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够想到这句话有一天会在这个语境中说出来呢。
纥骨翊黎像是只失落的委屈小狗一样垂下头,原本熠熠生辉的眸子也黯淡了下来,“那姣姣以后可以像是唤南宥汐那样唤我吗,我感觉最近你们两个在妄图孤立我。”
显然,孤立这个词也并不是这样用的。
真正被“排挤”的失去了与闻姣许多相处时间的莫寒星忍住了想要揪住纥骨翊黎的衣领,揍他一拳的冲动。
闻姣微愣了片刻,她试探的说道,“阿黎?”
纥骨翊黎原本灰暗的绿眸瞬间又散发出了光彩,他傻傻的勾起唇,即便没有如愿成为闻姣的爸爸,也同样得到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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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纥骨翊黎为中心的三人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自然而然的四人行。
而大部分时间,谢雨时像是买二赠一的那个赠品。
除非特别忙,谢雨时并不太会缺席纥骨翊黎或是南宥汐组建的活动。射击、球类运动、电子竞技等玩乐项目就像是谢雨时桌案上那些需要处理的文件一样,他总是显得冷静,游刃有余,看不出喜欢或是厌烦。
谢雨时与闻姣的交流不算多,会让闻姣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淡淡。
学院特殊的休息室,或是休闲娱乐的邮轮,会所,台球厅…南宥汐不论去做什么,总是会邀请上闻姣。他像是贴近着什么缺失的药物一样,总想要与闻姣黏在一起,在其他人眼中,他们显然成为了最亲近的朋友。
即便是打台球那小小的一会,南宥汐也会自发的凑到闻姣的面前,用巧克粉帮她擦拭好球杆。
闻姣一开始并不太会打台球,但她笨拙的表现并没有引起南宥汐任何一丝的不耐烦。
他握着女生的手,将那些熟悉的印刻在脑海中的规则一点点讲给闻姣听。
两个人的姿势不免变得贴近了一些,但南宥汐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为了行动方便,闻姣穿了紧身的上衣和宽松的长裤,女子的腰肢被勾勒的格外纤细,握着球杆,微微弯折俯身时显得愈发不盈一握。
南宥汐趴在台面上,注视着女生在他的指导下从不熟练变得动作利落优雅。球近乎要擦着他的脸颊划过,落入网袋,他却只是浅浅笑了笑。
闻姣走过来拉开他,指尖蹭过他的脸颊指责,“离远一点,别被打到了。”
南宥汐只是笑,将脸颊往她指尖上蹭了蹭,“没事,新手都这样。”
闻姣感到些气恼,她将南宥汐扯起来,让他安稳的站在安全的位置,“你站在这,别凑太近了。”
南宥汐于是听了一会话,在下一杆轮到自己时,他在闻姣的注视中,特意将腰肢下压,抬起腿,臀部挺起,膝盖落在台面上,用一种漂亮但实际上没什么用的姿势,打出了一杆炫技的球。
他弯起眼眸,身子微微抬起,看向女生,像是整个人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开屏的雄性孔雀一般疯狂摇摆着身后的羽毛。
闻姣并不是每一次都会答应南宥汐的邀约,即便他与闻姣似乎是最好的朋友,可她也依旧需要为其他的事情抽出更多的时间。
比如与姬令清约会。
南宥汐对于这件事,每次都会流露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情绪。这种烦闷骚扰着他,而他本人却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来排解。他不喜欢闻姣交的男朋友,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南宥汐义正言辞的在心中想,这是因为闻姣的眼光总是不好,对不值得的人付出太多感情,会受伤。之前的叶渝是这样,现在的姬令清…就算他本人没什么,他的那个弟弟也令人厌烦。
这一次,分明是他先约了闻姣来台球厅玩,可当女生收到了姬令清发送给她的信息后,她却还是选择了向他道歉,而选择去找她的那个男朋友。
南宥汐知道他总会有一天忍不住,昏暗的光线里,香烟制造出的浅淡烟雾萦绕在他与闻姣之间,在女生的面容上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纱。
南宥汐感觉到有些委屈,他从那个炫技的姿势恢复成了正常的站姿,拉扯住闻姣的衣袖,却又不知道他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你又要走吗,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姬令清重要。”
南宥汐总是嘴笨一些,即便坦然的承认了自己想要与闻姣做朋友,每日黏着她,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却又变得奇奇怪怪。像是什么深闺怨夫一样。南宥汐抿了抿唇,他感觉到这句话有些显得他小心眼,可他依旧没有放下扯住闻姣衣袖的手。
闻姣没有处理朋友和男友“吃醋”的经验,她的眉眼中浮现出了些无措。闻姣轻轻握住了南宥汐的手腕,“对不起,宥汐,下次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已经答应小水了,现在不能食言。”
南宥汐有些执拗的看着她,但是闻姣已经巧妙的越过了“他重要还是我重要”的问题。毕竟闻姣总觉得,这个时候回答“你们两个都很重要”显得有些奇怪。
南宥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也没有听到自己讨厌的回答。他依旧心情不佳,却最终松开了手。
看着女生细心的特意脱下了外套,又去除了身上的烟味才离开的身影,南宥汐低下眸,随手拿起台球杆,用力的撞击在白球上。白球向上撞到散乱的球堆中,飞出了台面。
真讨厌。
…………
真讨厌。
此时的姬令清同样在心中浅浅的想着。
姣姣的朋友为什么不能懂点事,耽误别人谈恋爱是要天打雷劈的不知道吗,为什么他们总是要黏着姣姣。
姬令清压下心中有些阴翳的念头,他看着玻璃反光镜面中的自己,缓缓流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即便与闻姣约会了许多次,他都仍旧会觉得羞赧。
他注视着玻璃,有一瞬间却突然又像是看到了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那个人,笑容便浅淡了下去。
在陪着闻姣参加过虞家的家庭晚宴后,回到家的那天夜里,姬余煜找到了他。
出乎姬令清的意料,他竟然是来向他道歉的。
姬令清自认为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的性格很偏执,认定了一件事,轻易便不会更改,更别说要低下头对谁道歉。
姬余煜那夜的神情还是带着些别扭,显然说出这些话对于他而言也很艰难,“我…之前我对你说的那些,不允许你和闻姣在一起,说闻姣不是好人那些话,你就当忘记吧。”
姬余煜咬了咬唇,“是我之前认错她了,我以前对你说的那些有关她的话都是假的。所以…”
姬余煜鼓起勇气,看向眼前的兄长,像是对他宣布着什么事一样,“以后我会与她好好相处的。”
姬令清的身体微微僵硬,窗外的月光洒落进室内,床边的柜子中还放着他慌张放起来的半件婚服。阿煜在说什么?不知为何,姬令清在那一刻感觉到的非但不是宽慰和欣喜,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冒犯感。
好像他其实并不想听到自己的弟弟唤姣姣的名字。
他垂下眸,长久的属于兄长的爱护和宽容依旧让姬令清维持住了温和的神态,“这样啊,那就好了。”
他身前的姬余煜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姬余煜好像从这句话中得到了什么许可,因此松懈下来了。
“我和兄长,还有她…都是亲人吧。”
直到姬余煜离开了房间中,姬令清依旧紧紧攥着手指,他没有说话,皮肉却渗出些血迹来。姬令清突然想起来,阿煜,是不是直到现在都会被他的感情和心情所影响着。
姬余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心脏在紧缩着,失衡的跳动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什么。
直到他在卧室的一整面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姬余煜的身子停顿住,他之前并不是特别喜欢照镜子的人,毕竟这张脸看上去与姬令清几乎一模一样,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
而此时,姬余煜离镜面越来越近,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近乎认真的注视着自己的容颜。他的视线从自己的眉眼一直描摹到唇瓣,他突然发觉,他的唇色是不是显得深了些,好像没有兄长的颜色粉艳。他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保养过自己的脸,此时摸起来,显得有些粗糙,一点都不水嫩。他的眉毛也乱飞着,野蛮的横亘在眼眸上方,不做表情时都会显出凶戾。
姬余煜好像突然开始不满起了自己的长相,分明之前他认为,只有omega才会对自己的脸精心保养,他曾经甚至不在乎在他的脸上制造出些伤疤来。
他又开始打量起自己的身形,他的掌心也是粗糙的,因为要拿武器而磨出了许多茧子。他穿着一身暗色的长袖长裤,适合运动的休闲装束,既不温柔,也没什么品位。他的头发又短又扎人,看上去从头到脚,都是一副Alpha的模样。
Alpha。
他揉了揉自己的唇,仿佛试图让那唇染上几分艳色,可他不应该是一个omega吗。
姬余煜的神色在那一瞬间突然变换了,他用力抬起手臂,拳头砸在镜面上,他被分成了一片片的裂纹。
他对于自己刚刚的想象感觉到惧怕。
…………
在姬令清与闻姣约会时,偶尔姬余煜会在。他变得乖巧了不少,不但不会惹事,甚至还会贴心的为他们安排一些约会行程。
闻姣对此感觉到了一丝惊诧,她完全不知道姬余煜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上一次见面时,闻姣还以为,姬余煜在厌憎着她。
但这样的转变显然是一件好事,姬令清是一个性情很柔软的人,他在意着自己的弟弟,闻姣并不想因为姬余煜,而让姬令清被夹在中间心情难过。
她并没有察觉到,在约会中带上家属是古怪的行为。因为应该也许其他许多人会这样做吧?
闻姣并没有询问这些事情的对象。
连带着姬余煜,她也只能够表现出适度的亲和。
晚上,他们在饭馆中就餐,姬令清出去洗手间时,只剩下两人的房间内,姬余煜看着眼前的闻姣,产生了几分踟蹰。
男生今天破天荒的,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外面搭了米色的羊毛衫,让姬余煜看上去有种格格不入的干净清雅感。
有一瞬间,似乎与姬令清有些相似。
在他们单独相处的短暂时间中,闻姣几乎并不会与他主动说话。
有时会让姬余煜产生一些挫败感,就好像…如果不是兄长在,她根本就不想理会自己一样。他们的相遇并没有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姬余煜回忆起地下室阴冷的水汽时,都会感觉到一阵难耐的窒息。
“你很讨厌我吗。”姬余煜垂着眸,看着面前的茶水,自暴自弃的问道。
男子突然的问话让闻姣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空气安静了一会,姬余煜感觉到了一丝焦灼不安。
闻姣这个时候,其实在心中短暂的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讨厌吗,有一点,他似乎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情,在她的印象中,总是一个麻烦。
“不算讨厌。”但比起闻姣曾经遇见过的一些人,姬余煜犯错的程度显然又要轻了许多。更何况,他是小水的弟弟。
姬余煜的肩膀松懈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得到了原谅,可又好像有一股力度继续扼住了他的喉咙。什么叫不算讨厌,所以还是有些讨厌他的吗。
他的指腹压在茶杯上,水渍染湿了他的手指。姬余煜咬了咬唇,有某种心情趋势着他,让他抬起头,“怎么样,能够让你不再讨厌我。”
闻姣似乎是怔了一下,女生唇边流露出些清浅的笑意,似乎姬余煜的言语并不在她的想象中,但这句话也并没有招惹她的反感,“你只要一直乖乖听你哥哥的话就可以了。”
姬余煜更紧的攥住了手中的茶杯,不对,还不够,他想听的不止是这样,他看着闻姣,好像什么阻碍坍塌了,于是更多的话从他的唇中溢了出来,“之前是我错了,我想要对你好一点,补偿你,让你能够原谅我。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都可以做到…”
未等姬余煜说完,由纸做底,绘着志异故事的门被一只手推开了。
姬令清站在门口,指尖攥着门沿,他勉强勾起唇,“姣姣,我已经吃饱了,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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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代替我哥看着你的。◎
姬余煜手中的茶杯在那一瞬间被他打撒了, 灼烫的茶水浇在他的手背上,带来一阵阵如同火燎过一般的疼意。
这样的热意似乎也蔓延上了姬余煜的脸颊,令他变得羞窘, 惭愧。即便表面上伪装的再怎样平常,心里却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无耻。
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
闻姣站起身, 走到姬令清的身旁,任由男子挽住了她的手臂。她轻声细语的与他说话, 在姬令清的要求下, 与他离开了房间。
姬余煜坐在原地, 他的衣袖也被茶水打湿,变得一片狼藉, 仿佛被随意丢弃的抹布。
在即将走出餐厅时,闻姣回眸看了一眼大厅, 姬余煜没有跟上来。身旁的男子突然揪住了她的衣袖, 像是有些没有安全感一样, 将自己的身子更紧的依偎在她的身上,“姣姣, 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快点回家吧。”
姬令清的脸色苍白, 额角渗着薄薄的冷汗, 他仰起头, 流露出了某种过分脆弱又黏人的姿态。
这幅与平常迥异的模样, 让闻姣担心了起来, 她不再在意有关姬余煜的事情,揽住了男子的腰, 搀扶着他坐上车。
“小水, 哪里难受, 我先带你去医院看看。”女生眉眼间浮现出浅浅的担忧,她微蹙了眉,天真的以为他是真的身体难受。
姬令清眨了眨眼,乌眸浮现起了一层湿润的雾气。他更紧的贴在闻姣的身上,安全带紧紧的禁锢住他的上身,将衣衫勒出了错乱的痕迹,“姣姣,我小腹有点疼,你帮我揉揉吧。”
他牵住了闻姣的手,眉眼微垂,泄露出几分羞赧。他将女子柔软的手心按在了自己的腹部,白皙修长的脖颈蔓延开大片的红。
闻姣轻轻揉按了一下,掌心处的肌肤猛得紧绷,她听到男子唇瓣中溢出的轻.吟,他微微张开唇,似乎因为忍耐不了,而开始用口来呼吸,“姣姣,很舒.服。”
闻姣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她突然发觉,车内的温度似乎有些高。姬令清搂住了她的腰肢,男子的下颌搭在她的肩上,覆盖在闻姣手背上的掌心下压,“揉一揉,我会舒.服很多。”
男子在闻姣的耳旁轻声说道。
勒紧的安全带几乎让姬令清感觉到了些许的疼意,可他却忘记了自己可以将这个禁锢解开。
他感觉到闻姣缓慢的环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温柔的继续揉着他的小腹。
姬令清的眼尾又浮现起了一抹艳色,他被揉得浑身都变得软绵绵,他依旧迫切的想要贴近闻姣,要将身体的每一寸都与她紧密相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驱散他心中的空虚与不安。
姬令清嗅到了女子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像是逐渐融化的雪,为他带来了一阵阵无法真正拥有的恐慌。还不够…姣姣…
姬令清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车内的按钮,车窗慢慢降下,他在迷茫恍惚中,视线对上了遥遥站在车外的姬余煜。
姬令清有一瞬间,升起了身为兄长的慌乱,被弟弟目睹了糟糕的情态,让他从心尖泛起羞耻。可女子依旧轻轻揉着他的腹部,可耻的情.潮蔓延至全身,让他的手脚酸软,磕碰中,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尖,泪水落下来。
闻姣手中的动作停下了,浅淡的梅香与她的信息素纠缠在一起,逸散在逼仄的车内。“很疼吗?”
闻姣依旧以为,是他吃得太撑了,或是吃坏了东西。女子凑近他,在姬令清失神的眼眸中,轻轻吻在眼睑下,眼泪落下的位置。
梅香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郁了,姬令清屏住了呼吸。他看向车窗外的男生,放松了身体,手臂攀上了女子的肩。
似乎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在心中想,看清楚吧,所以,不该有的心思在现在埋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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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研究院内,闻姣有些痴迷的注视着存放在玻璃展柜后的几台在役的机甲。
这里的机甲并非民用的低劣淘汰品,也不是学院对抗赛内准备的退役机甲。
帝国最前沿的科技结晶就展现在她的眼前,这里的学生在将来都会是进入帝国研究院,将这些机甲迭代升级的珍稀人才。
褚凌教授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帝国人的寿岁在人类分化为ABO六种性别之后,就得到了一定的延长,普遍在150岁至200岁之间。一些皇室贵族经过细心保养后,更是有可能存活至300年的高龄。
因此褚凌此时看起来依旧显得很年轻,顶多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头发依旧浓密乌黑,脸颊上也并没有遍布着沟壑与皱纹。
教授对待闻姣十分和蔼,他领着闻姣观摩了校方中存放的新式机甲,向她讲解了一些浅显的理论,带着她认识了师兄师姐。
女生如痴如醉的看着机甲的拆解视频,亮晶晶的眼眸像是注视着什么心爱之物。褚凌教授站在闻姣的身后,有些怅然的看着站在玻璃前的女生,他在这一刻仿佛见到了很熟悉的身影,逐渐与闻姣重叠,而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时间过去的太久,有些人就被轻易的遗忘了。
褚凌注视着她,终于轻轻开口,“我之前不知道,原来你是虞景的孩子。”
闻姣没有转过身,但她似乎肩膀微微僵硬了一些。
“你的父亲,之前是我的学生,怪不得你能够拥有这样的机械学知识储备,原来是他在教你。”年老的人,回忆过去时也总是容易感伤,“你的父亲,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惜了…”
闻姣回过头,女生的脸上扬着柔软的笑容,她孺慕的看着眼前的人,“我知道,父亲和我提过你,老师。”
褚凌教授在二十几年前,就已经是发表过数篇高端论文,推动机甲技术革新的知名机械师了。他被特招入帝国的研究院,而他在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外,还愿意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下一代,多年持续在莫迪洛维学院任职教授,保证了帝国从事机甲研究的人才数十年不断代,为帝国研究院不断输送着新鲜血液。
他显然是一个很值得崇敬的人,任何想要从事机甲制造业的机械师,都以成为他的弟子为荣。
虞景也不例外,哪怕他已经颓废的待在厄里倪厄斯城区,那双曾经只接触精密仪器的手开始制造起为了生活而不得不接下的机械设备委托。
他也依旧为自己曾经是褚凌教授的学生而感到自豪。那些每次回忆都代表着撕裂开伤痛的过往,有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徽章。
虞景其实并不常与闻姣说起他的过去,他每一次透露出的有关过往的光景,几乎都是他无意中说错了话泄露出来的。
于是闻姣就是在这样近似于拼图一般的拼凑过程中,窥探到了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虞景其实有的时候,很乐衷与和闻姣互相伤害,他拥有着omega的敏感,情绪也总是尖锐,稍有不顺就会阴阳怪气。在闻姣违逆他,反驳他,或是因为年纪小而学不会东西时,虞景会说他教不了她,说她蠢笨,说她自以为是,说也就只有自己的老师褚凌那样的人才不会被她气死,说她要是在莫迪洛维学院就读,一定入不了褚凌的眼之类的话。
也许是为了气虞景,也许是想要更贴近父亲的生活。闻姣在下城区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了特招入莫迪洛维学院的方法。她通过[断流]得到了第一笔资金,用改良修理机械设备的能力积攒下了一定的资产。闻姣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产打通了一系列附加的关卡,得到了进入上城区的通关碟,居住地址,公民证件,只需要等待参加莫迪洛维学院的特招考试。
她对虞景认真的反驳,她会让褚凌注意到她,收下她,成为褚凌教授最优秀的一名学生。
虞景给她的回应是彻底暴怒,他生了好久的气,说闻姣天真,说闻姣不配,辱骂责怪她,斥责她为什么就是不能够安下心来,放下那些妄想,安安静静的和他一起待在厄里倪厄斯城区。
他们两个人,可以一直在下城区生存下去。
闻姣意识到,也许父亲也曾经站在她所站着的位置,只是玻璃橱柜后的机甲设备可能更加老旧。
褚凌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将闻姣带在身旁,而是让闻姣参与了一位师姐正在研究的小课题。
即便只是一个机甲某个部件的分支课题,在帝国都已经是常人难以接触的领域,拥有着能为某个企业带来巨大资产的含金量。
闻姣一直在宿舍快要熄灯时都没有离开研究室。研究生师姐比她大了6岁,已经娶了omega丈夫,听说丈夫正在孕期中。因此师姐看着闻姣的目光,总像是温和的注视着小孩子,对她十分宽容,并不严厉,也不藏私,甚至愿意在论文的第二位上写上她的名字。
帝国的研究院内拥有独立的系统,许多论文只有利用内部系统才能够进行查询。知识的垄断屏障在帝国内十分严重,就比如厄里倪厄斯城区内的所有建设基本都是上城区淘汰下来的产物,被圈养起来的人没有机会,也没有途径看到任何新式科技的论文,只能够成为一个个蒙头苦干的劳动力,变成一枚枚维持上城区运转的零件。
当他们为各个大型企业在工厂内起早贪黑的赶工时,他们甚至不知道手中制造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闻姣翻看着这些前辈们留下的帖子,研究院的内部论坛里,也留存下了各届前辈的思想和生活。如果虞景曾经也在这里学习过,那么这里也理所应当有着他的痕迹。
研究室的门在此时被敲了两下,万籁俱静的走廊中,声控灯亮了一会,又暗下。
闻姣走到房门前,打开了门,门外空荡荡的,这一层只有闻姣所在的房间亮着灯,昏暗的廊道中,她的脚尖前放着一个饭盒。
总感觉像是什么校园恐怖故事。
桌洞中切好的水果,早晨温热的牛奶,和现在脚边的饭盒…
闻姣弯下腰,捡起饭盒,走到了走廊中的垃圾桶旁边。陌生人给的食物,有人会毫无戒备的吃下吗。
“等等!”躲在暗处的人终于蹦了出来。光线昏暗,人影也看不清晰,闻姣认了片刻,有些迟疑的说道,“小水?”
是姬令清偷偷给她送的这些东西吗?
少年慢慢走过来,矜贵雅致的衣服逐渐显露出来,似乎是姬令清曾经穿过的品牌。
他的容颜终于在骤然亮起的灯光中变得清晰,“我不是我哥。”姬余煜的神色中含着几分不自在,有被认错的恼意,也有些忐忑和拘谨。
“那个是我做的,我看你好像还没吃饭…”
“是小水让你给我送过来的吗?”对面的女子终于没有将饭盒扔进垃圾桶中,可她似乎也依旧没有将姬余煜认作是一个独立的人。
姬余煜抿紧唇,“不是,是我不想让我哥担心,想和你搞好关系,毕竟以后我们也能算一家人了吧。”
闻姣在那一刻似乎流露出了几分好笑的讽意,仿佛觉得姬余煜的说辞很虚假,没有一点可信度。
姬余煜升起些委屈,又有些生气,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诚恳,她难道以为他会自甘下贱的伪装着对谁好吗?
“你如果不相信我,就把那个盒饭吃完,看看我有没有给你下药。”
闻姣觉得,姬余煜这句话十分幼稚,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体健康来验证他有没有说谎。
姬余煜向她走了过去,眼眸中含着些烦躁,“我给你吃一口试毒总行了吧…如果不想我哥担心,你就快点把这些吃完。”
也许是因为后一句话,闻姣终于拎着饭盒回到了研究室内,在玻璃隔断的生活区域处放置的桌椅前坐下,“之前那些,也是你送的吗?”
姬余煜拎开了另外一张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谁让你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细胳膊细腿的,一点都不像个Alpha,不好好补补怎么行。”
饭盒中的饭菜还是温热的,闻姣尝了一些,味道竟然还不错。“是你的哥哥,让你做这些事情的吗?”
姬余煜又感觉到了一阵烦躁,他的心脏生起了痒意,让他想要用力的抓挠,弄得血肉模糊才能够舒缓,“你就当是吧。反正我会代替我哥看着你的,你别想再招蜂引蝶的勾引别人。”
闻姣感觉自己怪异的心情在这一句话中平缓了下来。所以,应该还是友爱的弟弟为了哥哥在看着她吧?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下来,姬余煜感觉到有些紧张,他看着女生一点点将他亲手做的东西吃干净,逐渐又感觉到了一些可爱。好像之前每次吃饭时,她吃的东西也总是不多,斯斯文文的,动作慢,又要讲究着礼仪,小鸟胃一样。
“这就吃不了了吗?”姬余煜看着被剩下的一大半菜,质问的说道。
被人看着吃饭本来就显得很奇怪,闻姣保持着好脾气,温声说道,“对不起,辜负你的好意了,所以下次不需要再继续为我送饭了。”
“啧,我又没有在指责你,我只是怕你吃不饱而已。算了,不吃就放下吧。”姬余煜站起身,简直像是贤夫良父一样将饭盒重新收拾好,又自然的拿出手帕,细致的帮女生的手指擦干净。
“可以了。”
闻姣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下意识克制的拉远与男生的距离。
可姬余煜似乎根本不想撤退,手帕落下,他的掌心直接覆盖住女生的手腕,将她压在椅背处,弯下腰贴近她,“那天,我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