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像昭岚说的那样,热闹非凡。
昭雪在约定的地点等昭岚,侍卫在后面远远跟着。
但是比想象中还要闷。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时,昭雪通常会选择后院或者一个人下棋来消磨时间。
她不会独自跑来街上参加节日的庆典,这让她感觉自己看上去像一个另类。
她在小摊边等待着,一阵凉风涌起,她忽然感觉到眼尾涩涩的。
昭雪摸了摸自己干涸的眼角。
真是烦死了,动不动就挤几滴眼泪出来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呢?
傍晚昭岚才给精心画的妆,也不知道花没花。
昭雪转身,听着吆喝着的摊主极力的推荐。
“首饰,漂亮的首饰,在花灯节送给自己心仪的女孩子吧!”
“可爱的兔子、金鱼花灯,大人、孩子都喜欢!”
“刨冰——各种口味都有——”
昭雪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是她看到了一个摊子上正在热卖的面具。
五花八门的,什么样式都有。
昭雪伸手拿了一个简单的面具,摊主看见她,惊艳地愣了一下,随即热络地给她推荐起来。
“小姐您要买面具吗?喜欢什么样式的,我这儿有华丽的、搞怪的,您随便看看!”
昭雪摸着面具上凹凸不平的花纹,突然想起了沈清的话。
“出去玩最紧要的就是舒服开心,你觉得呢?”
她碰了碰自己的眼角。
泪痕还在,但是这种天色应该看不出来。至于妆,她也不清楚花没花。
沈清最后跟她说的那一番话,意外地,让她紧绷已久的心松散下来。她现在回想起她的话和她那时心底涌动的异样情绪,总觉得又有些茫然和怅惘。
她放下了面具,摇摇头:“谢谢,我暂时不……”
一抬头,她看见了不远处熟悉的人影。
那原本令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接近的人,这一次身着玄衣,靠着栏杆,抱着剑,在灯火阑珊处垂着
眼睛,静静立着,没有了出手时身上吓人的威压。昭雪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和周身热闹环境的格格不入,他一个人寂寥地倚着,好像和周边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昭雪心下一动。
“这个多少钱?”
“三钱。”
昭雪戴上样式最简单的半脸白色面具,慢慢朝他走近。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昭雪已经看到好几个一脸羞怯,来找他送花灯的小姑娘,但她们无一不是失落而归。
“在等人吗?”
昭雪开口。
江泠风一侧身形隐在黑暗里,另一侧被鱼龙舞的花灯烛辉荡漾而过,冷硬的面庞似乎也有了一瞬柔和的错觉。
他环着手臂,冷漠地答道:“是。”
居然回答了。
昭雪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他肯定会忽视她的问话,因为那几个娇俏的女孩子们即便送上了最美丽的花灯也只换得他冰冷的摇头,没听到那张紧抿的嘴唇里吐出任何只言片语。
“阁下在等谁呢?”
“与小姐你无关。”
江泠风照旧是没抬眼,惜字如金。
“阁下拿着剑,看样子,是仙门中人,那或许是在等待自己的同门师兄妹吗?”
“……”
看样子果然是在等昭阳大姐。
果真如同剧情里所说,两人同门情谊深厚。
“确实是同门。”
昭雪走神的时候,他却缓缓启唇,“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正巧来集市上置办一点食物和用品,留着路途使用。”
只是置办物品吗?
昭雪不信。她仗着自己在阴影处,又戴着面具,悄悄用疑虑的眼神盯着江泠风,试图从他的表情动作里看出什么端倪。
男人默了半会儿,缓缓抬眼,“小姐,您也是等人吗。”
“嗯,等朋友。”
昭雪心不在焉地回答,继续打量。
江泠风睫毛纤长,上下睫毛都浓密鸦黑,弧度自然垂落,垂眸时看不清眼神,只有当抬眼时才能看到那双眼瞳,然而即便如此,也让人摸不清眼底沉着的思绪。
“入夜风寒,”
游龙的花灯翩跹着舞过二人头顶,带下一片缱绻流连的暖光。江泠风终于侧身,低头看向她,
“小姐大病才愈,注意身体。”
昭雪愣了愣:“谢谢……”
…………啊??等等!
话本子里不是都说戴上面具就认不出来了吗?
骗人!!!
戴上面具主动去跟一个之前还不愿意见的人套话,结果反被认出来了。
她方才还那样打量他,也不知道这家伙看没看到。
好在现在面具还在她的脸上,江泠风看不出她窘迫的表情。
“谢谢关心,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昭雪低着头快速说道,不敢再看他。
“阿姐——”
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灯火人潮中,一个少女正高高地举起手,朝她用力挥舞。
昭雪回挥了挥手,松一口气。
还想着如果被叫住的话该找什么借口回避,现在就送上门了。谢谢昭岚,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
“这是我的妹妹,昭岚,她来找我。”
昭雪回头,补上一个并不及时的解释。
男人却正好在看着她。
头顶花灯漫过,斑斓的烛光阴影转移,像雾霭一般漫过他冷硬近乎到不近人情的脸庞,暖光移到昭雪的头顶,燃亮了她抬头的瞬间。
昭雪一愣。
她正对上江泠风的眼神。
长长的睫毛垂下,眉毛没有再皱起来,难得自然地放松着,尤其长的下睫毛缀着眼睑,深黑色的眼瞳中映出绚烂的花灯和走马,以及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呆在原地的她。
几秒钟后,昭雪才反应过来。
……对视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头,仗着有面具隐藏自己微微发热的脸颊,假装看着昭岚跑来的方向。
对方的视线也在片刻后从她的身上移开。
昭雪呼出一口气,这才有气力安抚自己刚才一瞬间加速的心跳。
什么啊,这人真是……刚才一直看她才害得她不小心对视上。
昭雪在心底嘟嘟囔囔地责怪起来,但是当手抚在心口的一霎那,思绪却不知怎的飘回那天夜晚。
原本耻辱的、不愿再次回忆起来的模糊印象,在此刻竟然变得清晰起来。
蒙着朦胧雾霭的湖面,冰冷彻骨的湖水,扼住咽喉的窒息感……以及那像月影般斑斓而过,拨开水纹的身影、坚实有力的胸膛、紧紧锢住她,将她托上湖面的温暖手臂、和她逐渐重叠的体温与心跳。
幸好……
幸好戴了面具。
昭雪用手背抵了抵发烫的面颊。
“阿姐!”
昭岚吵吵嚷嚷着来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来迟了,路上还遇到了烦人的人,所以才来晚了一点,你等很久吗?”
昭雪摇了摇头。
昭岚也注意到后面的江泠风:“咦?”
她挤起眉头:“你们是一起的吗?”
昭雪:“他在等我大姐。”
昭岚:“噢噢。”她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师兄好。”
昭雪心想,她们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敷衍。
她说着,回过头,瞥了一眼江泠风。
对方又恢复了见她之前的姿态,颔首垂眸,抱剑倚栏。
昭岚拉着她走:“过一会儿,烦人就要来了,我们在他来之前先去逛一会儿。”
昭雪“诶诶”应着,又问:“‘烦人’是谁?”
昭岚:“就是隔壁家季那个什么雪那个什么寿啦,没想到他还能来,我还以为那家伙一直瘫在床上呢。”
她的语气很失望。
季雪寿来了。
他应约了。带着他的承诺。
没走出两步,昭阳也到了。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发,“这么巧。”
昭岚高兴道:“我跟二姐出来玩,大姐你也是吗?”
“我跟师兄出来买点路上要带的东西。”昭阳看看昭雪,放缓了语气,“身体好点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昭雪抬头,“谢谢大姐关心。”
“事情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母亲告诉你了吧?”
“她下午时见过我。”
“嗯。”昭阳又摸了摸她的头顶,“既然这样,那今天就好好玩,不用顾虑什么。我们下一次再回来,不知道又是什么年月了。”
昭雪低下头,乖乖应道:“好。”
昭阳点点头,转身对江泠风道:“师兄,久等了。”
江泠风:“无妨。”
昭雪却在原地磨磨蹭蹭没走,悄悄观察着昭阳,踟蹰了一会儿,才问她道:
“大姐,你在路上,遇到季雪寿了吗?”
“嗯。他在买东西,说是一会儿就来找你们。”
“那他……有没有说,要给你什么啊?”
昭雪又忸捏地问。
“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问问。”
“给了。”
昭阳回答,“不过,我没要。”
昭雪松了一口气。
那个在她这里存放了那么多年的礼物盒,终于在这个离别的关头,给出了手。
尽管被拒绝了。
这件事在昭雪心里头的尘埃落定,就像是一块终于落地的石头。
送出手的礼物,被拒绝的告白,也就意味着季雪寿的心魔不会再有成型的理由了。
一旁的昭岚左看看、又看看,捣了捣昭雪,一头雾水,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问:
“你跟大姐在说什么?”
昭雪咳嗽两声,跟她眨了眨眼,对昭阳说:“那大姐,我们先走了。”
昭阳:“嗯,你们先去玩吧。”
她看了看远处,蹲在一片阴霭中,静静等待着的身影,“有人在等你们呢。”
直到一活跃、一寂静的两个孩子的身影在灯光中逐渐远去,昭阳才慢慢收回视线。
她有些失笑:“那两个孩子啊……真是。”
她和江泠风朝着相反的方向,也就是采购集市走去。
昭阳说:“来的路上,隔壁季家那小子找到我,说要拜托我一件事情。”
“他说他有一个被误会了很多年的心意,虽然说是他活该,但是现如今他正在想办法,去慢慢解开那个误会。所以,他想让我帮忙在昭雪那丫头面前说辞一下。”
昭阳忍不住弯起嘴角,“我第一次见那小子能一次说这么多话,但也并非巧言令色,而是句句诚挚。想来即便他撒出去许多句谎,但唯独那片心是真的。”
江泠风默默听着,直到最后一句话时顿了顿:
“上次破阵剿魔时遇见的,隔壁季家的孩子吗?”
“是。”
昭阳回忆了一下,“难为师兄你居然还记得,昭雪落水那次你应该也见过他,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江泠风想起来昭雪落水那次,抱着她像护食的野兽一般的那个少年的眼神。
不懂世故的、天真而纯粹的敌意,和转瞬即逝的戾气。
他当然记得,怎么会忘记。
那次破阵剿魔,阵法破解之后,昭阳一路杀出重围,进去寻昭雪,他在外拖住难缠的妖魔。
妖魔负伤逃走之后不久,那个少年身上狼狈地出来,剑上淌着横流的新鲜血渍,一言不发地离开。
江泠风进去一看,他出来前的那个角落欢迎 加入 一五二儿七五二八一 叩 叩裙里躺着一名之前被逐出沈家、后来掳走昭雪的家贼。
的尸身。
他眼睛圆瞪,完全没有反抗和挣扎,神色惊惧且诧异。
似乎是见大势已去,准备逃跑,却完全没想到自己能被一位平日里看上去完全无害、病怏怏的隔壁家小公子给夺去了性命。
江泠风问:“他从过师父吗?”
昭阳想了想:“应该没有。他身体跟昭雪一样,从小孱弱,只是对修仙之术天赋异禀,是难得一见的天灵根。他一直养在主家,别说拜师,那次应该都是他头一次上阵负伤。”
“嗯。”江泠风默了默,“那确实是天赋异禀。”
“师兄是想到什么了吗?”
“没有。”
他摇了摇头。
毕竟,那是他不应该多管的,别人的私事。
那个身影在祈福树下的摇曳阴影里,像小狗一样蹲着。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一眼映入少女的面容。
“蹲着很久了?”
“还好。”
腿有点麻。
“起来不?”昭雪把手伸给他。
跟黑猫一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窝在阴影里。
季雪寿犹豫一下,握住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拷问!你跟大姐说了什么?”昭岚从昭雪的身后露出半个脑袋,“阿姐一路上什么都不跟我说。”
季雪寿吓一跳,立刻缩回了手,背到了身后。
“没,就是,送东西……”
昭岚立刻接上:“然后被拒绝了?”
“……”
“别戳人家伤心事了,”昭雪忙拦住她,“吃刨冰吧。”
红彤彤的草莓刨冰被递上,冒着蒸蒸沁凉的水汽,昭岚的兴趣很快被短暂吸引。
趁着这一会儿,昭雪拉过季雪寿,悄声说:“我还以为你这次又会退缩。”
“你说了,要我送出去。”
拉住他的那只手上沾满了刨冰的水汽,湿湿凉凉的,浸入皮肤,带着夏日草莓的清甜香气。
季雪寿轻轻回握住那只手,小心翼翼的,“你还说,不送的话,这次就别来了。”
“我确实那么说了,不过你之前不是也没听过吗?”
“感觉这次必须得这么做了。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我想,”
他抬起眼睛,看向她,“再见你一面。”
昭雪顿了顿,垂下眼睛。
确实是这样。
昭岚、季雪寿,他们马上就要分开了。
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可以见面的日子,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有。
影子突然覆过来,昭雪的余光里被紫棠色遮蔽。
她一抬眼,少年修长的手指曲起,伸到她的面前。昭雪下意识后避。
手心一松,紫绳垂下,勾着手指,带着晃荡的白玉剑穗,镌刻成蜷作一团的猫。玉石温润地散发着折射的橙色暖光,紫棠色的流苏在风中荡起涟漪。
昭雪睁大眼睛:“你不是——”
“给你的。”
季雪寿终于开口,这一次打断了她的话,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这个,是送给你的。”
什么啊……
昭雪懵懵地接过剑穗。
她和季雪寿是很多年的朋友了,说实话,互相送东西这种感觉有点肉麻的事情还没做过。
她的指腹擦过玉石,那里没有豁口。
是了,是给她的,没有磕在石阶上的。
“怎么突然想给我送这个?”
“因为,希望分开之后,你也不要忘记我。”
总感觉……心情有点奇怪。
昭雪将剑穗捏在手心。
手心的冰凉水汽蒸发掉以后,不知怎么,变得热热的。
“好哇,你小子,”
昭岚吃完了刨冰,从昭雪背后跳出来,怒气冲冲地指责季雪寿,“瞒着我给阿姐送礼物。心机!”
昭雪吓一跳,下意识收起剑穗,“他要去天星宗了,这是临分别前的践行礼。”
总觉得有点儿心虚。
季雪寿没开口,大概是默认了她的这套说辞。
昭岚不高兴了,嘟囔着:“花样真是多,我还什么都没给阿姐准备呢。”
昭雪抓住她的手:“你能陪我出来玩我就很高兴了,况且,我也没给你们准备什么。昭岚你不必介怀。”
昭岚的身上带着甜腻腻的草莓清香,她抱着昭雪的手臂跟小狗崽似的哼哼了一阵,似乎是被她说服了,只是看了季雪寿几眼就又不甘心地站起身来。
“不行,那我也太不甘心了。”
“今天早上原本在天星宗的面选上这小子就压我半头,他母亲还一脸虎视眈眈,警惕着我的样子,看了就不爽。谁不知道季雪寿八棍子闷不出一声响儿,大家就夸他寡言刻苦,这小子其实贪玩得很,天天缠着阿姐你,我就看不惯他这幅样子,偏要跟他争,”
昭岚一边靠在昭雪怀里,一边拿眼睛斜斜觑着季雪寿,颇有一点挑衅的意思,
“这次说什么也非得让他心服口服。”
她说着,狡黠一笑,原地跳了起来,转身准备走。
昭雪:“你干什么去?”
“花灯节每年猜灯谜的终极大礼都不一样,今年还不知道是什么,大家都想赢来送给自己的情人。”
昭岚回头对她甜甜一笑,“再怎么特别的礼物也比不上这份荣誉。今年的礼物,我一定得赢来送给阿姐你!”
猜灯谜的终极大礼?
昭雪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一旁一言不发的季雪寿也起身,蜷曲的黑发掠过她的眼前。
低低的清稚声音传来:
“……我也去。”
昭雪一愣,刚下意识准备伸手去抓,伸到一半又顿住,收紧手指。
她刚刚原本是准备问他,有没有对她的大姐死心的。
毕竟都被拒绝了,再怎么说,也不会继续怀抱着那一份无法传达的恋慕。
只是……
每年花灯节猜谜,仅此一份的礼物。他在已经给她送过礼物后还是这样热忱地想去赢下这份独一无二的荣誉,想要送给谁已经不言而喻。
谁能拒绝想要为喜欢的人赢下一份荣誉的心情呢?
况且,大姐已经拒绝过表达他恋意的礼物盒,如果季雪寿将这份猜谜的奖品当作饯别礼送给大姐的话,她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果然,喜欢不会那么容易因为拒绝而消融。
她刚才那份有些怪怪的心情也变得像是没有必要的产物。
季雪寿真是一个实心眼的人啊。
明明对方对你没有意思,为什么偏偏还总是这样执着呢。
“你又要跟我抢?季雪寿,你有病吧!”
“没有我,你也不一定能赢下来。”
“?你就能赢下来?我可是要送给阿姐的,识相点你就主动退出,别跟我抢。”
“我也有,要必须赢下来的理由。”
“送给大姐?得了吧,你都被拒绝过一次了……算了,你还是就在擂台上,堂堂正正被我打败吧!对了,”
昭岚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昭雪,热络又期盼地问,“阿姐,你去不去看比赛?看我把这个家伙打得落花流水!”
昭雪笑了一下,“人太多,我不想去,你们两个人去吧,玩得开心,别吵架。”
“哦,那好。阿姐你先随便看看,半个时辰内我们就会回来!”
昭岚有点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势在必得地走了。
她打定了主意,速战速决!毕竟晚上还有每年最盛大的烟火秀要看呢。
季雪寿在原地,看了看昭雪转过身去的背影,也转过身,像一只黑猫一样消失在花灯节的人潮中。
喧闹的人海中,昭阳买完东西,也看到了在夜市的中心处最盛大的擂台。上方挂着红色的巨大幕布,绚烂又多彩、形态各异的花灯蒙着淡淡一层橙色的温暖烛火,随着夜风轻轻摇晃着。
嘈杂兴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昭阳拎着东西在擂台前站住,视线投向那些美丽婀娜的可爱花灯。
“师兄,你会猜灯谜吗?”
“不是很擅长。”
“昭岚和我一样,小时候都喜欢这种玩意儿,只可惜昭雪不爱凑热闹。她讨厌极了人多的地方,今年也是她第一次出来看花灯,我很惊讶,不过只要她肯出来有人气儿的地方走走,我也很高兴。”
“……”
“我想去试试今年的比赛,如果能侥幸赢得最后的冠军礼物,我想,将它转给师兄,由你,送给昭雪。”
“……”
“那孩子一直很怕你。之前的落水一事后,她的心底对你就有几分浅浅的抵触。当然,我清楚,她到底只是个孩子,而师兄你也断然不会跟她计较,只是,她毕竟以后会一路跟着我们,不求交心,我只想消除这份隔阂。”
昭阳低下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师兄你也知道,我当年一门心思进藏剑宗,进入师尊的门下,并没有什么伟光正的剑道理想,为的只是想结交人脉,和有更好的灵药资源,能给昭雪治病。那时,她毕竟是我在大家族里唯一的妹妹,她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不须你多言,我自然会照顾她。”
江泠风也随着她抬起头来的视线看去,系在红绳上,随风飘荡着流苏的可爱花灯,两只一大一小的兔子花灯里,偏偏夹杂着一只蜷缩着、慵懒的小猫花灯。
小猫窝在莲花底座上,惬意而松弛,在月色下晃来晃去,生动灵气极了。
“那便多谢师兄了。”
昭阳将手里提的东西收进纳戒,走进人群。
江泠风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吹着冷风,环着手臂,看向人群里。很快他也看到两个打打闹闹不对付的孩子,其中的那个小姑娘一边拌着嘴,一边跑向报道处,唯恐落后身旁的少年一步,而一边的少年则一如既往的寡言,一心只专注在这次的比赛身上。
他们来,也是想为那个少女赢得一份荣誉的吗。
可是,即便如此,
他看向远处。
那个少女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祈福树下,抱着膝盖,看起来无比孤独。
江泠风想,
就像是曾经的他一样。
昭雪一个人无聊地在祈愿树旁蹲了一会儿,又去河边走了一圈,放了几盏莲花灯,在旁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三个红彤彤绣着金边的祈愿牒。
摊主特地告诉她,这个东西写下自己的愿望之后,可以往树上一丢,只要挂上了树,自己的愿望就会实现。
昭雪虽然听说过这个东西,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往年听过有父母给自己新生的孩子写祈福牒的,只不过这玩意儿跟她有缘无份。
准备回去原地的时候,昭雪看见周围人的眼光,往脸上一摸,才想起来自己这半脸面具一直忘记摘下来。
但是大姐、昭岚、雪寿……她们都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还不如不戴呢。
昭雪扯下面罩,有点泄气地想。
原本还以为会是一个别离前令人感动的夜晚。
系统也一直还没有上线,查询不了好感度。
昭雪叹着气,手指穿进面具的眼眶,转着圈走回祈愿树下。
没想到,那两个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阿姐——”
昭岚委委屈屈地扑上来,“飞了!原本要到手的终极大礼飞了,呜呜。”
昭雪手忙脚乱地接住她,“怎么了?”
这么速战速决?
“惜败,没拿到奖品,只能拿奖金给阿姐你买这个。”
昭岚失落地低着头,从怀里摸出来一支系着粉色流苏的兔子剑穗塞给她。白玉兔子竖着两只长长的耳朵,玉雪可爱。
“八进六就败了。”
季雪寿在一旁冷不丁出声。
昭岚“哧”一声,扭头翻了个白眼:“该说话时屁都不放一个,不该说话时又会说了。自己还不是六进四败了。”
她说着,一把薅过季雪寿手里的芙蓉糕:“没脸去见大姐,只好买了吃食送些给我阿姐——买就买了,半天又不给,是在你怀里能加热还是怎么的?”
昭雪怀里又被塞了芙蓉糕。
她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们都输了吗?”
昭岚:“……咳。”扭过脸。
季雪寿:“……嗯。”低下头。
昭雪好奇道:“那是谁拿了冠军?”
昭岚:“不知道啦,反正也无所谓。我们提前回来了,怕阿姐你等得着急。”
昭雪低头看看怀里一堆东西。
祈愿牒、芙蓉糕、面具,剑穗。
她愣了愣,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昭岚捂着脸:“本来就很难过了,阿姐你还笑话我,太不厚道了!”
“没有。”
昭雪抓住昭岚的手腕,摇了摇头。
昭岚大概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不过昭雪也并不想多说,她只是把祈愿牒塞进她和季雪寿的手心,
“我们来玩这个吧。”
“祈愿牒?”
“摊主告诉我,在这上面写下自己愿望,然后扔上祈愿树——愿望就能实现。”
昭雪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好像说,谁的祈愿牒挂得越高,谁的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昭岚一听,立刻舒展了原本紧皱的眉头:“竟然还有这个规则!”
她斗志满满,“这次我一定是第一!”
他们找摊主借来了笔,趴在小摊位上,在红色的布带上写下自己的心愿。
昭岚兴高采烈地将祈愿牒在手里掂了掂,抬头看向高大的祈愿树。
“我的心愿,就是阿姐、大姐,还有母亲和父亲,都平平安安、身体健康,大家永远都在一起!”
她说完,跳着将祈愿牒向上用力一扔。红色的布匹在夜色下划出一道弧度,挂上了一枝高高的树杈。
“阿姐你的愿望呢?”
昭雪看了看掌心的祈愿牒,攥了攥。
“——不告诉你。”
昭岚:“诶!?”
她瞪大眼睛,看着昭雪弯了弯唇角,将红丝带向上一扔。虽然不高,但是稳稳当当地挂住了。少女低下头,闭上眼睛,十指交握,又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心愿。
“阿姐耍赖皮!”
“我可没说要告诉昭岚我的愿望。”
“等等——你怎么也直接扔了!?”
“……我,也不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你——啊,你怎么比我挂得还高?不算不算、这次不算,我们重来!”
“……”
随着最后的庆典尾声来临,这场盛大的花灯节会也终于要落下帷幕。
漂亮的烟花在空中盛开,昭岚高兴得追着烟火进了人群。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璀璨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