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和我一样甘愿为某一个人画地为牢呢?
他该是风,是奔腾的骏马,是席卷热带雨林的大火,是烈日灼灼、是火山喷发、是瀑布悬挂于悬崖……
总之,不是夜晚温温柔柔的月亮只挂在她一个人的窗口。
冬季傍晚天已经很黑,我起床去洗了把脸,拉着朱晚潇去食堂吃晚饭,她继续和我八卦庄裕的身份,我没有细说,只说是爷爷朋友家的孙子,从小一起长大。
她惊呼:“原来是青梅竹马,那他怎么就骗你了?”
我摇头之际,就看到宿舍楼门口站着的周彦航。
周彦航穿一件很大毛领的羽绒服外套,脑袋裹在帽子里,一双手却裸露在外,抱着一大束香水百合,见到我时笑都被冻得僵硬。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讶异,然后侧目去看我身边的朱晚潇,她神情自若倒像是早就猜到似的,礼貌地与我们拉开距离给足空间。
我笑得尴尬,并没有接过来他递上的那束花。
早在之前他来给我送感冒药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他的关注,后来不论是在公共教室上课、还是偶尔在图书馆碰上,他总是选择落座在我后面,偶尔还会帮我们宿舍都占座,所以朱晚潇大概也早就猜到了吧。
虽然那天的座谈会上我给周彦航打出了一个很高的分数,但是当他这样深情款款地站在我面前跟我表达他的心意时,我的心里却始终毫无波澜,我面露难色,半天才打断他。
我说:“对不起啊,虽然我的确是没有男朋友,但是我有未婚夫了。”
昏黄的宿舍楼灯光照着这个男孩子的脸,我却始终看不清晰。
我脑海里突然闪现过的人,是那个穿着紫色西装面对一堆媒体群众含蓄讲话的男人。
他是我的未婚夫。
他叫庄裕。
我曾经无比笃定庄裕也是喜欢我的,因为他每一次来苏家注意力都在我的身上,会关心我的学业和爱好,会出差给我带回来稀奇古怪的小礼物,会在四周热闹无比谈笑风生的时候问我“冉冉,你口渴吗”,会用那种从来不见他看别人的眼神专注地看我。
我知道,他喜欢我。
可是,喜欢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呢?
我曾经听到过易林哥和庄裕聊天,庄裕像我阿尧哥一样不看好他们这段感情,劝他三思,他只是笑着摇头,说:“你们不懂,不是她问我要什么名分,是我自己想给。”
后来也听齐悦姐姐说过一些他们的故事,明明我易林哥是那么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可他依旧把她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生怕她先一步胆怯。
所以我明白了,喜欢和爱还是不一样的两种感情,庄裕喜欢我或许是因为我乖巧懂事,或许是因为我是苏家的人,或许和我一样因为从小就被灌输的思想所以努力让自己喜欢我,但那并不是爱。
因为喜欢只是想要占有,但爱是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如果庄裕爱我,他就不会做那些下流的、荒诞的事情来伤害我,因为他会心疼我的心痛。
但很明显,他无所谓我的感受。
庄裕似乎是脸皮有所锻炼,在我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并没有立即闭嘴,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自顾自地和我说:“年前酒后开了一次车,驾驶证被扣了半年,才刚拿到没几天,我都快忘了车怎么开了。”
我望了他一眼,不知他故意说这一句是什么意思,酒后开车……难不成还是因为我?
就算是因为我一整个寒假都躲在家里足不出户也不去阿尧哥的酒吧,他见不到我,但这种拿自己生命冒险的事情,我不信他会做。
他们这种人,必然是最自私自利的吧。
我没有接他的话,翻出手机去刷视频,让他剩下的话都咽回去,自食恶果。
回家一周,姑姑的新闻冲上热搜,我在空调房里和朱晚潇聊天,意外刷到那条言辞猥琐的营销号文章,震惊到喝水洒了我一身。
从我记事起,姑姑就是一个潇洒的女中豪杰,人人都猜测我阿尧哥的亲生父亲是谁,可她却从未吐露过一个字,连我也不知道她年轻时候的故事。
却原来,就这样近在眼前。
阿尧哥在第一时间赶回沪城,回家的那天我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人,问了才知道他去了路氏集团。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我阿尧哥和易林的这层关系,也包括庄裕。
庄裕又来我们家了,这回是来找我阿尧哥的。
好像许多人和和他一样,先入为主地觉得我阿尧哥是私生子,现在冒出来去和易林哥争家产实在卑鄙。
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我阿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最是清楚,他是有野心有计谋,可他不会把手伸到不该是他得到的东西上面,而如果他真的是我姑姑和路叔叔的孩子,那么路家的那些钱财理所应当该有他的一份。
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呢?
我阿尧哥有什么错?
人人都站在易林哥的角度去帮他说话,帮他打抱不平,谁来关心我阿尧哥这么多年寄人篱下在苏家的举步维艰?姑姑心狠到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管过他维护他,谁又来心疼一下我阿尧哥呢?
庄裕替易林哥出头,来问我阿尧哥登堂入室去路氏是什么意思。
我气势汹汹的看着他:“你有什么资格来找他说三道四,你们家是开法院的?”
他闷头喝茶,突然语气软下来,说:“冉冉,不管怎么说苏一他是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干嘛要去和易林争呢?”
我笑了:“我哥也这么说他,说他没有资格插手苏氏集团的业务,凭什么呢?我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生下来一切应有尽有,他凭本事走到今天你们却都觉得他不配,好生凉薄!”
我委屈到差一点就要哭出来,脑海中不由地想起那一年我上小学,姑姑人在英国,阿尧哥刚大学毕业进苏氏给我爸帮忙,每天早出晚归连饭桌上都见不到他人。
有天我放学回家,家里一个大人也没有,我吃了饭趴在书桌上算不出来一道数学题,心急如焚之时就是他走到我面前悉心教我。
那时候我和阿尧哥走得还不算近,我哥不喜欢他因此也让我少和他接触,可他却总是充满善意地和我说话,听我说些无聊的幼稚的废话,问我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说我想当天文学家,研究月亮星星。
他说他很羡慕我。
不像他,只想赚很多很多钱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庄裕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维护阿尧哥,几句话说完在我眼里里外都不是人,于是碰一鼻子灰,默默地走了。
阿尧哥的事情刚出来没几天,路氏集团便出了事情,传言是要破产,众人避嫌还来不及,只有我阿尧哥一直在操心怎么挽救。
我的心快要滴血,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以德报怨,若换作是我,路家的事情我是半分也不想插手去管的。
生而不养,又算什么父亲?
我也不理解姑姑既然都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又为何要在这时候和路叔叔来一个破镜重圆,无语至极。
那几日,人心惶惶,就连我哥都在吃饭时都沉默不语,让我少出去和他们一起议论口舌。
我没有说话,一直窝在家里。
直到八月,凌初姐姐的孩子满月,阿尧哥去了外地,我就只能跟着齐悦姐一块儿去吃席。
那天再见到庄裕,他倒好像是有什么毛病,在人家满月酒的日子去提我姑姑未婚怀孕的事情,好像是想抖聪明,听在我耳朵里却只有无语凝噎。
但他有一点可取之处,就是依然和路家两个哥哥关系近,没有像云霄一样避嫌躲着。
可这依旧不会改变我对他的态度。
可他却始终都不明白我的心思,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我面前,他说:“冉冉,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以前不懂感情伤害了你,但我现在已经改变了,你也不希望我们短暂的人生,要靠分离来领悟彼此的心意,然后错过和浪费掉那么多好时光,对吗?”
我摇头反驳他:“我现在在学校里一切都好,新的同学新的朋友,庄裕,除了你还有其他很好的人愿意一心一意对我,所以你为什么觉得你改变了我就得原谅你呢?”
“破镜圆不了,不信你看。”我今日出门时口袋里就带了一盒补妆用的气垫粉饼,里面有一面小小的圆形的镜子,被我刚才一屁股坐下去碾得粉碎。
我把破碎的玻璃碴凑到庄裕面前,问他:“你以为破镜重圆破的只是镜子吗?你没有听到我这颗心在你面前裂开的声音吗?”
我走进房间,看他关了房门,把手里的茶杯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打量我。
我解释:“阿尧哥说你来北京出差了,和我说了地址,我想着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不如一起吃个饭,索性就自己过来找你了。”
庄裕笑了:“早知道你给我打个电话我去你学校接你呀,还没去过你们这种高等学府呢,倒是好奇食堂饭菜真有网传的那么好吃?”
我往里走,看到沙发上坐着个人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表情更是耐人寻味。
我震惊极了,抬手指着对方问庄裕:“颜政锌?”
庄裕点头:“对,颜政锌。”
我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人家,倒是颜政锌先不好意思了,瞥了眼庄裕:“庄总,这就是你的那位小女朋友?”
我的脸随即红了,仔细看过去当真如媒体所说,颜政锌实实在在是内娱“权志龙”一样的存在,虽然气质上还是略有差异,但实在让人移不开目光,盯着他看他和庄裕谈笑。
庄裕走过来坐到颜政锌旁边,把单独的那一张小沙发让给我,点头:“小女朋友。”
我把目光从颜政锌身上收回来,看向庄裕:“我什么时候是你女朋友了?”
“不是你和楼下前台说的么,你是我女朋友?来给我个惊喜,惊喜呢?”他笑得满面春风,与北京零下的温度形成巨大反差,我看着他,一瞬间以为这还是两年前沪城的春天。
那时他还意气风发,答应我下一次bigbang的演唱会他绝不缺席。
我抿了抿唇,说:“你们继续谈事情吧,反正离吃饭时间也还早。”
庄裕看了看我,问道:“明年春季‘一心一庄’的代言人合约到期,我这次来北京就是和政锌沟通签约的事情,他在粉丝里面的号召力你是最清楚的吧?”
我不由自主地点头,问出一个让他们啼笑皆非的问题:“颜政锌……很贵吧?”
“没有你贵。”庄裕起身去端回来他遗落在门边的茶杯,说:“他的合约费再贵,对于公司来说都是值得的;你哥问我家要的聘礼也是天价,但对我来说却很值得。”
庄裕没由来扯出这两句话,让我心下不太开心。
总觉得他是在提醒我,我们之间还是利益在前。
去吃饭的时候颜政锌并没有和我们一起,他说家里的灯坏了他得回家去照明,就不坏了我们两个人别后重逢。
我还在为庄裕那一句“小女朋友”而感到不自在,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看他在路边拦出租车。
他高声叫我:“冉冉。”
问我:“你寒假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回头和我说,我来北京接你。”
我朝他走近一些,疑惑:“你来北京接我,无非也就是和我一起坐飞机,接不接的有什么意义呢?”
他把羽绒服外套敞开来给我挡着寒风,继续看向马路上一辆一辆驶过的车,声音突然又降下来:“冉冉,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都改了,以后我身边就只有你。”
总算是拦到一辆出租车,我钻进车里,听庄裕跟我袒露:“那一年,如果你当时不来纽约找我,其实我预备的是第二天晚上的飞机回国去的,赶在你生日之前把那个礼物送给你,庆贺你终于成年。”
“什么礼物?”我看向他,绝口不提那日的糟心事。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摆出来讨伐当事人,也于事无补。
庄裕卖了个关子:“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你明年生日的时候,我再送给你。”
我显然被扫了兴,噎他:“随便吧,反正我也不是很好奇。”
然而,到2018年我生日的时候,我和庄裕的订婚并没有如期而至,我爸说风和集团在国外有一个侵权的官司在打,目前来看形势并不明朗,我们不如再观望观望。
暑假时我回沪城,阿尧哥来机场接我,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晚上庄裕来家里吃饭,你介意吗?”
我无需多想便能猜到他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摇头:“他都厚着脸皮来了,我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我们如今也是可以和和气气的,将来举案齐眉定不会让我哥还有你们忧心。”
阿尧哥笑容里满是疲惫,欣慰地说:“我们冉冉长大了。”
有些人是一夜之间长大的。
可我阿尧哥好像从小就是一个大人。
大人总是很累,做大人有什么好的呢?
本着以后能相敬如宾的美好祈愿,在这之后我和庄裕又重回了从前礼貌融洽的相处模式,他偶尔会来苏家找我和阿尧哥,正经事没有就吃个便饭,四下里无人时问过我订婚的事情,我说:“我是没什么意见,只等等我爸爸这边把最近手头的生意忙完,两家人自会商量时间。”
庄裕对我刮目相看,说:“去北京念了两年书,这搪塞别人的话倒是学会了不少,跟哪个同学学的?”
我瞪他:“连这个你也要管么?这样的话怕是没有人敢嫁给你了吧。”
他捂嘴:“好,我不管,你开开心心的就好。”
凌姝瑛小朋友周岁宴的时候,庄裕说起那两块玉的事情,我从易林哥那里得知,当年庄裕从缅甸淘回来两块上好的玉石,一块不知道易林哥用了什么方法骗了去,另一块则是庄裕为我留的。
我揣测了一下庄裕从前说要送我礼物的那几回,猜测他要送我的大抵就是那块玉。
可他并未在我二十岁生日这天送我这块玉,而是送了一只品质极高的蓝钻,说那是他在美国的一场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价值连城,他说:“蓝钻的寓意是纯粹的爱,冉冉,我从来对你都没有其他的杂念,从前是我混蛋不懂感情的责任意义,以后我不会再伤你心了。”
我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直接泼他的凉水,而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我说:“好呀,你想清楚了就行。”
沪城这两年好像突然变了很多,我随庄裕步行走在马路边去看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明明也没有什么新的大楼和商圈出现,却就是连吹过的风都好似不复往昔。
我突然有点想念北京的风,想念那些逃避不用面对的日子。
想念……我想念他的日子。
而当他真的又站在我眼前的时候,那些不好的回忆又会突然间冒出来,钻进骨头缝里侵蚀我的四肢百骸。
所以有一句话说的很好——相见不如怀念。
你可以怀念那个在你记忆里一直闪闪发光的人,却不想面对他真实不完美的现在。
也许这就是一种自我麻醉。
??103 ? 造化弄人
◎“让你心碎的这几年,我又何尝不是生不如死呢?”◎
许是因为订婚的时间一直没有敲定下来, 庄裕左猜右猜还是以为是我打从心底里不愿意原谅他,所以不想订这个婚。于是在某一个意外寒冷的晚上,齐悦姐姐把我们聚在“苏一”时, 他突然给我整了一出相当庄重的道歉仪式。
我起初并不知道黄玫瑰的寓意,惊吓到还以为他这是打算向我求婚, 正愁眉不展如何应付过去的时候,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那天的场面太过于混乱,一位素不相识的男人上楼来直直朝我易林哥走来,眼里满是挑衅,我立刻就意识到情况不妙,拉了一把庄裕的衣服下摆,庄裕立刻心领神会, 站起身来发话:“这是苏一的酒吧,你正经来玩儿大家都欢迎,若是故意滋事,我们可是要叫保安赶人了。”
对方却并不懂得看人脸色,非要在这黑夜里惹出事端,对着我易林哥一通羞辱,结果当真就被他揍了。
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见他和别人打架,从前他总是一副悠闲姿态, 即便是被哪个争风吃醋的女孩子损了脸面,也不过是一笑而过让云霄和路琪飞帮他把人撵走, 连红脸都不曾有过。
但那也都是极少数的,毕竟在沪城, 敢招惹他的人也没有几个。
可树倒猢狲散, 虎落平阳被犬欺, 易林哥如今的处境艰难, 也只有庄裕待他和从前无二,路氏集团覆灭,连带着我阿尧哥一起被唾骂,就连他都没法再护着易林哥,所以就更庆幸庄裕还能在这时候不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替他出这个头。
果不其然,易林哥最后和那人动起了手,两个人打斗之中,楼下却传来着火的呼喊以及烟雾警报器的轰鸣声,大家一时间都乱了阵脚,就在我迟疑间手被庄裕拉住,他带我挤出人堆走到空旷的地方,回头时竟然只有我们两个,就连齐悦姐都不曾见到。
我心下突然颤了一下,震惊地发现,危难之际他本能地抓起的那只手,竟然是我的。
那一刻我突然就不确定了,庄裕他……真的不爱我吗?
那天的最后,我们是在医院里重新聚上的,并没有人被大火灼伤,而是我易林哥被那位挑衅的人打伤了肺,又因为火灾诱发哮喘一时间生命垂危。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谁是生下来就圆满到应有尽有的,就像我阿尧哥有能力有胆识却总少了一些机会,庄裕家庭幸福从小衣食无忧却学问不佳常被人耻笑粗鄙,而我一向羡慕的易林哥……竟然生下来就有这么可怕的遗传病。
而我呢,我是那么多人宠爱、疼惜着长大的,却从来没有办法选择自己以后的人生。
我的人生其实大部分时候都风平浪静,上一回经历风浪大概就是去纽约见了不该见的人,然后就是那天白茫茫一片的医院走廊,我看到我身边极其亲近的一个人就这么在隔着一扇门的手术里,与死神搏命。
等我听完阿尧哥说的那一长串信息时,泪水都是不自觉流淌下来的,没有人想的到,原来那些别人常常挂在嘴边艳羡不已的路易林老天偏袒人生,竟然二十几年无一日不是提心吊胆。
我在心里问自己:“推换作是你,你是愿意要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要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路叔叔曾经拥有的财富放眼全国也都是顶尖的,却始终治不好自己儿子的病,想来,老天也是真的会戏弄凡人。
就像在这样一个我原本就要闭上心门、想着以后的日子胡乱过下去的时候,我又开始抱有一丝的希望——希望庄裕这一次是真的用心在爱我。
都是造化弄人。
而让我真的确定这一件事,是在一个下雨天的傍晚,那天食堂人很多,我和朱晚潇两个人排了好久的队才端着餐盘到位置上去准备吃饭。
可等我们到达原先靠雨伞占的座时,位置却被另外两个同学先行给坐上了,我再一寻找我的雨伞,竟然被她们扔在了地上。
我当下就生气了,端着餐盘走过去和她们要吵架,被朱晚潇拉了一把,劝我沉着应付,最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们把位置还给我们。
我想我最是不擅长这种事情,正打算放弃掰扯捡了伞就走时,恰巧被一旁吃完饭正欲离开的周彦航看到,他的记忆力真的很好,一下子就认出来地上那两把雨伞里有我的一把,弯腰捡起来伞,佯装疑惑地对那两个女生说:“怎么好好的把雨伞丢在地上呢,人在椅子上坐着吃饭,把伞丢在地上,伞和脸能一样吗?”
那女生大概是认识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尴尬着端着盘子走了。
朱晚潇向他道谢,问他:“你这是来吃饭还是已经吃过了?”
周彦航凑口袋里摸出纸巾,擦了一下桌面,然后从我手里端过去餐盘放下,说:“刚才随便吃了一点,没有很饱,我现在再去买个粥喝吧,你们先吃着。”
等他转身去窗口排队时,朱晚潇拿起的筷子并没有开动,她看着我的眼里满是羡慕,问我:“你真的对周彦航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他这么暖。”
我咬着筷子,非常郑重其事地说:“我不喜欢暖男。”
“那你喜欢哪种?渣男?”她白我一眼,替周彦航打抱不平。
谁也没有想到,她口中的那个渣男,就在下一秒钟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也不知道庄裕这天是为什么而来,总之,我盘子里的饭菜还一口未动,抬眼的瞬间就看到他。
北京已经是深秋的天,庄裕穿一件卡其色的长风衣,头发应该是新理过并不算长,脸上略显沧桑,不知是从哪里过来的。
他能进来北大我并不稀奇,若是像我阿尧哥问了我的宿舍楼号我也不会奇怪,可他这样突然出现在我们学校食堂,还是让我有些惊讶。
我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拍了拍风衣上浮着的那一层雨水,把手里的拿把伞卷起来,才回答我:“想你了,特地来北京看你一眼,明天的飞机去武汉出差,等你考完试我来接你回沪城吧。”
我点点头:“接我然后一起坐飞机回?”
他笑了:“你要是不嫌累,我也可以让吴青楠开车来北京,就是路上时间久,不如坐飞机一晃就到了。”
朱晚潇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我扭头看过去,是端着一碗粥回来的周彦航,他明显也在对庄裕这个人好奇,见我看过去,便问:“这位是……哪个学长吗?”
庄裕不自在地笑了两声,问他:“我看上去像是能考得上你们学校的人么?”
朱晚潇吃饭的动作顿住,控制不住也笑出来,却是夸他:“本人确实和视频里面一样的帅,难怪让我们冉冉念念不忘。”
庄裕“哦?”了一声,看向我:“冉冉竟然提起过我?”
我没说话,只觉得这种时候周彦航看过来的目光里都带着火焰,不知是想灼伤庄裕还是我。
我说:“提起过几回,毕竟她们总聊感情,我每次都要再说一遍我有婚约在身,对感情没有什么疯狂的想法。”
一句话,竟然说的模棱两可。
想起那天朱晚潇一针见血地戳穿我,她说:“苏冉,你如果真的放下了,你大可以抗争一下不去订这个婚,反正你也说了你有个侄女也可以嫁给他们家,干什么一定要你去呢?”
说了十分无语:“都2019年了,你这家里怎么还时兴家族和亲呢,放到网上去你爸他们也不怕被网暴?”
我突然沉默,悲哀地发现我居然真的从来没有抗争过哪怕一次。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想嫁”这四个字。
相反,我甚至还在我爸决意延期订婚的时候担忧过他是不是又有新的打算。
我想,我的确是自己想要往这牢笼里跳的。
我指了指排队日益变短的打饭窗口,想起来庄裕上一回说想尝一尝我们食堂的饭菜,于是从口袋里摸出饭卡递给他:“去看看想吃点什么吧,再晚一会儿食堂就没什么东西了。”
庄裕把手里的那把雨伞递给我:“那你慢点吃,等我一会儿。”
我点头,放下手里的筷子,给朱晚潇发微信让她一会儿拉着周彦航先走,有件事情……我要跟庄裕确认一下。
庄裕曾经提过一嘴,那一年他在纽约出差,原本是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回国,为的是给我过十八岁的生日。
但他毕竟没有实际付诸行动,所以我也没有多想,是不是真的也无从取证。
但此时此刻,他说他专程来这一趟北京,居然只是因为想我。
所以我突然就很想问他一句:“庄裕,你究竟是因为要娶我所以才喜欢我,还是因为真的喜欢所以想要娶我?”
但我并没有问出来。
因为……他在那天的食堂门口,抱了抱我。
他说:“易林早上和我通电话,说自己在墨尔本简直生不如死,求我想办法去把他弄回来,我突然间就想起来我们也很久没见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来北京的飞机上了。”
“我很想你,冉冉。”他把下巴磕在我的肩膀上,抱住我僵硬的身子,任雨淋在他身上也不放开。
庄裕的声音就近在耳边,他像是突然哽咽了,说:“冉冉,我很害怕你毕业之后还是留在北京,怕你一直以各种理由拖着订婚的事情,怕你……选择别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一刻,我的心又莫名软下来。
我很想丢掉手里的雨伞淋一淋这场寒雨,让自己清醒再清醒一些,可他就这样抱我在怀里,他说“冉冉,这几年我又何尝不是生不如死。”
“让你心碎的这几年,我又何尝不是生不如死呢?”
我于是只能死死咬着唇,等他扭过脸来吻我。
??104 ? 是我该死
◎“Sorry,IalreadyhavesomeoneIloveverymuch.”◎
我曾经无比憧憬地幻想过, 我的初吻,是会在哪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而我和庄裕, 又会是谁先主动靠近。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他的风衣上还有水珠,转过脸来看我时眼神是我前所未见,我仿佛真的可以感受到他的那句“害怕”,怕我真的会选择周彦航。
他的唇很冰冷,毕竟北京的室外温度只有不到十度,还有风吹着雨飘过来,他站在我的伞里没有打自己的那一把伞, 抱住我的动作勒得我快要不能呼吸,我只挣扎了两秒,便在他的怀里丢盔弃甲,
我居然该死地发现,我并不排斥他的亲吻。
食堂外面人来人往,但我们面前有伞挡着,庄裕一只手握住我握着伞柄的那只手,突然停下来, 叹息一声:“你手太凉了,我们别在这路上干站着, 往哪里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