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了不对之处,他连忙问道:“你没和他们一起吗?”
云黛冷笑了一声,将自己被神都女官和南宫家族长同时追捕,但静隐尊者却放任不管一事告诉了沈长玉。
沈长玉听后勃然大怒:“你是他的徒弟,又是万仞阁剑主,他竟敢这般对你!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接你!我带上大长老一起,这就去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沈长玉显得很激动,云黛却叹了口气:“师叔,忘记我跟你说的了吗,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留守万仞阁,保护好我们的宗门,这种时候,大长老更不能离开,若魔域真来犯,大长老资历最深,他留在宗门才能更好地指挥弟子们对敌。”
“更何况祀灵女官和南宫明洋都是圣尊,师叔你就算是和大长老一同来了,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的,甚至于就连我师父,他也只是一个人,对上两名圣尊,他同样很难讨到什么好处。”
云黛冷静地分析着现在的情况:“师叔不必太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都能从魔域逃出来,图秋冶和南宫明洋自然是捉不到我的。”
“可是……你只有第五境。”沈长玉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暴露出了他的焦急,他不仅只是焦急,他甚至是愤怒的。
不仅仅是对静隐尊者的愤怒,更是对自己的。他如今人在万仞阁,云黛又不让他前去接她,他难道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云黛身陷险境?
可就如云黛所说,倘若他也跟着离开了,魔域又趁此时机来犯,掌门也不在门中,万仞阁会在瞬间沦陷。
沈长玉第一次面临如此两难的困境,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抉择,不论是哪种可能,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云黛道:“师叔,你真的不必太担心,你就照我说的留在万仞阁,我虽不是图秋冶和南宫明洋的对手,但从他们手中逃脱却不成问题,不久之后魔域必定会对云中八洲发起攻击,到时七宗和神都不得不迎战,神都也无暇再顾及我了。”
“可是……”沈长玉仍觉得不妥。
云黛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很郑重地唤道:“沈长玉……”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我会拔出天下第一神剑醉流鸢,我会变得很强,我真的可以做到,你要相信我。”
或许是因为她的口气太坚定了,又或许是透露出的信念感太强了,沈长玉备受煎熬的心竟真的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他突然就想起,自他与云黛接触以来,这个看似年纪不大的小师侄便总能抵达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她说她能做到,那就一定能做到,她从不会食言。
终于,沈长玉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云黛,我会守好万仞阁,然后……等你回来。”
于是云黛的眼底便出现了些许笑意,她低声说了个“好”:“我会尽快回来的。”
结束和沈长玉的通话后,云黛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有沈长玉在,前世背弃师门的叛徒也已经被她斩杀了,她不需要再担心万仞阁会失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前往剑冢拔剑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云黛打了桶热水。
褪去身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的衣衫后,她就钻入了水中。
微烫的水令痛觉也变得异常敏锐,云黛身上有两处最为严重的伤,一处是被沧曜一掌击中的左肩,她的左臂虽然已经能够活动了,但却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连剑都拿不起来;另一处则是被沧曜的那个替身的镰刀砍在胸口的伤,虽落到她身上时只剩下三分力了,但那好歹也是来自圣尊境的一击,并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她身上其余的小伤倒也不少,但和这两处比起来就实在有些不足称道了。
云黛完全浸在水中后,甚至能隐隐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气,这样的伤若是放在常人身上,恐怕那人早已因疼痛难忍而卧床不起了,可云黛的眉宇间甚至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痛楚。
自前世被生生剔出灵骨、又被废去修为和经脉后,云黛的耐痛能力就一直很强,大部分疼痛在她面前都不是什么大事,并不会令她难以忍受,只是她已有许久没受过如此重的伤了,这种在生死的边缘游走的感觉,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她吸了一口气,将头也完全浸入了水中,她看到了水下浮动的世界,有印在皮肤上的混乱光影,有随着轻轻晃动的水而缓缓飘浮的黑发……
自进入灵赐秘境后,她所经历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先是来自世家的恶意,再是受到污染而变得异常危险的秘境,还有抢夺龙脉石时她所经历的那场极为逼真的幻境,再之后便是魔域的逃亡、神都的追捕……
云黛隐隐觉得自己在经历这些时,心境似有了不小的提升,只是她始终没找到时间来内化自省。
她的无情道如今仍处在第一层入情境,所以许多时候,她依旧无法完全克制那些浓烈的情感与心绪。
她能感觉到,想要到第二层达破情境,她的心境显然差得还有些远,但她却并不着急,甚至于,这种稳扎稳打、一步步递进的修炼方式令她更加心安。
不是为了在生死线上挣扎而完全自我磨灭,不是抛弃一切、孤注一掷地一夜将无情道修练至大成,而是在各色浓郁的情感中逐渐成长,在一次次地危险中有惊无险地逃脱,她的心也随之变得坚如磐石。
她会感到失落,也能体会喜悦,云黛喜欢这种感觉,那些拉扯着她的情绪让她能感觉到一种极旺盛的生命力,那是一种真实地、活着的感觉。
想要到达无情道的第二层破情境,她就需要去好好感受这些情绪,她所经历的一些,无论是令她悲伤的,还是让她快乐的,都将成为推动着她前行的基石。
于是往后再历经磨难时,她也将用更加从容的姿态去面对。
终于,伴随着“哗啦”一声水响,云黛从水中站了起来,被水打湿的头发仿佛格外漆黑,水珠顺着发尾滴下,又沿着脊背缓缓滚落。
在热水的浸泡下,疲惫与伤痛仿佛都减轻了,云黛扭头看去,恰透过浓浓的雾气,看到了铜镜中倒影的自己。
镜中映出的少女,有着一双极明亮的眼眸,白皙脸庞因热水的暖意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于是原本清冷锋利的气质似是在这一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让她看起来格外鲜活。
云黛一时觉得镜中的少女是那样熟悉,一时又觉得她非常陌生。
铜镜倒影出的脸,与前世的自己相比青涩了许多,却又比前世的自己更加明艳,像是黑白的画卷终于染上了鲜亮的色彩。
云黛冲着镜中的自己抬起了左臂,钝痛感很快传来,她却完全忽视了这份疼痛,对着铜镜做出了一个握剑的动作。
快了,很快她就能再见到那把属于她的剑了。
她总信誓旦旦地对别人说,她一定会拔出醉流鸢,但她却很清楚,拔剑并不会是一个轻松的过程。
要知道,神剑醉流鸢……可是一把很难驯的剑。
从楚洲到云洲, 昼夜不歇地赶路也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
云黛考虑到进入剑冢的拔剑过程可能会很艰难,再加上她身上又带着伤,她便干脆规划出了五天时间, 准备在五天之后抵达云洲。
这一路上, 天色暗了,她就直接在附近的城镇找家客栈落脚, 利用晚上的时间休息调息, 也借机恢复伤势。
比较庆幸的是,她并未在路上遇上神都的人,图秋冶和南宫明洋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这让云黛都稍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图秋冶和南宫明洋会率领着一众神都的侍卫, 加强各个城洲的守卫, 尝试从到处流窜的散修中把她给揪出来。
神都对她的先天灵骨的态度可是势在必得,云黛有理由相信他们会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也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将她给擒回去。
所以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的神都势力, 反倒让云黛格外小心了起来,她总隐约觉得,神都可能留有什么后手, 她不一定能那么顺利地进入剑冢。
抵达云洲的最后一天晚上,云黛赶在天黑前进入了距离云洲最近的越州境内,她同样找了家客栈歇下。
经过了这几天的赶路和休息, 她的左臂已经可以自如的活动了, 只是沧曜打来的那一掌夹杂了太多暴戾的气息,她整条左臂的经脉都出现了严重的裂伤, 那些伤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却并不会那么快恢复。
云黛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左手, 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前世她在进入剑冢拔醉流鸢时,右手被废了,便只有左手能用,今生她再前往剑冢拔剑,左臂又受了重创,只有右手能用,虽然现在的她,左臂并不算是废了,好好修养一阵是能完全恢复的,但整体上的效果其实差不多。
前世是殷蝶陪着她前往剑冢的,只是殷蝶已经有本命剑了,便只能守在剑冢外等她,由她孤身闯入剑冢深处。
云黛仍记得,醉流鸢所在之处充满了浓郁的风息之气,她逆着那些锋利的气刃,一步步向前走着,身体各处都被气刃割伤,一身白衣也被完全染成了血色,等她用唯一的左手真正握住那把剑时,她的身上早已布满了一道道的剑伤,她整个人都几乎被那些锋利的气息彻底撕碎……
那时的她也不知是太过孤注一掷,还是真的很不知天高地厚,她竟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真的用那具残破的身体将那把天下第一神剑拔了出来。
再后来她便因重伤昏迷了过去,那把被她亲手拔出的神剑便守在她身旁……
云黛很快收回了思绪,她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如今的她,右手尚还是完好的,只是她常年用左手握剑,其实右手的灵活程度并不比左手,她重生之后便始终想着要好好练练右手剑,但每到危机关头,她还是下意识会选择左手,如今倒算是给了她训练右手的机会。
在云黛的右手掌心上,有一枚血色的红印,那红印怒放着,像一朵艳丽的花。
那是属于肉身血甲的印记,此宝分裂为两半后,一半与叶兮颜融合了,一半则融入了云黛的掌心。
只剩下一半的肉身血甲虽只能抵御并反弹七成的攻击,但能做到这个地步云黛已经很满意了,原本她还以为肉身血甲需要同时拥有两件齐天之宝才能使用,所以在她真正夺得叶兮颜的琉璃玲珑心之前,她压根没想过自己还能单独使用这件法宝。
如今这个情况,就算是半路遇上了图秋冶和南宫明洋,她也可以利用此宝躲过致命的攻击了。
而且,虽然肉身血甲最亮眼的功能是反弹攻击,但它本质上却是一件极强的防御类法宝,也就是说,等到云黛真正进入剑冢之后,前世那些来自于醉流鸢、几乎将她撕碎的风息之气也可被这件肉身血甲阻挡下来了。
云黛正思索着什么,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被她戴在右手食指上的那枚黑色戒指上。
谢映玄……醒了。
她手指微动,一团混沌之气便从傀儡戒中飘荡而出,逐渐聚集成了一名少年的模样。
傀儡少年坐在云黛身旁,安静地看着她,他此时难得地没有束发,一头黑丝披散在肩头,显出几分慵懒与散漫,或许是因为他的脸色太过苍白,苍白到透出一股脆弱的病态,云黛竟在此时此刻觉得,这少年出奇的乖巧。
她直接将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查探了一下他的情况。
心脏处的致命伤已经完全被修复了,他的身体也已经接受了那颗重新生长而出的心脏,只是这种“接受”并不完全,仍处于一个磨合的阶段,所以他又显现出了明显的气血不足。
“发什么愣呢?”云黛很快就收回了手。
“我还以为……”谢映玄嗫嚅着嘴唇轻声说了一句,又轻轻皱起了眉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云黛瞥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后都做过什么吗?”
她这个问题令谢映玄露出了茫然之色,他有些懵懂地望着她,像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云黛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只道:“你的伤是叶兮颜给你治好的。”
她并未多提那些和叶兮颜的恩怨,可谁知谢映玄听她这般说后,竟变得有些慌乱。
“云黛!”他甚至有些焦急地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眼底满是痛楚的祈求之色,“……别不要我。”
他这样说着,那双漆黑的眼眸似也泛起了盈盈的水光。
“紧张什么?”云黛并未将手腕抽回来,只低头看了一眼,“若你一睁眼看到的是叶兮颜,而不是我,再紧张也不迟。”
谢映玄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他迟疑了片刻才明白了云黛的意思。
云黛没有不要他,于是那份慌乱也彻底消失了,他忍不住将手慢慢下移,真正握住了她的手,他垂下视线,一点点与她十指相扣。
在心脏被捏碎的那一刻,谢映玄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可那时的他并不觉得后悔,甚至于他的心底是满足的。
能为云黛而死,他心甘情愿,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再次睁眼的机会,他竟还能再看到他朝思暮想之人。
他几乎克制不住心底浓郁的情感,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忍不住去牵她的手。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她推开他,或是像以前那样打他一巴掌,呵斥他一顿,只要她别不要他,只要他还能留在她身边,怎样都好。
谢映玄低垂着头等了许久,身旁被他牵住手之人却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像是默许了他的亲近,这令他的心底仿佛被一团柔软的棉花塞满了,充满了喜悦。
他很快就听云黛问他:“你的伤如何了?还疼吗?”
他摇头:“无碍。”
云黛“嗯”了一声,她斟酌了一番才道:“我如今正被两名圣尊追杀,一位是神都的祀灵女官,另一位则是南宫家的家主南宫明洋,你既是出自叶氏的傀儡,应该认得他们。”
谢映玄抬眸看向了云黛,他听得很认真:“我知道他们,但了解的并不多。”
云黛道:“我原本没想到你会醒得这么早,若你的伤已无碍,那对上他们时,我会召你出来应战。”
谢映玄听罢连忙点头道:“我的伤已经没有影响了,只要能帮到你,你可以随意使用我。”
或许是因为这具傀儡看向她的目光太过赤诚干净,云黛忍不住笑了一声,而这时,谢映玄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他的目光落在了云黛的左肩上,眼底闪过了担忧之色:“你受伤了。”
“过段时间就好了,”云黛并不是很在意,“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明日还要赶路呢,更何况,明日她便能抵达云洲,进入剑冢了。
谢映玄却缓缓抬起了手,握住了她受伤的左肩,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了她的肩头,握得很轻,并没有令她产生任何不适感。
云黛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年,就听他道:“腾讯群污尔斯酒零扒仪九贰 今晚我可以……不回傀儡戒吗?”
云黛疑惑地看着他,不等她说些什么,那被少年的手掌握住的左肩便传来了阵阵暖流,他的掌心轻揉着她的肩,灵气被缓缓注入,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抚平左臂经脉上的裂伤,令那些伤痛也缓解了许多。
“这样你会好受些。”他低声说着,神色间透着忐忑,语气倒是很认真。
云黛明白了谢映玄的意思,他说得没错,这样她的确会好受许多,受伤的左臂被温暖的灵气揉捏安抚,像是被包裹在了最温柔的水中,这让她的呼吸都连带着变得更轻松了。
云黛的眼底却出现了些许异样的笑意,跳动的烛光将她的眼眸映成一片赤色。
“你不怕手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