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殿中,霍初语着了一身红衣,却哭得不能自已。
霍夫人紧紧抱着她,不住地?流泪,道:“我?可怜的孩子。”
兜兰掀开?门帘,扶着霍初宁走了进来,道:“二姑娘,娘娘惦记姑娘在瓦剌辛苦,特送了许多东西来,算是给姑娘的陪嫁。”
霍初语不说话,只是哭。
霍初宁冷笑一声,道:“哭什么?若是旁人看见,还以为咱们?宫里在办丧事?呢。本宫瞧着奇华殿都比这里喜庆些。”
霍秉文也跟了过来,怒斥道:“没听?见娘娘说话吗?哭什么?这是陛下赐婚,是喜事?!”
霍夫人擦着眼泪,道:“老爷,初语要嫁到那种地?方去,你让她怎么笑得起来?”
霍初语轻笑道:“这种话也敢在宫里讲,本宫瞧着你是不要命了。”
霍夫人还想辩驳,可见霍秉文脸色不好,便终是没敢说甚么。
霍初语恨道:“霍初宁,你别得意!我?知道,这些都是你搞的鬼!你别以为你害了我?,你就能如愿!是,我?是嫁不了杨惇,可你也不能!你别忘了,杨惇心里的人是谁!”
“啪!”霍初宁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
霍夫人怔在了当场,倒是霍秉文半拖半拽地?拉着她走了出去。
兜兰见状,便也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下霍初宁和霍初语二人。
霍初语捂着脸,死死地?盯着她看,道:“就算我?去了瓦剌,我?也要看着你!我?就不信,你能比我?好过到哪里去!”
霍初宁一把掐起她的下颌,道:“只怕你没机会看了。”
霍初语神色一凛,道:“你甚么意思??”
霍初宁浅浅一笑,道:“没甚么意思?。只不过瓦剌艰苦,妹妹皮娇肉贵,只怕受不住。”
“霍初宁你疯了!”霍初语歇斯底里地?向前想要攥住她的衣衫,却被霍初宁推倒在地?上。
霍初宁幽幽道:“我?是疯了,在你们?害死我?娘,逼我?入宫的那天,我?就疯了。你放心,你只是第一个,你之后,你那个贱人娘亲,你的好哥哥,还有你弟弟,一个都逃不掉!”
“不……你不会……”霍初语拼命摇头,道:“你不敢这么做的,你不敢!”
霍初宁道:“我?真想让你看看我?到底敢不敢,只可惜,你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她说完,凄厉地?大笑起来,像是要把心肝都呕出来似的。
霍初语呆若木鸡地?瘫坐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呢喃:“不,不……”
霍初宁冷冷看着她,道:“妹妹还是收拾收拾心情,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罢,虽说了淳妃去世,不办婚礼,可到底也是一辈子的大事?。吉时?啊,很快就到了。”
霍初语被带到奇华殿的时候, 整个人都?已经呆滞了。
霍夫人哭也不敢哭,只能?强挤了笑容来,道:“这孩子欢喜的……都不会笑了。”
赛班倒是全然不在意霍初语的表情, 他?只让霍初语与?他?一道在淳妃的牌位前磕了三个头, 便站起身来,走到陛下身前向陛下告辞。
陛下叹了口气,道:“本?想着……实在是没想到啊!你姐姐朕已命礼部用贵妃之仪下葬了。你回去之后,要和初语好好过日子,你姐姐才能?放心。”
赛班道了声?“是”, 他?抬起头来,却没有看霍初语, 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在霍初宁身上, 只一瞬间, 便收敛了回去。
菱歌站在皇后身侧, 冷冷看着他?们两人,也许高潜说得没错,可这美人计算计的到底是赛班,还是她自?己, 就没人能?说得清楚了。
霍初宁察觉到了菱歌的目光, 她轻轻勾了勾唇,用食指比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菱歌没说话,只微微地?蹙了蹙眉。
陛下道:“朕有些礼物送给你, 就当是你姐姐的一片心意吧。”
高潜听着, 便捧着一方托盘呈了上来, 道:“陛下听闻瓦剌人定情会选一块玉佩,拆城两块, 寓意长相厮守。陛下特命奴才选了两块来,此玉本?是一块,正好?被工匠做成了两块,可不是巧了?”
赛班接过那玉佩,道:“多谢陛下。”
陛下笑笑,道:“另一块该给初语拿着。”
赛班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这样好?的玉,还是由我先替她收着吧。”
陛下看了霍初语一眼,见?她神思萎靡,也就没说什么。
高潜笑着道:“还有一物,是奴才私自?存着的。奴才自?知不配,可到底想替淳妃娘娘尽一尽心。”
陛下赞许道:“你有心了。”
高潜取出一个玉瓶,道:“听闻王子喜欢大明的香料,这香料是从前陛下赏给奴才的,香味浓郁纯正,正适合王子用。”
“朕倒不知你存了这么好?的东西?,是甚么香?”
“合欢香。”高潜笑着道:“奴才用不着这东西?。”
陛下会意一笑,道:“给赛班正合意。”
赛班不明所以地?接过那香,将瓶子一打开,香味便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的确是醇厚至极,让男子闻着便觉心跳。
霍初宁被那香味熏着,只觉胃里恶心得很,她本?想强忍着,可那味道实在浓烈。
只听“呕”地?一声?,她竟呕下不少秽物来。
兜兰急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菱歌道:“娘娘素来喜欢用香的,平日里用怎样浓烈的香也不会难受,这倒是奇了。”
霍初宁恨恨地?看了菱歌一眼,正要开口,却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陛下蹙了蹙眉,道:“宁儿身子不适,去请太?医来瞧瞧。”
“不必!”霍初宁斩钉截铁道,“臣妾没事。”
皇后道:“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没事,还是请太?医来瞧瞧放心。”
赛班道:“许是这香味道太?冲了,我闻着都?觉恶心,贵妃娘娘难受也是有的。”
兜兰也道:“娘娘近日胃口不适,昨日已请太?医来看过了,并?无?大碍的。”
陛下的眼眸微微有些沉,只道:“兜兰,先送贵妃回去歇着。”
兜兰道:“是。”
霍初宁亦不敢再耽搁,忙由兜兰扶着走了。
多宝道:“贵妃娘娘瞧着腰肢倒胖了些,不像是胃口不好?的……”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高潜打断了他?。
多宝赶忙道:“干爹,奴才错了。”
高潜看向陛下,道:“陛下,奴才管教不严,回去就让他?自?己个儿掌嘴。”
陛下摆了摆手?,又看向赛班,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出宫去吧。”
赛班道了声?“是”,便带着霍初语等人离开了。
陛下兴致缺缺,见?他?们走了,便也道:“朕累了。高潜,起驾。”
高潜道:“是。”
高潜朝着菱歌微微点了点头,便随着陛下一道离开了。
霍初宁捂着胸口,恨道:“真是该死!今日险些便出了岔子,也不知高潜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这个人,到底是留不得了!”
兜兰劝道:“娘娘别气了,仔细身子。那高潜公公可是陛下身边最贴心的人,我们怎么动得了他?呢?”
霍初宁道:“本?宫是主子,他?是奴才!主子要收拾一个奴才,还收拾不了吗!”
兜兰紧抿着唇,道:“娘娘,这孩子……若是被陛下发现了,便是死罪啊!”
霍初宁道:“你当真去敬事房查了?陛下近日里都?没到永宁殿来?”
兜兰点点头,道:“也不知是怎么了,从前陛下每隔着几日总会来一两次的……”
“还不是那个高潜害得!定是他?在陛下面前说了甚么,害得陛下冷落本?宫!”
兜兰道:“娘娘不妨让媚奴想法子劝劝陛下,左右让陛下来一次……”
霍初宁不耐烦道:“本?宫已和她说过了,她会想法子的。若不靠着本?宫,她就只能?一辈子不明不白地?跟着陛下,她不敢不尽心!”
兜兰道:“是。”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霍初宁,终于没说出甚么。
霍初宁只觉心烦,道:“想说什么就说!”
兜兰道:“娘娘,奴婢是怕……这孩子若是生出来,只怕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他?不是陛下的孩子……稳妥起见?,娘娘还是尽快处置了他?比较好?……”
“处置?”霍初宁冷笑道:“凭什么?他?不让本?宫生孩子,本?宫便当真不生吗?”
“可赛班是瓦剌人,瓦剌人的血统陛下怎会看不出来?”
“不让他?看,他?自?然就看不出来了。”霍初宁淡淡道。
兜兰只觉心底发颤,她没想到霍初宁竟会胆大到这种地?步,道:“娘娘,使不得啊……”
霍初宁没说话,只闭着眼睛,缓缓揉着眉心。
兜兰见?状,只得低头退了下去。
乾清宫。
陛下随手?翻着奏折,只觉心头烦得厉害,他?翻了几页,终于忍不住,将那奏折狠狠扔在了地?上。
高潜走到陛下身边,俯身将奏折捡起,一言不发。
陛下道:“去传太?医。”
高潜道:“陛下可是身子不适?”
陛下道:“高潜,你实话告诉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高潜赶忙跪了下来,道:“奴才不敢瞒着陛下。可陛下指的是什么,奴才实在不知,更不敢妄加揣测。”
陛下俯身看向他?,道:“关于宁贵妃,你知道什么?”
高潜低着头,道:“奴才知道的,陛下都?知道。”
陛下道:“她当真……”
高潜抬起头来,道:“前几日,有人看见?兜兰带着宫外的人打扮成太?监模样入了永宁殿,奴才不敢去查,只将此事告诉了陆庭之大人。兴许陆大人那里有些什么消息。”
“此事还有谁知道?”
高潜道:“事关重大,奴才不敢多言。”
陛下点点头,直起身子来,道:“去传庭之入宫。”
“是。”高潜道。
正说着,便见?媚奴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羹汤,盈盈笑着,道:“陛下,怎么愁眉不展的?”
高潜站起身来,道:“陛下,奴才先告退了。”
陛下点点头,看向媚奴,道:“不过是国事烦扰。”
媚奴笑着走到他?身边,替他?揉着太?阳穴,道:“陛下若是心烦,倒不如撇开这些俗事,去瞧瞧皇后和贵妃娘娘。”
“怎么?你是来替谁做说客的?”陛下的声?音有些沉。
媚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心疼陛下。”
陛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媚奴不敢多言,只得道:“是。这汤,陛下记得喝。”
陛下刚要答应,便听得门外响起陆庭之的声?音。
“大胆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只见?殿门被徐徐推开,陆庭之正站在门外,外面明明是一日里阳光正好?的时候,却生生被他?衬得昏暗了几分。而就是在这昏暗的天光里,他?茕茕孑立,神态凛然,让人瞧着便觉如坠深潭,再不敢轻举妄动一分。
媚奴望着他?,只觉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陛下看了她一眼,道:“庭之,你说谁是逆贼?”
陆庭之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高潜跟在他?身后,道:“陆大人,奴才对陛下一片忠心啊!”
陆庭之道:“臣说的人不是高公公,是媚奴!”
“什么?”陛下看向媚奴,眼底沉得不起丝毫波澜,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媚奴早吓得浑身发抖,她哆哆嗦嗦地?跪下来,哭着道:“陛下,奴婢没有……”
陆庭之道:“陛下,臣已查实,媚奴便是谢珺。”
“谢珺?”陛下一时想不起这个名字。
“她是谢玉景的侄女。”陆庭之道:“胆敢换了名字接近陛下,到底是何居心?”
“不,不……”媚奴拼命摇头,道:“奴婢,奴婢不是……”
陛下一把掐起她的下颌,道:“朕就说怎么看你眼熟,原来是谢家的人啊!”
“不是,不是……”媚奴道:“奴婢,奴婢……”
“若非你是谢珺,杨家又如何会养着你?如何会将你送入宫来?杨敬到底是何居心?”陆庭之厉声?道。
陛下冷笑一声?,道:“这里面还有杨家的事啊?”
“不是,奴婢不是谢珺……”
陛下却根本?不听她辩解,只道:“朕想起来了,你是宁贵妃送给朕的啊。”
第92章 玉碎
陛下掐着她的下颌, 媚奴不敢挣扎,只任由他将自己越托越高,她面色发紫, 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才重重地将她摔到地上。
媚奴剧烈地咳嗽着,只觉头晕目眩,她大口喘息着,道?:“陛下, 奴婢对您可是一片痴心啊!什么谢家不谢家的,奴婢根本不在乎!奴婢只想和您长相厮守啊!”
陛下面色铁青, 道?:“既是谢家人, 又怎么可能囿于情爱?你当朕不知道谢家的家教吗!”
媚奴哭着道?:“陛下不信奴婢, 可奴婢的心却是日月可鉴的。奴婢还知道?一人, 那?人是谢家的二……”
话还没说完,只见?陆庭之手起?刀落,割了她的舌头。
陆庭之淡淡道?:“聒噪。”
陛下沉了脸色,道?:“庭之, 她好歹是个女人, 你如此手段是否太凌厉了些。”
陆庭之道?:“她虽是女人,更是反贼。”
陛下点点头,看向媚奴的眼光也?冷了几分,全然不顾媚奴捂着脸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只道?:“朕本顾惜你是谢家人, 想留你一命, 可如今见?你连半点气?节都没有,实在不配朕对你手下留情。赐死吧。”
“唔……唔……”媚奴连疼都顾不得?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到陛下脚边,拼命地摇头。
可陛下实在厌恶得?厉害,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有宫人上?前将她拖了下去。
高潜道?:“陛下,此事只怕要做得?隐秘些,否则,恐怕会打草惊蛇。”
陛下道?:“去吩咐一下。”
高潜道?:“是。”
高潜走了出?去,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陛下和陆庭之两个人。
陛下先是一言不发,半晌,才终于开口,道?:“那?日入永宁殿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民间?的大夫。”
陛下眼眸一沉,道?:“看什么的?”
陆庭之道?:“臣找到那?人的时候,他已死了。据周围的人说,他是看妇科的,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
陛下怒道?:“放肆!简直放肆至极!”
陆庭之道?:“此事事关重大,杀人灭口也?是寻常招数,只能说,替宁贵妃善后之人心思缜密,而他们的勾结想来也?非一两日了。”
陛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眸阴鸷,道?:“你是说杨敬?”
陆庭之道?:“臣不敢妄加揣测。只不过,若陛下想知道?宁贵妃的病情到底如何,只须亲自带太医前去诊治一番也?就是了。”
“她心思细密,只怕不会留下什么罪证。”陛下沉声道?。
陆庭之道?:“臣曾命人去查那?人给宁贵妃开的药,虽无从查证,但据他家人说,他曾开过几副安胎药,可这药是给谁用的,却无从知晓。”
陛下怒极反笑,道?:“她还真是胆大包天!”
陆庭之道?:“深宫妇人,身份地位全凭陛下恩宠,自然谨小慎微,可若是身后有所依仗,可就不一定了。”
“她身后的人是谁?杨敬?”
陆庭之道?:“臣不知她身后是谁,可陛下别忘了,她姓霍。这霍家,是差一点和杨家结亲的。”
陆庭之自乾清宫中出?来时,高潜已在门外候着了。
他引着陆庭之一路向外走去,道?:“今日陛下心思已定,下一步便是要走那?步狠棋了。”
陆庭之目不斜视,只道?:“此事本官会和菱歌商量。”
高潜脚下一顿,转而笑着道?:“奴才就送到陆大人这里了。”
他说着,躬了躬身。
陆庭之脚下不停,只摆了摆手,便径自向前走去。
高潜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笑一点点地敛了起?来。
多宝急急走了过来,道?:“干爹,陛下传您过去呢。”
高潜点点头,道?:“怎么了?”
多宝摇头道?:“不知道?,只是陛下方?才传了太医,说要去永宁殿呢。”
高潜神色一凛,道?:“此事你不必跟着。”
多宝道?:“奴才明白。”
永宁殿。
“陛下,您怎么来了?”兜兰正?坐在院子中做女红,见?陛下气?势汹汹地走进来,赶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连笑都不会了。
她见?陛下不答,便急道?:“陛下,娘娘身子不适,正?歇着……”
陛下一把推开她,道?:“滚!”
兜兰看见?他身后的太医便全明白了,赶忙大声道?:“陛下,陛下……”
陛下脚下不停,一把推开暖阁的门,正?看见?霍初宁从床上?爬起?来。
她着了里衣,隐约能看见?她略有些凸起?的小腹。
霍初宁赶忙将外衫披在身上?,笑着道?:“陛下如何来了?”
“你不是说身子不适?”他盯着她,眼睛如同鹰隼。
霍初宁道?:“已好多了,陛下不必担忧……”
“张太医。”陛下直接打断了她。
“臣在。”张太医把头埋得?低低的。
“你去看看,宁贵妃的身子如何?”
“是。”张太医不敢不应,正?要躬身上?前,却听得?霍初宁道?:“臣妾已经大好了,不必劳烦张太医了。”
陛下没说话,只给了张太医一个眼色,似是无声的催促。
张太医不敢迟疑,走到霍初宁身侧,道?:“娘娘,得?罪了。”
“陛下!”霍初宁不可置信的看向陛下,道?:“您从不违拗臣妾的心愿的。”
陛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朕不愿违拗,不是朕没有权力违拗。”
霍初宁有些仓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竟连表面的这层薄膜都要撕碎了。
张太医走上?前来,搭了霍初宁的手腕,她只是微微颤了颤,便闭上?了眼睛。
张太医很快诊完了,他抬头看向陛下,迟疑着不敢开口。
“如何?”陛下问道?。
张太医战战兢兢道?:“这……”
“说!”陛下怒道?。
“贵妃娘娘脾胃受寒,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张太医道?。
霍初宁如梦初醒,泪眼朦胧地看向陛下,道?:“陛下,臣妾方?才就说了,臣妾没事,是您不信臣妾!”
陛下没说话,只是沉默。
霍初宁不敢多言,只静静流泪。
半晌,陛下方?站起?身来,丢下一句“你早点歇着”,便走了出?去。
高潜看了霍初宁一眼,亦跟在陛下身后走了出?去。
众人行至永宁殿外,陛下才终于看向张太医,道?:“多久了?”
张太医道?:“约么着,有两个月了。”
陛下冷笑一声,道?:“真是好样的。”
张太医已然汗如雨下,大气?都不敢出?。
“回去后,知道?该怎么办吗?”陛下道?。
“臣明白。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臣只是为宁贵妃娘娘治了胃疾。”
“很好,”陛下掀了掀眼皮,道?:“你盯着太医院的药,若是宁贵妃这里出?了岔子,朕唯你是问!”
张太医道?:“是,是。”
陛下又看向高潜,道?:“命人盯着此处,就说宁贵妃病了,不许她出?去,也?不许人探望。”
高潜道?:“若是皇后娘娘问起?来……”
陛下道?:“每日晨昏定省也?免了。”
高潜道?:“是。”
永宁殿中,陛下前脚走了,后脚便有人来将永宁殿的大门锁了上?去。
兜兰急得?连忙出?去和看守的人理论,可无论她说什么,那?些人都不答。
兜兰回身看向霍初宁,道?:“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啊?”
霍初宁眯了眯眼睛,道?:“定是那?个老匹夫和陛下说了本宫身孕之事,没什么好怕的。”
兜兰已然吓得?六神无主?,道?:“娘娘,您要不要去向陛下认个错?又或者想法子打了这孩子……”
“住口!”霍初宁道?:“怕什么?他们拦得?住旁人,难道?拦得?住少衡吗?你放心,少衡定会来寻本宫的。”
兜兰道?:“便是梁厂公想法子进来,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霍初宁没说话,只径自走回暖阁,歪在床上?躺着了。
兜兰无奈,只得?守着门,希望能寻到一丝机会。
入夜,永宁殿。
霍初宁猛地睁开眼睛,果然看见?梁少衡出?现在了她面前。他着了一身玄衣,暗夜之中,只隐约能看见?冷峻至极的一张脸,他眉头微蹙着,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
“少衡,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霍初宁连衣裳都顾不得?披,便从床上?跑下来,赤着脚朝着梁少衡走去。
她脚下轻盈,隐约听得?到脚腕上?的铃铛脆响。
梁少衡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侧身将她抱起?,道?:“娘娘,仔细凉着。”
霍初宁勾了勾唇,道?:“你怜惜我?是不是?”
梁少衡眼眸微暗,道?:“就算不为了娘娘自己?的身子,也?该顾着孩子。”
他将霍初宁重新放回床上?,便向后退了一步,道?:“奴才听闻娘娘被陛下禁足,所谓何事?”
霍初宁挑眉道?:“我问你,上?次你带进宫来的人,嘴严不严?”
梁少衡道?:“他已经再也?说不了话了。”
霍初宁蹙眉道?:“定是高潜的那?个合欢香,让陛下起?了疑心。本宫若是能出?去,定要杀了高潜解恨!”
梁少衡没说话,只是深深望着她。
霍初宁道?:“你再想不到的,我瞧着高潜处处帮着菱歌,兴许他们二人早已勾搭成奸了。高潜会这么做,说不定就是菱歌授意的。你还说菱歌单纯善良,依着我看,她才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一个。”
梁少衡道?:“娘娘还是想想,该如何求得?陛下原谅的好。”
霍初宁浅笑道?:“这还用想吗?有你在,你会不帮我?”
梁少衡看向她,道?:“娘娘想要我怎么做?”
霍初宁眼眸一寒,道?:“我要你……弑君。”
霍初宁突然轻笑,道:“我逗你的。”
梁少衡松了一口气, 道:“娘娘, 这样的话,切不可再说。”
“为?何??”霍初宁站起身来,道:“你难道不怪他?是他做主杀了你的老师,是他让你选要活命还是要受此屈辱,是他把这大明天下治理成这副模样, 你还要护着他吗?”
梁少衡道:“恩师教?诲,永不敢忘。”
“你恩师不让你喝酒, 你不也一样喝了?”
“可天下苍生?与个人荣辱不同!改朝换代, 朝堂动荡, 受苦的是百姓。”梁少衡目光灼灼, 道:“娘娘,我再如何?敬重你,也不能拿天下人的性命去开玩笑。”
这还是谢玉景死后,霍初宁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 好像一瞬间便带她回到了他们初识的时候。
那时, 梁少衡还是翩翩少年,是谢玉景最得意?的学生?,国之栋梁,意?气风发。
一晃, 已是物是人非。
霍初宁突然觉得眼底有些氤氲, 她叹了口气, 道:“你是谢少保的学生?,我不该逼你。”
她说着, 将一个荷包递给他,道:“烦请你想法子,把这东西送到瓦剌去。”
梁少衡不接,只是望着她,眼底有一抹隐痛。
霍初宁道:“你放心,我只是想提醒赛班,让他记得有我这个人。”
梁少衡低头看?着手中的荷包,道:“你真喜欢他?”
霍初宁自嘲一笑,道:“哪有什么真不真的?我不过?是看?在肚子里?孩子的面子上,希望他将来能收留他,给他一条生?路。”
梁少衡一把握起她的手,道:“你执意?要生?下他?”
霍初宁道:“是。”
梁少衡道:“我会想法子,带你走。”
“你?”霍初宁摇了摇头,道:“你的家国天下,你的民族大义,哪一个不比我重要?”
梁少衡一愣,僵在当?场。
原来,她是这样以为?的。
他苦笑,道:“这些东西若真比你重要,当?年,我便不会选这条路。”
忍辱偷生?,于他而言,是凌迟。
霍初宁不敢相信,道:“我以为?……”
我以为?你活下来,是为?了继承你恩师的遗志。
她如梦初醒,眼眸微微闪动着,却?终究只是一笑,道:“都不重要了。”
她伸出手来,理了理他的衣襟,道:“若你当?真能带我离开,我愿意?跟你走。”
“好。”梁少衡的眸子清亮,道:“等我。”
“那荷包……”霍初宁又问。
梁少衡将荷包握在掌心,只回过?头来看?了看?她,便转身离开了。
霍初宁像是泄了气一般,瘫倒在地上,她望着空洞洞的窗子,止不住地苦笑起来。
兜兰听见?动静,急忙走了进来,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霍初宁道:“明日一早,想法子去寻陛下。本宫有要紧事和他说。”
兜兰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是。”
长春宫中,朱灵封看?着眼前?的众人,道:“若非今夕,孤还以为?是从前?。”
他这话说得感?怀,菱歌不觉红了眼眶,她将炉火烧得更旺,从炉子中舀出一盏茶来递给朱灵封,道:“襄王哥哥,喝茶。”
朱灵封接过?茶,道:“你们怎么会一起来的?”
菱歌左右看?了看?陆庭之和高潜,道:“是为?了我父亲平反而来的。”
朱灵封手上一顿,道:“此事并不容易。”
菱歌道:“当?年之事,我们虽亲历,却?并非身在其中,这些年来庭之搜罗了不少证据,却?始终不能说服陛下,究其原因,是因为?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于陛下而言,杨敬也好,霍时也好,都在他龃龉之时帮助过?他,他不愿要了他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