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云黛的方向,显然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归宿。
这令芳久凌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叶氏的傀儡被外姓人操控,虽然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真见到了,她仍很觉得难以置信。
她想起不久之前云师姐还问她要如何修复心脏被击碎的傀儡,倒是没想到这具傀儡如今竟然已经完全被修好了,芳久凌能想象得出来,云师姐的这趟魔域之行,必定经历了很多事,她逃出的过程曲折到,她甚至没有时间细细说与她听。
眼见着云黛就要走了,芳久凌连忙叫住她:“师姐!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吗?”云黛的眼神突然有些飘忽,她回眸看向芳久凌,却又好像是在望着更为久远的过去,“拔剑之后,我可能会去镜花岛。”
毕竟在前世,镜花岛就是在魔域入侵时覆灭的。
花重影对她很好,她是真心将她当作自己的亲人,更何况,镜花岛是母亲生前的宗门。
所以,既然云黛重生了,就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镜花岛如前世一般走向灭亡。
第117章 剑冢
剑冢位于寻剑城外的龙骨山脉中, 安全起见,云黛出城后就戴上了一顶巨大的黑色帏帽,将自己整个人都遮挡入了其中。
云黛帏帽上贴上了特殊的藏灵符, 即使有人特意用秘术探查, 也无法看清她藏在黑纱之下的身形。
她已经将谢映玄重新收回傀儡戒中了,剑冢附近必定聚集了许多人, 谢映玄第九境的修为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当然,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云黛不太确定作为傀儡的谢映玄是否能够顺利通过进入剑冢的传送阵。
云黛现在很急, 她急着在神都反应过来之前进剑冢, 只要入了剑冢, 世家之人便拿她没办法了,剑冢有诸多限制,比如说已经拥有本命剑之人是无法再进入剑冢的, 就像万仞阁领队的二长老雁落,就是一名不拥有本命剑的符修。
神都青渊帝虽是一名人匠,却也辅修了剑道, 所以她其实是拥有自己的本命剑的,只是不常用罢了,因此她即使来了此处是无法进入剑冢的。
当年的青渊帝自然也想过来剑冢拔出天下第一神剑醉流鸢, 每名自诩天纵奇才的剑修都必定会满怀着期许, 来到剑冢尝试拔出醉流鸢,但很显然, 青渊帝失败了。
即使神都派出了非剑修的修士来捉拿她, 他们也绝不可能真的闯入剑冢作乱,剑冢乃是万千神剑沉睡歇息之处。
神剑有灵, 若神都之人真敢闯入此地做些冒犯它们的事,他们也必定会承受来自万千神剑的震怒。
如今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云黛走了一段时间,一片被雪山覆盖着的连绵山脉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她不禁驻足仰望。
山脉磅礴的走势,如一具盘伏于此处的巨型神龙,雪色的纹路在山脊上曲曲折折,似是那龙脊之上蜿蜒而生的骨骼,巨大的龙首安静地垂在最前方,那里便是进入剑冢的入口了。
天将暗未暗,深蓝色的天际挂着一道淡淡的月牙,恰缀在龙首的正上方,像一只半睁不睁的眼睛,冰冷地俯视着这片大地,令整座龙骨山脉都隐隐显出了神秘而庄严的气息。
望着眼前的景色,云黛的心脏突然就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竟隐约觉得,仿佛有一股很强的召唤力存在于那座剑冢之中,又像是什么东西在一声声地呼唤她,令她急迫地想要进入那座剑冢,又让她莫名地觉得兴奋。
甚至于,她经脉之中的灵气也被勾动得快速地流动了起来,连身上的疼痛都不再疼痛难忍。
云黛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她又向前走了一段,附近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热闹得像一个小型的集市。
这些人衣着各异,年龄也不尽相同,显然都是前来剑冢拔剑的散修。
当云黛踏入此处时,那些各自分散着的散修却纷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云黛稍皱了下眉,握着无名银剑的手也紧了几分,也恰在此时,一名女修走上前来,对她抱了抱拳,很热情地道:“道友,你若独自一人的话,不如和我们一同组队吧。”
云黛抬眸看向了眼前之人,她透过轻薄的黑纱看到了一名第四境的女修,女修身着绿衫,面容很是可亲。
女修笑得很是爽朗:“我们马上就要开启此处的传送阵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道友若不和我们一起,大概就只能等明日才能和别人一起组队了。”
她想了想,转而又提醒道:“我们是听说明日万仞阁的弟子会进入剑冢,所以想着趁那些宗门弟子来之前,连夜进去拔剑,否则待万仞阁的弟子来了,那些名剑哪还看得上我们这些散修呢?”
云黛没马上吭声,这座剑冢完全被一层龙吟力封闭住了,想要进入其中就只能通过龙首处的特殊传送阵,那是一座非常巨大的传送阵,需要耗费大量灵石才能启动,当然,它一次性能容纳的人也很多。
若是宗门领着弟子来拔剑,自然是比较划算的,像万仞阁就可以通过传送阵一次性将弟子全部送入剑冢中,但如果只是散修,就只能在剑冢附近寻找其他散修一同组队,再各自出一部分灵石用以启动传送阵。
云黛前世来此拔剑时,也是在附近找到的其他散修组队,毕竟那时万仞阁已经没什么弟子了,那次剑冢开启,整个万仞阁也只有她一人需要来此拔剑。
云黛正思索着,女修身后却不知何时走来了一名第六境的男修,他看起来很健壮,望向云黛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审视:“这位道友,你身上为何有如此浓重的血腥气?剑冢附近有龙吟力做震慑,没有妖兽敢在此处游荡,道友身上的血腥气应该不是妖兽的血吧?”
他此言一出,周围所有观察着他们这边的散修们都明显戒备了起来,他们均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就好像云黛真的会在下一刻就突然攻击他们似的。
就连起初和云黛搭话的那名女修也露出了惊疑之色。
散修不似宗门弟子,他们的戒心也比宗门、世家弟子更重,若非如此,毕竟散修可没有宗门家族庇护,他们大多只能靠自己。
云黛只有第五境,在七宗和世家看来,这绝算不上是多高的修为,但在场的散修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面前这个第六境的男人了,修为低的甚至不过刚刚第一境,他们会戒备云黛倒也正常。
云黛倒是出奇的镇定,她从帏帽之后伸出了一只手来,将黑纱掀起一角,露出了自己沾满了血的腹部,主动说明:“我受伤了,但是明日万仞阁弟子便要进入剑冢了,我不想遇上他们,只好连夜来了。”
三分真七分假的说辞,显得很是合理,云黛也成功地说服了这些散修。
他们见云黛竟受了如此重的伤,吃惊之余,都跟着松了口气,但那名第六境的男修仍皱着眉,他问道:“道友可是在被仇家追杀?”
云黛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冷:“这就与你无关了吧。”
场面变得有些尴尬,僵持了片刻,最开始和云黛搭话的那位第四境的女修轻轻拉了男修一把,主动对着云黛赔笑道:“实在抱歉啊,我兄长不太会说话,他其实没有恶意。”
女修说着又开始自我介绍:“我叫韩芝,我兄长叫韩渠,道友若同意和我们一起的话,我们这就开启传送阵进剑冢吧。”
云黛的目光在韩芝和韩渠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韩芝露出了喜色,她道:“太好了,我们散修本就灵石少,道友能加入我们,我们每个人也都能省下不少灵石了。”
她很快又问道:“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我姓云。”云黛只说了这一句,没将自己的全名说出来,韩芝笑着点了点头,也没追问。
这个韩芝显然是个很圆滑的人,她很擅长交际,云黛就见她主动对其他人道:“既然人已经差不多了,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在韩芝的招呼下,聚集在此处的散修们都开始向着山脉龙首走去,云黛也沉默地跟在人群中。
这些散修们极为谨慎,与同伴交流时,都使用了传音术。
传音术作为最基础的隐匿类秘术,其实也是最难以被破解的,除非有着绝对的实力差距,类似于三境以下遇上八境以上,否则用传音术说出的话,是绝不会被外人听见的。
这算是一种默认的常识,但云黛神魄的强度却已经完全超过了自身第五境的修为,加之在灵赐秘境时,淬苓天乌也进一步地对她的神魄进行了淬炼,以她神魄的强度,即使她不主动去听,也能听到周围的那些散修都在用传音术说着什么。
他们吵吵闹闹的,大多都讨论着和剑冢有关的事。
一名修士道:“进入剑冢后,我一定要找一把轻快灵便些的灵剑,到时我的实力必定可以大幅提升了!”
另一人道:“能从剑冢里拔出什么样的剑,那就要看哪把剑能看得上你了,我们就一群根骨平庸的散修,真正的神剑哪会想认我们当主人呀?”
又有人感慨了一句:“我倒是听说,曾出现过众多宝剑争着让一人做自己主人的情况,想来那该是来自宗门世家的天纵奇才了。”
云黛听着他们的话,并没有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但她很快就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对方同样是在用传音术和自己的同伴悄悄说的,却被云黛听了个一清二楚。
“那位云道友还真是奇怪,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来剑冢拔剑,她该好好休息一下再来的,再不济等下次剑冢开启再来也行呀。”
那人的同伴却有些担忧地道:“我倒觉得那位云道友进剑冢不是来拔剑的,反倒像是来躲仇人的,总之待到我们进入剑冢之后,就离她远些,免得被她连累了。”
云黛倒是无所谓,她原本也没打算和他们同行。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就抵达了龙首处的传送阵,那是一处由雪色的龙骨构成巨大圆形骨阵,边缘有许多凹糟,是用来放置灵石的。
云黛已经将自己的那份灵石提前给了韩芝,她看到韩芝和韩渠均拿上了灵石,开始一枚枚地往凹糟众摆放。
也就在这时,云黛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妹妹,那个云道友一看就不太对劲,你就为了省那点灵石把她拉过来,不怕出现什么意外吗?”问话的人是韩渠,他施展着传音术,所以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只有他的妹妹韩芝能听到,说的内容也没有任何顾及。
韩芝轻轻笑了一声,笑得有些冷:“阿兄,你不觉得那位云道友是头大肥羊吗?你看她那模样,她手上那把银剑就价值不菲,她来这剑冢必定是来躲避仇家追捕的。”
韩渠露出沉思之色:“妹妹的意思是?”
韩芝道:“那云道友虽有第五境的修为,但她受了那么重的伤,阿兄又是第六境,再加上我一个第四境,不怕拿不下她。”
“到时我们只需将她堵在无人处,我们二对一,必定能轻易杀了她,那之后,她那把银剑,还有她身上的宝物可都是我们的了,光就那把银剑,就完全可以覆盖掉进入剑冢的花销,还能支撑着我们过上很长一段时间富足的生活,到时我和阿兄就都能吃上增进修为的培元丹了。”
她说完之后,韩渠却犹豫了起来:“可是我们之前的目标不是那边那个第四境的少年吗?”
韩芝却“哼”了一声:“还管其他人做什么,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这个云道友,她一看就不像是散修,我怀疑她可能是哪个小宗门或是修仙家族的弟子,那群散修如何和她比?”
云中八洲中,除了七宗和神都世家以外,其实还有很多小宗门和各类的修仙家族,他们中也不乏有实力出色的,只是与七宗世家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被帏帽的黑纱掩住的云黛露出了怪异的表情,她大概明白了那两人的意思,他们兄妹二人压根就不是来剑冢拔剑的,而是来此处筛选目标,然后趁机杀人夺宝捞上一笔的……而且听他们的意思,这种事他们似乎不是第一次做了。
云黛还真是没想到,她前世都没遇上的事,竟在今生碰见了,这还真是有够新奇的。
这时,韩芝和韩渠终于将手中的灵石都摆放进了凹糟内,在场的众散修们也各自站好了方位,韩芝则挤到了云黛旁边。
云黛瞥了韩芝一眼,在传送阵开启的过程中,韩芝又露出了那种极具有亲和力的笑容,她笑盈盈地向云黛问道:“云道友,你可有想过要拔出一把怎样的剑吗?”
韩渠也站到了韩芝身旁,他是个观察很细微的人,也非常谨慎,但却显然没有他这位妹妹圆滑机敏。
云黛的脸藏在黑色的纱幔后,所以韩芝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只听她声音很淡地道:“我要拔醉流鸢。”
她没使用传音术,所以即使她的声音不大,在场所有人也都听到了。
只要是一名剑修,就不会没听说过第一神剑醉流鸢的名号,云黛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向了她。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第五境修士,居然胆敢说自己要来剑冢拔醉流鸢。
云黛听到有人偷偷用传音术对同伴道:“此人不会压根就不是剑修吧,就只听说过醉流鸢一把剑,于是别人问起时,就随口说出来了。”
有人摇头道:“估计是不想说自己想拔什么样的剑,就干脆胡说了。”
韩芝也愣了好半天,才勉强笑道:“云道友一定是在说笑吧。”
云黛没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笑,好在这时传送阵已经吸收了来自灵石的灵气,散发出了一层灵光,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阵法启动了。
云黛只觉四周的环境一阵模糊,似是恍惚了一下,再回神时,她已经不在先前的地方了,而是和其他人一同站在了一处巨大的山洞中。
山洞外是白茫茫的雪地,因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众人只能借着月光,隐约看见那些藏在阴沉雪色中的重重树影。
这些散修们都从怀中掏出了月光石用以照明,一时之间,柔和的白光散发了出来,将整座洞穴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云黛站在洞口处,向洞穴外那仿佛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雪望去。
真正进入剑冢之后,那种强烈的召唤感变得更明显了。
浓郁的龙吟力似是飘荡在每一寸空气中,让云黛有种克制不住的兴奋感。
云黛轻轻皱起了眉,因为自己都说不清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绪,她前世也来过剑冢,但她那时根本没有任何心绪受到影响的感觉。
难道说是因为今生的她已经成了剑主,所以才会在这座剑冢之中变得如此敏锐吗?
剑冢依托这片龙骨山脉而生,龙首为入口,而那些等待着主人到来的灵剑则都沉睡在龙腹神窟,只待遇上它们的有缘人,它们就会被唤醒。
也就是说,想要拔剑的话,就需要率先前往龙腹神窟中。
和云黛一同连夜进入剑冢的散修们显然是为了避开明日来此的万仞阁弟子,所以他们可没有要在这里休息的意思,而是很默契地找到了自己的同伴,三五成群地开始在夜色中赶路。
这片龙骨山脉的龙吟力实在太强了,隐隐带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所以想在此处御剑而行是非常难的,那些散修们便只能用两条腿一步步地在雪中走着,向龙腹神窟的方向缓慢地移动而去。
云黛收回了目光,一偏头,就见韩芝站在了她身旁,韩渠也在不远处看着她。
韩芝很友善地主动对云黛道:“云道友,你不如跟我们同行吧,你身上有伤,我兄长又是第六境的修士,一路上正好可以照拂你一二。”
“不必了。”云黛很冷漠地扔下这句话后,就毫不犹豫地踏出了洞穴,走入了雪地中。
她没打算拆穿这二人的图谋不轨,也不欲与他们多纠缠。
雪花一片片落下,却都被帏帽遮挡在了外面,云黛不打算连夜就赶路至龙腹神窟,事实上,她此行的目的地也根本不是龙腹神窟,因为醉流鸢不在那里。
醉流鸢真正的位置,是龙骨山脉的锥心崖。
这锥心崖虽也靠近龙腹神窟,却被一层来自于醉流鸢的风息之气包裹着,锋利的气刃可以轻易将任何靠近之人撕成碎片。
当然,千百年来也不乏有能成功冲入风息之气、靠近醉流鸢之人,但他们却没有一人真的将这把剑拔出来过。
不论是根骨奇佳的天纵奇才,还是刻苦修练的高修为者,都没能成功将那把剑拔出来。
前世的云黛,有时也会觉得奇怪,自己当初去拔剑时,只是第二境的修为不说,还被夺了先天灵骨、废了右手。
偏偏就是那般残破不堪的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孤身一人,逆着风息之气,闯入了锥心崖深处,而那把剑,竟也真的被她给拔了出来、认可了她这个主人。
她至今都有些想不明白,那把剑,当年到底是看上了她什么。
其实第一神剑醉流鸢与云黛脚下这座剑冢是颇有些渊源的。
那把剑是由早已灭绝的上古风龙族的脊骨炼制而成的,而构成这座剑冢的龙骨山脉,则是那上古风龙的身体。
传闻那是上古风龙族最后存活于世的子民,只是他在渡劫时,却生了心魔,神魄分裂出了无数个独立的个体,那些个体都想争夺身体的使用权。
于是为了对抗分裂,上古风龙便盘踞于此,又散发出了特殊的龙吟力,引来了天地间所有的无主灵剑进入自己的身体中,去斩杀那些分裂而出的个体。
也恰在此时,一位名为灵铸的炼剑师路过。
见到受伤的上古风龙后,她便假意接近神龙,又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帮助他解决分魂之苦。
可是在彻底博取了神龙的信任后,灵铸却又变了一副嘴脸,她趁机抽出了风龙的脊骨,炼制出了天下第一神剑醉流鸢,而那上古风龙自也因此渡劫失败,落了个身消道陨的下场。
可惜那名为灵铸的炼剑师,在炼制出这把神剑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驯服神剑、成为神剑的主人。
她一怒之下,便将醉流鸢插入了上古神龙的心脏,令那神龙的灵魂永生永世都被困在此处,时时刻刻忍受利刃穿心的痛苦折磨。
也因此,他死之后,身体就在此处形成了这座龙骨山脉,而它残留的龙吟力则会吸引无主的灵剑来此,这里便逐渐成了人们口中的剑冢,剑修们也会进入此地寻找适合自己的灵剑。
所以说,醉流鸢自被炼出后,便从未有过能够驯服他的人,而云黛则是第一个被他承认的主人,前世也正是云黛将那把剑从神龙的心脏中拔了出来。
想起那些有关于神剑醉流鸢的说法,其实云黛有时也觉得奇怪,明明那把剑只要随便认个主人,就可以轻易结束这持续了不知几千年的痛苦折磨,可他偏偏又是那样的高傲,宁愿一直忍受着这份心脏被刺穿的痛苦,也绝不愿向任何人妥协。
甚至连那个锻造出了他的铸剑师也无法掌控他。
不过云黛并未向醉流鸢问起过这些事,她总觉得那些过往的痛苦,他大概不会想再去回忆,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会特意去问。
云黛在夜色与雪色之间一步步地走着,她没有朝着龙腹神窟的方向前进,也没有向锥心崖的方向移动,因为她压根就没打算今晚就匆匆忙忙地赶去拔剑。
她虽也急着将醉流鸢拔出来,但她毕竟重伤在身,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她需要找个隐蔽之处,先将伤口包扎好,再打坐调息,待到明日一早,再前去锥心崖拔剑。
走出一段后,云黛已经再看不到其他散修了,四周一片寂静,静到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但云黛被帏帽遮住的脸却逐渐冷了下来,她的眼神中也透出了一股杀气,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此时正有两个人坠在她后方。
他们怕被她发现,所以距离她并不算近,只是小心翼翼地在重重叠叠地树影后,踏着柔软的雪,紧跟着她。
那两人自然就是韩芝和韩渠了。
第118章 灵酒
彻底走出山林前, 云黛停下了脚步,她攥紧了手中的无名银剑,转过身去, 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一处黑暗的角落。
“二位道友何必躲躲藏藏?”
她的声音冰寒彻骨, 似是比这漫天的风雪还凛冽。
韩芝和韩渠心中同时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他们都已经如此小心了, 竟还会被云黛察觉到。
二人对视了一眼,韩芝率先从树后走了出来,她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极具亲和力的笑容。
“云道友勿怪, 我和兄长也是担心你遇上危险, 才偷偷跟了过来。”
韩芝边说着边朝云黛的方向走来, 她的长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深山的雪夜中显得尤为刺耳。
云黛没做出任何反应, 她安静得出奇,可就在韩芝走至她面前的瞬间,锋利的寒光突然从这散修女子的袖□□出, 转眼间,一柄软剑就搭在了云黛的脖子上,韩芝脸上亲和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转而变得狰狞阴邪, 透着浓重的杀意。
韩渠也在此时出现在了云黛身侧,他手中不知何时举起了一把斧头, 斧头正对着云黛, 一副打算封死她所有退路的模样。
韩芝冷笑了起来:“云道友,要怪就怪你太不小心了, 竟毫无戒心地和我们一起进了剑冢。”
“弱肉强食就是我们散修的生存之道,不去抢夺别人的修炼资源,就只能当待宰的羔羊、任人欺负。”
韩芝说着,握着软剑的手就上扬了一下,于是被云黛戴在头上的帏帽就被顶得掉落在了一旁,云黛的脸也完全暴露在了韩芝和韩渠的视线中。
韩芝首先是被她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吸引了,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泠泠的月光,令人不自觉就会联想到锋利而冰冷的剑刃。
韩芝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不明白云黛处境已经如此艰难了,为何眼底还没有一丝惧意。
紧接着,她就清晰地看到了印在云黛衣领上那属于万仞阁的灵纹。
“你是万仞阁的人?!”韩芝的脸色变了变。
要知道,七宗弟子可不是他们这些散修能比的,能进七宗的人,均是根骨资质极佳者,即使在相同修为的情况下,散修也绝对不会是七宗弟子的对手。
眼前这个人虽只是第五境,但作为万仞阁的剑修,她能施展出的实力绝对是超出第五境的。
这让韩芝心中一阵慌乱,但她很快就又注意到了云黛腹部的血迹,殷红的血早已凝固,如一层层一瓣瓣绽放的血色花朵,显得破碎而脆弱,这让韩芝心中生起了一股恶意。
即使是万仞阁弟子又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是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她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手中的剑便狠狠地朝着云黛的心脏刺去,云黛只是冷冷地望着她,她安静得出奇,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
下一刻,韩芝只觉眼前闪过一阵血色的光,只是一个恍惚,她就觉自己的心脏处传来了尖锐的刺痛感。
韩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她低头一看,就见她手中的那把软剑不知何时竟插在了自己胸口处,完全洞穿了她的心脏。
“你、你做了什么?”韩芝甚至没能看清云黛到底是怎么出手的,等她回过神时,她朝着她刺出的那一剑就已经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阿芝!”她听到兄长在大声地叫她,可她也只来得及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就彻底倒在了雪地中。
整个过程中云黛的表情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她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黑色帏帽,偏头看向了站在一旁满脸愤怒的韩渠。
“弱肉强食,这是你们说的。”或许是云黛实在太冷漠了,韩渠彻底被激怒了。
他举起了手中的斧头就冲了过来,嘴上大喊道:“我杀了你!”
闪着寒芒的斧头猛地从云黛头顶斜劈而来,云黛仍旧没躲,她只是看着韩渠,目光冰冷得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于是一道血线便从韩渠身上炸开,下一刻,他就被自己的斧头狠狠劈成了两半,倒在了雪地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云黛甚至什么都没做,这两人便被肉身血甲反弹出的、来自他们自己的攻击杀死了。
云黛重新戴上了帏帽,将自己完整地遮盖在了漆黑的纱幔之下。
散修这个群体,她鲜少会去接触,他们大多都是些因为根骨资质不符合拜入宗门要求,又不愿做外门杂役弟子,于是选择了独自修行的修士。
弱肉强食这个说法,云黛倒是认可的,倒不是说她心里多愿意接受这个规则,只是她也算是亲自经历过的人。
若非如此,前世的她也不会在前半生落得个那样凄惨的下场。
所以韩芝和韩渠对她生出恶意时,她并未主动找他们的麻烦,他们的死,也不是她亲自动的手。
或者说,但凡他们在这过程中,留了一份余地,他们也不至于如此轻易丧命。
这二人实在是太弱了,弱到云黛甚至懒得同他们多纠缠的程度。
云黛没去触碰地上的尸体,戴好帏帽后她就转身离开了。
她寻了处偏僻的山洞,又在山洞外布置好了用以警戒的防御阵法,这才掏出了几枚照明用的月光石,然后找了个角落慢慢坐下。
谢映玄重新被她从傀儡戒中放了出来,她塞给他一堆瓶瓶罐罐的疗伤药后,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谢映玄显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的眼神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落在哪了,看起来慌乱又局促。
“过来给我包扎伤口。”云黛已经完全将上半身的衣服褪了下去,只余下一件素色的抹胸。
谢映玄无意间看了一眼,就连忙移开了视线,可那衣衫上的纹路却还是刻入了他的眼底,仿佛带着滚烫的热度,令他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