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曜所说的喜欢她,云黛倒是相信的,只可惜修炼之人有太多的追求,她和这位魔皇本身就立场不同,她不相信短短的一个月的相处能令他对她的喜欢深刻到什么地步。
所以当沧曜说,对她手下留情并非是因为先天灵骨时,她只觉得他比想象中的还要愚蠢天真。
喜欢她又如何呢?这并不影响她想杀他,更不会让她因此就对他心慈手软,反倒是他这种优柔寡断的情绪,给了她更多的可乘之机。
黑色的粘液不停翻涌蠕动着,沧曜指引着那些黑色的粘液将自己受创的心脏包裹了起来,伤口的疼痛终于稍得以缓解,但那份酸涩的情绪却仍旧折磨着他。
可奇怪的是,云黛都已经这般对他了,他想的却也并不是立即将她杀了,反倒她越是如此伤害他、越是想要从他身边逃离,他对她的渴望就越重。
他不想杀她,他只想折断她的所有傲骨,用沉重的锁链将她锁在身边,让她永远被困在他怀中,一生只能与他相伴,他想要得到她,让她成为他的所有物。
沧曜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原本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在他以为云黛真的喜欢他时,他曾天真地将那些想法收了起来,试图真正与她成为两情相悦的伴侣,试图通过这种妥协来换取更多来自她的真心。
可如今沧曜却清晰地明白,修炼无情道的云黛是永远不可能对任何人付出真心的。
沧曜愤恨地想,待他将心脏修复好之后,他一定要将她重新抓回来,他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得到她!
这份强烈的渴求在这一刻甚至强烈到压过了他对叶氏皇权的欲望。
这时候叶兮颜终于惊喜地叫了起来:“可以了!”
云黛扭头向她看去,就见那件被她捧在手中的肉身血甲突然散发出了淡淡的红光,整件法宝之上都流淌着血液一般的光芒,带着浓浓的灵韵。
“走吧,”云黛不再犹豫,她对叶兮颜道,“你来御剑。”
云黛伤得不轻,虽因为她一直强撑着,且耐疼能力很强,她如今的状态看起来并不算太差,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就连御剑都显得有些艰难。
好在她们手中有肉身血甲这件宝物,她又和叶兮颜定下了契约咒,叶兮颜不会扔下她不管,否则要如何走出魔域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叶兮颜的动作也很利落,她迅速掏出了一柄飞剑,载着云黛就朝空中飞去,两人很快就从头顶的圆形出口飞离了这座布满了血管的巨大空腔。
沧曜果真如云黛说的那样,并没有来阻拦她们,他也的确没那个能力。
这位魔域魔皇大概真的伤得不轻,甚至连肉身血甲这么贵重的法宝都已经无暇顾及了,只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逃走。
云黛于飞剑上向下望去,她就见那处进入空腔的圆形出口在她和叶兮颜飞离之后就迅速合上了,周围的景致不停变动着,像融化了的冰,一层层消融。
沧曜竟在她和叶兮颜离开空腔后,将所有通往空腔的路都截断了,他的确伤得太重了,重到在他将自己的心脏修复好之前,甚至不敢再让第二个人靠近他。
云黛收了目光,她努力压抑着自己起伏得越来越厉害的呼吸,她也伤得很重,她的整条左臂都不自然地垂着,左臂又靠近心脉,这伤势令她摇摇欲坠,只能强打起精神,不令自己立即昏迷。
若不是急着逃亡,云黛现在最该做的,是找个足够隐蔽的地方,利用龙脉石散发出的灵气调息疗伤。
叶兮颜操控着飞剑从长廊穿了出去,转过一处拐角后,原本长长的道路却在飞剑靠近后迅速变幻,成了一处死胡同。
叶兮颜没有停留,她迅速倒转回去,又选了另一条长廊,可转过拐角后,相同的死胡同又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云黛皱起了眉,沧曜无法亲自来追她们,但不代表他真的打算轻易放她们离开,他竟控制着这座魔宫变化了起来,不管她们走哪条路,都会升起高墙将她们困住。
叶兮颜有些焦急,她扭头向云黛问道:“现在怎么办?”
云黛没马上回答,而是将灵气聚于双眼,聚精会神地向四周看去。
这座魔宫是依托于沧曜的潜麟功建立的,它的变幻自然也与潜麟功有关,而云黛这些时日早已完成了对潜麟功的解析,加之现在是十五月圆夜,沧曜的能力在这一天被削弱了,云黛很快就堪破了魔宫的精准走势。
她指着一个方向道:“出口在那边。”
叶兮颜不敢怠慢,迅速便按照云黛的指示飞去。
这一次,终于不再有高墙挡住二人的去路,而周围的建筑则仿佛拥有了生命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起了模样,可惜那些变幻都没能阻拦她们。
飞剑又穿过了几条长廊,直飞入天际,一条长长的青石路出现在了两人面前,道路两旁是直通云霄的红漆宫墙,一轮圆月悬于空中,被两侧的宫墙高高捧起,将夜色照得清透。
叶兮颜心中一喜,因为这便是出魔宫的路了,她这些时日向魔宫中的其他人打听过,现在只要一路闯至道路的尽头,她们就能看到出口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有无数道遁光从四周升起,转眼就朝着二人的方向击射而来,一时之间火光冲天,整座魔宫都陷入了一片杂乱的喧闹里。
遁光之中,“魔皇”手执巨大镰刀朝着她们的方向一指,冲着身边的魔将与守卫大声呵道:“将她二人拿下!”
沧曜如今受了重伤无法行动,便干脆派出了他替身和手下来捉拿她们。
魔域的十六名魔将,除开被困于神都的芳惊刹以外,剩余的十五名竟都到齐了,魔将均是第九境的修为,加之无数第七境以上的守卫,与圣尊境的魔皇替身,于是飞射而来的遁光如漫天箭雨,瞬间就将云黛和叶兮颜严严实实地困在了包围圈中。
叶兮颜心跳如鼓,但她的反应却很快,在察觉到自己无法御剑逃脱出去后,她便一把拽起了那件肉身血甲,一侧抓在自己手中,另一侧则塞给了云黛。
肉身血甲迅速被两人催动,于是在陷入包围圈的瞬间,一层如薄膜般的血色护体灵光也升了起来,眨眼间就将云黛和叶兮颜包裹在了其中。
十五名魔将手持各色法宝, 严严实实地将云黛和叶兮颜围在了中间。
其中一人铁锤一挥,气势汹汹地指向了她们。
叶兮颜的脸色稍显苍白,云黛站在飞剑尾部, 一柄银剑被她握在右手, 她沉声对叶兮颜道:“不必理会他们,直接冲出去!”
叶兮颜不敢怠慢, 她连忙手指掐诀, 两人脚下的飞剑便猛地一个加速,迅速朝着包围圈外冲去。
见她们竟如此不知好歹,那十五名第九境的魔将和无数第七境以上的侍卫纷纷放出法宝来阻拦, 灵光闪烁着冲来, 又一层层砸下, 云黛下意识握紧了银剑。
转眼间攻击就打了下来,但那些攻击临到了近前,竟全都被围绕在云黛和叶兮颜四周的红色薄膜轻飘飘地挡了下来, 薄膜不停闪烁着红光,任何攻击打来的瞬间都被原封不动地反弹了回去。
这一幕显然令所有人都大为吃惊,一时之间, 围住她们的人群都开始手忙脚乱地躲避抵挡起了自己打出的攻击,而云黛也稍松了口气。
还真不愧是沧曜专门炼制出来保护自己心脏的防御法宝,这肉身血甲的效用比她想象得还要强, 她原本还担心如果同时被很多人攻击, 这件法宝恐怕没办法立即做出反应。
困住云黛和叶兮颜的包围圈在这份冲击之下瞬间乱了,叶兮颜也趁机找到了空隙, 操纵着飞剑窜了出去, 那一道道的灵光被落在了剑光之后,叶兮颜使出了毕生所学, 以最快的速度催动着飞剑,这一刻的她也不得不因自己曾经对修炼的不重视而心生悔意。
红漆宫墙不停倒退,夜晚冰冷的风吹得呼呼作响,玉盘般的圆月当空,仿佛正在给她们引路。
终于,一座巨大的城门出现在了云黛和叶兮颜的视线中,只要穿过这道门,她们就算是真正逃出这座诡异的宫殿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惊雷闪过,一个手持巨大镰刀的男人出现在了城门前。
那正是沧曜的那个圣尊境的替身,也是他最衷心的走狗。
云黛在魔宫中住的这些日子里,对这个假扮成魔皇的圣尊也有了不少的了解。
魔域说是有两名圣尊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真正到达圣尊境的,只有沧曜一人,至于他的这个替身,则只是凭借着特殊的秘术依托于他,才有了他如今所表现出的修为,实际上的他并不能完全施展出圣尊的实力,只是介于第九境于圣尊之间的产物。
沧曜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控制这个替身,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在很多地方其实都很谨慎,也只是在面对云黛时,才因过于轻敌而头一回犯下了那么大的错。
出魔宫的大门被“魔皇”挡在身后,或许是这“魔皇”的气势实在太过凌厉,叶兮颜一时之间停在了原地,竟没能下定决心直接闯过去。
这时,“魔皇”猛地震了一下手中的镰刀,一双眼睛怒瞪着云黛和叶兮颜,斥道:“肉身血甲可不是你们这般用的!”
不等云黛和叶兮颜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便用力挥出了一刀,那一刀却并不是冲着云黛和叶兮颜来的,而是朝着她们脚下的地面重重砍去。
无数灵气聚集于刀刃,又在转瞬间势不可挡地斩在了地面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尘烟四起,不停在空气中震荡爆裂的灵气瞬间四处冲击,云黛原本眉头紧锁着思索,如今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连忙按住了叶兮颜的肩,想让她赶紧冲出灵气波,可显然已经晚了。
脚下的飞剑不停摇晃着,叶兮颜第二境的修为根本没办法控制着飞剑在巨大的灵气波动和震荡中稳住。
几个剧烈的晃动后,飞剑直接翻了过去,将云黛和叶兮颜同时掀翻在了地上,叶兮颜头晕眼花、气血翻涌,差点被震得当场吐血。
云黛原本就受了重伤,她的整条左臂都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体内的灵气更是一片紊乱,在眼下的情景下,她更是做不出任何反抗,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如坠星般地径直砸在了下方的青砖地上。
这“魔皇”知晓她二人持有肉身血甲,便根本没想着要直接对她们发动攻击,而是通过将攻击打在她们身下的地面,掀起剧烈的灵气波动,从而将云黛和叶兮颜从飞剑上冲下来。
而肉身血甲也的确并未能精准地检测到攻击,它自然也不会发挥出任何作用,这也是这件效果逆天的法宝不多的漏洞。
可令云黛吃惊的却是另一件事,原本被她和叶兮颜同时催动的肉身血甲竟然因她和叶兮颜被同时震飞,而直接从中间撕裂开来,成了两半。
其中一半融进了叶兮颜的手掌,而剩下的一半则附着在云黛的掌心,很快也融入了她的皮肤。
肉身血甲本就是一件充满了邪气的法宝,想要长久地使用它,就需要用自己的血肉来供养它,沧曜此前便一直用自己的心头血给它提供着养料。
只是炼制完善的肉身血甲需要同时持有两件齐天之宝才能驱动,云黛和叶兮颜必须协同合作方能使用这件法宝,所以她们自然没有选择用自己的血肉去供养它。
谁知这法宝竟在此时直接选择了一分为二,各自依附于她们。
云黛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思考,因为手持巨大镰刀的“魔皇”很快就走至了她面前。
或许是因为她的修为较高,又或许是因为在灵赐秘境的海底时,她曾让这个“魔皇”吃过亏,对方显然打算先放任叶兮颜不管,率先来捉拿她。
云黛伤得很重,她只有右手勉强能用,但是这个“能用”也只限于握着剑随意地挥舞几下,她内体灵气乱窜,甚至连最简单的剑诀都施展不出。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她能够依仗的,就只有那半张融入她掌心中的肉身血甲了。
她能感觉到,肉身血甲在分裂之后,她仅凭着自己的先天灵骨就可以操控它了,但只剩下一半的法宝显然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发出那么强的威能了,它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云黛也无法确认。
这时,“魔皇”已完全到了她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尽是凶戾的笑。
“尊主让我抓到你后,立马斩断你的筋骨经脉,废去你的修为……你当真这般难对付?连尊主都好似对你颇为忌惮。”
他说着便双手握着镰刀的刀柄,高高举起,月光为弧形的刀刃渡上了一层充满杀气的寒光,而下一刻,那一刀就朝着云黛的方向重重砍了下来。
“云黛!”跌在一旁的叶兮颜挣扎着,她满脸惊恐之色,若是云黛死了,可是会连累她的。
云黛牙关紧咬,如今她也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在那一刀真的落下之前,她冲着“魔皇”抬起了与肉身血甲融合的右手,五指张开。
于是在刀刃触上她的前一刻,一层血色薄纱围绕着她迅速升起,而镰刀也重重砍在了薄纱之上。
血光闪过的同时,“魔皇”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惊恐之色,只见他挥出的那一刀像是瞬间被血色薄纱过滤了一般,转瞬又反弹出了一道一模一样的攻击,朝着他迎面冲来。
因为距离太近了,“魔皇”根本来不及躲闪,他也根本没料到云黛竟还能使用肉身血甲,于是飞出的光刃便重重地砍在了他的肩上,将他整个人都击飞了出去,他“砰”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城墙上,砸出一个深坑。
血花四溅,刀伤深可见骨,“魔皇”顿时就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云黛竟也好不到哪去,她猛地咳出了一口血,而在她的胸前竟也出现了一道血色的刀痕,宛如有一支笔凭空在雪白的衣衫上绘出了一朵艳色的花。
叶兮颜的心都凉了。
“云黛!”她这时才终于爬到了云黛身旁。
云黛看起来实在太狼狈了,她偏头看向叶兮颜,在开口说话之前,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肉身血甲一分为二之后,仍旧有反弹攻击的效果,但却只能将七层的攻击反弹回去,做不到像之前那样的完全反弹。
若放在平时,这个假圣尊发出的、甚至不算是致命攻击的一招,又被过滤掉了七层,云黛是可以轻易抵挡的,但她身上的伤令她连最简单的术法都使用不出来,只能硬生生接下剩下这三分力。
叶兮颜那一张哭丧着的脸让云黛一阵烦躁。
“还死不了,”她冷声道,“扶我起来,先出去了再说。”
叶兮颜这才反应过来,她连忙将云黛背了起来,然后捡起了掉在一旁的飞剑,她也顾不得倒在另一边的“魔皇”了,手忙脚乱地就再次御起飞剑,朝着城门飞去。
当飞剑终于穿过城门后,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大漠在月光的映照下出现在了叶兮颜面前。
终于逃出来了!叶兮颜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现在她们要做的,就是在魔宫中的人追上来之前,从邺洲离开,前往边境西洲,到了西洲后,她们想逃离魔域就简单了。
叶兮颜知道,图秋冶如今一定还带领着神都的人在找她,只要找到秋姨,她就彻底安全了,那魔皇沧曜如今受了重伤,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再来追捕她们的。
“云黛,我们现在……”她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云黛竟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云黛是渴醒的,干燥的空气令她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后,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家客栈中,客栈里极具异域风情的金沙色调让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这是还身处魔域呢。
云黛忍着全身的疼痛,撑着散架了般的身体坐了起来,她胸前和左臂处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她皱眉四下看去,就见叶兮颜正坐在木桌旁。
此时的叶兮颜看着着实古怪,她穿了一身脏兮兮的乞丐装。不知从哪抹的灰,将她整张脸都抹得黝黑发黄,她的下巴上还粘了一截小胡子。
她这副模样令云黛第一眼看到她后都差点没能认出来。
叶兮颜察觉到声响后,扭头朝云黛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之下,叶兮颜不知为何竟然露出了心虚的表情,甚至仓皇地避开了视线。
云黛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她就见自己竟也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衫,整体黑得发绿,令人分辨不出原本的色彩,袖口处甚至还布着泥泞的油垢。
她又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她的手很快就触上了密密麻麻的毛发,叶兮颜竟然在她脸上贴出了一片络腮胡子。
云黛思索了片刻,这才哑着声音道:“给我倒杯水。”
叶兮颜没给她倒水,因为房间中根本没有茶壶,她拿了一盒粉红色的水润圆果递给了云黛,这是魔域的特产,是那种含有大量水分的水玉泡泡果,在云黛和叶兮颜刚进入魔域时,沧曜请她们吃过。
云黛也不客气,她捏起泡泡果就送进了嘴里,连着吃了三颗后,她才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叶兮颜身上,她的目光很锐利,像是在探究着什么。
叶兮颜连忙道:“我们如今还在邺洲,你昏迷了两天,魔宫派出了很多人来捉拿我们,我便简单地做了些伪造,找到了这家鱼龙混杂的旅馆住下。”
“我还搞了两张身份文牒,找旅馆的老板买了沙灵船的船票,明日一早我们便能乘船离开邺洲,抵达西洲了。”
叶兮颜说着,还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聆风玉符塞给了云黛:“这是我在附近的黑市买的,只是聆风玉符只在云中八洲能生效,要等出了魔域后才能用。”
云黛接过了聆风玉符,没马上说话。
她已经成功破解了潜麟功,魔域六洲的移动方式,她自然也能摸到规律了,所以即使不乘坐沙灵船,她也能够找到前往西洲的正确道路,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长时间的高强度赶路。
片刻后她才道:“明日我们启程前往幽洲,在那处的码头乘船,等抵达和洲就下船。”
叶兮颜愣了一下,就听云黛道:“魔宫的人早料到我们会乘坐沙灵船离开,邺洲和西洲的码头必定戒备森严,就等着我们二人落网,我们的伪装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
“你知道要怎么走?”叶兮颜不禁有些吃惊地问道。
云黛点了点头。
叶兮颜捏紧了拳头,最后道:“好,就按照你说的来。”
她其实原本也觉得乘坐沙灵船很冒险,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离开邺洲的方法,既然云黛说她认得路,那她们的逃亡之路自然更安全了。
讨论完之后的行程,叶兮颜却发现云黛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她咬了下唇,才道:“明日就要开始赶路了,你还是再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云黛却冷笑了一声,朝她伸出了手道:“把东西拿出来。”
她此言一出,叶兮颜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阴郁冰冷的恨意在她眼底不停扭曲,她用一种病态又执拗语气道:“傀儡戒本来就是我的!”
云黛手一抬,在叶兮颜做出反应之前就掐在了她的脖子上:“你拿走的只有傀儡戒吗?”
她的五指不停收紧,虎口如铁钳般死死压在叶兮颜的脖子上,叶兮颜的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云黛道:“你不会是觉得我受伤了就拿你没办法吧?我的东西也敢拿?”
“龙脉石上……又没写你的名字,你凭什么、凭什么说它是你的……”叶兮颜的脖子被掐住了,说起话来都断断续续的,显得很是艰难,但她的眼底却没有任何恐惧之色,望向云黛的眼神更是极为不甘示弱。
叶兮颜的脸上甚至闪过了几分不屑的讥笑:“……有契约咒在……你还能真杀了我不成?”
云黛的目光在叶兮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她突然就松开了手,随后她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中,她毫不犹豫就朝着叶兮颜的腰间一劈,而这时叶兮颜也终于露出了惊惶之色,她连忙想伸手去阻拦,可左手完全无法动弹的云黛仍旧反应速度比她快。
就见云黛的手向她腰间一探,她掌心就多了两样东西,一枚漆黑的戒指,和一块金色的晶石。
“还给我!”叶兮颜几乎是尖叫着朝云黛扑了过来,云黛直接抬脚重重踹在了她的胸口上,将她整个人都踹了出去。
叶兮颜摔在了地上,她恶狠狠地瞪视着云黛,眼底满是愤恨。
“傀儡戒本就是叶氏的,即使你要拿走龙脉石,傀儡戒也该还给我!”
云黛很清楚,若非叶兮颜不是她的对手,她早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断了。
她的目光在掌心的黑戒指上停留了片刻,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就收紧五指,将两件东西揣入了怀中。
“你觉得是你的东西,就自己来抢回去。”
她的话令叶兮颜的拳头捏得更紧了,叶兮颜咬牙切齿道:“希望你在青渊帝面前也能如此嚣张。”
云黛笑了一声,面上竟毫无惧意。
叶兮颜最终还是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看着云黛,努力压抑着眼底的恨意,半晌才道:“至少……让我给他疗伤。”
云黛抬眸看向了她,神色有些古怪,她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叶兮颜指的这个“他”是在说谢映玄。
云黛一时之间都不知该不该因为叶兮颜的妥协而感到惊讶了,她怎能想到,叶兮颜竟然放弃了从她手中抢回傀儡戒,直接提出了要为谢映玄治疗伤势。
叶兮颜盯着云黛,她的眼底仿佛蓄着泪水,这位神都最尊贵的郡主,头一回显出如此卑微的一面,她几乎用一种祈求的语气对云黛道:“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他,可看在他喜欢你、甚至愿意为你死的份上……至少让我给他疗伤……”
“他的身体受创太严重,时间长了,灵魂会完全消散的……灵魂消散就是魂飞魄散,到时即使是我也再不能将他救回来了……”
云黛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早知道叶兮颜喜欢谢映玄,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竟然为了谢映玄,来求她这个命中注定的敌人。
终于,云黛开口了:“不是说傀儡心脏受创,要回到神都利用特殊的再生阵才能修复吗?”
这是她从芳久凌那听到的说法。
“别的傀儡师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我与她们不同。”叶兮颜说得毫不犹豫,她显然对自己的傀儡术很自信。
云黛沉默了,她像是在思索,但没过太久,她还是重新取出了那枚傀儡戒,混沌的雾气很快从戒指中飘散而出,慢慢聚集在床上,少年的身形也从雾气中显现了出来。
云黛垂眸看去,就见谢映玄此时正处在完全昏迷的状态,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胸口处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一身的黑衣令人甚至判断不出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他安静得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若非云黛尚还能在他身上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生气,她都快以为他是真的死了。
叶兮颜看到谢映玄的那一刻,眼眶立马就红了,她似是有些情绪失控地跪在了床边,小心翼翼地隔着衣袖握住了少年的手腕。
“映玄哥哥……”她带着深深的哽咽,轻轻地唤着。
可惜现在的谢映玄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又或者说,即使谢映玄是有意识的,他也不会回应来自叶兮颜的任何感情。
云黛的神色仍旧很怪异,她道:“这样的累赘,你早该让他去死。”
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叶兮颜便猛地抬头看向了她,她的脸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泪痕,眼底更是蓄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似是恼怒,又像是怨恨,更多的却是仿佛永远无法缓解的痛苦。
“云黛,你根本就不明白,你一个修无情道的,你懂什么……”她努力压抑着情绪,声音都因此在隐隐地发颤。
云黛恍惚了一下突然就反应了过来,叶兮颜早就杀过谢映玄一次了。
若非当年她亲手杀了他,又怎会有如今的这些阴差阳错。
“既然已经亲手杀了,”云黛的语气凉凉的,“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还是说,齐天之宝的诅咒,当真那么可怕,如果她今生不夺得叶兮颜的琉璃玲珑心,是否也会如前世那般落得个众叛亲离、挚友惨死的下场?
又或许,天生孤煞的诅咒其实并不会对修炼无情道的她产生任何心境上的影响,她根本不会太在乎这些,更不会如叶兮颜这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云黛,你真的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血!”这位心狠手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神都郡主,竟如此激动地指责起了云黛。
云黛不禁觉得好笑,她垂眸看向了仍处在昏迷状态的少年,笑得冷冰冰的:“叶兮颜,难不成你会希望我在乎他?”
“还是说……你希望我也喜欢他?”
叶兮颜猛地咬紧了嘴唇,又有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的呼吸中都带出了痛楚的哭腔。
她很后悔,她人生的每一刻都在后悔,若她当初没有亲手杀死谢映玄;若她没急着在复活谢映玄时,便来到了万仞阁想要夺取云黛的先天灵骨;没在阴差阳错下,让魂魄初成的谢映玄见到云黛;若……
可是不论她如何后悔,都已经没有用了……
曾经的叶兮颜始终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会顺遂如意,她是青渊帝最疼爱的侄女;是神都的储君;是受万人敬仰的郡主,她从不觉得这世间会有什么她得不到的东西。
她在青渊帝的教导下,自小便有着野心与抱负,她早视神都帝位为囊中之物,这天下也可被她轻易握在掌心。
可是直至她遇上谢映玄,直至她亲手杀死了这个深爱着自己的少年。
执念开始一步步在心底加深,逐渐形成流脓发炎的伤,它不停地溃烂着,仿佛永远都无法结痂,她不得不时时刻刻都忍受着这份折磨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