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生立马跑去点烛火端到他面前。
齐大夫再给针消毒,继续道:“找出合谷、少府、劳宫、内关、风池几个穴位,用棉布沾点药箱里的药汁给你娘擦拭一下。”
苏玉娘、赵小姑两人都很疑惑:春生又不是药童,这些穴位哪里分得清?
然而,何春生没有丝毫犹豫,沾了药酒,准确无误的给他娘擦了穴位。
齐大夫越发满意了,给苏玉娘施针后,趁着开药方的功夫又问了春生几个问题。
待收拾好药箱后,他朝苏玉娘道:“你这娃儿是学医的好苗子,考不考虑让他跟着老夫学医?”齐大夫一共有两子两女,两个女儿早已经出嫁。大儿子是个音痴,终日摆弄乐器,小儿子是个跳脱性子,念个书都费劲,别说让他学医,就是让他认识上千种药材都不能。
生地黄和熟地黄都分不清楚,让他医人无异于杀人!
可怜他年过半百,一身医术居然无人继承。
今日瞧见何家小子,甚是满意,就算不是自己的娃,收个徒弟也是可以的。
苏玉娘愣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扭头看向她儿子。她从春生眼里看见了渴望,但……她摇头:“不了,我们家春生明年初春就要去学堂,他要读书,将来要科考的。”
何春生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赵宝丫看着苏玉娘,又看看他,然后蹭到他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哥……”
何春生回头,朝她笑了一下,小宝丫一下子就有些难过了……
“行!”齐大夫有些遗憾,背起药箱,朝苏玉娘道:“好生歇着,这几日记得按时吃药就是。”说着往外走去。
赵小姑连忙出门送他。
何春生很懂事的给他娘倒水,又扶着她躺下,等她快睡着时,他小声道:“娘,我去给你抓药。”
苏玉娘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小宝丫连忙跟着他跑了出去,边跑边奶声说:“春生哥哥,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宝丫妹妹,你乖,在家里看着我娘。”他捏着药方冲出门,险些和回来的赵小姑撞上。
等人跑远了,赵小姑才疑惑的问:“宝丫,春生去干嘛呢?”
赵宝丫:“春生哥哥去给玉姨姨抓药。”
赵小姑挠挠额角,小声嘀咕:“跑这么快作甚?药堂要关门了吗?”
何春生只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沿着去齐府的路一直跑一直跑,连摔了两次,总算在齐大夫进齐府前截住了人。他气喘吁吁的站到齐大夫面前,额角的汗从发梢滴落。
齐大夫诧异,停下步子问:“你来做什么,可是你娘又有什么问题?”
他摇头,不顾膝盖上的疼痛扑通一声跪下了,仰头,乌黑的眼睛里全是执着:“请齐伯伯收我为徒吧,我愿意学医。”
齐大夫眼眸微亮,继而又摆手:“不行,你娘不同意,老夫不会擅自教的。”父母不同意,他私自教了,难免闹出什么事来,他是收徒不是没事找事。
“况且,你娘想你读书、将来科考入仕……”
眼见他要走,何春生碰碰就是两个响头,拉住他衣袍小声道:“我可以兼顾的,我可以读书,但我也要学医。”他清楚的知道,读书是因为爹娘,但学医是他自己想的。
“世上哪有既要也要。”齐大夫蹙眉,“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只能全新全意的去学一样东西,你自己考虑清楚,说服了你娘再来找老夫。”
“请齐伯伯收我为徒。”他压根没想过说服他娘,他是来说服齐大夫的。
他伸手揪住齐大夫的衣摆就是不肯放,齐大夫甩不脱,只得道:“你且先让老夫进门,我们来打个赌,你今日若是能进齐府的门,老夫就收你为徒。”
何春生眨眨眼,松手。
齐大夫赶紧跑了,同时让门房关门,千万别放那孩子进来。
何春生盯着紧闭的大门觉得自己被骗了,他干脆跪在门口不起了。天下起大雨,门房从门缝里偷偷瞧了淋成落汤鸡的小男孩好几眼。青衣的少年公子从马车上下来,撑着伞往府里跑,他只管走,也没看路,一不小心就把那孩子撞翻了。
那公子哎呀一声,见他额头磕出了血,连忙喊门房来帮忙把人抱进去。
门房伸手去拦:“公子,这孩子不能进去。”
这公子正是齐大夫那跳脱好玩乐的小儿子齐铭,他虎着脸骂道:“没瞧见这孩子头都磕破了?医者仁心,我爹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让开!”
门房为难、纠结:“……”到底该听老爷的还是公子的?
齐铭不耐烦了,一脚踢开门房,自己抱起孩子往府里走,边走边喊:“爹,爹,快点救人啊!你儿子我把人撞了,再不出来对方就要拉我去见官了!”
齐大夫急匆匆的跑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偏厅椅子上,浑身湿透,可怜又执拗的何春生……
哎,让你嘴贱!
不是,这个兔崽子又给老子找事?
何春生:“齐伯伯……”
“认识啊?”齐铭不明所以。
齐大夫轻咳:“那个,方才话就是哄骗……”他话还没说完,外头一声惊雷,震得人心肝颤抖。
齐大夫立刻改口:“拜师吧。”天意不可违。
齐铭挠头:“老头子,拜什么师?”
齐大夫一把推开这个多事的儿子,走到何春生面前,何春生跪下,顺势把齐铭倒给他的茶递了上去……
何春生顺利拜师,和齐大夫说好,今后每日卯时一刻到齐府学习药理,为了避免他娘发现,巳时一刻赶回去。
齐大夫感叹:“怎么收个徒弟像做贼一样。”
齐铭吊儿锒铛道:“你就知足吧,不收个徒弟,难道要把医术带进棺材里去?”
齐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问:“先前赵秀才送你的《中庸》可有读?”
齐铭立马焉了,在心里问候了赵凛八百遍祖宗。
赵凛连打了几个喷嚏,撑着伞回家时,正好碰见抱着药往回冲的何春生。他把人拉到伞下,蹙眉问:“怎么出去也不打个伞,你娘没什么大碍吧?”早上的事,他还是听县学里的官家子同窗提起才知道。午膳也没在县学里用,借了把伞匆匆赶回来了。
何春生摇头,额上的纱布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赵凛:“你额头怎么了?”
何春生小声道:“去抓药摔倒了,不小心磕破的。”
那伤口看着都疼,膝盖和手掌的地方都蹭破了。赵凛干脆单手把他抱了起来,怕他额角淋到雨,遒劲的手臂又把小孩往怀里带了带。高大有力、温暖又沉稳,这就是有爹的感觉吗?
何春生头一次被一个男性抱在怀里,他别扭又无比依恋。
这是宝丫妹妹的爹,要是也是他爹就好了。
赵凛抱着何春生刚到何家门口,就看见撑着伞往外张望的小宝丫。小团子看见他们连忙冲了过来,弯着眼喊:“阿爹,你怎么回来了呀?”
随后看向他抱着的何春生问:“春生哥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宝丫等了好久好久……”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看看他爹,又看看何春生,小嘴一瘪,突然就不高兴了。猫眼儿漫上雾气,举起一只手:“阿爹,抱抱!”
一手抱着何春生一手撑伞的赵凛:“……”
闺女这是吃醋了?
闺女要抱总不能不抱。
赵凛想了想, 把手里的伞递给何春生,弯腰朝小宝丫伸出空余的手。小宝丫立刻把伞收了,眉开眼笑的抱住他爹胳膊。
赵小姑站在廊下, 远远的瞧见他抱着两个娃娃进门,连忙撑伞跑了过来, 问:“大哥怎么回来了?俺还打算去找春生呢。”她伸手去接小宝丫, 小宝丫小身子一撇, 楼主她爹的脖子不撒手。
赵小姑只得去抱春生。
两人走到廊下,赵凛把伞放下, 依旧抱着闺女, 问赵小姑:“早上的事我听说了, 你没受伤吧?”
赵小姑摇头:“没有, 俺看见有人闹事就去报官了,就是玉娘姐姐遭罪了。”
一提起早上的事, 赵宝丫立刻眉飞色舞起来:“玉姨姨好厉害呀,她拿着刀追人……”小团子手舞足蹈的比划, “还拿棍子打人,他们都怕玉姨姨, 都快被玉姨姨打哭了!”
赵凛惊讶:“玉娘拿刀追人?”苏玉娘那样举止有度, 说话都秀气的人会拿刀去追人?
“大哥也被吓到了吗?”赵小姑现在想起来还很惊讶,“俺当时也不相信的。”
“大夫说她没事, 吃两幅药就好了。”赵小姑伸手,“春生,把药给小姑,俺拿去煎, 你快去换衣服。”
赵凛知道几人都无事后才放心下来,吃午饭时, 他道:“既然玉娘病倒了,天又下着雨,这几日就不要去摆摊了。”
赵小姑点头:“嗯嗯,俺会跟玉娘姐姐说的。”她给小宝丫夹了只鸡腿,小宝丫猫眼儿滴溜溜的转,转儿把鸡腿夹给了一直安静扒饭的何春生。
“不吃,妹妹吃。”何春生摇头,把鸡腿还给她。
小宝丫捂住自己的碗:“春生哥哥头破了,春生哥哥吃……”
何春生感动:他还以为宝丫妹妹不喜欢他了呢。
小宝丫扒着饭碗想:肉肉都可以给春生哥哥吃,阿爹只能是她一个人的阿爹。
何春生吃完饭,把煎好的药端给他娘。苏玉娘看见他额角的伤口时,紧张的问:“你额头怎么了?翠香姑姑说你抓药很晚才回来,可是遇见什么事了?”
“没没……”何春生眼眸闪烁,“抓完药刚好下雨了,我没带伞在药堂躲了会儿雨,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好碰到了赵叔叔……”这是他第一次说谎,越说声音越小,面色涨红。
苏玉娘察觉有异,只以为他被人欺负了不说。把药一口气灌下去后,才道:“若是有人欺负你,要告诉娘。要是不方便告诉娘也莫要忍气吞声,打回去他们就怕了。”
何春生想起他娘今早的英勇突然就不紧张了,眼睛亮晶晶的问:“要是打回去,有人找娘告状呢?”
苏玉娘:“我家春生这么好,定是他们错了,若是他们敢来告状,娘也把他们打出去。”
何春生抿着唇笑了,接过她手里的碗:“娘,我去读书了。”
苏玉娘只歇了一日,第二日雨停,她就张罗着出去摆摊。经过上次的事件后,整条街上的人看见她们都客客气气的,再也没有人敢找她们的麻烦了。不仅是因为体验到了苏玉娘的凶悍,还觉察到了她们有后盾,不然衙差不可能如此维护他们。
也是从那天开始,何春生说要留在家里读书,没跟着出来了。
连着几日后,赵宝丫总觉得有点奇怪。
又有一日,赵宝丫跟着赵小姑她们出门后,突然肚子疼。赵小姑要送她回来,小宝丫摇头:“不要不要,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春生哥哥在家,宝丫跟着春生哥哥。”
她从前在荒星都是一个人到处跑的,从来都没怕过。
赵小姑见离家就几步路,点头答应:“俺看着你进门,拉完肚子别乱跑。”
小宝丫点头,抱着小肚子往自己家跑,等她肚子不疼了,跑去隔壁。正好听见隔壁后门锁上的声音。
春生哥哥出去了?他去哪里呀?
小宝丫好奇,带着小黑从前门绕了出去,跟在他身后跑。从东城一路跟到了北城,到了齐大夫府上。
赵宝丫挠头,站在大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上前敲门。门房是认识她的,瞧见她一个人过来,好奇的问:“小娃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可是家里人又病了?”
小宝丫摇头:“我是跟着春生哥哥来的……”
“哦,原来是跟着春生小公子来的啊,他在老爷的书房。”门房招来个婢女,让她把小宝丫带过去。
小宝丫乖乖跟着小姐姐往里走,提着鸟笼的齐铭远远的看见个小团子,惊讶问:“哪来的小姑娘?”
婢女曲礼,小宝丫仰头,猫眼儿纯净透亮,奶声回道:“我是来找春生哥哥的。”
“找何春生啊?”齐铭笑了起来,伸手戳戳她头顶的两个小揪揪:“老头子收徒,收一送一啊!小姑娘,我家医术可是传男不传女,你哥哥已经捡了大便宜了,可不兴一起捡的。”
“我才不是来捡便宜的!”小宝丫眼睛瞪圆气鼓鼓的打掉他的手,婴儿肥的脸颊嘟起,看上去可爱极了。
有点像他大姐家的小侄女。
齐铭挺喜欢逗小娃娃的,手贱的又伸手去掐她脸,小团子伸手打掉,脸颊都气红了。如此反复几下,小团子彻底绷不住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泪珠子像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呜呜呜,坏人,欺负小孩!”
“阿爹——”
小姑娘哭得惊天动地,把周遭的下人都哭了来,婢女和齐铭都慌了。
“哎呦,祖宗,你别哭啊!”齐铭抓耳挠腮,把鸟笼子递到她面前,“哥哥把鹦鹉给你玩好吗?它会说话的,还会跳舞……祖宗,别哭了。”
他越哄,小宝丫哭得越凶,仰着脑袋梗着脖子哭。直到把齐夫人、齐大夫、何春生都哭了来。
何春生惊讶一秒,立刻上前去拉她:“宝丫妹妹,你怎么在这?谁欺负你了?”
赵宝丫哭声一收,揪住他衣袖,指着齐铭控诉:“他,他揪我头发还掐我脸……”她眼眶通红、长睫颤颤,泪珠子还在眼眶里打转。
她把被掐红的脸仰起来给众人看,齐铭讪讪摸摸鼻子,解释:“我就是瞧着她像大姐家的彩儿,逗她玩呢……”
他话毕,后脑勺就挨了一下。齐大夫恨铁不成钢道:“你个混小子,就知道手贱,平日里欺负彩儿就算了,赵秀才家的闺女你也欺负……”
齐铭惊讶:“赵凛的闺女?”
齐大夫揪住他衣领就打:“让你手欠,让你手欠……”
“啊,爹,别打脸,别打脸……”齐铭抱头鼠窜,内心叫苦不迭:赵凛就是他此生的噩梦,《中庸》还没读完呢,又来了个小丫头片子!
呜呜呜,爹不疼娘不爱的,这家没法呆了。
闹了这么一出,今日也没办法继续学医了。何春生带着小宝丫出了齐府往家里走,小黑摇头摆尾的跟着两个小主人。
赵宝丫拉着他衣袖问:“春生哥哥,你每天都在跟着齐伯伯学医吗?”小团子眨巴眼看他,要不是眼圈都红着,丝毫看不出哭过的样子。
何春生点头,抿唇小声道:“宝丫妹妹,你能不要告诉我娘吗?”
齐大夫那天问苏玉娘的话,赵宝丫也是听见了的。
她点点小脑袋:“嗯嗯,我不说,这是我和春生哥哥的秘密。”她伸出小手,“拉钩。”
何春生的手勾住她的手,冰凉的冷意激得他缩了缩。他认真道:“等我学好医术就给宝丫妹妹看病,一定让你的手暖和起来,再也不用吃苦苦的药丸了。还要给很多很多的人看病,不让一个小孩没有爹娘。”
小宝丫眼睛亮晶晶的:“春生哥哥加油哦,你一定会比齐伯伯还厉害的!”
之后,赵宝丫也不出摊了,每日跟着何春生往齐府去。
苏玉娘同赵小姑道:“我说小孩儿就是一时新鲜,天冷了都不跟。”
赵小姑:“幸好幸好,俺还担心把他们冻坏了呢。”
小宝丫可冻不着,一去齐府,迅速捕获了上到齐府老太太下到齐府下人的心。整日好吃好喝,碳火暖房的伺候着。
没办法,那小团子太可爱了。粉雕玉琢的,嘴巴又甜,又热心肠。
齐府上下唯一不待见她的就是齐铭,看见她就绕道走。
实在是被老头子打怕了!
何春生学医有天赋,也肯用功。不过十来天已经能辨别上千种草药,师父交他看诊把脉,他也很用功,回去了就给赵宝丫把脉。
小团子把这当成了一个很有趣的游戏,伸出小手摆到他面前,猫眼儿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怎么样?春生哥哥我是什么病呀?”
何春生只探得出来脉细,其他的压根还看不出来。他蹙眉抿唇,已经有了大夫的架势了:“我看看舌苔……”
小宝张嘴吐舌:“啊……”
他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先听到几个小孩哈哈大笑:“哈哈哈,小萝卜头还学人家看病。”
“他娘是个病痨鬼,他看多了自然就会了呗。”
“喂小孩,羞不羞,学大人好玩吗?”
“一个没有爹,一个没有娘,一对可怜虫,哈哈哈哈哈!”
几个小孩趴在何家的院墙上嘲笑他们,带头的男孩子约摸八九岁。赵宝丫见过的,是何家后们对面那家嘴碎的妇人的大儿子——吴金牛。
她远远的瞧过几回,每次都冲她丢石子。
赵宝丫怒了,也不当病人了。跑到围墙下面指着吴金牛鼻子喊:“你下来,你再不下来我打你。”
见她气鼓鼓的,奶彪都气了出来,吴金牛笑的越大声:“哈哈哈,小萝卜头长那么矮,你打谁呢?”
赵宝丫跺脚:“打你!”说着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往吴金牛面上砸。吴金牛脑门被砸了个正着,顶着漏风的门牙,骂道:“小矮子,你敢打我?我打死你!”
他从围墙上跳了下来,何春生赶紧跑过去拦在赵宝丫面前,板着脸喊:“不许打宝丫妹妹。”他刚喊完,小宝丫,就像个小牛犊子似的冲了出去,一头撞在吴金牛的肚子上,把他顶趴下了。
趴在围墙上的几个野孩子和春生同时呆了呆:娘啊,太虎了!
这小女娃看着白嫩可爱,打起人来怎么这么凶?
奶凶奶凶的!
吴金牛哎呀一声惨叫,朝发楞的同伴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点下来打死这个小矮子?”
墙上的四个小孩儿哦哦了两声,赶紧跳了下来。
他们五个人今天一定把这两个小娃娃打的哭爹喊娘。
小宝丫就没在怕的,她从前在荒星时常和野狗抢食物,张牙舞爪的都能吓退不少的小动物。虽然现在也很小,体弱,但打这几个坏小孩还是可以的。
她一屁股坐在吴金牛的脖子上,挥舞着小爪子就往他头发上招呼,又抓又挠,势必让他脸在地上摩擦。
小黑狂吠从灶房窜了出来,撵着其中两小孩跑。从来没打过架的何春生被剩下的两个小孩推倒,摁住打。
小宝丫看见了,放开吴金牛,气冲冲的跑过来一把推开压住何春生的人,很快又把那两个人压住。吴金牛要去踹宝丫,斯斯文文的何春生突然爆发了,捏着小拳头大喊一声,又一脑袋顶在了吴金牛的肚子上。
七人一狗打成一团。
最后占着小黑的勇猛把吴金牛几个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拉开门跑了。
正准备敲门的苏玉娘和赵小姑险些被几个野孩子撞倒,险险的避到一边看狂风过境。
等人全部跑了出去,苏玉娘和赵小姑探头,就看见脸颊青肿、衣服破损的春生和气鼓鼓,头发似鸡窝,裙子脏污的小宝丫。
苏玉娘、赵小姑:“……”
“宝丫,这是怎么了?是刚刚那几个小孩打的你们吗?”赵小姑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放下东西上下检查。
幸好幸好,只是头发乱了一点,衣服脏了一点,身上没有受伤。
小宝丫很是自豪:“我才没有被他们打到,我像玉姨姨一样,冲过去就是一脑袋,他们都被我吓怕了哟。”她像个女战士一样,笑的特别开心。
苏玉娘:“……”这娃儿好的不学,学坏的。就泼妇了一次,被她学了十成十。
她拉过儿子问他疼不疼,春生摇头后,她又肃声问:“为何打架?”
何春生以为她生气了,抿唇支支吾吾,挤出一句:“娘不是说,要是有人欺负我,打回去他们就怕了吗?他们欺负我们,还想打宝丫妹妹,我就打回去了。”
苏玉娘再次哽住:这话确实是她说的。
从前的春生可从不会如此。
父亲早亡,她又病重,平日里周遭的孩子挑衅他,他都是默不作声、忍气吞声。从来都斯斯文文懂事听话,更不要说拿她的话来堵她了。
她看看旁边的小宝丫,忽而就笑了:“很好,知道保护妹妹,是小男子汉了。”
何春生狼狈的脸慢慢红了,两个小娃儿互相看了看,都笑了起来。
原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哪想午后,吴家婆娘回来,拉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吴金牛讨说法来了,其他四家人也拉着自己惨兮兮的儿子来了。何家的大门被堵得严严实实,吵嚷着让春生出来道歉,让他们儿子打一顿,压根不提抱着碗坐在廊下的赵宝丫。
吴金牛捂住脸喊:“娘,还有赵宝丫那个小矮子,我脸都是她打的!”从头到尾都是赵宝丫那小矮子打得最狠,像个小炮仗一样,连嘴巴都用上了,何春生那个瘦鸡仔,下手根本不狠。
其他四个孩子也附和:“对,是赵宝丫,是她打的!”
吴婆娘疯狂扯自家儿子:“浑说什么,赵家那丫头那么小怎么可能打你们五个?”何家孤儿寡母可以欺负,但赵宝丫的爹是秀才,还是县案首,找她麻烦不是明摆着找事嘛。
其他四家家长自然也明白这个理,纷纷引导自家儿子:“你刚刚不还说是春生那小子打的吗?赵家妹妹那么小怎么可能打你们?”
奈何,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弯弯绕绕。都异口同声喊:“不对,赵宝丫就是打了,她还放狗咬我们,她自己也咬我们。”
“娘,你快让她道歉,快让她道歉啊!”
“告诉她爹,让她爹打死她,看她还凶不凶。”
他们几个小霸王在桑果街都横惯了,不管他们怎么欺负别的小孩,他们爹娘聚众到对方家里讨说法,最后都是对方赔礼认错,或是打自己孩子一顿结束。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是在一个小女娃手上吃的,吴金牛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娘啊,我不管,让那个小矮子过来道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问:“哪个小矮子?”
吴金牛下意识的一指:“赵宝丫那个小矮子!”他说完察觉不对,扭头仰头再仰头,对上赵凛那张冷峻的脸。
他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他娘身后。吴婆娘讪讪:“小子胡说八道呢,不关宝丫的事,是何春生打了他,我们来找玉娘讨说法呢!”
“是啊,是啊,我们找的是苏玉娘,赵秀才不会要管闲事吧?”
门口的男人高大健硕,光站在那就压迫感十足,她们是活腻了才会去招惹他。
赵凛看了眼拉着何春生的苏玉娘,慢条斯理道:“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但刚刚你这个小孩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宝丫看见他,抱着碗就跑了过来,开心的喊了声阿爹。喊完后,鼓着腮帮子就开始告状:“阿爹,他们坏,他们骂我和春生哥哥。骂我笨,骂我矮、还说我没有娘,是可怜虫。说玉姨姨是病痨鬼,没有爹……”
“他们太过分了我才打他们的,他们也打了春生哥哥,春生哥哥的脸都肿了。”
何春生下意识的露出那边肿胀的脸,补充道:“他们也动手了,他们五个人打我和宝丫妹妹!”
赵凛眉头越蹙越深,积压看得人心慌。
吴金牛辩驳:“才不是呢,我就是看见何春生学大人在给赵宝丫把脉,看舌苔,说了他们两句。赵宝丫就凶巴巴的拿石头丢我,还让我下来。我一下来,她就撞我肚子……”他着急忙慌的指着其他四个小孩问:“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小孩也点头:“对呀,对呀,我们就是看见何春生给赵宝丫把脉,好奇翻在围墙上看,她就拿石子丢我们!”
“是她先打我们的!”
赵宝丫有些慌了,扭头去看何春生,何春生脸色发白,抬眼看向他娘。
苏玉娘也正低头看他,眼神犹疑:“把脉看病?春生,你在学医?”她想起齐大夫说过的话。
何春生眼眸闪动,低头抿着唇不说话,现场安静了几息。吴婆娘不耐烦道:“什么医不医的,现在说的是大人的事,你家春生打了我们儿子就该赔礼道歉!”
苏玉娘不再看何春生,抬眼看向吴婆娘:“你儿子也打了我家春生,五个打一个,你来讨什么公道?要赔礼道歉也是你家儿子先赔礼道歉,别仗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你!”吴婆娘没想到苏玉娘如此强势,气得胸口起伏。
赵宝丫冲到她面前,气呼呼的喊:“都说了是我打的人,是他们先骂我的,婶婶你耳朵是不是不好呀?不对,你眼睛才不好,金牛哥哥偷了你的银子去买糖吃你都没发现。”
“什么?偷银子?”吴婆娘也顾不得找苏玉娘麻烦了,一把揪住自家儿子的耳朵,“好啊,还说不是你偷的,说偷了多少?还剩下多少,现在去给老娘找出来。”
“哎哎哎,娘啊,疼疼疼!”吴金牛哭嚎着被他娘扯走了。
赵宝丫看向其他四个野孩子,噘嘴:“哼,你们都坏,砸了周婶婶家的墙,偷了毛叔家的瓜、还拿了对街刘小胖家的包子……”
四家的家长和娃儿越听越惊慌,啥事也不想追究了,吓得赶紧跑。
听说赵秀才从前是住在城隍庙的,还时常给人算卦看相,他闺女不会也能掐会算吧?他们家孩子从前做过的烂事都知道?
“你们别跑呀,我还没说完呢!”赵宝丫气呼呼的跺脚:不翻他们老底,还当她是猫猫呢!
眼看着讨说法的五家人跑没影了,赵宝丫仰着脑袋笑了起来,扭头去问何春生:“春生哥哥,我厉害吧?”
气氛安静,何春生低着头不说话。
赵宝丫眨了眨眼,又抬头看向苏玉娘。苏玉娘蹙眉,深吸一口气:“春生,你跟我来书房。”
何春生一言不发的跟着她往书房去,小宝丫担忧的极了,抬步就要跟。赵凛一把拉住她问:“干嘛去,跟我回家。”他抱起闺女,又朝赵小姑道:“翠香,你也走。”
“大哥……”赵小姑频频回头,迟疑问:“玉娘姐姐脸色好像不对,会不会有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