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拿的火葬场剧本—— by崔判
崔判  发于:202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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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是什么眼神?这黑猫是你的?”
“你来得及时,我们刚才差点把它弄死了,哈哈,这玩意儿跟它的主人一样,从来不会乖乖求饶啊。”
昭雪定定地站在原地,她看到踏雪的时候,意识好像空白了一瞬,五感都丧失了。
直到口腔里的血腥气蓦地涌上来,她才有了一点儿真实感。
她无法避免地在踏雪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就凭你这样被捡来的野孩子,有什么资格继续呆在沈家?如果不是夫人那时候身体不好需要陪伴,你以为你会出现在这里吗?早就成孤魂野鬼了!”
“没了昭阳大姐,你还敢反抗我们?”
“昭岚妹妹可爱又有天赋,深得夫人喜爱,我看你早晚会被赶出沈家。”
“咱们还是走吧,万一她……”
年幼的昭雪蜷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呼吸都扯着疼痛的伤口和冰冷的空气。
“怕什么?夫人本就不喜欢她,刚落了胎家主就捡回了一个女孩,心里可怨这个乞丐抢了自己孩子的位子。只怕哪天死了,她也不会被注意到。”
“喂,你还敢瞪我们!?你这怪胎,是我们下手不够狠吗?”
拳头雨点一样落下来,但是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那群人走之前还在警告她:“你要是敢告诉家主,我们就打死你!”
昭雪没说话,她撑到那些人离开。
她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用袖子抹干净眼泪,跌跌撞撞走到夫人的房间门口。
下人拦住她:“夫人在教小小姐读书。昭雪小姐,您现在不能进去。”
昭雪没走。她咬着牙,攥紧袖子,踮起脚尖,从门缝间望过去。
锦衣华服、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正坐在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女人怀里,两人正说着什么,嘻嘻笑着,女人脸上露出昭雪从未见过的柔和面容。
屋内熏香袅袅,火炉燃烧着,温暖明亮。
昭雪的心就像手上通红的冻疮一样,流出了脓。
她转过头,掐着自己的掌心,走进了寒冷的雪地里。
现在,那躺在地上的的黑猫就如同曾经的自己一样。那段时间持续得并不长,欺凌自己的弟子也因为调任很快离开了主家,但给昭雪带来的疤痕永远不会消失。
“我以为……”
昭雪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什么?”
“我曾经以为,踏雪至少能过得比我好,拥有一个平凡但快乐安心的人生。”昭雪慢慢说着,她抬起眼睛,看向他们,眼睛里流露出死一样的情绪,
“你们这些人,到底凭什么,能够这样肆意践踏别人的人生啊?”
随着话音的落下,两张符咒在她的掌心旋转着飘起,
上方撰写的晦涩难懂的符文在幽幽夜色下闪烁着微光,在她的脸上映照出浅浅莹色。
这家族里给小辈们用来防身之用的符咒,数量不多,非常珍稀,是特地给昭雪这种没有灵力的人准备的。
“你、你这个疯子!!”
那些人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惊恐的神色。他们惊惧着后退几步,将踏雪踢向她,“这东西还你,别、别过来!”
可是已经晚了。
萤火色的符咒像两条细长的游蛇一般在空气中流动,很快追上了那不要命奔跑的弟子,他的身体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另一名弟子也很快被追上,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地阶符咒,只会保护拥有它的主人。被符咒束缚的人,离主人越近,就越会深刻地感受这份刻骨的疼痛……”
月色下,少女的皮肤苍白而透明,下巴尖尖的,脖颈纤细脆弱。她跪下身,抱起踏雪,黑猫蜷在她的臂弯里时还在不断挣扎,它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昭雪一边安抚着它,一边走近那几人。
被束缚的几人说不出话,惊恐地看着少女走近,五官痛苦地扭曲起来。
那样的神情,那样令人惊愕的行为——为了区区一只猫就使用这种保命时刻才用的珍贵东西……这疯女人!
“痛吗?害怕吗?我这条像尸体一样安静的虫子……也能不被发觉地咬死你们。”
昭雪自嘲地轻笑两声,越走越近。
然而此时,一阵清风掠过她的耳畔,不知名的清莲香气簇拥上她的鼻尖。
夜月下,剑光一闪,宛若长虹一般贯穿了月光。
男人手中的剑轻挑翻飞之间,昭雪还没怎么来得及看清,符咒已轻飘飘揭下,眼前一晃,微风卷着符纸向远处飘去。
他回过头,冷冽的眉眼压下,浓厚的睫毛撒下一片阴影,唇角抿起,眼神从昭雪的身上不带感情地扫过,移开,
旋即松开扼住昭雪手腕的手,朝着已经被疼到昏过去的几人走去。
在手腕上的禁锢消失的一霎那,男人的身边拉下来系统的攻略对象提示框。
伴随着他清冷而低沉的声音:
“……藏剑宗的防身符,可不是用来害人的。”

【可攻略人物:江泠风。
他是你的姐姐,沈昭阳的大师兄,自幼天资聪颖,天赋过人,六岁时便拜入藏剑宗门下,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已成为藏剑宗最负盛名的剑尊,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原著剧情中,他在与沈昭阳的互相陪伴中对对方日久生情,不过在其生前,他并没有能够认识到自己的心意。】
可是少女直直地穿过光屏,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踏雪受到了惊吓,从她的怀里扑落下来。黑猫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拖着一瘸一拐的步子,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惊惶与得而复失的后惧在一瞬间盈满了她的心脏。
昭雪张口:“踏雪——”甚至连话音都没来得及落下,扑面而来的冷风往她的嘴里倒灌,生生呛出一口血。
可是她没有停下。
她疾步走着,快要奔跑起来,血腥气在她的口腔里萦绕着,她的眼前发黑。
系统激动出声:【小心!!】
昭雪脚下一空。
她的意识空白了一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冰冷的湖水簇拥着她,把她往湖底拉扯。
“扑通——”
昭雪才意识到,自己落湖了。她愣愣地,被风吹过的符纸降落在湖面上,慢慢地被浸湿,成为一张废纸。
而周围没有踏雪的身影。
然后她向湖底沉去,四肢百骸的冷意钻心地涌来。
昭雪闭上眼睛。
“这是什么?”
少年好奇地凑过来。小小的黑猫立刻伸出爪子,试图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痕迹。他连忙缩回去。
“我捡的。”昭雪抱着黑猫,低头揉了揉它的脑袋,又抬头看看那小心翼翼的少年,“想摸吗?”
“它不给。”季雪寿盯着它。
昭雪双手穿过黑猫的腋下,抱着它,将它提起来。小猫卷了卷尾巴,似乎不乐意又一副没办法的样子。
“……好乖。”季雪寿小心地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它只是瞪着他,爪子因为被昭雪捏着没法动弹,于是又多摸了两下。
“乖吧,”昭雪抿了抿唇,似乎在压着笑意,“它只听我的话,听到别人的脚步声都会远远地躲开。”
小猫的尾巴摇了两下。
“但是你多跟它相处相处,它肯定也不会怕你的。”
昭雪说着,声音低下去,“我对猫毛有些过敏……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家里人不许我养它。”
季雪寿的动作顿了顿。
“所以,可以拜托你照顾它吗?只要来找我玩的时候带它来看我就行了。”
“好。”
他回答得太快了,昭雪惊讶地抬起头看他:“就这样同意了?”
“什么?”
“不需要问你的家人吗?”
“他们会同意的。”季雪寿说。
“……”昭雪的眼神黯了一下。差点忘了,他们不一样。
“有名字吗?”
“小猫?”昭雪把小猫收回来,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脊背,小猫舒服得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声,主动蹭了蹭她的手背。
她垂着眼睫,眉眼在下午柔和的光线的照耀下变得像一潭泛着波光的平静的水一样柔软:
“有。它叫踏雪。”
季雪寿问:“因为它白色的爪子吗?”
“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昭雪捏了捏黑猫柔软的白色爪子,然后抬起头,对他一笑,像转瞬即逝的繁茂灿烂的花,
“我希望,它能过得比我好。”
比我幸福、比我快乐、比我无忧无虑、比我得到更多的爱。
冰凉彻骨的湖水往鼻腔钻去,窒息感包裹了她,昭雪头晕目眩,几乎失去了知觉。
……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
反正活着也是像死掉的虫子一样安静,连被人踩踏上去也不会发出半点声响。现在连唯一的踏雪也失去了。痛苦一阵阵钻心涌来。
什么任务,什么男主,什么攻略。
死了的话,这些统统都不用……
系统很着急:【宿主、宿主,不要这样,我、我有权限,我能救……】
它的话还没有说完,湖面上就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影子,月光一样跃入水中。
“呼啦”一声,那团白色的影子朝着昭雪游来,拨开水纹,斑斓而温柔的月光在他的身上荡漾而过。
他修长而有力的手臂揽过昭雪的腰际,把她按向自己的怀里。
少女浑身冰冷苍白,看起来不省人事,每日更新来抠抠群幺五二尔七五儿吧椅却依旧有着求生的本能,在接触到他的体温的一霎那便紧紧地贴了过来,冰凉柔软的手死死搂住他的脖子。
江泠风带着她往水面浮去。
真不可思议,即使衣料灌了水,少女也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扯着他的衣领,指甲无意地刮擦他的后颈,脸颊贴着他的胸口,整个人死死地缠住他。
她像湖底从未见过阳光的一株柔弱的水藻,能缠死溺水的人。
幸好江泠风会水。
浮出水面后,她终于接触到了新鲜的空气,猛地被呛了一下,随即激烈地咳嗽起来,眼尾也浮上血色,却还是意识不清。
她被呛那一下太猛了,依旧剧烈喘着气,胸口起伏着,死死抓着江泠风的脖子:“放开我、别管我……”
男人垂眸,看见晶莹的水珠从她的脸颊上滑落,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耳侧和脖颈上。
他的动作没有因为紧贴的柔软而有迟疑,却因为她红通通的眼尾沁出的一粒泪珠而微微一顿。
昭雪神智不清,哽咽着哀求他,声音低婉而艰涩:
“求求你,别管我……”
江泠风单手扶着她,将她往上托。她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脖颈上,在冰冷的水痕中触感尤为清晰。少女的啜泣响在他的耳侧,沙哑的,像一粒粒滚进他耳道的灼热的沙砾。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让我自生自灭吧。”
低得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在昭雪的耳边落下。
“在岸上。”
男人说,“你的猫,在岸上。”
远远的,隔着层层模糊的重影和湖面的雾霭,一团软软的小影子在岸边看向湖的中心。
它在等她。
似乎是听到他这句话,她没再挣扎,只是小声地啜泣着。呼吸声像是细细的热风,一下一下地拂在他的颈侧。
她也变得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安静地贴在他的臂弯里,只有胸口缓缓地起伏着。然而江泠风仍旧能感受到,滚烫的泪水浸透他的胸襟,一阵接着一阵流在他心口的位置上。
——她仍在无声地哭泣着。
男人划开月光水波,带着她朝着岸边游去。她窝在他的胸口,似乎自知是个麻烦,不敢再开口,就连咳嗽都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身体轻微地颤动着,血腥气逸入他的鼻腔。
江泠风难以抑制地想起很久以前。手中滚烫的剑,那个人逐渐发凉的身体、涣散的眼神,无声地流泪和混着血沫的嘶哑咳嗽。到最后,那已经不能算是咳嗽,只能算是濒死前的喘息。
那时,他还什么也无法改变。
江泠风闭了闭眼睛,他的眉眼之间难掩疲倦之色。
“……不是虫子。”他想到少女那时绝望的神情。
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他希望她能够听清。伴随着字音,他缓缓输入真气,想尽量缓解她一时片刻的痛苦。
“于真正的修真者而言,凡人不会是虫子。每个人的生命都一样可贵。”
声音像月光一样沉缓而柔和。
晃动的灯火们朝着岸边涌来。江泠风扶着昏迷不醒的昭雪上了岸,少女跪倒在岸边,吐出几口湖水,身体软软地一歪。
“姐!姐!!”
扎着双发髻的少女像个小旋风一样奔出来,焦急地冲向被打捞上来,浑身湿透的人,然而有另一双手比她更快地接住了昭雪。
季雪寿的掌心一沉。
少女像一张薄薄的纸片一样落在他的掌心,水渍浸湿了她的身体,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湿他的衣摆。她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看起来全然没有平日里的阴霾和防备。
找不到她的焦灼被放下了。
可是看到她这个可怜的样子,他的心像是被针密密麻麻扎了一遍似的。
踏雪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身上狼狈不堪,有好几处伤痕,支撑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呜呜”两声,倔强地钻进昭雪湿漉漉的怀里,将自己蜷成一团,似乎这样才能让它安心下来。
季雪寿沉下眉眼,忍不住收紧箍着少女的双手。
不远处那个穿着白衣、身材挺拔高大的修真者正朝着这边走来,他看上去冷漠而疲惫,周围的人却对他尊敬有加。
是他救了昭雪。
……可是到底怎样,谁又知道呢?
季雪寿无意识地搂紧了一些怀里的少女,心里陡然升起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江泠风运气烘干自己的衣服,他朝着昏迷的少女走去,想查看一下她的情况。
刚一伸出手,那个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的少女就反应激烈地瞪他:“你别过来!我阿姐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掉进水里?”
她是个刚入门的修炼者,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远超她的气息。对她来说,他又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
然而,即便害怕,她也挡在那个少女面前,用身形遮住他的视线,竭力作出凶恶的表情。
江泠风一愣。
他启唇,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后方那个紫衣少年的眼神。
少年埋下身体,抱住那个少女,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用灵力给她渡着暖意,看到江泠风的一瞬间,便压低身体,更用力地护住她。
露出了小兽看待天敌的,警惕的、仇视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那眼神里还有修真之人不会拥有的、一丝转瞬即逝的戾气。
熟悉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师兄。”
昭阳带着一群人上前来,她抿着唇,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飞快地查看了昭雪的情况,给她点了几个穴位,喂了几粒丹药。
她吩咐两个孩子:“去请大夫,下人先带她回去。”
昭岚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和季雪寿一起小跑着跟上前面的步伐。
身影远去。
几个下人押着刚刚苏醒的那两名弟子,让他们跪到昭阳的面前。那两个人低着头不敢同昭阳对视,抖得如同筛糠,跪都跪不稳。
昭阳对江泠风点了点头,而后扫过那两人一眼,眼中没什么感情:
“带回去审问。”

梦中的窒息感像是溺水一般,久久不散。
在很小的时候,即使她曾经受过那样的欺凌,可是那也已经过去了。她越是长大,越是明白,很多事她都无法改变。
她无法改变她没有灵根的事实,她无法改变她不是这家的孩子这个事实,她无法改变别人对她的讨厌与偏见……但是在经历了“去死就好”这样的事情之后,昭雪才发现,她原来也是很想活的。
她想平静地、不被任何人所妨碍地活下去。
即便忍气吞声也好,皱着眉头讨好别人也罢。
她要完成任务。
最近的那一次生辰。
因为和昭岚的生日合过,所以总是无人在意的昭雪独自一人跑了出来,溜到了雪地里看梅花。树顶的雪簌簌抖了抖,过了一会儿,少年鼻子红通通地从树后面挪出,他走到昭雪的面前,垂着眼睛看地上的雪堆,背着手,似乎在犹豫什么。
“季雪寿,”昭雪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
“你每年的生辰是什么样的?”
少年愣了愣。
生辰?他没有印象。他讨厌宴会,也不记得那些人脸。他每年期待的,只有昭雪的一句“生辰快乐”而已。
“算了,不必说了。”
昭雪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被所有人都期待的出生,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每年都有很多人庆祝生辰,收到很多句’生辰快乐’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被很多人爱着,幸福而安定地活着,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真想体验一次啊。”
她抬起头,一片雪花落在她的额间。
虽然大部分都是妄想,但是,最起码,
——她还可以安定地活下去。
额间的雪花融化,一股暖意融开。
昭雪听见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
“……那边怎么说?”
“得等家主回来处置。”
“他不早些回来的话,我不介意代他处理。”
额头好热,似乎真的有雪花融开。
昭雪勉强撑起眼皮,看到了面前模糊的人影。是给她敷毛巾的昭岚。
少女很惊喜,叫了一声“姐!!”
昭雪愣了愣。
她难道还在梦中?
这个时间,昭岚平时不是应该还在修习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就被“吱呀”一声打开。
昭阳走进来,温暖干燥的手抚了一下她的额头。
“烧退了。”她说,“昭岚,你先回去。”
昭岚的嘴角拉下来,立刻有些不乐意了,委委屈屈的:“大姐……”
“我有些事情要问昭雪。”
昭阳回过头,语气里没再继续留商量的余地。
“……”昭岚不敢再多说。
尽管是两个相像的姐妹,但昭雪头一次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差别是这样大。
私下的时候,昭岚是绝对不敢像小时候在昭雪面前那样向昭阳撒娇的,昭岚出生前昭阳就去藏剑宗了,她们从小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她其实很怕昭阳。
作为主家指定的继承人,昭阳在小辈们面前有着绝对的威严。
昭雪也怕。
她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她们坐得这样近,还是很多年之前。
昭雪迷迷糊糊叫了一声:“大姐。”
“嗯。”昭阳应声,她说,“那只黑猫没有什么大碍,你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昭雪低下头,松了一口气。
卸下心底的重担,昭雪一个激灵,才清醒了过来。
对了,她得认错。
没错,如果要安定地活下去的话,这样是必须的。
不管她认为自己到底有没有错。
原本就是因为性格孤僻又任性,才会被所有人讨厌。
抢在大姐再次开口之前,昭雪低下头,攥紧被子:
“抱歉,大姐,这次的事情,全都是我的错!”
因为低下头,所以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昭雪忐忑不安,甚至不清楚额角冰凉的是敷毛巾的水滴还是冷汗。
“错?”
“……是。”
“你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
“是我不该任性,也不该肆意妄为,还连累了来府里参加家宴的贵客陪我一起落水……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昭雪闭着眼睛,飞快地动着脑子。
说这些话让她感觉到很痛苦,甚至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
可是既然出生了,就要活下去。哪怕以这种姿态。
但是,这时,一只手抚上昭雪的脸颊。指腹是干燥温暖的,擦掉了她额角的水滴。
“你知道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吗?”
女人问她。
“你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浑身都非常瘦弱,现在还发着低烧。”
昭阳说,“你就像是刚从鬼门关口被拉回来一样。”
“是我自己的身体太虚……”
昭雪干涩的嗓音颤抖着,她努力挤出声音。
“够了。”
昭阳打断了她的话,
“——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在被人害得落水、成了这幅鬼样子之后还要胆战心惊地认错?”
“这是因为我……”
好像脑子不能运转了一样,昭雪没有准备过这种问题的答案,她只能支支吾吾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
“昭雪!”
大姐抬高音量,喊了她的名字,
“抬起头,不要跟我认错。还是说,在你的心里,大姐就是这样会不分青红皂白,在你生病期间就来找你兴师问罪的人吗?”
“不!”
昭雪吓了一跳。她连忙抬起头,慌忙地解释,“不是这样的,因为大姐你来找我了,我就想着借此向你……”
温暖的、熟悉的手落在她的头顶,掌心摸了摸她的头发。
昭雪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这时她抬起头,看到大姐脸上柔软,又带着些难过的神情。
她注视着她。
“昭雪,我来只是想问问你……还难受吗?”
昭雪愣了愣。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样,眼前的女人的脸渐渐与记忆中的脸重合。
那时,她总是在她的床前安抚自己孱弱而遭受着病痛的的妹妹,在昏暗的房间里,踮起脚尖一下一下拍她的头发,
“——还难受吗?姐姐给你呼呼,痛痛飞走啦。”
可是……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进昭雪的耳朵里。
原来是她自己的。
“昭雪,你怎么哭了?还是很难受吗?”
昭阳有些担忧,用掌心抹去她的眼泪。
“没有,大姐,我只是……”
昭雪的抽噎声渐渐没下去。
“不难受就好,”昭阳说,“我托宗里的朋友给你炼制了一些常用的丹药,原本是备不时之需的。看到你能好起来,我也很高兴。”
白瓷瓶被递到昭雪手里。
“你从小的身体就差,这丹药可以补血固元。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爱惜自己的身体,避免感染风寒,像昨天那样的事情……”
昭阳说着,脸色阴沉下来。
“父亲回来,我会亲自告诉他。”
昭雪攥着白瓷瓶,愣了愣,随后慌张起来:
“不,大姐,不用告诉母亲和父亲,这点小事……”
“这不是什么小事。”
昭阳说,“你都被那样的人欺负了,家里人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
不,大姐你不知道,他们才不会在意我。
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一个大雪天被捡回家、用来安慰刚刚落胎的夫人的孤女罢了。
但是昭雪没再继续反驳。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或许会让大姐觉得不可思议,她可能根本就不会相信。
但是,最起码昭雪知道,大姐是在乎她的。
只是这样,昭雪就觉得足够了。
“所以昭雪,你想要什么补偿吗?”
昭阳又问道。
“补偿?”
“是。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很对不起你。”昭阳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在家宴上,那时,我就应该开口制止,但是我竟然没有。”
不,即使没有那回事,她也会出手。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跟家族里无关,”昭阳说,“只是我个人想要补偿你。”
她又摸了摸昭雪的头发,“这么多年没有回来,错过你太多,这让我的心里很不安。补偿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现在没想好也没关系,”看到昭雪的踟蹰,她又开口,“等你有想要的再跟我说。”
“那,谢谢大姐。”
“还有,”
昭阳顿了顿,又说,“昨天救你的人,本资源由蔻蔻群幺五二耳七五二八一整理是我的师兄,江泠风。他告诉我,是因为他惊吓到了黑猫,你去为了追猫才会落水的。”
昭雪没想到大姐会提起他:“他有说别的吗?”
“他说他很抱歉。如果有需要,他会跟你亲自道歉。”
“……”
他居然没说自己为了两个弟子愤怒之下使用了符纸的事情。
“不用了,我暂时不太想看到他。”昭雪说。
关于江泠风,昭雪已经想不起来太多昨晚的事,她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以及最后昏过去之前,她倒在季雪寿的怀中。
“好,那你好好休息。”
大姐走后,夕阳西斜。
昭雪倚在床头,感到夕阳的余温一点点从自己的手上褪去,冷风重新钻进衾被。
昭雪闭上眼睛。
心渐渐平静下来。尽管如此,还是空空如也。
毛茸茸的东西钻进被子里,贴上她小臂的皮肤。
“喵呜”
手臂逐渐回温。
昭雪低头,看到被子下露出来的一小截尾巴,她轻轻唤了一声:“踏雪。”
尾巴轻晃。
看到踏雪,昭雪就知道,季雪寿来了。
一缕微曲的长发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少年来得无声无息,就像一只猫一样。
“它好得真快。”昭雪感叹道,思绪却飘远。
不说未来那些事他此刻还没有做过,况且就算他对大姐死心,他一定就会转变对自己的心意吗?
这样的希望是多么渺茫。
他与她青梅竹马多少载,最后他都能与她那样形同陌路。
昭雪第一次不想去想以后的事。她只想享受这一时片刻。
让这样的心情再多留一会儿。
“因为它很想来见你。”季雪寿说着,在她的床前蹲下,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手边,发尾弄得她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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