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亲手将她一手带大的师妹推了出去,苏秋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与师妹的关系是否还能修复。
“就说我们云黛很厉害嘛!”给云黛上完药的沈长玉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
玄诚子也欣慰地晃了一下拂尘,他虽一句话没说,但那副站队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沈长玉又看向了静隐尊者,得意洋洋地道:“疼寻帬1污2尔齐伍耳巴一 怎么样呀掌门师兄?是不是比你那个徒弟厉害。”
“看看!一个能轻易击败幻影雷狮,一个却被雷火打伤了,你就说,云黛这个实力,她用得着偷别人摘的灵果吗?”
“她去灵刹山就像回家一样轻松,千灵红沙果她更是想摘多少就摘多少,还不至于贪图别人费尽千辛万苦摘来的。”
沈长玉说着还颇为骄傲地瞥了一眼仍藏在苏秋娥身后的叶兮颜。
叶兮颜:“……”
“师叔说得是,”叶兮颜小声道,“我也始终觉得这可能是误会,原本还想着要同云师姐好好说清楚的,可云师姐实在太冲动了,每次都不等我将话说完,我……”
沈长玉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的目光落在了叶兮颜身上,只觉得心底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这般说完之后,他竟觉得,她说得还挺有道理的,云黛是太冲动了,她总是很冲动,很多事情明明不需要硬来,她却非任性胡闹。
这些细碎的想法令他也不觉对云黛生出了几分埋怨来。
他下意识就看向了云黛,却发现云黛竟也在看他。
她的眼神冷冰冰的,令沈长玉一瞬间惊醒。
他刚刚都在想什么?他再看向叶兮颜时,眼神已发生了变化,带着戒备与审视。
刚刚那是什么?是天狐族的独门秘法,灵媚术吗?
不,不对,灵媚术虽以诡异闻名,但这种摄人心魄的术法是不可能完全绕开修为的,叶兮颜不过才第二境,她若强行对已至第九境的他使出灵媚术,必定会立即被反噬,神魄也会遭到重创。
所以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沈长玉心思急转间,脑海里又冒出了许多别的片段。
他对这个叶兮颜其实是有印象的,甚至这个印象很不错,因为之前叶兮颜和其他内门精英弟子一样,都在灵竹墟练剑,他也指点过她很多次。
可比较奇怪的是,沈长玉自诩自己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门内那些小孩哪个没被他揍过,就连云黛都经常被他揍得一身是伤。
可对这个叶兮颜,他还真没下过重手,每次指点她的时候,他见她力竭了,都会下意识收手。
很奇怪,每次想像揍飞其他弟子那样把叶兮颜揍飞时,他都会生出一种难言的怜惜与不忍之情,更奇怪的是,他在此之前竟从未意识到这点。
所以……这个叶兮颜绝对有问题!
沈长玉心中一凛,联想到门内曾经传出的那些谣言,包括其他弟子对云黛的态度,他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叶兮颜在针对云黛!
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怀疑冒出来的瞬间,叶兮颜就突然微微偏头望向他,神情无辜又真诚:“六师叔可是有什么吩咐?为何要这般看着弟子?”
少女轻轻软软的声音,像一阵悦耳的曲调,慢慢在沈长玉的耳边流淌,他一瞬间有些恍惚,待他再回神时,他竟有些想不起刚刚自己想到什么了。
他刚刚在想什么?
好像……真的想不起来了。
真奇怪,他都一个第九境的长老,居然会突然恍惚。
大概是昨晚连夜赶路太累了吧。
他再看向叶兮颜时,就发现这位师侄的脸色似乎较刚刚苍白了几分,显出几分病弱感来。
他下意识便安慰道:“想来你与云黛的事就是一场误会,现在误会也算解除了,你们都是万仞阁的弟子,希望你们日后能冰释前嫌。”
云黛暗自皱了下眉,她其实一直在观察叶兮颜,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叶兮颜刚刚好像做了什么。
沈长玉作为长老虽不至于对一名弟子有太大的敌意,但云黛却能看出来,沈长玉因为自己并不太喜欢叶兮颜,甚至言语之间还有将叶兮颜与她比较的意思。
可刚刚却不知怎的,只眨眼间,沈长玉对叶兮颜的那些不满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他看向叶兮颜的眼神甚至带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安抚和……怜惜?
沈长玉会对晚辈怜惜?这话说出来,这位六长老恐怕自己都不会相信。
而且云黛还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叶兮颜看起来好像比刚刚虚弱了不少,就像是大病初愈,伤势刚好。
可她分明记得今日刚来时,叶兮颜还面色红润,整个人灵气十足。
云黛毕竟也算活过三百多年的人了,她见识过很多奇怪的东西,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也许叶兮颜拥有着某种可以蛊惑人心的秘法,且这种秘法可以无视修为的差距,对任何人施展。
但每次施展,它都会对叶兮颜的身体造成负面影响,令她付出一些代价。
所以,叶兮颜刚刚可能就是用了这种方式,蛊惑了沈长玉,但同样的,她也受到了影响。
这样看来,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会一个个地偏向叶兮颜,好像更加说得通了。
只是没想到,就连圣尊境界的静隐尊者,她亲爱的师父,也会受到这种影响,对叶兮颜情根深种。
这个认知让云黛觉得实在好笑,她心底甚至生出了几分嘲讽之意来,但同时,她也警戒了起来。
若叶兮颜这个能力的影响力太大,她身边恐怕一个能信的人都没有了。
众人皆心怀鬼胎,静隐尊者却一直没开口,他沉默地微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而云黛偷盗叶兮颜的灵果,冒领叶兮颜的功劳之事,还需要静隐尊者这位门派掌门兼云黛的师父来做出评判。
“掌门师弟,事已至此,你看……”玄诚子将话头抛了出来,等待着静隐尊者去接。
所有人都看向了静隐尊者,他也终于在此时抬起了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他不远处的云黛。
云黛看起来很冷静,那种冷静仿佛不管他对她做出任何决断,她都无所谓,是一种不该在她这个年龄出现的宠辱不惊。
突然,静隐尊者眼神一冷,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右手猛地向云黛伸出,五指合拢一抓。
独属于圣尊境界的灵气波动霎时放出,云黛首先感觉到的是窒息与沉重,她仿佛被无数巨石压入了最深最冷的水底,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她的口腔里出现了越来越重的血腥味,脚下的符阵咒文也大放光芒,形成一层层的灵罩将她完全包裹在了其中。
静隐尊者竟然启动了玄凌殿的天罗地网阵,将她关在了里面。
玄凌殿被建造之初,本便是用来审判犯人的,审判门内的叛徒,也审判心怀不轨的魔域之人。
所以绘制在这里的天罗地网阵,是万仞阁开山祖师在坐化之前用自己的剑气凝练而出的变阵,只需控阵之人的一个念头,困阵便可瞬间转换为杀阵。
此阵法拥有着及可怕的杀伤力,包含着开山祖师全力斩出三剑的威能,即使云黛还有前世的实力,她也得殊死一搏才能破阵而出。
这是只有拥有万仞阁掌门令之人可以操控的阵法,也是开山祖师为万仞阁留下的最后的一道防护。
云黛没想到,静隐尊者竟会突然对她用出这样的大手笔,他到底想做什么?
或者说,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他就这么忌惮她吗?
“掌门!”
“掌门师弟!”
“师父!”
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就连叶兮颜都露出了茫然之色,眼前这个发展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料到的。
沈长玉已顾不得太多,他直接飞身入阵,挡在了云黛身前,帮她卸去了大半威压。
云黛只觉肩上一轻,她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又赶忙将无名剑往地上一撑,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云黛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压着唇角咳了几声。
沈长玉的表情很凝重,他早已招出自己的本命剑,漆黑的墨驰红光大盛,悬浮于半空,挡在了他和云黛身前。
“六师叔……”云黛没想到沈长玉竟然会毫不犹豫地跳入天罗地网阵中,挡在她身前。
以她这些日子对沈长玉实力的判断来看,这阵法若真从困阵变成了杀阵,别说三剑了,沈长玉连一剑都挡不下来,他连人带剑会瞬间被斩得粉身碎骨。
沈长玉没看云黛,他抬手将云黛护在了自己身后。
玄诚子也站了出来,恰挡住了静隐尊者看向云黛的视线,他沉声问道:“掌门师弟,这是何意?”
静隐尊者的手还朝他们的方向伸着,属于圣尊的威压并未消散,静隐尊者的眼底散发着盈盈的蓝光,额间来自于万仞阁掌门令的赤纹也仿佛拥有了生命般地流淌闪耀着,
他的眼神很冷,不参杂丝毫感情。
“二位长老还是快些躲开,你们身后之人,乃是潜入我万仞阁的奸细。”
“或者说,”静隐尊者的视线越过玄诚子的肩膀,落在了云黛身上,目光灼灼,“你到底是何人,夺舍我徒儿又是为了什么?”
静隐尊者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玄诚子皱了下眉,他到底和云黛的接触时间不算长,倘若云黛真如掌门所说, 是被奸人夺舍了才突然转性的, 那事情可就有些复杂了。
他思量着,并未急着再说话, 但也没退开。
云黛握着剑的手则不自觉收紧了, 原来她这位掌门师父是等在这儿的。
怪不得她今日一来玄凌殿便发现此处的阵法全都被激活了,想必静隐尊者早就做好了趁着这个机会将她除去的打算。
所以其实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是否能洗清自己的冤屈, 最后都会走向这个结局。
他必定会一口咬定她被人夺舍, 再借机向她出手。
苏秋娥本就有些精神恍惚, 因此在静隐尊者认定云黛是遭人夺舍之后,她的脸色一下字变得极为苍白,整个人也晃了晃, 差点跌了下去。
她才刚刚意识到她与云师妹生出间隙的原因,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去修复她们之间的关系呢,倘若、倘若云师妹真的被人夺舍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如刀绞。
段青涵立在静音尊者身旁, 他隐隐觉得不该如此,他在现在的云黛身上能感觉到很多东西,有以前熟悉的影子, 也有他完全陌生的一面, 但他觉得,那就是云黛, 并不是被谁夺舍了。
或许是因为他始终将她认定为自己的未婚妻, 所以这些年来他与她的接触并不算少,他不觉得自己会将未来的妻子认错。
“师父,”段青涵上前一步躬身道,“云师妹这些年来虽是音修,但想来她私下里也没有放松对剑术的练习!”
静隐尊者并未轻易被段青涵说动,他冷哼了一声:“别系长老被她这理由诓骗也就算了,你们作为云黛的直系同门竟也看不出来?”
“私下没放松练习,那就说明从未展露过剑术,也从未与人斗法比试过,那样学出的剑术不过是些花架子。”
“可她如今所使剑术却极为玄妙,手法也相当熟练,没有百八十年的练习是绝对做不到的。”
“师父,”云黛不甘示弱地仰起头来,“你所说的这些经验之谈也许对别人而言是合理的,可我不同,我有先天灵骨,整个万仞阁找不出第二个天赋比我更高的人,你又怎知我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剑法炼制玄妙?”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桀骜不驯,自信得甚至到了狂妄的地步,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却并不显得奇怪,甚至出奇的合理。
毕竟那可是先天灵骨啊!
静隐尊者冷哼一声:“你也不必如此狡辩,我昨日在医馆时,便在兮颜身上察觉到了一缕窥探的目光,虽没能锁定住那缕目光的具体位置,却仍能判断出,目光的主人,应当是第三境或是第四境的修为……与你完全符合。”
静隐尊者一句接一句地指认着:“你监视同门师妹,又于不久前将同门师弟重伤致残,你若并非是被包藏祸心之人夺舍,又何必残害本门弟子?我看你便是想毁了我万仞阁的根基!”
“还请二位长老让开,”静隐尊者再次想将玄诚子和沈长玉从云黛身前赶走,他道,“我今日必要将这心思不轨之人斩杀!”
“掌门师兄!”在云黛反驳静音尊者之前,沈长玉倒是先开口了,“是否是被人夺舍也不能仅凭你的直觉,便空口无凭地处罚本门的精英弟子吧!”
“你所说的也不过是你自以为的主观判断罢了!”沈长玉语气坚定道,“掌门是否忘了,在这世间,有一件灵宝可以令万物现出原型,更能轻易窥探到夺舍之人的本来面目!”
沈长玉所提的灵宝云黛是知道的,那是镜花岛的镇派之宝,神鬼镜。
镜花岛以神机妙算出名,门内多是卦师,高修为的卦师有着极精准的预测福祸凶吉的能力。
因此虽然镜花岛的卦师们斗法能力不算太强,但七宗十四洲中仍有许许多多地修士前仆后继地巴结镜花岛。
沈长玉道:“与其空口无凭地指认,我倒觉得,不如派人去镜花岛向岛主借来神鬼镜,到时只要用这神鬼镜照上一照,一切便能见分晓了。”
静隐尊者道:“神鬼镜乃是镜花岛的镇派之宝,岛主可不一定会轻易将此宝借出。”
“更何况,镜花岛位处秀洲,距离我云洲十万八千里,即使御剑连夜赶路,最少也需三天才能到达,往返便是六天。”
“这六天的时间,已足够此子将我万仞阁搅得天翻地覆了。”
“那便先将她关押入寒天水牢,”玄诚子在这时突然开口了,“二长老曾在镜花岛游学,她与镜花岛岛主颇为熟识,我们即刻便令二长老前往镜花岛借神鬼镜,而这六日里,就让云师侄待在寒天水牢里,料她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静隐尊者皱了皱眉,他摇头:“此法不妥,此子仅凭借第三境的修为便击败了第五境的幻影雷狮,还不知她身上藏有多少秘密呢,寒天水牢可不一定能关住她。”
“那就将我也一起关进去!”沈长玉道,“有我这个六长老看着她,也不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静隐尊者面色阴沉,他没有马上反驳沈长玉,也没有立即答应,似是在思量沈长玉所提方法的可行性。
可云黛却分明从静隐尊者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很浅淡的不甘,那种情绪很细微,若非那份不甘是冲着她来的,且她的感知足够敏锐,恐怕她根本无法发现。
事已至此,她不会再不明白,静隐尊者的的确确是对她抱着恶意的,他厌恶她,也忌惮她,所以一旦找到机会,就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断。
可是到底为什么呢?她想不通。
“师父,”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叶兮颜居然出声了,“不如就如大长老与六长老所说,先将云师姐关起来,待到二长老从镜花岛取来了神鬼镜,再做判断。”
这是叶兮颜第一次为云黛说话,她满脸的担忧之色:“师父,都说疑罪从无,弟子也不想看到云师姐这般殒命。云师姐天资聪颖,万一真的是误会,岂不是万仞阁的巨大损失吗?”
云黛稍感惊异的同时,又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叶兮颜是奔着她的灵骨来的,她不可能眼看着她就这么死在静音尊者手中。
不过从这点足以看来,静隐尊者对于叶兮颜而言也没那么可控,或者说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早已超出了叶兮颜的预想。
静隐尊者的神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他看着叶兮颜,陷入了沉思,半晌,他终于道:“那便按照大长老所言,先将云黛押入寒天水牢,由六长老在旁监管。”
至此,玄诚子和沈长玉才终于松了口气。
云黛却忍不住思考另一个问题,静隐尊者的妥协,到底是因为大长老和六长老都隐隐地偏向她,还是说他只是受了叶兮颜的影响,被蛊惑了心智。
若是后者,那叶兮颜的能力也太过可怕了,静隐尊者好歹也是万仞阁掌门,早已到达了圣尊境界。
所以她这种能力,到底是她得到过某种机缘,还是来自于神都叶氏?
紫阳峰第七殿
芳久凌焦急地迈步而入,见到七长老后,她“砰”地跪到了地上,红着眼眶道:“小师叔,求你救救云师姐!”
七长老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询问道:“芳师侄这么慌慌张张的是发生什么了吗?”
芳久凌紧抓住了七长老的手:“小师叔,你要相信我!云师姐绝对不是被人夺舍了!她就是云师姐,我与她最为熟识,我认得出来!”
“噢,原来是此事啊,”七长老拍了怕芳久凌的肩,安抚道,“芳师侄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也有耳闻,不过掌门师兄还未处置她,只是将她暂时关押到了寒天水牢中,还有六长老从旁作陪。”
“二长老已向镜花岛发出消息,说明了情况,镜花岛也同意了借出神鬼镜,所以一切还要等二长老借来神鬼镜才能定夺,在此期间,云师侄不会有事。”
芳久凌听七长老这么说后才松了口气,她只是门内弟子,也不可能听到太多消息,只隐约听说掌门怀疑云黛被人夺舍了,将她押入了寒天水牢,她心中一急,就跑来了七长老这里求助。
七长老冲芳久凌笑了笑:“放心吧小丫头,只要云师侄没有被夺舍,她很快就会被安全地释放出来。”
七长老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芳久凌:“你和云师侄关系还真好,她最近的那些变化我也有些耳闻,掌门怀疑她被夺舍时,我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疑虑,你竟能如此坚定地相信她。”
芳久凌“嗯”了一声,自七长老说云黛没事后,她的情绪就稳定了下来。
“我当然相信云师姐没有被人夺舍,她怎么可能被人夺舍了呢?她若是不是云师姐……又怎么会说出要保护我这种话?”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带着某种很遥远的、飘忽不定的思绪,像是迷茫与遗憾,又似乎有些悲伤。
寒天水牢位于后山禁地。
云黛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因为前世静隐尊者便是进入了后山的禁地闭关,而她的师弟封离也被锁在这水牢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山又称落日峰,面朝西方,是整个万仞阁看落日的最佳观赏点。
此处一共分为三层。
第一层也就是表层,居住着万仞阁饲养的灵兽,门内那群精英弟子们,因为年年考核不及格,不得不在每日修行结束后,赶着落日,来后山给这群灵兽清扫粪便,顺便梳毛喂食。
居于此处的灵兽虽都受过了驯化,但毕竟是畜生,所以在这里当苦力的弟子们,难免会和灵兽们发生一些“小摩擦”,这大概也是大长老故意将门内那群精英弟子们都赶来干活的原因。
毕竟实战往往才是最能提升战力的方式。
后山的第二层便是寒天水牢了,这水牢被千年蓝水冰覆盖,其上刻着可以限制灵气运转的符文,由门内第五境以上弟子组成的护卫队看管,是关押万仞阁要犯之地。
至于第三层,便是万仞阁真正的禁地了,这处禁地很神秘,万仞阁弟子们只知禁地来自开山祖师,至于禁地里到底有什么,就连历代的万仞阁掌门都不知道。
而它之所以会成为禁地,则是因为所有闯入其内之人,要么迷失方向,重新回到出口;要么便完全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就仿佛是被这禁地完全吃掉了。
几乎每任掌门临近坐化时,都会冒险进入禁地,想要一探究竟,可没有一任掌门是成功了的。
而前世,云黛的师父静隐尊者,在叶兮颜回到神都之后,便孤身前往禁地闭关,再也没出现过了。
云黛曾尝试过潜入禁地查看,当然也不仅是想看看她亲爱的师父到底是否还活着,她还想看看禁地内到底有什么,但她失败了,她在迷雾中走了一段便走回了入口的位置,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而前世的静隐尊者,大概也完全被禁地的迷雾吞噬了。
此时的云黛正面无表情地坐在牢房角落的稻草垛上,对她而言,寒天水牢的一切实在是太熟悉了。
她前世修了无情道,心中很少出现过激的情绪,但《斩戒诀》还是偶尔会令她产生暴戾的失控感。
而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来到寒天水牢,将这股暴戾之气都发泄在被铁链锁在此处的封离身上。
她会一遍遍地砍掉他的四肢,割掉他的舌头,再用生息术令他的肢体重新长回来,然后再割掉……
她三百年间就是如此反复地、一遍遍地折磨着封离,也因此寒天水牢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封离被她折磨得从最初的痛苦求饶,到后来的一心求死,再到最后的精神崩溃。
可她始终没有放过他,她甚至不会仁慈地给他一个痛快,她将心底所有隐秘的痛苦和仇恨都报复在了封离身上,她就是那样,机械地、一剑又一剑地将她那位小师弟凌迟肢解。
即使是陪伴云黛最久的殷蝶也不知晓她还有如此阴邪凶残的一面。
而她的医术,也是在那时学的,肢体反复断裂重生,生息便会越来越弱,可云黛为了折磨封离,甚至掌握了不过分伤害生息的手法。
也因此,当她今生不想再听到封离说话时,便能轻易割掉他舌头上的生息,割得干净利落,令他的舌头再无复原的可能。
如今云黛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她几乎不可抑制地回忆起了前世的那些事。
血腥、愤恨、仇怨……这些不知是情绪还是气味的东西不停交织着,令云黛的大脑愈发昏沉。
而原本因她境界的提升,不再对她产生太大影响的杀气,也隐隐有了失控的趋势。
“云黛?”沈长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云黛连忙低头,将眼底的情绪全部掩住。
“你看起来好像状态不太好,是受伤了吗?”沈长玉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
“没有。”云黛摇头。
“没受伤就好,”沈长玉双手环胸,在牢房里百无聊赖地踱起了步子,“我身上原先是带了疗伤药的,但是进来之后就都被收走了,这里又有限制灵气的符文,若真伤重难忍还挺不好办的。”
他想了想,又安慰道:“你放心吧,只需六日,我们就能出去了。”
云黛终于抬头看向了他,她的眼底里带着极浓的不解:“六师叔为何完全不怀疑我?”
云黛其实不太明白,沈长玉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她能看得出来,在静隐尊者提出她可能是被夺舍了的这个可能时,就连玄诚子都迟疑了一下。
可是沈长玉,却非常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帮她说话,甚至自愿陪她在这水牢中待上六日。
就算他的确是个爱护弟子的人,但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久,他凭什么能无条件相信她?又凭什么对她如此好?
“为什么不相信,”沈长玉停下了脚步,又重新在云黛旁边坐了下来,露出了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你忘了吗,墨驰喜欢你。”
“剑是最通灵性的,你若当真是那包藏祸心的歹人,墨驰对待你不会是那个态度。”
他的说法让云黛稍愣了愣,的确,剑是最通灵性的,而作为剑修,又必定会与自己的本命剑心意相通。
沈长玉这个人是个很纯粹的剑痴,他的本命剑喜欢她,他就绝不可能对她产生任何恶意。
“那你……怎么看待叶兮颜?”云黛问了个在沈长玉看来有些奇怪的问题。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看待?就是一名弟子而已呀,好像人缘挺不错的,应该性格蛮好的吧,你看你们之间虽然闹出了些龌龊,她都主动帮你向掌门求情,想来品性不会太差……”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他发现云黛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眼底也变得一片冰冷。
“六师叔,我和叶兮颜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你要么与我恩断义绝,要么和她彻底割席,只能二选一!”她说得咬牙切齿、阴气森森,令沈长玉这个修为比云黛高长辈听了都心里发怵了。
真是不尊师重道,沈长玉心里腹诽了一句,却并没生气,甚至于见到云黛竟然会显露出这样的情绪来,他还觉得挺新奇的。
他思索片刻,终于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叶兮颜,但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给你摆明我的态度吧。”
他说罢手掌一翻,墨驰剑就在他的掌心显出形来。
此处虽有诸多限制,但并不影响召唤本命剑。
在云黛不解的目光中,沈长玉拉起了云黛的手,放在了墨驰剑上。
他手指掐诀,一道灵光便压入了云黛的掌心。
云黛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长玉。
“六师叔,你……”
沈长玉竟然给了她墨驰剑的使用权。
本命灵剑这种东西,平日不用时,便会被存放在灵识之中,等到要用时,再将灵剑从灵识中召唤出来。
灵识是没有边界也没有距离的,因此,沈长玉将墨驰剑的使用权给她,也就是说,她无论身处何地,都可凭借他的许可,从灵识里将墨驰剑的剑意召唤出来使用。
“云黛,这就是我的态度,”沈长玉真诚地看着她,“其实从墨驰第一次表现出对你的喜爱时,我便想过将它的使用权赠予你,可那时我们也不算太熟,这么做实在唐突。”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我怎么可能为了别人和你恩断义绝!”
云黛的目光从沈长玉脸上转过,又落到了被他们合握在手心的墨驰剑上,剑身轻轻震颤着,似也在表达着喜悦之情。
云黛难得完全懵了,她怔了好半天,才突然将手抽了回来,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