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拿的火葬场剧本—— by崔判
崔判  发于:202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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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来见我,所以就让自己的伤势快点好起来,这样才能让活蹦乱跳的自己见到我,是吗?”昭雪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抬起手指,轻轻揉了揉季雪寿耳畔蜷曲的黑发,指腹无意间蹭到他耳廓的皮肤。他的头发很柔软,皮肤微凉。
“谢谢你,雪寿,”
尽管他喜欢的人不是她,但是一直以来,他还是帮了她很多,所以她是真心实意的,说出这句话,
“谢谢你,和踏雪一起,陪了我这么久。”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过去和此刻相伴。
她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
很快,他掩在黑发下的耳朵发红、滚烫起来。

临走前,他把踏雪留在了昭雪的房间。
“明天来带它回去,”季雪寿说,“他还没回来,它可以陪你一会。”
“他”指的是家主,为了寻仙大会的事情,他这几天正往家族回赶。
过不了几天,几大宗派的仙人要为小辈们测试灵根天赋,再决定提前的内定名额,被选中的家族苗子可以绕过门派的测试直接拜入宗门,甚至可以先一步选择自己的师尊。
昭雪轻轻抚摸着踏雪的脊背。小猫已经睡着了,它趴在昭雪的大腿上,肚皮安逸地起伏着。
原作剧情里,季雪寿不久之后会拜入隔壁灵剑宗门派之下,在短短的几年之内迅速崭露头角,成为能够与灵剑宗第一剑仙匹敌的新星。
而她,则会呆在宅院里,困到死也走不出来。
看来,想要能够完成任务,她必须得走上跟上辈子不同的两条路。
这一次,她得跟着大姐去剿魔。
“我走了 。”
季雪寿像一只灵巧的猫一样翻上窗台,看见走神的昭雪,又忍不住歪头问她,“在想什么?”
“……”
昭雪抬起头觑他一眼,“在想,你是不是又没有把东西送给大姐。”
“忘记了。”季雪寿坦然说。
分明就是不敢送。
昭雪生气地扭过头,躺下去拉上被子,朝他挥手:“你快走,我要睡了!”
房间里的灯灭下之后,窗棂上传来轻轻的搭扣声。
第二天一大早,家主就赶回来了,仆从叫昭雪去家主的书房。
这是昭雪落水后第一次离开房间。长长的回廊上,时不时有仆从们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他们在悄悄议论着她的落水经过和前因后果。
就算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昭雪也能够猜到。
尽管已经尝试习惯了这么久,但是昭雪无法彻底对这些眼神无动于衷。
她攥紧了自己的衣袖,低头加快了步伐。
很快来到了书房门口。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昭雪紧张地走了进去。
香薰袅袅的书房内,君子兰亭亭立着,随着开门的动作,珠帘被风拂动。
一看到红木椅上的女人,昭雪就忍不住神经紧绷起来。女人衣着华贵,端庄雍容,她正静静坐在那里,家主在她的身旁站着,剪着窗口的兰花。
一阵风从窗棂吹过,带来阵阵兰花的香气。
夫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昭雪忍不住想起来很久以前,那时,她还总是被那群人欺负。
“为什么又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那一年寒冬腊月,清瘦的女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剪一株梅。
梅香沁人。但是昭雪动了动鼻子,低着头,背着手,没说话。
下人把玉雪可爱的昭岚抱过来,一被放在地上,小姑娘就咧开嘴笑得花团锦簇,迈着小短腿朝着昭雪踉跄着跑来,张开手臂要抱抱。
“姐、姐!”
小姑娘口齿不清。
昭雪的胳膊抬了一下,她看到自己身上的脏污,又别过眼睛,后退一步。
夫人开口道:“昭岚,过来。”
雪团子只好歪歪扭扭走过去。
那女人转过身,抱起昭岚。但是不知怎的,昭雪看不清她的眉眼。
“不管遇到了什么,你都要说出来。你是沈家的人,”
女人说,“昭雪,别丢了世家的脸面。”
家主常年不在家中,为了家族的生意四处奔波,家中上下事情都是夫人操持。
她在家中的威严无人敢质疑。她最是重视世家的名声,对子女的要求也非常严格,从未给过昭雪什么好脸色。
她们两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母女,倒不如说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昭雪被女人的声音拉回神:
“前天的事情,我们都听说过了。昭雪,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谢谢母亲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沈清直接进入了主题,“对于那天几个人的处理,原本我们不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决定将那几个弟子逐出沈家,让他们五年内不得再以沈家弟子的身份享受任何便利。”
昭雪垂着眼睛,安静地听着。
这个结果已经超出昭雪的预期了。
相比起来,夫人和家主愿意去处理这件事情,才更让她惊讶。
但是,对方顿了顿,接着说道,“很快,昭阳得知之后赶来,特地告诉了我们事情的原委。我和你父亲商量之后,决定将那几个弟子从沈家除名,他们将永远不再隶属于家族。”
……什么?
昭雪抬起头,看向夫人。
好像是印象中第一次看清沈清的脸一样,昭雪发现她竟然并不像自己的印象、或者说想象中那样严肃得令人畏惧。
女人的眉眼凛冽,眼下有一些明显的细纹,给她添加威仪的同时,不难看出一些浅浅的疲色。这让她显得更像是一个有人情味和情感的凡人。
“你对这个决定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昭雪说。
她只是没想到大姐会特地为了她,去找他们澄清这件事。
而他们居然也改变了的原先的决定。
只是……
迟来十年的处置,不管最终会是什么结果,在她的心里面都不会有太大的波澜了。
因为昭雪很清楚,她一直以来被欺负的真正原因。
多少次,昭雪闭上眼睛,捂住耳朵,都赶不走耳边那句“为什么我的孩子死了,这个孩子还可以继续活着,还顶着我的孩子的名字!?”,“我不想见到她,让她不要喊我‘母亲’”。
无论过多少年,昭雪都忘不掉躲在门后听到的那样冷漠的语气。所以她后来选择缄口不言,她知道那些人说的没有错。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女儿就先退下了。”
昭雪说。
她欠了欠身,刚转身,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是谁的呢。
是父亲的吗?是他开始后悔当年把自己捡回来了吧。多了个累赘不说,现如今还让家族里的人看笑话。
只是昭雪没有去过问,也没有回头。她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推开门,缠绕着她的紧张的气息消失,阳光正好地洒在院子里。昭雪顺着长廊往回走,不远处的小小身影灵活地跃出来迎接她。
昭雪蹲下了身,让小猫轻轻跳进自己的怀里。它在她的怀中放纵地伸了个懒腰,身上的伤痕好地七七八八,只有一些地方秃了点儿,要不了几天新的毛发就能长出来。
真是顽强活泼的生命力。
昭雪抱着踏雪,避开刺眼的阳光,往房间走。邦邦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广阔的校场上,昭岚正在大姐的教导下练剑。
少女在阳光下自如挥洒汗水的身姿是那么潇洒而生机蓬勃,剑光凛冽,每一下都充满着力量的美感。
昭雪忍不住看了很久,直到踏雪舔了舔她的手臂才回过神来。
眼前有什么闪烁着。
那是少年的长命锁在日光下泛着银色的美丽光泽,他从屋檐上翻下来,踮着脚尖像猫一样来到昭雪身边。
他看了看少女视线的方向,
“喜欢吗?”
“嗯?”昭雪应了一下声,没听清,“什么?”
“舞剑。”
季雪寿说,“你看得很入神。”
昭雪这才慢慢收回视线,“是,我很喜欢。”
她说,“很帅气。”
“哦。”
季雪寿跟在她身后慢慢往回走,“我也会。”
他看到少女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也会舞剑,比她好看。你想看吗?”
昭雪的脚步停顿下来,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季雪寿,你今天的话好像有点多。”
昭雪说着,回过头,把踏雪往他怀里一塞:“不是来带它走的吗?给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季雪寿愣了一会儿,只觉得掌心一沉,踏雪在他怀里“咪呜”一声,他才反应过来。那少女眼眶微微发红,蹙着眉头,唇角翕动着,瞪着他的时候眼睛水盈盈的。
季雪寿的心脏忍不住被轻轻揪了一下。
“看什么!”昭雪飞快地用手背贴了一下脸颊,别过头去。
“眼睛有点红。”
“我猫毛过敏!”
“不开心吗?”季雪寿问。
“都说了猫毛过敏!”昭雪背过身去揉了揉鼻尖,打了几个喷嚏。情绪本就失落,又被踏雪掉的毛刺激到,昭雪这会儿只想跑回自己的房间一个人躲起来。
她刚捂着鼻子,走了没几步,手就被抓住。
少年的手就像玉石一样温温凉凉的,轻轻拉扯着她的指尖,有些小心翼翼,却又第一次这样大胆。
“别走,昭雪。”
小指似乎碰到她的掌心,不知是不是被挠到了,她感觉到有点痒,微微瑟缩了一下。
季雪寿就像猫一样灵敏。他察觉到了昭雪的瑟缩,抿了抿唇,轻轻垂下眼睫,指节动了动,缓缓收回手。
然而,刚刚收回一般的手,却被少女一把抓住。
更加用力。
季雪寿睁大眼睛,忍不住看向她。
少女回过身来,逆着阳光,吸吸鼻子,鼻尖和眼眶都红彤彤的,一双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蒙着水汽,明亮地看向他: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吞吞吐吐的。”
季雪寿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少女从幼时开始就冰冰凉凉的手指勾着他的小指,细腻而柔软的指尖轻轻蹭过他的指腹,有些不易察觉的痒。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心跳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但是要说什么早已忘记。
“……什么啊,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昭雪把手松开。
在温度消失的一霎那,季雪寿的心又空下来。
他握了握手心,眨了一下眼睛,清澈漂亮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落。
即使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若即若离。
另一边,昭雪一边往校场走,一边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和鼻子,让自己看起来像只可怜的红彤彤的兔子似的。
昭岚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就噌的一下亮了起来,叫了一声“姐——”,丢下剑,朝她跑了过来。
昭岚的身上满是汗水蓬勃的朝气,火热热的,被她抱住胳膊的时候,昭雪感觉整个人都像靠近一堆篝火一样躁动起来。
昭雪落水事件之后,似乎昭岚就对她亲近了好多。
昭阳走过来,说:“你一来,昭岚就可高兴了,知道自己又有时间躲懒了。”
“大姐,你又揭我短!”
昭雪也露出一个笑容,只是垂了一下眼睫,显得有些落寞。
昭阳很快注意到她红红的眼睛,“昭雪,怎么了?”
昭岚把脸凑近过去看,大惊失色:“姐?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季雪寿那小子?看我去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昭雪拉住她,微微别了一下脸:“昭岚,不是他。”
昭阳很快意识到什么。她抬了一下下颌,示意昭岚放开手,然后把昭雪拉到自己身前,擦了擦她的眼尾,放柔了声音:“昭雪,发生什么事,都可以跟大姐说。母亲和父亲对那几个人的处理结果假如不能令你满意的话,我会去亲自处理的。”
“不是的,大姐。”
昭雪抬起头,眼睛像一汪波光潋滟的湖边碎雪,“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大姐,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你说,会补偿我。”
昭阳看了眼一边懵懂的昭岚,收回眼神,点点头,“你说。”
“我……”
昭雪咬紧嘴唇,低下头,声音沉下去,
“我知道,自己从小就没有大姐你和昭岚那样的好天赋,既不能习武也不能炼气,每当看着你们在一起练剑、学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和大家非常格格不入。但是,即使这样,我也不相信自己就一定什么也做不了,我不想相信自己只能被人欺负永远还不了手。”
“大姐,你说了,不管怎么样的要求,都会答应我,对吧?”
昭雪抬起眼睛,泪光闪闪,沾染着泪珠的睫毛轻轻抖动,
“那,大姐,我想离开家族,和你们一起去剿魔,好吗?”

昭雪知道,假如要完成任务,这非做不可。
她不可能只待在这里,哪怕是求着、赖着也好,她必须得蹭上主线剧情,才能摆脱她成为炮灰的命运。
她忍不住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震惊的昭岚。
她是故意挑昭岚在场的时候说的。
她知道大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但是她需要多一层保险。
昭岚在场,即使是当着小辈的面,大姐也绝不可能一口回绝。
“昭雪……”
“大姐,我知道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无理取闹,毕竟我没有灵力,更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但是,我绝对会乖乖待在大姐的身边,哪里也不去,绝不给大姐添麻烦!”
昭雪的眼睛坚定地看着昭阳,“我也希望,大姐能够考虑我的心情,好吗?”
考虑考虑我的心情,带我离开这个将会困住我一生的地方,带我离开这个故事里的囚笼。
我也想去看看更加广阔的天地。
“昭雪,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够决定的。”
昭阳的手从昭雪的脸颊上移开。她别开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会考虑几天,然后再给你答复。”
“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做出决定,我不奢求大姐你能很快给出答案。”
昭雪垂下眼睛,
“只要大姐能考虑到我的心情,我就很高兴了。”
……果然还是会被拒绝啊。
啊,好累。
昭雪阴郁地回到房间,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回绝了见客的邀请。今天光是跟这么些人说了这么一番话,就已经耗光她全部的力气了。
果然想要改变原有的剧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灰心?”
昭雪听到声音,从床上坐起来。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这家伙是谁,总是神出鬼没地,像猫一样走路都没声。
“踏雪没来吗?”昭雪岔开话题,背对着季雪寿抹了抹眼睛。她不想给这家伙笑话。
“你说你今天有点儿过敏,就把它送回去了。”
昏暗的窗花间隙透过的浅浅的日光在衾被上摇晃着,苦涩的药香钻进昭雪的鼻子里。他在她的床边蹲下,一缕缕蜷曲的黑色卷发垂落在她的手边。
少年编的三股辫被塞进昭雪手心里,仿佛一只猫将自己的尾巴讨好地搭在主人掌心。
“你天天来找我玩,就没有自己的事情做?”
昭雪拽了拽他的辫子,感觉心情稍微舒缓了一点。
季雪寿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马上,要去参加藏剑宗的面选了。”
昭雪愣了一下。
她差点忘了,季雪寿的面选就在后天。
“那是好事,”昭雪慢慢收回手,“每日更新来抠抠群幺五二尔七五儿吧椅凭借你的天赋,一定能被哪位大师收为关门弟子吧。”
“不想。”
好一会,少年的声音才慢慢落在地上,像一粒灰尘一样轻悄悄的。
“你应该去。”
昭雪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廓。反正室内昏暗,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昭雪抬起脸,故作洒脱,“你不去的话,修真界就要损失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星了。你得去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厉害的。”
“……好。”
少年默默道。
“但是——”
昭雪忽然又说,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揉着他的耳廓,提高了声音,
“不许忘记我,季雪寿。”
“不管你以后在宗里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你以后会成为谁……”
昭雪想起来梦里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那让她的心如坠冰窖的陌生眼神。她低下头,看着少年,
“都不许忘记我。”
“好。”
得到承诺,昭雪才松一口气。
季雪寿从来不会问她为什么。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怀着稍微安定的心情,昭雪度过了一个安宁的夜晚。第二天一早,她就被踏雪的爪子踩醒,睁开眼睛,黑猫正在她的被子上走来走去。
少年趴在她的窗口,银色长命锁在曦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他招了招手,看起来有点兴奋:
“带你出去玩。”
昭雪忙洗漱好,匆匆套了一件衣服,在季雪寿的帮助下艰难地翻了墙:“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季雪寿塞给她一个纸包。
昭雪拆开,是一袋芙蓉糕。她一边吃,一边跟上季雪寿,踏雪在她的身后如影随形。
季雪寿带着她绕过季家的守卫,上了后山。绿色葱濛间,天空下起了迷迷蒙蒙的小雨。
昭雪把没吃完的芙蓉糕收进袖子里,讨厌潮湿的踏雪跳进她的怀里。
“下雨了!还没到吗?”
季雪寿拉起她的手:“先去避雨。”
紫棠色的外衫突然罩在她的头上,遮住她的视线,也遮住了细细的摇曳雨丝。
清香又苦涩的药味飘进她的鼻腔里,昭雪一愣,抬起头来,少年清瘦的身影在前方,他微凉的手拉着她一路前行,躲进了一个小山洞里。
“喂,你……”
昭雪蹲进山洞,踏雪从她的怀里钻出头来,甩了甩脑袋。话还没说完,雨势更大了一些。
少年的卷发淋了点雨,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纤长的睫毛沾着水珠,在他垂眸的时候坠落下来。水流顺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流进领口,透着皮肤肌理的青粉色。
他伸手,用昭雪身上的外衫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水滴。
昭雪拽过他的手腕,瞪着他:“你不冷吗?万一给你冻坏了,我又成你家的千古罪人了!”
季雪寿不知道是听到哪个词,眨了一下眼睛,眼睑微微发烫。他蜷了一下手指,避开她愠怒的眼睛:“没关系。你才刚好。”
昭雪甩开他的手,“不管你了!”
“雨势再小一点就走。”
季雪寿看了看洞穴外,顺手折了一支细细的翠色竹枝。滴答滴答的水流顺着竹叶落在青灰色的石块上,又缓缓地渗进泥土中。少女抱着自己的膝盖,裹着外衫,埋着头看石缝间潺潺的水流。
昭雪听见长命锁的铃声。
她抬起头:“你又干嘛?”
“舞剑。”季雪寿清澈的眼睛看着她。他站起身来,细长又清瘦的身型像一支翠竹一样,在低矮狭窄的洞穴里只能弓着身子,衣摆泡在雨水里,看起来有些狼狈。
昭雪想起来昨天的事。
“你这家伙,”她急了,“你自己发热也才没好几周吧?不长记性!”
“因为你说,喜欢看的。”
季雪寿回头,后退着踩进雨中,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溅起。
“而且,我没事,身体好着呢。只是一点小雨。”
细竹作剑,挑破风雨,破风之声而来。
雨中的少年像一支翠竹,清俊挺拔,青白的手指握着细竹,在雨中舞着,充满了柔和但锐利的力量。一阵铃声轻响,长命锁在他的胸前“叮铃铃”,交和着雨水的滴滴答答,翠色和墨色的长发交织,如水墨一般交融,在昭雪面前缓缓晕染开来。
那是和昭岚不一样的。
昭岚的剑意充满着初生的朝气和蓬勃,像山涧的晨风迎上朝阳。但这家伙的剑意却如绵绵春雨,每挥一下竹条,翠影晃荡,细雨便簌簌,伴着柔柔绵意的,却是根根锐利的尖针,稍不注意,就会被刺得破绽百出、血流如注。
昭雪愣了半会儿,才想起来什么。她咬着牙,罩着紫棠色的外衫,冲出洞穴,迎着细雨,上前,竹条正破风袭来,直指她的眉心。
季雪寿显然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细雨从他的脸庞划过,露出道道水痕,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好一会儿才松开手,竹条“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手指微微发颤,还在后怕,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眉心,又踟蹰了。
昭雪的确是生气了。
她“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大声叫了他的名字:
“季、雪、寿!”
“有没有受伤……”
季雪寿不在意自己发红的手背,他只是一眨不眨看着面前少女的怒颜。
“十二岁那年冬天,大雪,新年前夕,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昭雪没有搭理他的话,自顾自地问他。
没有回答。
只有雨丝簌簌落下,敲打竹叶的声音。
“那年除夕夜,你到我家来,陪我在院子里下棋。”
昭雪看着他在雨水的浸润下有些青白的脸颊和鼻尖,
“我们说好了三局定输赢。但是第三局平局了,我说明日再下,你说再加一局,我同意了。然后,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昭雪没有让他回答,她的嗓音发涩、发颤,“那天晚上,你回去就发了高烧,烧了三天三夜。你的母亲生气地说,是我过了病气给你,再也不许你来找我玩了。你还记得你病好之后,是如何恳求你母亲的吗?你还记得我大姐那年回来后,如何去你家照顾你、给你母亲赔罪道歉吗!?”
少年恍然回过神。他垂下眼睫,不敢再看她,雨水从眼睫滑下,滴答滚落。
他轻声喃喃:“……抱歉。”
“是我不对。”
昭雪也沉默了半晌,慢慢吸了一口气。半会儿,才开口道:
“用得着吗?季雪寿。”
“……”
“只是想见我大姐的话,跟我说,我带你去见她。用得着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吗?”
少年身形一滞。
“到底是怎样喜欢她,才会到故意伤害自己的身体,就为了让她来照顾你的地步啊?”
昭雪低下头,红着眼眶,咬紧下唇,双手死死攥住袖子,肩膀微微发颤。
季雪寿的嗓子骤然发哽。
他说不出话,说不出那句“你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他早知道昭雪是一个心思敏感且百转千回的人,她比谁都更在意那些不起眼的小事。
正因如此,或许在当初,他为了接近那个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在院子里自己跟自己下围棋的女孩时说的那句“我好像,有点喜欢你的大姐,昭阳”,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从那以后,他所有的真意流露,都变成了有意而为。
季雪寿踟蹰很久,到雨丝的凉意让他慢慢清醒过来时,他才一个激灵,伸出手,裹了裹昭雪的外衫。
他的嗓音有点发哑,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轻声问她:
“昭雪,冷不冷?”

明明是一直以来都很清楚的事情,却偏偏在这种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出口了。
昭雪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她也看在眼里。
这些天来,他拜托她送给大姐的剑穗、因为不想被拒绝所以迟迟不肯送给大姐的礼物、为了见上大姐一面而故意淋雨……
正是因为昭雪知道,她已经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她才这样不想忍受。
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大姐?
大姐的心里只有道和剑,只有她的天下苍生。她是那个未来会站在云端俯视芸芸众生,一挽长剑仙气尽东来的藏剑宗上仙沈昭阳。
她会断情绝爱,你们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这段暗恋注定无疾而终。
昭雪抿着唇。
眼下,大姐拒绝了她的主意、一开始给予她所有信息的系统自她落水后又久久不见。她不知道自己的路是否正确。
仅仅得到了季雪寿的承诺并不够。她没有安全感,继续这样的日子让她看不见她想要的平静的生活。
雨水渐渐沾湿她的衣襟,透过她紫棠色的外衫一点一点地渗进来。
“我不冷。”
昭雪红着眼眶,她别过脸去,又低下头。微湿的长发缕缕垂下,遮住她的侧脸。
“是我不好。”
少年低着头,走近,嗓音闷闷的,“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说着,伸出手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跑起来。
昭雪没想到他会突然跑起来,差一点没站稳,摇摇晃晃跟上他。反而是在洞穴里躲雨的踏雪“咪呜咪呜”着,一蹦一蹦跟上了他们。
“要带我去哪里啊?话都还没说完!”
昭雪怕滑倒,连忙抓紧了他的手。湿漉漉的皮肤贴在一起,互相的体温加热着水分,汩汩的血液流过血管,传递着彼此的脉搏。
昭雪不怎么运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路紧跟着季雪寿绕过堆石、跳过小溪,三个轻盈而年轻的身影穿梭在山林间。
终于停了。
直到季雪寿终于停下脚步,昭雪差点跌倒,脚下一滑,少年稳稳地扶住她,昭雪的鼻尖磕在他的胸前。
昭雪呼着紊乱的热气。一瞬间,两个人杂乱的心跳交叠起来,“怦怦”声分不清谁是谁的。
季雪寿扶着昭雪的手腕,等她慢慢直起身来。
昭雪捂着鼻尖,皱着眉头:“干什么这么着急……”
她睁大眼睛。
呈现在面前的骤然是一片雾气飘渺的温泉。四周修筑着精致而典雅的亭台楼阁,温泉中形状各异的石柱耸立着,而仅仅是站在这温泉边,便能让人感觉到身心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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