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林抬下巴指了指放在她床头的那本《路清辉教育计划》,教她:“刚出生的孩子颈椎、腰椎、胸椎都没有发育成熟,所以我们在抱的时候要注意保护好这些部位,像我这样一只手托住他的颈部,另一只手去托他的腰,你看,他是不是没闹也没哭?”
白枫正巧买了饭进来,听路易林说的有理,夸他:“头一回见谁家生孩子外婆不用操心的,你两个堂姐生孩子的时候,你大伯母可是操碎了心,你们倒是挺好,大老远把我接过来倒好像是不太需要我这个老太婆,抱孩子不用教就会,他还能教你,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打着灯笼给我找来的女婿。”
赵明熙生产过程中吃了些东西补充力气,但早已消耗殆尽,看着白枫买回来的清淡的白粥都嘴馋。
她伸手自己要去拿碗,说:“女婿好是你和我爸的福报,我以前没给你们省心,如今他来还债,行不行?”
“怎么不行呢?”路易林放下儿子,去帮白枫解打包袋的系带,看了眼两碗粥,问赵明熙:“你是想吃点甜的花生红枣粥还是咸的皮蛋瘦肉粥?”
说着不忘嘴甜:“幸亏是妈出去买的,换做是我,绝对想不到买两种口味回来让你挑。”
赵明熙去拿皮蛋瘦肉那一碗,说:“某些人嘴太甜了,腻得慌,我喝个咸的吧。”
白枫摇头:“你这丫头生个孩子也没怎么遭罪,现在精神头儿也不错,晚点儿你爸就差不多要到了,我就回家去了,明天再来医院给你们送早饭。”
路易林把家里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白枫,说:“明天你们不用一大早就来的,我起早点去买早饭就行,你和爸中午的时候再过来吧。”
白枫说“好”,问自家闺女:“明天想吃点什么?我做好了给你带过来。”
她思考了一会儿,抬眼去看了路易林一眼,小声道:“从产房出来的时候有个小护士说母乳的话最好是喝些猪脚汤,你明天给我熬一锅吧,有点想喝。”
白枫笑着应下来,去婴儿床边和外孙说拜拜,然后叮嘱路易林:“这沙发床太短,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恐怕也睡不好,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就随时打电话来问,反正我们过来也近。”
他点头,想起来早些时候赵明熙吐槽医院的枕头太低,没有厚度所以枕着便不太舒服,特地赶在白枫走出门前补充:“客厅的抱枕有四个,妈你明天拿两个过来给熙熙用,她总躺着难受,坐起来靠着吧这医院里的枕头也不舒服。”
白枫记下了,又感叹一句:“女婿找得好,丈母娘果真省心不少,这样的琐碎小事,他竟比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要挂在心上。”
终于只剩下一家三口,路易林按捺不住喜悦去抱儿子,看他大大的一双眼睛,忍不住感叹:“都说儿子像妈妈,我看我儿子就和我挺像的,你看他这睫毛长的,倒是没有遗传到你什么。”
“?”赵明熙傻眼,刚喝完粥恢复了些力气,声音就变得有力了许多,和他抱怨:“没有遗传到我什么,那不生了,塞回去得了,也不知道是谁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带他来的这个世界。”
他认输:“像你,最像你了,眼睛鼻子都和你一模一样,总可以了吧?”
夜里宝宝困了哭了好一阵,赵明熙在路易林的指导下哄了好一阵也哄不好,放弃似地把孩子交还给他,再次抱怨:“怎么没学会你教他的心疼妈妈,压根儿就不理我。”
路易林去哄孩子,三下五除二就把路清辉哄睡着了,笑着悄咪咪来到赵明熙床边,轻声细语地说:“孩子太小学东西慢,我以后慢慢教他。”
然后问她:“白天那会儿悄咪咪在我耳边说胸涨得难受,这会儿好些了没?”
赵明熙摇头,产后一个小时白枫就来催着她给宝宝喂母乳,她一直不得要领没有用对吸奶器,被宝宝吸得直喊痛,还是路易林帮她按摩了好半天才通了奶,她说话都带着哭腔,看着路清辉的眼神都有恨意,夸张地说:“这开奶怎么比生孩子都痛!”
白枫作势要打她:“当妈的人了怎么脾气跟小孩子一样,你那么凶狠狠地瞪着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懂事儿。”
然后心疼得要命,抱了会儿路清辉给他摇啊摇。
路易林凑过来又帮她按摩,力道不敢太重怕她痛得叫出声来吵醒儿子,一下一下温温柔柔的,故意开玩笑问她:“母乳什么味儿,我能尝一口吗?”
她推他不要了的那张帅脸,“精神科不在这边,路易林你要不明天去挂个号吧。”
他拿脑袋蹭她脖子:“又不是没吃过,让我尝尝嘛。”
赵明熙:“……”
我就不该让你晚上陪夜!
赵明熙一开始就计划的很明白,不去月子中心,就在家里坐月子。
路易林陪产假十天,已经娴熟会换尿布和帮孩子洗屁屁,整个人好像安装了发动机一样不知疲倦,楼上楼下跑个不停。
苏一一家人来探望的那天,苏颖桦给孩子包了厚厚一个红包,齐悦更是从风和不知道哪个门店里拿来一整套的黄金首饰,被路易林教着抱了好大会儿孩子。
苏一却是板着一张脸,沉声说:“你学什么抱孩子?我们以后又不打算生。”
齐悦阴阳怪气:“你不和我生,怎么就代表我以后都不生孩子了?没准儿我和别人生呢。”
苏一点头:“好,那你早点生,咱俩早点离。”
“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赵明熙过来拉齐悦说小话,两个人在卧室里聊苏哲尧。
齐悦眼泪都要掉下来,“狗男人,说好了两年后等我在风和站稳脚跟再离婚的,他现在居然出尔反尔!”
赵明熙诧异:“他现在就等不及了?”
“怎么等?他妈现在天天晚上趴在我们房门上听动静,已经开始四处为他求药了,他连家都差一点不想回,人恨不得又躲去澳门。”
“所以齐悦你不是不明白,他的心在澳门不在这儿。”
齐悦抬起红了的眼睛看她,突然扑进她怀里,羡慕地说:“易林哥真好,人在哪儿心就在哪儿,人不在的时候心也在你这儿,清辉也生得可爱,唯独我们两个把人日子过得稀烂,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从前眼拙。”
赵明熙轻抬眼皮:“你不是眼拙,你是目盲。苏一对你有情,但无爱,他和你结婚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无非就是想着近水楼台赚些时间去打动他,没想到越接近越看到他背后的冷漠和凉薄,然后心里难受,是不是?”
齐悦点头,第一次问她:“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算盘就打错了?”
赵明熙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她也没有上帝视角。
带着儿子下楼去见几个长辈,又重复了两遍给他起这个名字的典故,路东文若有所思:“是比易林的名字要讲究些。”
然后非要打视频电话给大洋彼岸的路易林爷爷看曾孙子,嘚瑟得不行。
路东文客观地说:“孩子浓眉大眼,倒是少见地有男孩儿这么像爸爸。”
苏一闲来插话:“您之前才说我像您不像我母亲,哪里就少见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吃的火药。
??96 ? 想要女儿
◎“明明咱们两个每一晚我都那么温柔,为什么就生出来这么折腾人的一个熊孩子?”◎
2022年年底, 疫情全面开放,赵明熙第一次阳,恰逢筹备婚礼在家里手写请柬, 遇到难题。
路易林在赵明熙发烧的那两天请了假在家,孩子难带, 赵明熙和育儿嫂两个人带路清辉尚且都费劲,更别说现在她自己都需要人照顾。
路易林也不知道有无二阳,总之没有任何症状,下午带着儿子出门去干洗店拿衣服,顺便带他到商场顶楼的儿童乐园玩一会儿,留赵明熙在家清净地睡一个午觉。
路易林带儿子出门,把车子停在商场地下车库里, 脱了厚厚的外套放在车里,商场里恒温,他穿大衣行动受限怕看不住路清辉。
然后从儿童座椅上把路清辉抱下来,给他两个选择:“一,我们先去钓鱼,等叔叔带姐姐来找我们,然后你就乖乖跟姐姐去儿童乐园里面玩,我和叔叔在外面聊事情, 聊完我们去看姐姐跳舞;二,你亲爸爸一下, 并且今天晚上回家之后在妈妈面前夸爸爸一句,我们就直接去儿童乐园, 爸爸带你玩儿滑梯, 然后我们陪姐姐去学跳舞。你选哪一个?”
路清辉根本听不懂他说这一大长串的话, 奶声奶气地:“滑滑梯, 不要钓鱼。”
他把脸凑过去:“那亲一下爸爸。”
路清辉别别扭扭十分敷衍地亲了他一下,然后……眼神有点嫌弃。
其实路易林在给他选择的时候,也压根儿就没有给他选择,他那仿佛有多动症的性子,怎么可能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枯燥地钓鱼,他的儿子他最了解。
白捡一个软糯的亲亲。
路易林单手抱儿子进电梯,帮他把小帽子摘下来,理了理他软趴趴的头发,问他:“还记不记得一会儿提醒爸爸买什么?”
“车厘子~妈妈爱……爱qi。”
领着路清辉到商场顶层的儿童区去玩滑梯,疫情刚放开商场里人不多,小孩子尤其少,路易林给他戴了mini版的口罩抱他上滑梯,滑梯下面满是泡沫球,他胆大地直接往下冲,尖叫声充斥整个商场顶楼。
路易林环视四周,脚趾尴尬得要抠出一套四室两厅,对着旁边另一位小女孩的家长道歉,吵得人家提前结束离开。
路易林从一堆泡沫球里把儿子捞出来,恨铁不成钢:“我们声音小一点好不好?你的幸福太大声了,吓到其他小朋友了。”
路清辉才听不懂他说这些那些,随手抓起一个球去丢他,表情像撒了欢的兔子:“爸爸,爸爸~一起玩。”
路易林瘫坐在一堆球里不动,路清辉又丢了两个球砸他,都是没有半分回应,眼看着他要开始变脸嚎啕,路易林叹气站起身来正欲去捡球和他互动,就见他跌跌撞撞地爬过来,抓着他的裤腿。
路易林蹲下身子去抱看着他,一只手去掐他脸上的那一坨嫩肉,像极了在家里时他去捏赵明熙最近稍稍圆润的那张小脸。
路清辉突然就笑了,不再一声声脆脆地叫爸爸,他嚷嚷着:“老公抱~老公抱。”
路易林一脸黑线:“和你说了很多遍了哦,叫爸爸,不要跟着你妈妈叫。”
“老公抱!”路清辉突然又大声嚷起来:“抱~滑~”
拿他没辙,只好抱他又去滑滑梯顶端,看他手舞足蹈地乱动一通,然后大着胆子从上面滑下去。
路琪飞带着瑛瑛来的时候,路清辉小朋友总算是累得不行勉强安静下来,枕在路易林膝头闭着眼睛像是困了。
瑛瑛甜甜地叫了他一声“伯父”,路易林笑,问她:“弟弟困了,我们去找个吃东西的地方坐一会儿,下次再来玩儿好吗?”
瑛瑛点头:“弟弟今天好安静,表现不错。”
路易林求救似地看向路琪飞:“实在不行咱俩换个孩子带几天吧,我们家这个祖宗每天把我吵得脑壳疼,还是瑛瑛乖巧可爱,生女儿就是好。”
路琪飞挑眉:“我老婆辛辛苦苦生的女儿,凭什么要去换你们家这个小魔童?想要女儿不可以自己生啊,现在三胎政策都开放了,你们要个二胎怎么了?”
言之有理。
路易林很认真地思考了路琪飞的这个建议,但又很快自我否决掉,路琪飞猜到他的顾虑,帮他分析:“高龄产妇是35岁以上,你们家那位不是才刚达到么?我看当初怀清辉的时候你照顾得体贴入微的,听说生产也很快没有特别折腾人,想生二胎你们可得抓紧,再过两年确实年龄上就有些危险了。”
路易林不接他的话,只问他:“你是老头儿派来游说我生二胎的是吧?苏一生不出来指望我们把他的那份孝心也给补上?”
路琪飞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带着瑛瑛也跟着一起笑,他说:“回头我把这话说给苏一听,下回他再去你们家可就没有好脸色给你了。”
路易林觉得稀奇:“我需要他给我什么好脸色?他一个人耽误两个好女孩儿,我想骂他还来不及。”
说着找了间西餐厅坐下,想起来正事儿。
路易林抱儿子在怀里睡觉,看路琪飞给女儿点小食,又点了两杯咖啡,等着上餐的功夫,路易林问他:“你高中时候那位跟你关系不错的同桌,现在在做什么呢?”
路琪飞被他问的有点懵:“我哪个同桌?”
“就你有一回带着跟我们一起打过篮球的那个,个子特别高的。”
路琪飞想起来:“你说周浅吗?我高二时候的同桌?”
“不记得高几,反正你说过是你同桌。”
“周浅毕业之后貌似就出国了,疫情回来之后好像自己搞了个公司在做,我们没什么联系,但前不久好像刷朋友圈看到他要结婚了,新娘巧了居然是我们高中同班同学。”
“他老婆你也熟吗?”
“认识,熟就谈不上。”
瑛瑛竖着双耳朵帮凌初听着,笑嘻嘻的听他们俩在这儿回忆往昔。
路易林正经严肃:“你这两天和人家联系一下呗,帮我们攒一个饭局,我有件事情想托他帮忙。”
路琪飞自是不解:“你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来给你帮忙的?我帮不上?苏一也帮不上?”
“对,你们都帮不上。”
路易林想起半月前去那家婚纱店定婚纱,不知是哪个不太熟悉样衣的工作人员拿来的那件巴洛克的古堡婚纱,他们家公主穿上去以后惊艳不已,连带着他都在沙发上看呆住了。
从前不知道婚纱的意义是什么,那一刻,路易林好像突然一下子就懂了。
婚纱赋予一个女人的意义,大概就是从小时候起就寄予在爱情上的美好梦想。
那款婚纱路易林记得非常深刻,深V的领口设计,半透明网纱长袖,肩部做了垫肩设计勾勒出她修长的脖颈部线条和直角肩,胸前大面积的铺钻然后收腰拼接大大的蓬蓬裙,穿在赵明熙身上,路易林看着都觉得自己高攀不上。
路易林当下就决定要买下那件婚纱,只是去结算的时候出现了插曲,另一位店员说这款婚纱前两天已经被人预定了下来,对方付了定金他们不能违约,所以没法售卖给他。
原本也没有那么意难平,只是他的熙熙后面再试的两件婚纱他总觉得差点意思,虽说不上来哪里是差了意思,但就是都不及那一件来得惊艳。
于是趁着赵明熙换婚纱的功夫,他特地去问了那位付了定金的顾客的名字,对方没有透露电话,但电脑屏幕上客户资料那一栏的婚纱照让路易林觉得眼熟,连着想了两天晚上,才总算是想起来那位新郎是路琪飞的高中同学,个子老高所以他还依稀记得面貌。
所以路易林就想着通过路琪飞认识一下,讨个人情把那件婚纱从人家手里抢过来。
路琪飞听完了路易林的如意算盘,拍着胸脯和他保证:“这事儿好办。”
知道路易林的疑惑,他说:“周浅这个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好面子但实际上小气得很,这么贵的一件婚纱让他买他肯定也是不舍得,所以啊,你就和他商量,买婚纱的钱你付,然后回头借给他们一天,他肯定乐意成人之美。”
路易林表情不悦:“借不了。”
“你这件婚纱原本就是在店里被许多人试穿过的,你以为全新的?”路琪飞毕竟是结过婚的人,当初应凌家的要求,婚礼办的盛大无比,前前后后这些准备工作他没少花精力,当初凌初那件从法国买的婚纱如今放在衣帽间里收藏着,但那也是被好几个顾客试穿过的,他自然要比路易林了解情况。
路易林点头:“原来如此,那我突然间就不想要那件婚纱了。”
他思考着,掏出手机问载穆娆从前说过有一个很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的学姐,能不能介绍给他认识,他想定制一件婚纱,要这世界上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人穿过的一件婚纱,只穿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就像,他从未拿出来过的那颗心,被她封锁一样。
傍晚时到家,路易林解脱一般地把路清辉丢到沙发上,听他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问他:“笑什么呢?”
他嘟嘴:“老公抱。”
路易林气急败坏:“再学着乱叫爸爸要揍你了哦。”
不等他话说完,就听见高处另外一声同等分量的“老公抱”。
赵明熙退完烧后面两天已经没那么难受了,站在二楼楼梯口处叫他,撒娇的意味明显。
路易林快步去厨房放好车厘子,洗了个手就上楼去抱她。
还不等赵明熙下一句话说出口,他就先委屈起来。
楼下路清辉拿着他的玩具车和小□□叮呤哐啷整的吵闹不堪,路易林头疼,问她:“老婆,你说咱儿子为什么只长得像我,却一点儿没有随了我的性格呢?这么闹腾,倒真是不太像我路易林的儿子。”
她嗓子还沙哑着,怼他:“嗯,不是你的儿子,是我和别人生的,本来你没发现我就没打算告诉你的,现在既然瞒不住了,那你看看怎么办吧。”
路易林被激笑了,拦腰打横抱起来下楼,抱她到沙发上让她去教育路清辉这个小魔童。
路清辉在看见赵明熙表情严肃起来的第一秒钟,立刻就扔掉了手里的玩具,爬到沙发上去往她怀里钻,嘴立刻甜起来,奶呼呼地叫妈妈,慢悠悠地唱起来那句经典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察言观色之厉害,由此可见是随了谁。
路易林还是不依不饶,凑到老婆身边来,把儿子往远处推,嘟囔:“明明咱们两个每一晚我都那么温柔,为什么就生出来这么折腾人的一个熊孩子?”
赵明熙思考,回答:“大概是因为你小时候生病不能奔跑打闹,所以现在你儿子在替你把从前你的那份儿讨回来吧。”
路易林哭笑不得:“那不行……老婆,要不咱们再生一个安静乖巧的女儿吧……想要女儿。”
她抱着他的腰,轻拍了拍他的背:“那你就先想着吧,我考虑考虑。”
(主线番外完)
可那一刻,我坐在他副驾驶软软的垫子上,侧身去看他新理的头发,他在发动车子之前弯腰帮我绑安全带,从脚下的袋子里给我变出来一杯还是热乎的奶茶,他说:“刚才在前面那条街上看到有家奶茶店门口许多人排队,想着你肯定喜欢,我找了好半天车位才停好车去排队买上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他的笑意就落在我眼前几厘米处,我甚至非常想拿一把直尺量一下,我们之间最靠近的那一秒距离是多少。
那一刻,他看向我的眼里满是柔情,完全不复往日的散漫不羁模样。
我问他:“味道怎么样,你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也买一杯?”
他笑起来,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像我们那天上数学时老师画在黑板上的那条抛物线,当时那一道题我演算了很久,现在依稀还记得它的答案,但却远远不及后面他的这一句回答来得印象深刻。
庄裕去给自己系安全带,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道:“冉冉,我一向不碰甜的东西,但你除外。”
我难掩尴尬,去看面前那块小小的镜子里面自己涨红的一张脸。
从小到大,许多人都叫我冉冉,长辈们、哥哥姐姐们还有学校里的好朋友,可唯独庄裕这样叫我,那是他第一次。
他的声音并不浑厚,听上去像是与我同龄的少年,可我在心里算过,他大我整整五岁,虽在阿尧哥的众多朋友里是年纪最小的,可依然让我觉得遥不可及。
阿尧哥常说:“庄裕动不动就来我们家找我喝酒,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为的都是我们家冉冉。”
我低头去看卷子的时候,没由来地就会被客厅里的他们两个人的谈笑声拉走全部的注意力,尽管我知道他们并没有在谈论我。
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原来这种控制不住的在意,就叫作“喜欢”。
庄裕一直是一个话很多的人,用阿尧哥的话来说就是聒噪,我随他一同去路家的时候,书包就放在他车里没有拿下来,嘴里咬着奶茶的吸管,明明是我一向不太会去选择的香芋口味,但那天却意外得觉得好喝,可是听他和易林哥一见面就滔滔不绝聊起的八卦,我失落于竟一个字都插不进去。
还是易林哥先看出来我的窘迫,数落庄裕:“你把人小姑娘带来玩儿,却一直在和我聊些男人感兴趣的话题,怎么好意思。”
庄裕这才后知后觉地考虑到我,问:“饿没饿?等云霄他们来了我们一块儿吃饭会不会太晚,你能等吗?”
我其实能等,但莫名其妙脱口而出就变成了“饿”。
然后得偿所愿,被庄裕开车带着去吃一家小店面的冰粉,就在那几位哥哥常去的那家烧烤店附近的小巷子里,隐蔽到你很难相信它会有什么生意,但却意外的爽口美味。
庄裕依旧没有点自己的那份,他多拿了一只勺子,浅浅地尝了一口,然后撑着下巴问我:“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到底哪里好吃?”
我眨了眨眼睛,壮着胆子怼了他一句:“不吃甜的,难道自找苦吃吗?”
他的反应很有趣,不是像我哥那样沉着脸说我不知礼数,也不像阿尧哥那样开玩笑说我牙尖嘴利,他说:“怪不得,怪不得每次见你我心里都甜。”
而我突然间意识到我喜欢庄裕,就是在下一秒。
店里原本就有零散的几桌客人,我专心吃着冰粉,在他说了那句话之后久久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其实我心里十分清楚,爷爷同我说过好几次我们家与庄家的约定,我如今已经及笄,再过几年成年,再然后……
有清脆的女声叫庄裕的名字,我闻声抬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着打扮都十分张扬的女孩儿,对方一头精致的短发齐肩,个子很高,化的妆不算浓但口红颜色却十分艳丽,她凑过来贸贸然坐在苏冉旁边,笑着问庄裕:“这是你妹吧?”
然而不等庄裕作答,我就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连我自己都有被吓到。
我说:“我才不是他妹,我是苏冉——我以后是要嫁给他的。”
这样宣誓主权的一句话,原来,竟如此直白地泄露了我的秘密。
我喜欢庄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静悄悄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掀开我洁白的头纱,他说他真的等了我好久好久,等我长大。
庄裕没有对我这句话表露出任何情绪,甚至没有接这一句,他眼看着我碗里的冰粉已经见底,去收银台买了单就拉我站起身往外走,后头冲那女孩儿笑说:“小丫头年纪小,还不懂这些呢,说这些也不脸红。”
我突然就有些不开心了,瞪着她不走了,我说:“我马上就十六了,怎么不懂?”
“你懂什么?”他玩味得看着我,眼睛仿佛会说话。
我偏头不去看他,小声说:“我看得出来,刚才那个女生,她喜欢你。”
庄裕笑声爽朗,过来帮我把帽子扶正,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和我解释:“看来你还是不懂,没事,以后我来教你。”
“教我什么?”
“教你喜欢我。”
“喜欢你……很难吗?”
我心里紧接着的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这并不难。
夏天傍晚路边映出两个人影,庄裕个子比我高大半个头,走路的步子可以放慢为了等我,我与他并排走在巷子里,路口有棵很高大的梧桐树,这个月份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开始掉,但叶片已经开始泛黄,月亮影影绰绰地看到点轮廓,我莫名就想起来欧阳修的那两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想几年之后,如果我们再一起走在这条深巷里,也许,他的手是会牵着我的。
我突然间第一次无比欣喜地意识到,我身边的这个人,他就是我以后的人生伴侣。
不是“可能”,是“就是”。
好像突然之间,“被安排”也变成了一件幸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终其一生可能都遇不到自己的爱情,而我庆幸,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
他是我的庄裕。
庄裕有一张和我阿尧哥一起拍的照片,被我偶然间看到以后偷了过来,照片里他的头发略微有些长,皮肤白里透红,眉毛密长,左眼眼角与眉之间有一颗痣,窄窄的不容易分辨的内双显得他整个人有些神秘。
我很喜欢那张照片,于是就偷偷藏在我最喜欢的这本《小王子》里。
《小王子》这本书我前前后后读了六遍,一遍比一遍多读懂一些。
我理解小王子离开玫瑰花去到新的星球探索,理解玫瑰花明明不舍却还是言不由衷地和小王子告别,理解小王子在遇到狐狸之后怀念的还是他的玫瑰花……
去独独不能理解庄裕,不能理解为什么后来那些年,他要亲手折了他最心爱的玫瑰花。
??98 ? 不能越界
◎我以为毕了业,我和他的关系就会自然而然更进一步。◎
易林哥从墨大毕业回国之后, 庄裕的生活突然间变得紧凑许多,除了奔跑于各大城市或者出国出差,他剩下的时间都是和易林哥泡在一起。
我见过两次庄裕和易林哥一起在阿尧哥新开的酒吧里, 只易林哥身边换了两个不同的姐姐,庄裕隔岸观火一个人喝酒, 见到我时,眼神又变得像是看一个小妹妹。
所以我偶尔也会恍惚,不明白他对我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高三时学业紧张,我一度纠结是要为了庄裕留继续在沪城读沪大,还是努努力冲刺一下港大。
我哥说学历是一张很好的名片,劝我不要一直蜷缩在沪城要大胆走出去,可我心里顾虑的还是庄裕。
他说希望我能留在沪城, 我猜他是希望能常常见到我。
我的同桌安然曾经跟我说,“早恋”这个词之所以不被允许,是因为我们未成年人在各方面还都不成熟的情况下,很容易陷入到情感误区当中去,且极易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