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燃昼这么想着,站在?那棵光秃秃的树下,一直看着谢挽幽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远处的一个窗户悄然打开,悬游道人?趴在?窗上?,兴致盎然地点?评道:“一个看得开,一个看不穿,这对年轻人?倒是挺有意思,沈青霜,徒弟失恋了,怎么也不见你着急啊?”
沈宗主拢着袖子,淡淡望了过去:“挽幽是个豁达的孩子,我不怕她为此难过,更为棘手的那个人?,恐怕是魔尊。”
悬游道人?轻啧道:“他拒绝了挽幽,虽然很不知好?歹,但倒是没做错,怕就怕他真?的上?了心。这种人?,不在?意时可以?狠辣无情,一旦开始在?意了,恐怕会生出可怖的执念来,至死才方休。”
“所以?成不了便算了吧,也是件好?事。”悬游道人?伸了个懒腰,叹气道:“冬天,本?就是一个充满遗憾的时节。”
一阵风吹过,光秃秃的枝桠开始晃动,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所以?你们就这样分开了?”
洛如曦磕着瓜子,一脸意难平地看着坐在?石桌对面的小师妹。
谢挽幽撑着下巴,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发,心不在?焉道:“是啊。”
洛如曦不由吸气:“好?冷酷,好?绝情,好?难搞……”
“是吧,”谢挽幽按了按额头:“算了,随便他怎样吧,我也不是非他不可,躲我这么多次,我也倦了。”
洛如曦马上?竖起拇指:“没错!就是这样!对于男人?,咱们就该有这种不吊死在?一棵树上?的觉悟!”
谢挽幽弯起唇角笑了笑,心头的那点?失落散去了些许,低头亲了亲乖乖蹲在?桌上?的谢灼星,埋在?它的毛毛上?吸了一大口气:“有小老虎陪我就够了,对不对?”
谢灼星认真?点?头:“对!狐狸叔叔太笨了,娘亲不要跟他再待一起了,说不定也会变笨笨的。”
洛如曦听了,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笑着笑着,又觉得哪里不对,狐狸叔叔?那不是小白对那个合欢宗弟子的称呼吗……
洛如曦意识到事情有些不简单,正要追问,谢挽幽这时恰好?问道:“对了师姐,我们的课是不是要结束了,你的药草都还?好?吗?”
洛如曦一愣,马上?被转移走了注意力,紧张道:“别提了,近来气温骤降,我的药草差点?被冻死,我天天都要过去看一眼……你的药草呢?可千万别被冻死了,不然明年又要重上?一遍!”
谢挽幽:“我的药草还?好?,怕就怕下雪。”
洛如曦说着说着,两眼泪汪汪:“照着这个温度,应该很快就要下雪了,你千万要留意着点?,别重蹈师姐我的覆辙。”
谢挽幽好?笑道:“师姐你用重修换来的教训,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的。”
两人?又聊起了别的,洛如曦也就忘了刚刚想问的问题。
不去魔宫训练后,谢挽幽的生活重新?平静了下来。
上?课,照顾药草,炼丹,跟小白一起出去玩,再去扶风阁卖卖丹药,空余出的时间,便用来翻看藏书阁的典籍,再练练剑法。
这样的生活很充沛,时间一眨眼的功夫就流逝而去,偶尔谢挽幽会想起封燃昼,半夜睡不着时,就会去魔宫一趟。
可惜从没遇到过封燃昼。
谢挽幽有些好?笑,封燃昼不在?,她出入魔宫如入无人?之?境,这样一看,她反倒更像是这魔宫的主人?。
这晚,谢挽幽在?魔宫里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连半根虎毛都看不到,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就回碧霄丹宗了。
她离开后,有一个骷髅来到她走过的地方,嘎吱嘎吱地弯下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一条红色剑穗,而后捧在?手里,送去了炼器室。
炼器室中正燃着熊熊烈火,在?闪烁的赤红火光中,封燃昼伸出手,接过了骷髅呈上?的那条剑穗。
他垂下眼,拂过那条剑穗:“不是她的。”
他送给谢挽幽的那把九品灵剑上?,根本?没有可以?系剑穗的地方。
谢挽幽自己也不喜欢在?剑上?系剑穗,不可能?主动去买,这条剑穗,只会是别人?送的。
至于是谁……
封燃昼已经从剑穗上?嗅到了残留的气味——来自于温临简。
他目光一冷,攥紧了手里的剑穗,在?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将这条剑穗投入了烈火当?中。
剑穗瞬间被火焰吞没,跳跃的火光映在?封燃昼脸上?,照亮了他紧皱的眉。
只是一条剑穗而已,他为何?又被牵动了心绪。
谢挽幽收了谁的礼物,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封燃昼试图不去在?意——可又没办法不去在?意。
谢挽幽收了别人?的礼物,是已经将他放下了吗?可如果放下了,她为何?还?要来魔宫里找他?
明明不用剑穗,她为何?还?要收?
收了也就罢了,还?要一直揣在?身上?……
封燃昼越想,神色越冷。
这就是她说的喜欢自己?
炼器室内一片死寂。
封燃昼心?情?不佳, 挥挥手,把骷髅赶了出去,自己则在一旁坐下,靠着椅背, 幽幽盯着炉里跳跃的火焰。
他对?谢挽幽避而不见, 本想借此让谢挽幽冷静冷静, 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谢挽幽确实见不到他的面了,可哪怕知道见不着他,谢挽幽还偏要时不时来魔宫走一走。
魔宫是他的领地,一旦他放出神识,甚至可以洞察到魔宫内任何角落的风吹草动?。
谢挽幽一来,这魔宫里便到处都是她留下的气息。
谢挽幽死没死心?, 封燃昼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心?乱了。
他抵抗着谢挽幽的气息, 就像抵抗着某种?无形无影的招术,然而它们无孔不入, 正在温水煮青蛙般侵染着他的心?神。
封燃昼能察觉到, 一旦他屈服于这招术, 就会变成另一种?陌生的模样。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已经让他嗅到了隐隐的危险。
可若真让他拒绝谢挽幽进入魔宫……他却也?做不到。
心?绪纷乱,封燃昼烦闷地闭上了眼,打算小憩一会儿, 借此压一压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躁意。
火焰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
在这炽热无比的高温当中?,有人慢慢靠近了他。
封燃昼倏然睁开眼,便看到谢挽幽正站在他身侧, 眉眼带笑地弯腰看他,一张莹白的秀美面容掩映在赤红火光下, 仿若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乌发如瀑般垂在身前,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
始料不及之下,封燃昼呼吸微乱,颇有几分错愕地问?:“你……怎么在这?”
炼器室的位置只有他自己知晓,谢挽幽是怎么找过来的……
谢挽幽弯起唇角:“我会在这里,是因?为你在想?我。”
封燃昼别开眼,淡淡否认:“我没有。”
谢挽幽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抚摸他唇下的小痣,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封燃昼喉咙滚动?,稍稍蹙眉,伸手按住谢挽幽的手腕,正要下压的那一刻,却忽然迟疑了。
就在他迟疑的片刻时?间里,谢挽幽已经不由分说地倾身过来,低下头,轻柔地吻上了他的唇角,而后伸出另一只手,穿进他的银发当中?,轻轻地抚摸。
封燃昼还按着她的手腕,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看到谢挽幽轻颤的睫羽,鬼使神差一般没有将她推开。
渐渐地,这个亲吻就变了味。
今晚的谢挽幽,似乎格外大胆放肆。
她渐渐搂住了封燃昼的脖颈,而后紧贴了上来,坐在了他的膝上,吻着他的唇角,而后游移到他的耳畔,低笑着吐息:“你好烫。”
封燃昼紧绷着的那根弦好像忽然间断开了,环住她腰肢的手臂刹那间收紧。
谢挽幽不觉得危险,还在他耳边笑着问?:“你不想?亲我吗?”
好似被?蛊惑了一般,封燃昼缓缓朝她低下头。
即将触碰到她唇瓣的瞬间,封燃昼忽然感到怀中?一空,他猛然间睁开眼,方才的谢挽幽已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了,炼器室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封燃昼下意识捻了捻手指,虚幻的触觉正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发现一切都是梦境后,封燃昼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不愿承认方才的梦境代表着什么,只将其归结于印记的影响。
一定是因?为他正处于繁殖期,并且谢挽幽身上还留着他的印记,所以才会……
封燃昼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站到炼器炉前,撑着边缘处,压□□内翻涌的燥意。
只是因?为那个印记罢了,封燃昼冷静地想?,只要他坦然面对?,一定能克服这种?浅薄的诱惑。
然而事情?并不遂他所愿,接下来的每一日?,只要封燃昼入睡,都会梦到谢挽幽。
更糟糕的是……封燃昼觉得谢挽幽一定是在什么时?候给他下了毒。
否则他不会在每个谢挽幽没来的夜晚,变得一反常态地疑神疑鬼。
也?不会在谢挽幽的气息散去后,逐渐变得焦躁。
上瘾了。
封燃昼想?,他这个样子?,跟上瘾的症状没什么两样。
又一次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看到空荡荡的炼器室后,封燃昼终于觉得忍受不了了。
明明是他在躲谢挽幽,为什么最先无法忍受的那个人反倒是他?
封燃昼平复着呼吸,闭了闭眼。
距离上次见谢挽幽,已经过去十三天了。
谢挽幽这几天没有再来找他,过了这么久,应该已经把他忘了,封燃昼这么想?着,望向火焰中?已经变得很精致的长命锁,垂眸抿了抿唇。
既然计划成功了,等长命锁炼好,他去看谢挽幽一眼也?没什么关系。
封燃昼去炼制长命锁的第十五天,碧霄丹宗下起了雪。
雪是黄昏时?分落下的,谢挽幽却完全无心?欣赏,她正在疯狂抢救她灵田里的药草。
这场雪下得毫无预兆,谢挽幽本来缩在房间里看书,还是在外面玩的崽崽忽然慌里慌张地飞进来,跟她说外面下了雪,她才知道这件事。
谢灼星也?知道娘亲的药草受不了冻,一看见下雪,就马上通知了谢挽幽。
谢挽幽听了后,马上把书丢开了,传了个信给洛如曦后,母子?俩全都大惊失色往灵田冲。
谢挽幽抢救药草的间隙,雪下得越来越大,轻飘飘地落了在了谢挽幽的鬓发上,谢挽幽忙着救草,没空打伞,谢灼星虽然不怕冷,但它怕娘亲冷,可它没有手,只好趴在谢挽幽头顶,将自己的翅膀张开到最大,为谢挽幽挡去一点风雪。
谢挽幽感受到脑袋上热乎乎的重量,心?下一暖:“谢谢宝宝。”
谢灼星用毛爪爪抱住谢挽幽的额头,给她传递自己的热度,软软说:“不用谢哒。”
谢挽幽又救了几株药草,一阵寒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谢灼星担忧道:“娘亲,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吧……娘亲身体不好,以前一冷就会生病的。”
谢挽幽认真挖土:“以前是以前,现在娘亲是修仙之人,还是冰灵根,明明是很抗冻的配置,下个雪而已,怎么会生病?不急,娘亲很快就弄好了。”
谢灼星只好用爪爪碰碰她额头:“那娘亲再快点。”
谢挽幽应了一声,在漫天大雪里继续挖土。
封燃昼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谢挽幽顶着风雪在灵田里忙活的场景。
他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谢挽幽不是怕冷吗,这么大的雪,她伞也?不撑,跑到这里淋雪做什么?
他找出一把伞状的法器,撑开,正要朝谢挽幽走去,刚好看见一把青色的油纸伞朝谢挽幽那边倾斜。
封燃昼的脚步僵住了。
谢挽幽抬起头,惊喜地对?为她撑伞的人笑道:“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恰好路过,便看到你在这里,”温临简满脸都是不赞同,绷着脸说了她一句:“雪下得这么大,你才重塑经脉没多久,身子?又本就不好,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
谢挽幽讪讪地说:“急着救药草……下次不会了。”
“我帮你救,”温临简把伞递给她:“别傻着,快回去吧。”
谢挽幽捏着伞柄,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那就麻烦大师兄了……”
温临简叹了口气,帮她救好药草,推着她往回走了几步:“快回去,我再去看看如曦的药草。”
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谢挽幽一脚一个脚印,嘎吱嘎吱地响,回头看了温临简一眼,谢挽幽确实觉得有些冷,便听了温临简的话,撑着伞往回走。
风雪很大,回去的路似乎也?变得格外漫长。
谢挽幽走着走着,小声问?谢灼星:“小白,是不是有人在跟着我们啊?”
谢灼星耳尖抖了抖,也?小声地说:“好像是……”
谢挽幽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生怕是神启的人混了进来,不由加快了脚步,不料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身后忽然有人拦着她的腰,让她重新站直了。
谢挽幽惊魂未定,转过头正要道谢,视线触及来人的面容,忽然顿住了。
封燃昼正垂眸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眸宛如最幽深的海,一头银发规整地束在身后,落在他身上的雪无法停留片刻,在靠近的一瞬间,就会迅速融化。
多日?未见的人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出现了,简直像一场雪落时?分的梦境。
谢挽幽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他的侧脸。
是真的。
封燃昼侧过脸避了一下,一双眼睛却仍然盯着她看,目光里有谢挽幽看不懂的情?绪。
谢挽幽假装看不懂,弯起唇角道:“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封燃昼语气微凉:“已经有别人为你撑伞了,我来或不来,有什么区别。”
“不对?,是有区别的,”谢挽幽两根手指牵住他衣角:“我希望以后为我撑伞的人,一直是你。”
因?为她这句话,封燃昼心?口忽然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他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拂开谢挽幽攥着他衣角的手指。
谢挽幽心?下有了估算,不由翘起嘴角,若无其事地牵着他的衣角,继续往回走。
两人就这样默默走了一段路,谁也?没说话。
谢灼星原本还警惕地撇起了飞机耳,发现来人真的是封燃昼,不由趴在谢挽幽怀里晃了晃尾巴:“狐狸叔叔~”
封燃昼瞥它一眼,随手把一件东西挂在了它的脖颈上。
谢灼星:“?”
它低下头努力去看,就见一只亮晶晶的漂亮小银锁落在胸脯的毛毛上,随着角度不同,还能变幻出彩虹般绚烂的光华。
谢灼星顿时?忍不住“咕”了一声,因?为词汇量不够丰富,最后也?只憋出一句:“好看!”
“……”谢挽幽有些无语凝噎,长命锁这种?东西,送也?该送得庄严一点吧,可封燃昼随手就给孩子?戴上了,未免太没有仪式感了……
谢挽幽这么想?着,仔细打量那只长命锁。
封燃昼不愧是高阶炼丹师,这长命锁跟当时?图纸上画的几乎一模一样,因?为图纸无法完美呈现出实物?的色泽,因?此实物?看上去其实比图纸更加瑰丽华美。
这彩虹般的色彩变幻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谢挽幽不由感慨道:“这就是传说中?五彩斑斓的白吧,要做出这个效果,是不是很难?”
封燃昼沉默了一会儿,说:“这难道不是炼器师入门的基本功吗?”
“?”谢挽幽嘴角一抽:“对?你来说是基本功,对?其他人来说可不是——比如我。”
封燃昼试图委婉:“是你太……弱了。”
谢挽幽越听越生气:“你可以不用为了保护我的自尊而迟疑那么一下,真的。”
封燃昼觉得她因?为被?戳到痛脚而极力掩饰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正说这话,雪下得更大了,虽然有伞遮挡,但还是有雪斜着飞了进来。
谢挽幽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封燃昼看不过去,干脆抱着她瞬移回了她的院子?。
谢挽幽一回屋就脱掉了外裳和披风,钻进了被?窝里:“好冷。”
谢灼星早就担心?娘亲会冻得生病,闻言立即钻进被?窝里,给谢挽幽充当暖手宝。
封燃昼迟疑了片刻,把谢挽幽随意丢在一旁,几乎滑到地上的披风捡了起来,挂在了一边。
谢挽幽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
封燃昼回过头,就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偷看自己:“……做什么?”
谢挽幽马上被?子?蒙过头。
封燃昼:“……”
等他移开眼,谢挽幽又冒出来开始偷看他。
封燃昼又体会到了熟悉的无可奈何感。
如此反复好几次后,封燃昼终于忍不下去,把她蒙在头上的被?子?扯下来一点:“究竟什么意思?”
谢挽幽无辜道:“没什么意思啊,很久不见你了,多看几眼。”
谢灼星的小脑袋也?从被?子?底下冒了出来,露出一双灰蓝色的圆眼睛看他:“没错,就是娘亲说的这样。”
封燃昼:“……”
看来是他想?错了,半个月不跟谢挽幽见面,好像半点没影响到谢挽幽对?他的那些心?思。
见封燃昼像是要走,谢挽幽赶紧攥住他衣角:“等会儿再走吧。”
封燃昼:“如果我不呢?”
谢挽幽眨了眨眼:“那我就找别人来陪我。”
封燃昼语气一下子?就冷了:“又是那个温临简?”
“我可没说是他,”谢挽幽拉长声音:“我说的是我师姐。”
封燃昼知道自己是被?谢挽幽玩弄了,就冷着脸不说话了。
“你怎么又不开心?了?”谢挽幽翻了个身,撑着下巴看他:“不过你生气的时?候也?怪好看的。”
封燃昼总算意识到一点不对?劲了:“你今天……”
谢挽幽:“嗯?”
封燃昼顿了顿,把手背贴到她的额头上。
果不其然,谢挽幽额头滚烫。
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她果真是烧糊涂了。
淋了一场雪后,谢挽幽猝不及防地病倒了。
沈宗主亲自给她看过,最后得出结论?,这是谢挽幽当年生小白时?伤了根本,这才落下的病根,雪天时?尤其容易复发。
丹药无法治本,只能靠汤药调理。
此外,谢挽幽也?被?嘱咐好好保暖,不能再发生下雪天出门淋雪的事。
谢挽幽蔫蔫地应了,此后一天两碗汤药,苦不堪言。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谢挽幽这才知道,原来冰灵根也?不能保证身体抗冻……
倒是这几天,原本一直躲着她的封燃昼,每天都会来看望她一次。
谢挽幽又觉得,她可以了!
一口气喝完药,谢挽幽把碗放在桌上,皱着脸缩回了厚重的披风里。
封燃昼坐在她对?面:“你喝药不吃蜜饯?”
谢挽幽快速翻了一页书:“这药也?不是特别苦,懒得伸手拿。”
封燃昼停顿了好几秒,才说:“我可以帮你拿。”
谢挽幽马上自然而然张开嘴,示意他帮自己拿蜜饯。
封燃昼:“……你不是说药不苦吗?”
谢挽幽故意说:“忽然想?吃点甜的了,不可以吗?”
“……”
封燃昼最后还是捻起一块蜜饯,面无表情?塞她嘴里。
谢灼星从书后探出小脑袋,同样张开嘴,期待道:“狐狸叔叔,小白也?要甜甜~”
封燃昼就从罐子?里挑出一颗果干,贴心?地把上面没摘干净的果梗捏了下来,然后把果梗丢进幼崽口中?,自己吃了果干。
谢灼星张着嘴:“?”
谢挽幽原本还在咀嚼着蜜饯,看到这一幕,咀嚼的动?作,缓缓停下:“……”
“不用看我,”封燃昼心?情?颇好地说:“我故意的。”
谢挽幽彻底地喷了。
被?封燃昼无情?诈骗的谢灼星幽怨地吐出果梗,满眼谴责地看着他。
封燃昼当着它的面,把罐子?盖上了。
谴责的目光,顿时?化作了失落的目光。
封燃昼把蜜饯罐放一边,对?谢挽幽道:“你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后天去元空秘境,不如还是我单独去。”
谢挽幽马上说:“我应该能在那天前好起来,不会耽误时?间的。”
封燃昼:“没有催你的意思,你确实不用跟我一起去,只要你教会我认药草就行了。”
谢挽幽怀疑道:“师尊他们这些日?子?列出了不少药材的清单,好几种?元空秘境里有,你确定你都能认全?”
这时?的封燃昼还很不以为然:“我是炼器师,只是认药材而已,应当跟认炼器材料有异曲同工之处。”
谢挽幽咳了一声:“好吧,那就试试看。”
过了一会儿,谢挽幽把五种?外貌差不多的不同药草混在一起,让封燃昼选出“不苒花”。
封燃昼盯着那一堆几乎一模一样的花,沉默了:“……”
他默默挑出一朵。
谢挽幽:“不对?。”
他犹豫半天,挑出另一朵。
谢挽幽:“也?不对?。”
他又挑。
“还是错。”
挑到只剩最后一朵后。
封燃昼竟然松了一口气:“是这个了吧?”
谢挽幽遗憾道:“很抱歉,这个也?不是正确的呢。”
封燃昼:“?”
谢挽幽从摆在一边的花里摸出一朵花:“这朵才是正确的,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我以为你能看出来的。”
封燃昼:“……”
谢挽幽下了结论?:“所以,炼丹和炼器之间,其实是有壁的。”
封燃昼要找的炼器材料通常是玄铁、火熔岩、玄晶这类没有生命的物?品,跟找药材完全不一样。
药材的种?类之多,习性之复杂,有很多不是靠肉眼和嗅觉就能区分的。
而封燃昼没有属于炼丹师的辨认天赋,一个人进元空秘境,很难保证能不能带回正确的药材。
谢挽幽委婉地说:“还是一起去吧,我不想?看到你忙活半天,最后给我带回来一堆杂草。”
封燃昼:“……”
谢挽幽的病来得突然, 去得却慢,她连着?修养了好几日,才渐渐有了好转。
外面的?雪还在簌簌地?下着?,小院里积了半个手掌那么厚的雪, 树梢和檐上也?挂满了皑皑白雪, 放眼望去, 天地?间一片清灵澄澈的洁白。
这个场景,本来是很适合出去堆雪人的?,谢挽幽却因为吃了体虚的大亏,不敢再跟小白一起出去玩雪。
为了防止寒风溢进来,窗门都关紧了,房间里还烧了暖炉, 谢挽幽裹着?厚厚的?毛绒披风,病恹恹地歪在椅子上看书, 顺便伸出一只脚烤火,动都不想动。
谢灼星则蹲在她怀里充当一只暖手宝, 努力发热。
谢挽幽翻一页书?, 就摸它一下:“宝宝要不要去玩雪呀?”
谢灼星马上摇头, 认真地?说:“小白不要玩雪,要给娘亲暖手,陪娘亲一起看书?!”
谢挽幽无奈失笑:“娘亲的?病已?经好了。”
谢灼星仍不肯答应,执拗地?说:“那也?不行, 雪天,很危险,小白要跟娘亲在一起。”
谢挽幽虽然不太清楚雪天为什么危险, 但这不妨碍她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翘起唇角, 伸手搓着?猫头,拉长声音说:“那好吧,小黏人精~”
谢灼星被搓得眯起眼,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脸侧的?小胡须也?跟着?一翘一翘。
谢挽幽忍不住把它捧起来吸了又吸:“小白,我的?宝宝!你真是可爱到犯规了!”
正当谢挽幽沉迷于吸猫时,门从外面打开?了,封燃昼端着?药罐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竟然也?不再觉得刺眼,习以为常地?关上了门:“别?吸了,喝药。”
谢挽幽意犹未尽地?把崽崽放下来,瞄了一眼那个药罐:“我的?病已?经好了,不用喝了吧?”
封燃昼把药倒出来,再用力量散去汤里过高的?热度,递给谢挽幽:“你师尊说你伤了底子,要一直调理,忘了?”
谢挽幽只好接了过来,迟疑了片刻,一口气喝光了,而后皱着?脸把碗还给了封燃昼。
封燃昼看到她的?脸,顿了一下才接过碗,淡声道:“……蹭得一脸毛。”
“怎么可能?!”谢挽幽很不服气:“我们小白才不会掉毛呢!对不对!”
谢灼星正想理直气壮地?说对,回?头看了一眼娘亲,整只幼崽都呆住了。
封燃昼好整以暇:“你有本事就摸一下脸。”
谢挽幽:“……”
好吧……其实脸上有没有毛,她自己能?不知道吗?
就算是神兽幼崽,掉毛也?是不可避免的?——顶多比普通的?猫掉得少一点罢了。
谢挽幽讪讪地?摸了一把脸,看到谢灼星大受打击的?小眼神,决定避开?这个令幼崽伤心的?话题:“明天元空秘境就会开?启了吧,定好什么时候出发了吗?”
封燃昼明白她打得什么主意,瞥了幼崽一眼,便勾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了:“要去的?话,现在就能?走了。”
谢挽幽很是讶异:“这才下午,元空秘境竟然这么远?”
“不远,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封燃昼目光扫过谢挽幽掩在毛领里的?脸:“彻夜奔波对你没好处,不如早点过去,在秘境附近找家?客栈休整一晚。”
“哦,原来是这样啊……”谢挽幽拉长声音:“还是大人你考虑得周到,我都没想到我现在不能?彻夜奔波呢。”
她语气里带了些笑意,似乎还包涵了某些别?的?意味,封燃昼不愿细思,皱眉说了她一句:“好好说话。”
谢挽幽无辜地?歪头看他。
封燃昼:“……也?不要学?小白装可爱,对我没用。”
谢灼星:“?”
它马上不服气地?抗辩:“小白和娘亲才没有装可爱呢,狐狸叔叔不要乱说。”
封燃昼瞥它一眼,伸出手弹了它脑门一下,成功把它弹得一溜烟躲回?了谢挽幽怀里。